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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挽沒有躲閃,而是迎著青年望來的目光,認真地看著他。
那道如雪蓮般的劍印在陽光的照射下,似熒光流淌,更加明亮,將那張沒有太多神情的臉襯出幾分悲憫的無情。
在這一刻,四周的喧囂似都遠去了,但也只是倏忽,他便揚手收劍入鞘,轉身走下了擂臺,彷彿那片刻的對視只是雲挽產生的錯覺。
她恍惚回神,吵鬧聲再次如潮水般湧來,她看到擂臺附近的弟子們眾星捧月般地將沈鶴之團團圍住。
而在人群的最中央,則有一抹鮮亮熟悉的紅衣身影。
在這座太虛劍川之中,不穿弟子門服的人只會有一個,那就是崔檀昭。
方才比試時,她便站在最前方觀戰,如今沈鶴之走來,她更是主動湊了上去,同他熱絡地說著話。
崔檀昭是大長老的獨女,行事向來囂張跋扈,可在沈鶴之面前,她卻難得顯出幾分乖巧。
雲挽的目光追隨著他們一道向武道場外而去。
看著崔檀昭略帶羞怯的笑容,她隱約意識到了什麼。
紅衣少女一句句地同沈鶴之搭著話,沈鶴之卻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只偶爾回應,因隔著人群,雲挽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
行至武道場的出口時,青年的腳步突然一頓,似是不經意般的,他偏過頭來,目光精準地向雲挽掃來。
不知是否在他的預料中,雲挽再次隔著人群與他對視。
站在他身旁的崔檀昭毫無所覺,仍仰頭看著他,高興地嘰嘰喳喳,他的視線卻落在雲挽身上,似是在想著什麼。
雲挽突然有些慌亂,就連掩在袖中的手也下意識攥緊了,但轉瞬間,沈鶴之就收回了目光,抬腳走出了武道場。
武道場並未因他的離開而變得安靜,四周仍吵吵鬧鬧的,但他們談論的話題大多都與這位沈師兄有關。
有人嘆道:“我總算是見識到沈師兄的眠雪十六劍了!不知道我日後有沒有機會向沈師兄領教一番!”
他身旁的同伴卻道:“別眠雪十六劍了,今日只是內門論道會的第一日,還輪不到沈師兄使出眠雪十六劍!他剛剛那一招有另一個名字,叫做‘拔了一下劍’。”
之前說話那人“啊”了一聲:“只是拔了一下劍就這麼厲害了?”
“那可不,”他的同伴扒拉著手指道,“據我所知,整個太虛劍川,也就三峰長老門下的親傳弟子能讓沈師兄使出眠雪十六劍,等著看吧,最精彩的比試肯定還得看沈師兄和虞師兄打。”
“那沈師兄和虞師兄誰厲害?”
那人毫不猶豫地道:“那肯定是沈師兄呀!”
“怪不得崔師姐對沈師兄那副態度,不過沈師兄又不可能,他修的可是......”
“噓!你小聲點吧!”他的同伴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壓低聲音道,“咱們就是一群外門弟子,這種事還是少討論,萬一被崔師姐聽到了,有咱們受的!”
沈鶴之離開後,武道場的擂臺上很快又開始了新的比試,但圍觀的弟子卻再沒像之前那般多。
雲挽一邊在人群中穿行著,一邊四處打量,外門弟子大多都認得雲挽,但門內弟子卻都是些陌生面孔。
她很快就來到了武道場的角落,那裡擺了張桌子,桌子後則坐了位少年,他應當是來自執事堂的內門弟子,此時正整理著寫有弟子名字和比試順序的竹簡。
見雲挽走至面前,他抬頭瞥了她一眼,神色如常,於是雲挽便知道,他不認得她。
“師兄......”雲挽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有事說事。”
那人整理著紛亂的竹籤,顯得有些不耐煩。
雲挽也不惱,她問道:“我想知道,沈師兄明日的比試是在什麼時辰?”
那位師兄又瞥了她一眼,隨後他突然笑了一聲,像是覺得挺有意思的,竟放下了手裡的竹籤,反問道:“怎麼?對沈師兄感興趣?”
雲挽點了點頭,少年就又笑了一聲:“我明白,你們外門的小師妹都對沈師兄感興趣。”
雲挽並不傻,她自是聽出了他話中的調侃,她自幼生活在俗世,還未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時竟不知從何反駁。
少年便又開口了:“內門論道會一共七日,你們沈師兄前六日的比試都是第一場,第七日是最後一場。”
雲挽眸光微閃,她繼續問道:“沈師兄是大長老的徒弟嗎?”
她有些緊張,因為她這問題其實很奇怪,太虛劍川招收的弟子大多是些幼童,大家自幼生活在此,不可能沒聽過沈鶴之的名字,自也對他的事知曉得一清二楚。
她這一問,必會暴露出她是新入門的弟子,只要仔細一想,就能猜出她的身份來。
只是那整理著玉簡的少年卻好似沒意識到這點,甚至還笑盈盈地搖了搖頭:“怎麼可能?沈鶴之怎麼可能是崔見,咳,我是說大長老的徒弟?”
“沈鶴之的師父是上任太虛劍川的掌教......祝言昂,你聽說過吧,他就他這麼一個徒弟。”
他此言一出,雲挽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那些令她疑惑的過往也一幕幕地在她腦海裡閃過。
初來那夜,沉默跟在她身後的青年;不久之前,他三番五次向她望來的目光,和那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的格外關注......
雲挽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她總算明白到底是為什麼了。
面前的少年並未察覺出雲挽的異常,反而突然對她道:“好好修煉吧,爭取早點來映月海,到時遇見你們沈師兄的機會也能更多。”
雲挽有些意外地看向了他,這還是她入太虛劍川以來,第一次收到他人祝福,於是她很認真地對那少年道:“多謝師兄,我會努力的。”
不知是否是她的語氣太一本正經了,那少年竟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聲,衝她擺了擺手。
雲挽怕自己耽誤到少年手頭正做的事,便沒再多停留,但她剛轉身沒多久,就聽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一名陌生的內門弟子幾步衝到那少年身旁,很熟稔地摟上了他的脖子,誇張地“喲”了一聲:“謝師兄,這才坐了多一會啊,就被漂亮的外門小師妹來搭話了!”
少年哼了一聲,頗為嫌棄地將那人推開:“別沒大沒小的,叫誰師兄呢!更何況人家也不是衝著我來的,她是來打聽沈鶴之的。”
“啊?怎麼又來一個喜歡沈師兄的?”那位陌生的師兄嘟囔道,“我說這些師妹們一個個都怎麼了,怎麼全盯上沈師兄了,他一個修無情道的,有什麼好的?”
“還有崔師妹也是......”
無情道?
那是什麼?
雲挽心中一動,就聽之前那少年又“哼”了一聲,語氣裡的嫌棄更濃:“你們先在劍道上贏過他再說!”
“開什麼玩笑!沈師兄那把無霜劍可是玄微劍尊傳給他的,我們哪是他的對手......”
雲挽很快走遠了,那些談論聲也隨之一同遠去。
她沒有立即離開武道場,而是在一座座擂臺前駐足觀看。
相較於沈鶴之的那場比試,其他內門弟子的打鬥就沒那麼好看了。因大多都勢均力敵,他們便打得頗為狼狽,但在雲挽看來,這樣的比試反而更有看頭。
她才入門不久,沈鶴之所使的劍術她根本看不出什麼門道來,反而是其他師兄師姐的比試對她更有幫助。
夕陽西下時,武道場今日的比試終於結束了。
雲挽如往常一般,跑去了後山的柳溪邊,用宗門統一發放的鐵峰劍練習揮劍。
她一邊揮著劍,一邊想著今日發生的事。
“沈鶴之......”
雲挽慢慢念出了這三個字。
按照那位“謝師兄”所言,他是她父親唯一的徒弟......
所以他才會在她初入太虛劍川那晚,跑來登仙路見她;所以今日她剛一出現在武道場,他就注意到了她;也所以,他才會在離開之前,專門望她一眼.......
並非是她的錯覺,沈鶴之的確格外關注她。
可是......
雲挽放下了揮劍的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露出了疑惑之色。
沈鶴之作為“祝言昂唯一的徒弟”似乎對她這個“祝言昂的女兒”有些過於冷漠了。
她甚至能明顯地從他對她的那份關注中,察覺到一份疏離感,沒有任何面對“長輩的女兒”的親近之意,反而更像是......一種觀察,甚至是一種審視。
鐵峰劍的劍尖輕輕點在了地上,雲挽撥出了一口氣,她覺得她大概隱約猜出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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