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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平。
在縣裡的一條路口處,白永輝坐在自己的麵包車上等人。
他40歲了,面板黝黑,五官粗糙,一瞧就是在地裡刨食的農民,但偏偏這個農民卻拿著手機興致勃勃的刷影片。
刷的還是李子柒。
李子柒今年得到了大力扶持,平均每月發3-4個影片,釀桃花酒、做螺螄粉、醃臘肉、熬秋梨膏,全是手藝活,如今粉絲已經過百萬了,在油管上也積累了越來越多的關注。
當然白永輝不知道油管是什麼,他只看李子柒在做柿餅,手法嫻熟,程式規整,不由砸吧嘴道:“這個女娃厲害滴很,啥都會幹!”
他對別的內容倒不咋感興趣,刷了一會影片就放下手機,點上煙繼續等人。
如果在十年前,國內還能看到破破爛爛的縣城,現在可看不到了。甭管窮縣富縣,起碼主城區都修的有模有樣。
富平去年GDP是130億,在全省區縣排名中上,車水馬龍的也有一番景象。
這裡的柿餅產業分為三種:
一種是散戶,自己家有點果樹,做點柿餅,產量小,品質一般。
一種是個人辦的工廠,找村裡人來做工,自己找銷路,也會收散戶的果子。
還有一種最普遍,是農民專業合作社,合作社不是公司,屬於經濟互助組織,也要註冊登記,也有法定代表人。
白永輝就是一個合作社的法定代表人。
“滴滴!”
當他抽到第二根菸的時候,一輛計程車靠了過來,下來一位30多歲的男子,往這邊望了望。
白永輝趕緊下車,手先摸兜,嘴裡喊著:“我給我給,你別動!”
“哪有讓客人付錢的呢,我給我給!”
他搶著付車費,來人笑道:“給完了,哪能讓你掏錢呢?”
“盡扯,我都沒看你拿錢,咋就給完了?”
“手機付的!”
來人晃了晃手機,白永輝一愣,道:“咋,現在手機都能打車了?”
“二維碼啊,簡單!”
“好了,不說這個,咱上車。”
“哦對對,趕緊上車,這天冷著呢!”
白永輝招呼人上了麵包車,點火啟動,向曹村鎮駛去,一路上不時打量對方,各種套話,似乎想摸清人家的性格喜好。
此人叫王雋,悅團的代表,負責與當地對接。
富平今年發生了不少變化,又是鋪網架線又是開班學習,學什麼新農人、新電商,又說要把柿餅放在網上賣……
白永輝聽了幾次,似懂非懂,影片反倒刷的很溜。
其實在農戶看來,都挺虛的,什麼電商助農,不就是換個地方賣麼?
他每年都招待韓國的收購商,那幫人才不是東西,一個個要好吃好喝,牛逼吹的震天響,結果開價的時候就往下壓。
“……”
他又斜了一眼王雋,琢磨著去哪家館子吃飯。
王雋似乎沒發現白永輝的情緒波動,只是打量鄉野的冬季風光,不是塬,就是坳,一棵棵剩著零星果實的柿子樹充斥著視野,偶有農戶開著三驢蹦子,在交錯的土路上運送最後一波柿子……
天高地闊,西北蒼涼。
倆人到了曹村鎮,經過一個地方的時候,王雋忽道:“哎,前面就是千年柿子樹吧?”
“是啊!”
“方便下去看看麼?”
“當然方便了,這有啥說的。”
白永輝立即停車,王雋下了樓,抬頭望。
這是一座在路邊的土坡,用石頭和水泥修葺了起來,坡下有刻字,刻著“柿壽星”“柿中真瑞”云云。
“上去瞧瞧!”
王雋抬腳往上走,上面修了一個小廣場,寫著“千年古樹”“祈福廣場”的字樣,坡頭則是一棵枝葉尚未掉光的,仍有些蔥鬱的高大柿子樹。
樹身上繫了好多紅綢。
“每年摘果的時候,我們就來給樹掛紅,求個好收成唄。有時靈,有時不靈,近些年不怎麼靈了。”
白永輝嘴上說著,身體卻很誠實,雙手合十像拜菩薩一樣,拜了拜老樹。
王雋一瞧,也跟著拜了拜,問:“聽說這樹1200年了?”
“都說是唐朝的樹,我也不懂,反正政府保護,不讓摘。伱看那些柿子,你看這個地面,要麼被鳥吃了要麼掉下來爛了,我們不吃。”
“……”
王雋一瞧,果然地上這一灘那一灘,仿若稀屎幹了的痕跡,都是爛柿子留下的。而樹冠還掛著幾顆果實,風一吹,搖搖晃晃,指不定哪天也掉下來。
“這麼多年,真沒人吃過?”
“反正我記著沒有!”
王雋對這棵樹很感興趣,拍了好多照片,笑道:“這裡能做景點的,鄉親們沒事拍拍影片,我們推廣一下,就有遊客來了。”
“鳥不拉屎的地方,誰上這旅遊啊?”
白永輝撇撇嘴,回到車上,繼續往村裡開。經過這個小插曲,倆人的話也多了起來,自然聊起了天。
“富平其實是個好地方,幾十年前遍地都是柿子樹,那會缺糧食嘛,人都吃不飽,所以都砍了種糧食。
後來能吃飽飯了,又說什麼退林,退林……”
“退耕還林!”
“哦對,柿子又重新種了,但種歸種,賣不出去啊!那會村裡的人都騎腳踏車,騎摩托,跑到西安、銅川賣貨。
大概十幾年前吧……”
白永輝回憶了一下,道:“韓國人就來了,他們可喜歡吃柿餅了,人家發達嘛,聽說還有柿子醋、柿子茶、護膚品什麼的,聽說還能用柿子做染料染衣服,咱也不知道咋染的。
完了就收購,開始2塊錢,後來漲到6塊錢。
那會確實掙著錢了,每斤利潤能有2塊,村裡人一瞧,好傢伙,這不種柿子等啥呢?
家家戶戶做柿餅,產量越來越大,韓國人每年都來,但慢慢的價格越來越低,現在每斤利潤只有幾毛錢了。我們合作社今年能出100多噸柿餅,按他們的價格,也就掙個辛苦錢。”
“能有個10萬塊?”
“差不多吧!”
王雋瞧他憤憤不平的樣子,道:“這是一種經濟手段,簡單說,先給你們利潤,但渠道始終掌握在他們手裡,等你們產量上升,加工戶也多了,對他們越來越依賴,啪的壓價,你們還沒辦法抗爭。”
“養豬唄豬肥了就殺?”
“呃……這麼理解也對!”
(還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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