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1 一線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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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試回來的海倫站在家門外，等待了一會，等二手商品回收公司的人離開之後，她嘆了一口氣問她的父親，“這次我們又失去了什麼？”

站在枯黃草坪上的老人是她的父親，他們腳下踩著的枯黃草坪已經有大半年沒有換過了。

本來社群還專門找他們談過，如果他們拿不出更換草坪的錢來更換那些已經發黃的草坪，社群公司可以先借一部分錢給他們。

在聯邦除了那些低檔的和不入流的社群，中高檔社群對住戶都有非常嚴格的要求，並不是說你在中高檔社群買了房子，你就真的是這個社群的一員了，你必須遵守社群的規定，你才是，否則所有人會聯合起來把你趕出去。

房屋的外觀，院子裡的植被以及草坪是對住戶最基礎的要求，你可以不買這裡的房子，但你必須遵守這裡的規矩。

有一部分內容是寫在購房合同裡的，也有一些是入住時候重新簽訂的，總之人們都必須遵守。

但很快社群公司就不提這件事了，因為他們發現更多的住戶都沒有資金來更換草坪，如果社群服務公司為某一戶墊付這筆錢，可能其他人也會要求社群公司墊付，他們自己都快要破產了，哪有那麼多錢來照顧所有人？

現在從大路進入社群的主路，路的兩邊都是發黃枯萎的草坪，整個社群的形象一落千丈，再加上一些在草坪上插著“出售”的牌子，這個在過去屬於中檔的社群顯得格外的蕭瑟。

站在枯黃草坪上的老人笑了笑，“我們剛剛失去了我們的洗衣機和草坪機……”，他滿臉的歉疚，“抱歉，新一期的賬單很快就到了，我必須支付那些賬單，而且那些東西我們現在不太能用到。”

“我注意到，社群服務公司那邊就有洗衣房和投幣洗衣機，裡這裡很近，我們洗衣服的時候不會太麻煩，至於草坪……”，老人低頭踢了踢地上的草坪，踢飛了一些泥土塊，在這裡根本找不到什麼綠色的東西。

本來這是一個還算富餘的家庭，但是突然爆發的經濟衰退直接拖垮了這個家庭，在他們勉強支付海倫大學學費時，經濟衰退的爆發讓他們直接失去了對抗家庭風險的能力。

接連的失業以及小女兒需要治病用藥，他們已經把每週在醫院由專門醫生做的物理治療換成了在家裡由海倫來做，但他們的生活還是沒有任何的改善。

不斷的變賣家產幾乎成為類似家庭現在能夠生存下去的唯一辦法，電視裡總是說經濟已經好轉了，工廠已經開工了，可總有些人似乎被這些好訊息漏掉了。

當他們找不到其他能變賣的東西時，他們就會廉價的賣掉自己的房子，可能還不到他們購買這棟房子時價格的三分之一。

然後他們會搬去一個不怎麼好的社群，或者乾脆搬到下城區去，找點關係租一個救濟房，一家人捲縮在狹小的房間裡等待著經濟寒冬的結束。

令人感傷，心酸，又無可奈何的現狀，發生在無數人的身上。

老人沉默了幾秒鐘，他很愧疚，“我很抱歉！”

“這不怪你。”，海倫走過去擁抱了一下老人，“說點值得高興的吧，你知道百億先生嗎？”

兩人說著話，朝房間裡走去，一邊走，老人一邊說道，“當然，林奇先生，最年輕的百億先生，這段時間電視一直在報道他，他怎麼了？”

“我去面試了！”，海倫決定說出這件事，她之前只是和家裡人說要去參加一個面試，但沒有說去參加什麼地方的面試，她覺得機會不太高，不希望家裡人一會高興一會又失落的。

可此刻她意識到，需要一些好訊息來讓家裡的人都振作起來，所以她選擇說出來，沒有什麼比參加百億先生的面試更能激勵家人的了，哪怕這件事沒有成功，也不能算是什麼壞事情。

至少她去參加了，這本身就是一種經歷，能讓她的履歷更好看一下。

老人頓時有些了一些興趣，“那麼結果怎麼樣，你得到了那份工作嗎？”

海倫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林奇先生說我的面試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在他選擇的時候會著重考慮我！”

“這可真是一個好訊息，我得告訴你的母親，晚上給我們來點好吃的！”，老人似乎很興奮，他對這個家庭的愧疚沒有繼續影響到他，也許這件事不會有更進一步的訊息，但至少家人們會在這沉默沮喪的生活中，有過短暫的放鬆和喜悅。

晚餐的時候餐桌上出現了一些牛肉，海倫的母親稍稍介紹了一下，“這些是我們一起買的，我搶到了最好的一塊！”。

社群裡並非只有海倫一家的情況如此，在這場金融災難中，布佩恩的受災情況比其他地方更嚴重！

要知道，在其他地方主要的經濟支柱都是實業，以及少量的農牧業，但布佩恩這座城市裡人們從事的最多的行業就是金融業和服務業，所以金融災難對布佩恩這些人造成的影響也更大，更直接。

所以類似“團購”的現象也開始出現，社群裡的夫人們會湊錢購買大包裝的食材，這種大包裝的沒有經過簡單加工的食材價格更便宜，分量更多。

一個人買不起，幾個人就能夠買得起了，當然最後分這些食材也需要一定的體力和眼力，海倫的母親對今天自己的戰果格外的滿意，她搶到了最肥美的一塊肉。

這讓海倫的父親更加的內疚了，他只能勉強笑著，在餐桌下不安的雙手來回搓著，他在笑，但是比哭更讓他難受。

餐桌上似乎一切都那麼的好，就像是回到了幾年前一樣，海倫的父母都沒有失業，他們有充足的收入支撐海倫去讀大學，也有足夠的錢來給小女兒治療疾病，他們從來都不為這些東西煩惱。

只要等到下個月，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在晚餐快要結束的時候，海倫的妹妹問了一個問題，“你會得到這份工作嗎？”

所有人的目光幾乎同時都集中在了海倫的身上，一瞬間，一股她從來都沒有感覺到的沉重壓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看向了她的父親，老人的眼睛裡充斥著一種說不上來的色彩，絕望，期盼，一些矛盾的東西混雜在一起。

海倫下意識的就點了點頭，然後用力的又點了點，用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話保證著，“我會的，我會的！”

餐桌上短暫而令人窒息的平靜一瞬間就被小女孩的歡笑聲打破了，她可能並不知道這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她只是天真的認為，一切都會好起來，就像是電視上說的那樣①。

晚餐結束後，海倫的母親在收拾餐桌，她的父親把她叫到了一遍，想要說什麼，最終卻只是笑著說道，“不要太勉強自己，我們能撐到好起來的那天！”

這天晚上，海倫感受到了從來都沒有過的沉重，責任，還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他們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賣了，也許下一次，他們要賣的就是這棟房子。

第二天一大早，海倫就前往了林奇的居所，那是一棟在布佩恩靠近內灣山坡上的房子，那也是布佩恩最好的地段。

一邊是繁華的大都市，一邊就是遠處的海洋，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段了，當然它的價格也令人絕望。

很多本地人偶爾乃至經常會路過這裡，但是他們一輩子都沒有進去的資格，哪怕是作為客人，他們也不具備這樣的資格。

金錢在人間畫下了一條線，線的裡面是天堂，線的外面則是地獄。

海倫求助門衛，希望能夠見林奇先生一面，但很可惜，林奇先生似乎並不想見她，這讓她倍感絕望。

如果得不到這份工作，她該怎麼辦，她的家庭該怎麼辦，她的妹妹該怎麼辦，以及她自己，該怎麼辦？

很迷茫，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在一個關鍵的時間點之前，可能還沒有這種感覺。

但過了這個關鍵的時間點，一下子整個世界都變得陌生起來，一切都讓人不會所措，讓人無法面對。

她不想回家，因為回去之後她必須面對家人們的失望，她在外面繼續尋找著機會，不過很可惜，在目前這種環境下，大多數公司都沒有招募新員工的計劃，他們能不裁減一部分就已經很值得肯定了。

就這樣，浪費了一整天時間的海倫最終不得不硬著頭皮回到家裡，把這個令人沮喪的訊息告訴家裡人，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門外的！

在做好了很漫長的心理準備之後，她開啟了家門，餐廳裡傳出的香味讓她更加的彷徨，這本來是為了慶祝她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而準備的，可她卻帶回了壞訊息。

她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客廳，準備告訴大家她讓他們失望了，可她卻沒有想到的是，她居然在這裡看見了林奇。

林奇正在在吃她母親最擅長做的牛肋骨，他毫無形象的坐在桌子邊上，用手抓著骨頭，用力的啃著，一嘴的油漬。

似乎是看見了女孩，林奇放下了骨頭，滿臉笑容的對著女孩打了一個招呼，“嗨！”

女孩眼裡有些晶瑩剔透的水光，她愣了一秒，“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