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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娘回想了一下:“是個三十來歲的瘦高男人打頭,這裡有顆痣——”她點了下左額角,“留著短鬚,他們叫他什麼郭爺。”

陸珈聽聞,冷笑回座:“果然是他。”

既然人都找到潭州來了,這段舊仇怎麼能不說道說道呢?

被蔣氏遺棄之前,陸珈是陸家眾星捧月,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她出生即喪母,隨後父親陸階拒絕了老母親,親自把她撫養在身邊。

她三歲時陸階升任禮部侍郎,隨後沒多久內閣首輔便給自己的義女蔣氏和陸階牽線。

陸家是世代官宦,陸階祖父還是名臣。陸階少年成名,二十歲便從翰林院編修上升到禮部郎中,二十三歲憑一手出眾的辭藻得皇帝青眼,欽點為禮部侍郎。

無論怎麼看,陸階不用背靠任何人都有著錦繡前程,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會欣然同意迎娶蔣氏,而後成為嚴頌一黨,並且還泰然自若地演變成天下人眼裡的“小奸臣”。

陸珈小時候跟當奸臣老爹還算融洽。

那會兒她也不知道什麼奸不奸的,只知道父親很忙,酷愛讀書,擅長變臉,不忙的時候大多數會抱著自己在膝蓋上讀詩文。

看到自己淘氣,他就會著急忙乎地折根樹枝在手瞪眼嚇唬她。但聽到有客來了,上一秒還對自己吹鬍子瞪眼的他,又會立刻換上一張笑出了褶子的臉迎出去。

後來他成了親,蔣氏也懷了孕,他在家的日子就不多了。

不是去巡視漕運幾個月,就是去督察皇陵建造進度十天半月。而他不在家的日子,自然就是蔣氏接手陸珈。

起初陸珈與蔣氏,兩不相擾,後來蔣氏生下了陸瓔,而陸階長年出差在外,夫妻聚少離多,連續兩年都沒再懷上。

而陸階一回來就只知道把陸珈喊過去,蔣氏眼裡就逐漸不正常了。

丟棄陸珈的時候,正值陸階奉命前往洛陽查案之際。

郭爺名叫郭路,是蔣氏跟前的一大狗腿。

回京之後蔣氏以護她安全為由派來日夜監視她的,正是這個姓郭的。

話說回來,既然蔣氏派人精準地尋到了潭州,那就說明,當時遺棄了陸珈之後,蔣氏手頭肯定還是掌握了一些線索的。

想到這裡,她再次果斷地說道:“我不回去。”

秋娘急了:“為什麼?”

“還不是時候。”

回當然是要回的,別的都可以不說,蔣氏遺棄她這筆賬,這輩子不是還沒算嗎?

“眼下不是時候,還得何時才是時候?”張秋娘急得站了起來,“張家比我們有錢又有勢,那何氏她可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她手上拿著那字據,到時鬧到縣衙,那三百兩銀子咱們扯皮也扯不過他們。

“而他們打定主意要算計你,明裡不行,也會來暗的,到時候若奸計得逞,便是你家裡家收到了訊息,也挽不回來了!”

“等我準備好。”

陸珈拿帕子擦手,看了秋娘一眼。

前世這個時候,嚴家已經向陸家提出聯姻了,留給蔣氏的時間已經不多。既然蔣氏沒有派人直接找上門來,那就說明他們還不知道陸珈的下落。

而關鍵此時,陸階也不在朝中,前世陸珈經過兩個月的路程,回府又兩個月後,陸階才回來。

對於自己的奸臣老爹,陸珈表示很難評價。

反正把蔣氏娶回來最終害了陸珈的是他,陸珈回去之後,沒能防住蔣氏把她替嫁的也是他。

可是,後來暗中照顧過秋娘和謝誼三年,後來又讓陸珈和他們恢復通訊的還是他。

總之,陸珈只是死了娘,並沒有死爹。

如果蔣氏完全不用顧忌陸家,那她也可以明目張膽的讓陸珈替嫁,而不用設下後來的毒計來掩人耳目了。

“姐?姐!”

娘倆剛把話說到這兒,外頭就傳來了謝誼的呼喊。

陸珈看秋娘一眼,走了出去。

謝誼剛好跑到院門口,他手裡還拿著套粗布衣裳,而他身後還跟著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竟然正是謝誼的發小李常。

倆人氣喘吁吁:“你交代我的事我都辦好了,我怕李二見過我,弄出破綻來,就讓李常穿上這衣裳去傳的話。

“我們在街頭找到了李二,那王八蛋一聽說姐你醒過來了,賊眼都亮起來了!

“等李常說張家那邊讓他夜裡悄悄上謝家來見面,簡直一蹦三丈高!

“可見這混蛋分明是揣著還要欺負你的心思,要不是知道不能衝動,我非得上去揍死他不可!”

謝誼氣得把摞好的柴堆都給踹翻了。

李常跟著喊了聲姐,隨後道:“我把今兒碼頭的活計給推了,來給你們幫忙!李二身邊總帶狗腿子,我怕誼哥兒到時候一個人搗騰不過來。”

“那敢情好!”

陸珈知道這倆是鐵哥們,尤其李常年長兩歲,體格還比謝誼要壯一些,有李常幫忙,那不是如虎添翼嗎?

“不過碼頭那邊不去,你爹不會說你麼?”

“沒事兒!我都跟他打過招呼了。

陸珈聞言想了想:“那我索性再拜託李叔一件事兒,還請你幫我回去傳個話。”

說完她就跟李常細語了幾句。

李常剛走,這邊廂張秋娘剛好趕上來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們合計什麼呢?”

陸珈道:“打狗。”

說完她挽上秋娘胳膊:“正好有事我跟阿孃細說,您也有任務呢。——誼哥兒你先把院子裡的禾草垛子挪個位置……”

陸珈醒來後所發生的事情,有所改變的,不過是比前世提前了一日醒來,及時讓謝誼阻止了秋娘受傷。

其餘張家和李二那邊對陸珈的目的,對謝家的目的,那可都一丁點兒都沒變。

何氏既然對張秋娘放了狠話,那她難道會傻傻地等著嗎?

天雨幹不了什麼活,加上這一日也去了一半,本來在碼頭扛米的謝誼今日就休了在家。秋娘攬了一批油紙傘傘骨上桐油的活計在家做,也本就不用出門。娘倆便專心“照顧”起久病初愈的陸珈來。

約摸是晌午後,日斜時分,陳大夫被謝誼請到了家裡給陸珈診脈,隨後又是秋娘前往菜市旁的藥錢抓藥。

這一來一去,街坊四鄰便都知道謝家這丫頭終於活過來了,大家都替秋娘高興,陸陸續續地來看望。

何氏被張秋娘打在臉上的巴掌印半天沒消下去,回到房裡對鏡照見自己這副形容,又指著西邊咒罵了一通。

忽然聽到陸珈這當口醒了,一身怒氣壓下去一半,忍不住打發人趴在西牆頭打探虛實。

“大娘子,表姑娘真的醒了,奴婢親眼看到她在廊簷下走動!”

丫鬟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屋裡報訊。

何氏忙道:“你看清楚了,她真能走動?”

“看得真真的!雖然走兩步就得歇下來,但看上去沒大礙。陳大夫也是這麼說的,說養上一兩日就利索了。”

“太好了!”何氏咬著牙齒拍案而起,“醒過來就好,只要人能醒,嫁人就不成問題!我要拿捏不住你,我就愧為張家的大娘子!”

丫鬟跟著啐道:“姑太太仗著排行為長,也太不把大娘子這當家主母放在眼裡。大娘子方才怎麼才問他們要三百兩?太便宜他們了。”

何氏斥道:“你懂什麼?問得多了,他們拿得出來嗎?三百兩銀子他們還會拿捏拿捏,一兩千兩,他們就該徹底耍賴了!”

丫鬟縮著脖子退出去。

到了廊下又倒回來:“老爺來了。”

張旗大步流星掀簾進門,一眼看到何氏臉上通紅的巴掌印,脫口問了出來:“你怎麼跟大姐打起來了?怎麼還把爹留下的那張字據給她看了?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跟她提這茬兒呢?

“她知道我們手上有她的把柄,萬一讓珈姐兒逃了怎麼辦?”

“逃?逃到哪兒去?”何氏拍桌起身,“這沙灣縣可是我們張家地盤,豈能由得她逃?她要敢逃,我就直接把她綁上花轎塞到李二床上去!”

“你糊塗啊你!”張旗梆梆聲地拍起桌子,“這麼些年你什麼時候看到她為孩子讓過步?她要是有這麼好拿捏,哪裡還會上門跟你打起來?

“方才她藉著去抓藥的工夫,一口氣買了好幾雙鞋,都是珈姐兒的尺碼,還上縣衙裡打聽辦路引的事!

“你說如果不是想逃,她買鞋和打聽路引做什麼?!”

何氏撫著鬢的手停住了:“什麼時候的事?”

“就剛剛!”張旗急得聲音都拔高了,“要是真讓他們得逞了,咱們可就雞飛蛋打了!”

何氏也慌了:“那我這就去讓人盯著他們?”

“還問什麼問?趕緊去!”張旗急得催著她往外走,“把她給我盯牢了,尤其夜裡,不許有絲毫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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