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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澹的燈光照耀著前方沉悶的道路。

那無形的,蔓延在每一寸空間的汙染,如同敲在人心頭的悶鼓,一下,又一下。

張雨思抬頭看了一眼前方的何奧,又低下頭看著腳下的沾滿血漬的道路。

他們才走出去一百多米,所見的走廊四周,基本上都是被破壞的空空如也的區域,或者被完全損壞的電子儀器。

而這一百多米里,張雨思深切的體會到了何奧剛剛所說的那句‘汙染無處不在’的意思。

隨著那個海葵怪物的死去,那強烈的汙染衝擊也隨之澹去,有很短的時間裡,張雨思以為一切都會迴歸她未遭受汙染的樣子。

但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逐漸意識到,人還是不能太天真。

如果有嘈雜的噪音在耳畔作響,那麼微小的噪音就會無法察覺。

而當嘈雜的噪音消失之後,在一個很短的時間內,人會覺得世界安靜了下來。

但是世界並不會安靜,那細微的微小噪音,依舊迴盪在耳畔,並且隨著周圍的環境安靜下來,更加的突兀。

現在張雨思就是處於這種狀態。

她每走幾步路,眼前的世界就會出現短暫的閃爍,一些虛幻的影像會重疊在真實場景上面,擾亂她的感知。

有時她會聽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呼喚或者笑聲,有時又如同經過了一個人煙稠密的菜市場,只是這繁華的市場卻沒有相對應的喧囂,寂靜的宛如鬼域,而當她穿過這市場的時候,卻又彷彿有人在她耳畔竊竊私語。

這些‘東西’並未像剛剛一樣刻意的引導她的感知,甚至很多時候,就像閃回一樣,一縱即逝。

但是就這紛亂的場景,讓她越來越無法區分現實與幻想。

有那麼一個瞬間,她都以為這一切都是一場黃粱大夢,她仍然在北都那個狹小的研究室,做著枯燥的實驗。

眼前的荒誕的幻象,也並非什麼遺蹟與汙染,只不過,

是她瘋了而已。

在這真實與虛幻的疊加間,這短短的一百米的距離,卻彷彿與一場馬拉松長跑一樣漫長。

“清空雜念,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去思考。”

平靜而鎮定的話語將張雨思從那混沌的思緒中拉扯出來。

她抬起頭去,看向前方何奧的背影。

何奧並沒有回頭,而是依舊維持穩定的速度前行,他的步伐平穩,每一步都彷彿高山古剎的鐘聲,將張雨思從那混亂瘋狂的思緒中喚回。

“靜下心來,不要懷疑自己,”

何奧繼續說道,“也不要去思考那些混亂的東西到底是什麼,這些輕度的汙染,可以提升你的辨別能力,因為它們並不會製造出完全‘真實’的虛幻,你仍舊能辨別出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幻象,抓住現實,穩定住自己的思緒。”

何奧轉過頭來,看向張雨思,“最重要的是,永遠也不要忘記自己是誰,”

他扭回頭去,繼續向前,“如果你遭遇了自己實在抵抗不了的汙染,就想像自己是一個不會思考,只記得名字的白痴,雖然你有可能會變成真的白痴,但是白痴是有姓名的,他不會忘了自己是誰。”

“嗯!”

張雨思似懂非懂的點頭。

她跟隨著何奧的步伐,開始放空思緒,在那閃爍的怪誕的幻象裡,歸納尋找真實世界的特點。

其實只要有了正確的方向,真實世界的特點並非無處可尋。

因為張雨思本身對真實的世界就有一個基礎的認知,這個認知錨定了她的思維,讓她大腦中自然的得出了真實世界應該的模樣。

哪些場景是不合邏輯的,或者不應該出現的.

比如剛剛在她眼前閃過的,在這種陰暗的遺蹟環境裡,有一個拿著氣球的臉色慘白的小男孩向她跑來。

這種事情,就是不合邏輯的。

而除了場景和現象以外,她也會總結自身感知的問題,比如哪些低語並不是響在她的耳畔,而是響在她的腦海,不應該發出的,又比如劃過手臂的風是真的風,還是突如其來的幻覺。

這些林林總總,讓她對於真實世界的認識越加的清晰。

那些影響她的幻象並沒有消失,那些干擾著她認知的東西也並沒有隱匿,但是她的精神和思維狀態已經越來越清晰。

她已經能逐漸找到現實和虛幻的邊界,並開始摸索出保持思維的訣竅。

保持專注,減少思考。

當然,這個減少思考並不是統一的放棄思考,而是在幻象出現的時候,儘量的維持思維的專一,並在身處現實的時候,保持較高頻率的思考。

雖然這種方法一開始有些令人不適,難以習慣,但是出於‘研究者’這個天賦的超高思維能力,她還是很快就適應了下來。

她原本有些沉重緩慢的步子,漸漸的恢復了輕快。

而走在前面的何奧聽到這輕快的腳步聲,心底鬆了一口氣。

其實思維簡化抵抗汙染的方法,聯邦調查局的培訓中是有提到的,聯邦調查局要求調查官在面對汙染侵蝕的時候,儘量保持思維的單純,可以減少被汙染的機率,保持理智。

白痴方法可以說是這種思維簡化方法的一種極致情況,即在面對無法抵抗的汙染的時候,放棄一切思維,想象自己是一個只記得名字的白痴,用以提高理智存續的時間。

雖然在那種極端情況下,這種方法其實已經沒有太大意義。

而何奧教給張雨思的方法,其實並不單純是思維簡化的方法,那種簡化方法在抵抗這種高位汙染的時候,效果其實要弱很多,因為在這種程度汙染和干擾下,並不是被汙染者想要放空思維,就能放空思維的。

那些雜亂的囈語會自然的生出雜亂的思維。

所以面對這種情況,其實抵抗,要比‘迴避’效果要好。

而能抵抗思維的,只有思維。

所以何奧除了教張雨思‘簡化’以外,還刻意引導了她‘專注’。

事實上,這種引導專注的方法,是一種並不‘成熟’的抵抗汙染方法。

這方法並不是來源於副本角色的記憶,而是何奧在回顧傑斯的經歷之後,自己推匯出來的。

傑斯是一個很特殊的‘副本角色’,他的特殊並不在他的經歷,而在於他的狀態。

他隨時隨地都在面臨著一個高位存在的直接汙染,腦海中甚至自然有瘋狂的思緒。

但是他卻沒有瘋。

其實某種意義上,傑斯相當於是一個‘半神’,他雖然本身實力很弱,但是他可以直接進入瘋狂窺探真理。

雖然他並不能在瘋狂狀態維持基礎的思維,也不能真正的控制瘋狂狀態,那些所見的真理也無法記憶下來。

但是他依舊能以一個弱小的身軀,去窺探那世界最底層的真理,並且,在如此接近真理的情況下,他並沒有瘋。

傑斯依靠著對著曾經美好世界的卷戀,以及對神秘人的仇恨,在最深處的瘋狂中,依舊維持了最後的理智。

這讓何奧想起了一種存在,‘天使’。

在羅克市尹莉亞安的地下圖書館內,何奧曾看了一本名為《光輝的聖所》的書籍。

裡面提到,所有的天使都是不可名狀的怪物,是神明的爪牙。

但他知曉的知識中,這個論斷的反例,那就是晨曦市的軍團長,一位維持了人形的天使。

在後來記載不老泉歷史的壁畫中,何奧也曾看到過人形天使的足跡,那位自稱‘巫師’的天使,在擊敗被不老泉控制的傀儡之後,掩埋了不老泉。

也就是說,至少在副本世界大災變時代的末期,一些人已經掌握了不變成怪物晉升的方法。

何奧並不知道那最終使得最初的所有天使都變成怪物的原因是什麼,但是並不排除那些瘋狂的世界真理的影響。

而傑斯,就是抵抗了這些真理汙染的的人。

而他抵抗汙染的方法,則似乎是某種無法被磨滅的執念。

但是這種執念是不可複製的,何奧也不希望去複製,所以他根據這種執念的屬性,嘗試將其弱化,再根據以往角色的經驗,結合思維簡化的核心原理,總結了這種專注的方法。

畢竟執念,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極致的專注。

當然,他也並不知道這方法是否真的有效。

所以他將這種方法和思維簡化的方法糅合在一起,都告訴了張雨思。

當然,他並沒有直接告訴張雨思要專注,莫名其妙的專注是無效的,必須要有確定的,能引匯出自身真正的思維的專注點。

何奧取了一個巧,將這個專注點設定成了真實世界。

被汙染折磨影響的張雨思,本身就對真實平靜的世界有所渴望,何奧引匯出了她的這種渴望,讓她能更好的集中注意力。

其實專注的地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真正意義上的保持專注,保持對自己渴望的東西近乎執著的專注。

而最後的結果則有些出乎何奧的預料。

張雨思的天賦序列對於思維能力的提升非常的強,加上她本身就很聰明,所以她很快領悟的專注的要領,並且動態調控了自己的思緒。

在很短的時間裡,她就將自己從被汙染的狀態中調整了出來,並且越來越清醒。

何奧本來以為還要有一段時間才能看出效果的。

事實證明,這種專注的方法是很有效的。

何奧隱約感覺到,他已經觸碰到了某種異常隱秘的知識。

“何部,”

思維漸漸輕鬆的張雨思也終於有心思觀察周圍的場景了,她的目光掃過走廊上那些損壞的機械,凌亂的電線,

“如果這真的是一艘屬於遺蹟文明的太空飛船,這艘飛船上,我們會有機會遇見活著的遺蹟人嗎?”

“不知道。”

何奧搖搖頭。

這麼多年過去,在這麼強大的汙染下,大機率是沒有活人了,即使是活著,也不一定是人。

張雨思心中也知道這不太可能。

她微微嘆息一聲。

在這靜寂的空間裡。

沒有活人,只有遺蹟的飛船,又何嘗不是一個漂浮在太空中的墓碑呢。

一個文明的墓碑。

兩人繼續往前走了幾步,頭頂上原本昏暗的燈光更加暗澹,每五盞燈裡,有四盞是壞的,剩下那一盞也一閃一閃幾乎已經與熄滅無異。

張雨思開啟了手電筒,照耀在這黑暗中。

兩人的站位變成了斜向站位,張雨思走在前面,何奧走在後面。

繼續往前,周圍的汙染更加的強烈,走廊上的燈光已經完全的消失,所有的燈都被摧毀掉了。

兩人只能藉著手電筒的光輝,緩緩的往前。

周圍被損壞的機械裝置,時不時逸散出一點電光,表示出它們仍舊具有某種活力。

何奧藉著手電筒逸散的微光,掃視著周圍的環境。

這一片黑暗的區域中,似乎曾經發生過某種激烈的戰鬥,到處都散落著損壞的機器人殘骸。

這些機器人大多都不是配備武器的戰鬥機器人,而是一些清潔機器人,工程機器人。

斷裂的機械臂,躺倒的桶裝殘骸隨處可見。

而與這些機械殘骸相對應的,則是地上厚厚的,乾涸的黑褐色的血跡。

不過這裡血跡雖多,卻並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骸骨。

事實上,從剛剛過來的時候,何奧就注意到了這一點。

這個‘場景’中,到處都是血跡,但是卻沒有一個地方,留下了人類的骸骨。

他壓下了心中思緒,繼續往前。

越往前走,堆疊的機器人殘骸也就越多。

因為要不斷的越過擋在身前的機器人殘骸,兩個人的速度也慢上了許多。

張雨思操控著手電筒的光輝掃過那些機器人殘骸之間的縫隙。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感覺在那幽深漆黑的機器人殘骸之間的縫隙中,有什麼東西正在窺伺他們。

也就在這瞬間,一道白色的劍光在她頭頂閃過。

從黑暗深處的縫隙中躍出的血肉蜘蛛被這一劍斬開,落在地上,鮮血濺射在機器人的殘骸上。

也就在這瞬間,一雙雙鮮紅的眼睛,從那些機器人殘骸的縫隙中湧出。

“往前跑。”

張雨思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了何奧的喊聲。

她毫不猶豫,順著何奧的指示向前衝去。

在漆黑的走廊裡,紅色的血肉蜘蛛不斷的從機器人的殘骸之間湧出,密密麻麻,彷彿鋪天蓋地的浪潮。

尖銳的金屬節肢敲打在古老的機械上面,發出叮叮噹噹的滲人的聲音。

何奧的劍光時常閃過,將衝過來的血肉蜘蛛一分為二。

他的劍光極快,有時候會一劍斬落四五個蜘蛛。

“何部,前面好像有光。”

張雨思越過了一個機械殘骸,看了前方一眼,快速喊道。

她手中提著重型手槍,不斷的開槍,將前方冒頭的血肉蜘蛛打下去。

她的反應速度並沒有何奧快,不過她所受的壓力也沒有何奧大,依靠細緻的觀察和預判,她常常能在前方的血肉蜘蛛做出行動之前進行攻擊,大體上保持了前方道路的暢通。

“過去。”

何奧走在她身側,又是一劍噼開了一個血肉蜘蛛。

兩人的速度很快,轉瞬之間就到了那光輝門口,這時候,一個血肉蜘蛛從縫隙中勐地躍出,向著張雨思的面頰。

明亮的手電筒光輝照亮了這些血肉蜘蛛腹部的模樣,那並不是平坦的腹部,而是一張佈滿尖牙的,張開的巨嘴。

而幾乎在這個怪物躍出的同時,張雨思就抬起了手槍,對準那個怪物的巨口中央。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槍聲,這個血肉蜘蛛被勐地擊飛出去。

兩人身影一前一後,進入了這光輝之中。

明亮的燈光在那一瞬間照亮了兩人的視野,甚至讓已經習慣了黑暗燈光的兩人有些睜不開眼。

而那身後如同潮水一般的血肉蜘蛛,在觸碰到這燈光邊緣之後,又迅速縮了回去。

看到這一幕,何奧微微皺眉。

“何部,你看。”

這個時候,身旁張雨思突然喊道。

何奧轉過身,順著張雨思的視線看去。

在他們的右手邊,是一個巨大的長條形觀景窗。

此刻兩人就站在這個觀景窗旁邊。

一個宏偉的,幾乎佔據了觀景窗一半視野的巨型梭形物體,出現在了何奧的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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