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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掛著一輪紅豔豔的太陽,炙熱的陽光灑在柏油馬路上。熱浪形成一股股氣流,捲走小張剛冒出來的汗水。
小張是一名職場新人,準備在房屋中介領域深耕,哪怕遇到的新顧客並不打算買房……買房的話,他賺的佣金會更多。這位顧客只是打算租房,想要租的還是外城四環開外的房子,他也並不因為蚊子腿太小而怠慢客戶,積極地按照服務流程帶客戶實地看房。
畢竟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他上班以來還沒開過單,所以哪怕開的只是一個小單,機會都不容錯過。
然而,小張沒料到自己的膽量比他以為的更小。
剛踏進永臨路,他就一點都不覺得熱了。
永臨路兩旁栽滿遮天蔽日的大樹,不僅將街道遮得照不進一絲陽光,連較矮一點的房屋都被包裹進樹冠裡,深色的、猶如巨蟒的樹根纏繞在牆壁上,乍一看,彷彿具備活著的特性一般,正四處遊走,蟄伏捕食。
一輛靈車駛過,帶起一陣陰風,刮動樹葉簌簌作響。
小張總覺得有無數雙眼睛藏在茂密的樹葉之中,充滿惡意的觀察著自己。他覺得身體越來越冷,曾經聽過的詭故事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冒出來,在他腦海裡蹦迪。
沒過多久,又有一輛靈車從身邊駛過,隱約能聽到裡面說話的聲音。
“碎成這樣,家屬要求拼起來,根本辦不到吧……”
小張整個人僵住,覺得身上連一點熱氣都沒有了,而且從心底裡透出一股寒氣。
他忽然間意識到,公交到站之後,路上好像沒有遇到半個行人。
“白小姐,我我……我我……我尿急……”
白青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把住的地方搞定,再在一環公寓多住幾天,她一定會因為失眠日久而猝死。既然確定自己無法適應環境,那晚點換環境還不如早一點換,她沒有折磨自己的癖好。
她挺急的,但不至於覺得中介小哥快要到目的地卻想上廁所是浪費她的時間。
“我記得剛才走過的那段路上有一個公共廁所,但是距離有點遠。不如去前面的殯儀館借用一下。”
殯儀館的性質雖說有點特殊,但都是開門做生意的地方,一般不會拒絕上門的活人的要求。
“不……不……不用了。”
小張腦袋搖得和撥浪鼓似的,逃也似的跑了。
白青在原地等待半個小時,確定對方不會回來了。
她第一反應是對方出事了,所以打電話給門店。中介小哥有留她的電話號碼,但她不知道對方的。結果門店一聽,竟然說:小哥家裡臨時有事,抱歉沒通知你一聲就自行離開。
白青不介意,就說:那你們再派個人過來吧。
電話那頭的人說:這單門店沒辦法接,目前人力不足。您要是能等,過段時間我們招到膽量大一點的員工再聯絡您?
白青:“……”
白青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小哥沒出事,而是被嚇跑了……
這就沒辦法了!看房沒給定金,人家店裡反悔終止合約,她也沒辦法追責。
只能重新找一家附近的中介門店,才能繼續看房了。
白青正打算往回走,就見一箇中年男人打著電話朝這邊走來。
“一直讓貴賓擠在太平間裡不是個辦法,就算還能住得下,沒有入殮師,遲早爆滿……你說得沒錯!貴賓不會找茬,也不會投訴,但一直不通知家屬舉行哀悼會,家屬是會有意見的。你好歹送一個能用的人過來救急。什麼?沒人!”
白青輕拍男人的肩膀。
男人剛才根本沒留意到她,此時一愣,稍微將手機移開一點,問道:“什麼事?問路嗎?”
白青搖搖頭。
男人差不多是火燒眉毛的狀態,並不想管閒事。
“你看,我這還有事……”
白青說:“我會入殮。”
男人愣住:“啊?”
四十分鐘後,男人親眼見證白青打理出一位貴賓。
這位貴賓沒有缺胳膊少腿,但很有可能是被嚇死的。因此,臉上的表情很僵硬。直接送到追悼會現場,親屬一定不會滿意。
生意就做砸了。
若沒點真本事,要想將一張扭曲到有些詭異的臉恢復到安詳的神情,那絕對是做不到的。畢竟整容機構千千萬,能消除客人的全部劣勢並將其轉為優勢,還讓人看不出一點整容痕跡的,那也是鳳毛麟角一般的存在。
技術過關都不成,還得審美優秀。
總而言之,男人……這家殯儀館的老闆,逝者關懷公司的負責人張先生對白青大為改觀。他起初是不相信白青能力的,白青太年輕了。臉嫩,十七八歲的少女容貌,說懂入殮?實在不可信!
張先生還是領她進門了。
因為他急需入殮師,所以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沒想到運氣好逮著一位真神。
張先生決定再考她一下,和一名靈車司機一起抬來一位貴賓,說道:“這位貴賓生前愛美,傷口要縫得細緻一點。”
他這家殯儀館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從醫院到墳墓的整個過程中的每一個環節,都不必外包,全部是打通了的。
這一位貴賓是三十多歲的女性,難在頭首分家。
白青沒有管張先生的想法,哪怕雙方沒有談好價錢,對方可能有佔便宜的心理也不介意。這個環境讓她很舒服,沉下心做事更讓她有一種三伏天喝到一壺冰水的舒爽。
這個工作間比她原來的更大、空間佈局更合理,連工具都更齊全。
除了有時候需要停下來找一下需要的工具,別的都很好。
沒什麼不足之處。
這讓白青有種回到熟悉的環境的放鬆感……
白青家裡是開殯儀館的,而且還是家族產業。她沒有參加高考,而是在高考前夕走提前批次招生渠道,成為某大學一名殯葬專業的學生,學的就是入殮。
畢業之後,她繼承家業。可惜不善經營,加上資本湧進各個行業,連鎖殯儀公司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對傳統行業的打擊極大。
以至於明明有些產業,卻一直過著勉強溫飽的日子。
好在她本身沒有太強的物慾,又足夠熱愛工作,倒也有一些貴賓認可她家的服務,覺得物美價廉,才讓家族產業沒有在她手裡倒閉,日子倒也過得下去。
誰知道會穿越?
穿越之前,明明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她只是平常的關燈睡覺——她甚至沒有熬夜!
“白小姐在哪裡高就啊?”
親眼看到白青穿針引線將貴賓的頭縫回去,針腳細膩,又擼出一個安詳的妝容。張先生心動不已,連忙出聲挖牆腳。
“我沒有工作。”
白青抬頭看張先生一眼,說道:“你這裡招人嗎?”
張先生其實不太喜歡白青說話的語氣,對老闆太不客氣了!不過他沒表現出來,笑著說:“招啊!正要招入殮師。試用期一個月五千,轉正六千,購買五險一金。”
“一日三餐怎麼辦?”
附近絕沒有一家能解決溫飽問題的餐廳。
這裡太偏僻了。
張先生說:“咱們公司有食堂,放心吧。”
貴賓的親友總有需要留下用餐的,他能把這份錢讓別家賺去嗎?不可能的。
“我沒有住的地方。”
“員工宿舍隨便你挑。”
“我能住這裡嗎?”
“……”
張先生說:“這屋旁邊就是太平間。”
“我知道。”
白青又不是瞎子。
這屋還有一扇門直通太平間,否則剛才貴賓是怎麼進來的?
張先生看她是真不介意,又問:“可你睡哪啊?”
白青看向平躺的貴賓……身下散發著柔和光芒的操作檯,它是那麼的寬敞。鋪上一層褥子,躺上去肯定很舒服。
白青想起數個加班的夜晚,曾略作休息的老式操作檯。
老夥計和簇新的傢伙事沒法比。
張先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時神情複雜,做這一行早習慣百無禁忌,但跟貴賓睡同一張床什麼的……當然,這也是可以的,但沒必要吧?
白青說:“這種操作檯還有嗎?沒有的話,給我搬一張單人床放在角落就行。”
張先生意識到自己誤會了,連忙說:“哦哦,有的、有的。那一切就說定了!”
白青沒有異議。
她不清楚行情,但直覺告訴她,對方把工資壓低了。
可她不介意。
誰讓她喜歡這裡的環境呢?
她家中經營的產業冷門,自小沒有同齡玩伴,導致白青不擅長和活人交流,更不願意花費時間在討價還價之上。
畢竟張老闆發的工資,她不一定能拿到手。
別忘了,她是要上大學的人。
只要詭異大學的通知書送到手上,就必須去報到了。
這份工作顯然是做不久的,能有個暫時落腳提供免費食宿的地方,她賺到了。
白青替貴賓換好衣裙,見張先生打電話讓員工送被褥到工作間,問道:“之前的入殮師不會忽然回來吧?我不和其他人共用工作間。”
“其實她一直沒走。”
張先生指著操作檯上安詳的貴賓說:“這位就是之前的入殮師。”
白青:“……”
白青握住貴賓的手,為她修復殘破的美甲。
張先生連忙說:“其他貴賓還等著的。家屬沒要求的就不用特地做了。”
“畢竟是同事,應該把活做得更精細一些。這是我贈送的內容,算是隨份子錢吧。”
白青試圖和老闆建立和諧友好的關係,許諾道:“未來您要是讓我入殮,我是一樣的態度。”
張先生臉頰抽搐:“……你不問問她是怎麼死的嗎?”
“見詭了吧。”
張先生唉聲嘆氣:“這就是我招不到新的入殮師的原因,幸好遇見你了。”
剛撞過詭的地方,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
“其實應該換個角度對待這件事,剛發生過小機率事件的地方明明更安全……嘿嘿,你不介意吧?”
白青覺得他有點煩:“介意,我們重談工資吧。”
張先生猛地站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忙、你忙……”
張先生剛離開,白青整個人放鬆下來。背塌,肩垮,垂下頭,深深看著操作檯上的貴賓,語氣幽怨道:“我為什麼會穿越啊啊啊啊啊……家裡三代單傳,沒有我家族產業怎麼運轉……”
白青並不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她只是不習慣和人類說話。很多人都有發洩負面情緒的專屬樹洞,她的傾訴物件並不穩定,但比樹洞更生動一些。
她會和貴賓們聊天。
很小的時候,奶奶對她說:青青啊!貴賓只能靜靜躺著,很無聊的。善良的小朋友願意和他們說說話就太棒了。
長大後的她意識到貴賓不一定會無聊,但奶奶一定是嫌棄她太過聒噪。不過,習慣已經養成了。
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只要同貴賓聊一聊,不管多麼揹著多麼沉重的心理包袱都能卸下來。
這也算是一種壓力轉嫁的方法吧。
“嘟嘟嘟……”
手機響了。
白青拿出手機,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詭異快遞為您服務!您有一個快遞到了,請問方便籤收嗎?”
白青猜測是兩張D等級空白卡牌送到了。
她站起來,“方便。”
“好的,我現在在……如意殯儀館門口???”
電話那一頭的快遞員顯然遲疑起來,磕磕巴巴道:“抱歉!您或許得再等待一會……我可能是搞錯地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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