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 終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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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他上大學，我花了二十多萬。”

老福克斯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焦距，他彷彿看穿了時間的長河，目光落在了很多年前。

“我的父親告訴我，上過學，上過大學的人，以後才會有成就。”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和我一樣生活在下水道里，我花錢讓他上大學，但他……”

“卻沒有讓我花的那些錢體現出它們的作用！”

老福克斯又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嗎，我花了三十八萬，才洗乾淨那二十萬，結果他用行動告訴我，那些錢白花了。”

“當時我真想打死他，但他終究是我的兒子，我只能在心中想一想。”

“這些年裡，我逐漸的發現了一個不怎麼有趣的事實。”

“上過大學並不一定都是人才，我在他身邊和我不在他身邊時，他表現得就像是兩個人。”

“有時候我總是很後悔，真不該讓他去上大學。”

“大學的確傳授給了他很多的知識，也用道德，法律，知識，培養出了他的敬畏心。”

“他們束縛了他的靈魂，讓他變成了一個受主流社會接受，但很愚蠢的人。”

老福克斯雖然一直在坐牢，可是在這個稱得上是養老院的私人監獄裡。

他在裡面，與他在外面，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差距。

他有獨立的套房，有電視，還有電話可以聯絡外面。

當然打電話的時候必須有人在旁邊盯著，電話也會被錄音。

看上去的確是這樣，只是在裡面，和在外面，還是有些不同的。

比如說對待林奇的問題上。

老福克斯沒有上過什麼大學，沒有學會太多的知識，他擁有的生存經驗全部來自於過去自己在社會上的掙扎求生。

他知道小人物就應該生活在大人物的陰影中，也許大人物的陰影會讓人覺得世界很黑暗，可反過來想一想，至少不會在夏日被曬乾！

任何事情都是有兩面性的。

如果福克斯影業還有林奇的直接持股，任何人都不敢冒著得罪林奇的可能，去對抗小福克斯。

現在他們失去了林奇，股東們看上去好像在幫助福克斯影業不斷的擴張，壯大。

等真的到了必要的時候，他們也會一刀割在小福克斯的腦袋上！

沒有了林奇作為制約，他們就會肆無忌憚。

這些話他和小福克斯談過，他們是父子，親父子。

只是小福克斯會用一些在大學裡學會的資本運作手段來回答他，在小福克斯的眼裡，林奇雖然能夠幫助他們穩定董事會和股東大會。

可也限制了福克斯影業的發展。

只有讓林奇離場，福克斯影業才能一飛沖天！

一個只有經驗的人很難說服一個受過系統洗腦式教育的人，最終老福克斯決定尊重小福克斯的選擇。

畢竟那是他的人生，不是自己的。

從現在來看，福克斯影業發展還非常的不錯，新一輪的融資正在談。

大量海外資金湧入，蓬勃發展的電影行業也是備受關注的投資領域。

福克斯影業打算繼續融資擴股，預計融資結束後，福克斯影業的市值是現在的三倍以上。

就連賬面上的流動資金，也會是現在的兩倍以上！

這對下一步打算插手院線領域的福克斯影業來說是一個重大的利好訊息，對所有股東的個人持股淨值提升，也是一個好訊息。

只是，小福克斯身價翻倍之後，他就會承擔一些被踢出董事會的風險。

因為他的個人持股將不再能夠對抗“大多數”，這就是企業發展過程上的取捨。

老福克斯覺得少賺一點錢，但自己能做主最重要。

小福克斯認為賺錢最重要，當然自己掌權也很重要，他選擇了以賺錢為重。

林奇坐在病床邊上，抿了抿嘴，“這就是生活，我們每個人都會選擇我們認為正確的那條路。”

“不管我們要面對的是坦途，還是荊棘，這都是我們的選擇。”

他掏出了香菸，“要來一根嗎？”

“在最後的時刻！”

老福克斯愣了一下，然後大笑著點頭，可緊接著就劇烈的咳嗽起來。

“當然，當然，為什麼不呢？”

他咳嗽的聲音很乾啞，直到他吸了一根菸。

一切都歸於了平靜，他微微閉著眼睛，享受著香菸帶來的愜意。

“我有一件事想要拜託你，看在我快死的份上！”

老福克斯渾濁的眼睛盯著林奇，林奇點著頭，“如果我可以辦到的話。”

老福克斯伸出手抓住林奇的手掌，“如果有一天，他要完蛋了，幫我把他的孩子留下來！”

“我還有一百多萬的存款，乾淨的，留給那個孩子！”

小福克斯結婚之後有了一個孩子，老福克斯說的那個孩子就是自己的孫子。

林奇點了一下頭，反過來拍了拍老福克斯的手背，上面的老年斑看著令人感慨。

“我會的。”

老福克斯掏出了一張名片，林奇仔細的看了看，才發現名片下面原本應該印刷成電話號碼的數字。

被小刀輕輕的掛了去，留下了一個賬戶和賬戶的密碼。

“沒有憑證，有賬戶密碼就可以支取，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林奇！”

說了一大堆的話，老福克斯似乎累了。

林奇把名片收了起來，起身告辭。

小福克斯等在外面有一會，此時見林奇出來，兩人對視了一眼之後，就挪開了目光，衝進了房間裡。

小福克斯對於自己的父親有一種很難說得清楚的感情。

他小時候其實並不喜歡學習。

一個混黑幫的家庭裡出生的孩子，整天接觸的都是打打殺殺，怎麼可能會喜歡學習？

老福克斯按著他的腦袋，讓他學習。

等他從大學畢業之後，他反而不喜歡老福克斯經營的“家族生意”。

直到林奇的出現。

他和老福克斯這對父子，在一段相同的時間段上，他們的理想，和對彼此的要求，恰好是相互對立的。

永遠都沒有一個相交的點！

哪怕是到了這一刻。

“你會好起來的！”，坐在床邊的小福克斯抓著老福克斯的手，臉上帶著一些不怎麼好看的笑容。

他試圖讓老福克斯好受一點，“我問過醫生，下週你就能出院。”

老福克斯早就識破了他的小把戲，連林奇都十分鄭重的來看他，他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

“你騙人的樣子和你小時候說謊時一樣蠢！”

老福克斯說完就沉默了，小福克斯張著嘴想說點什麼，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怎麼說。

父子兩人沉默著，反而不如林奇和老福克斯單獨交流時說得多。

好一會，老福克斯才嘆著氣，說了一句讓小福克斯怎麼都沒有想過的話。

“對不起！”

小福克斯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的父親，哪怕就是在剛才，這個強勢了一輩子的父親也依舊是那麼的強勢。

可下一秒，他就說出了讓自己有些不知道怎麼去表述的話。

“有我這樣的父親，你一定很累吧？”

“現在你可以鬆一口氣了，我到站了……”

老福克斯很清楚自己有多強勢，他要求小福克斯去上學，他就必須按照自己的意願去上學，去上大學。

小福克斯曾經喜歡過一個豔星，老福克斯認為那並不是一個合適嫁給小福克斯的人，就把那個豔星弄上了床。

在工作上也是這樣，他說的話，不允許有人拒絕。

哪怕他離開了董事會，也透過小福克斯繼續控制著福克斯影業。

他這一輩子，從鄉下農場懷揣著對大都市美好憧憬的農夫小子，到福克斯影業背後的控制者，他永遠都扮演著強勢的角色。

這句話，也是他的心裡話。

生活在自己這樣一個充滿控制慾，且十分強勢的父親的陰影中，肯定會很累的。

小福克斯不知道為什麼，眼眶裡就蓄滿了淚水，他緊緊抓著老福克斯的手，無法說話。

他曾經期待過這麼一天，但這麼一天真的到來時，他又非常的痛苦，難過。

“你不該讓林奇離開董事會，你總說那些資本家很禮貌，可他們野蠻起來的時候，比我們還在混幫派時更野蠻。”

“該低頭的時候，千萬別硬撐著，現在你所擁有的一切，對普通人來說，已經是無法想象的。”

“即便失去了權力，你還有錢。”

“有錢，對你，對你的家庭來說就足夠了。”

“幫我告訴他，很抱歉我不能參加他的婚禮，反而需要他先參加我的葬禮。”

“不要邀請太多的人，我不喜歡悲傷的氣氛。”

“幫我和你的母親安葬在一起，我虧欠她的……”

老福克斯說了很多的東西，都很碎片化，沒有什麼邏輯。

說著說著，在一句“我該休息了”之後，他閉上了眼睛，就再也沒有睜開。

醫生嘗試著搶救，可死神太強了，他們失敗了。

老福克斯的死亡證明開出之後，他在聯邦所有的檔桉都歸檔裝入一個檔案袋，上面蓋上了“已逝”的戳記。

在未來的某一天，會徹底的焚燒，他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點痕跡，也會被歲月侵蝕，最終什麼都不留下。

人生。

充滿奇蹟，也格外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