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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王府。

梅雪徵照舊走的是暗道。

今日早朝結束,他陪著陛下回文昭閣處理政務。

沒想到太后那邊忽然又來了人,一併帶來的,還有一道旨意。

朝中誰人不知,陛下雖然登基多年,但一概要事還是得經過昭裕太后的手,就連玉璽也都還在昭裕太后那邊放著。

說是掌政。

其實也還是受制於人。

這旨意送過來,也不過是讓陛下知曉有這麼一樁事,再借陛下的手頒佈下去,好讓朝臣無話可說。

……

屋內鈴鐺響起的時候。

謝清崖正在看南邊送來的信。

今日昌豐隨侍。

知曉那牆壁後頭是誰,他忙過去開門。

梅雪徵身披大氅,手提燈籠,頭上烏紗都還來不及摘掉。

可見是急著過來的。

“梅大人。”

梅雪徵顧不上與昌豐打招呼。

他嗯一聲,把手裡的燈籠遞給昌豐,就臉色難看,噔噔噔,朝謝清崖快步走去。

“你最近來得倒是勤快,又怎麼了?”

謝清崖還在看信,聽到腳步聲過來,頭也不抬說道。

梅雪徵邊走邊說:“要事!”

謝清崖不置可否。

他們如今接觸,自是多為要事。

梅雪徵如今為天子近臣,為免旁人猜忌,自然不可與他走得太近,即便有這一條暗道在,但無要事的時候,兩人一般都不會見面。

路上就算碰著了,也只做不認識。

梅雪徵身為今年的新科狀元,眾學子之首,甚至從前還批鬥過謝清崖如今的行徑,對他大有不滿。

無人知曉他們二人私下關係這般親近。

更無人知曉他們還有一層兄弟的關係在。

他們倒並非親兄弟。

梅雪徵的母親,當年曾被他母親所救。

彼時劉鳶與南安王於江南遊玩,機緣巧合救下梅雪徵的母親,其母本想為奴為婢侍奉於劉鳶左右,反被劉鳶認作義妹。

這事並無多少人知曉。

如今南安王府,也就只有謝清崖和劉鳶的舊僕鄧姑姑,才知道這件事,就連平安、長寧這對兄妹,也只是聽他們母親說過,在江南有個哥哥和姨母,卻不知他們姓甚名誰。

“坐下說吧。”

謝清崖讓人坐下。

南邊送來的信中,說全方同現在斂財越來越沒有數了,光他們現在查到的數額,就已高達幾十萬。

還說他身為江寧織造郎中,卻有獨斷之意,蘇、杭那兩位織造對他已十分不滿。

問他要不要讓蘇、杭那兩位織造郎中,聯名彈劾他。

梅雪徵走到謝清崖面前,坐下便說:“壽康宮那位欲提拔你為順天府尹。”

謝清崖本欲讓昌豐研墨回信。

聽到這話先抬起頭。

梅雪徵見他這般表情,知曉他也是驚訝,他沉聲說:“我與陛下最初看到旨意的時候,也如你這般。”

“你覺得那位無緣無故封你為府尹,是為了什麼?”

這是梅雪徵怎麼也想不明白的事。

他們都知道,無論是曹達還是壽康宮的那位,對清崖都十分忌憚。

都怕他如今是偽裝出來的。

要不然也不會有先前賜婚一事。

他怕這背後還掩藏著什麼,他不知道、或者想不通的陰謀,所以今日一散值,他就急匆匆過來先與清崖說了這件事,好提前想法子。

謝清崖聽他說完,沉眉不語。

過了一會,他才說:“昨日我在咸宜坊,跟蕭寶珠鬧了點爭執。”

“蕭寶珠?”

梅雪徵聽到這個名字,皺了下眉:“她又跟你鬧什麼?”

他語氣不耐。

謝清崖卻不願多談蕭寶珠,他也從未把她放在眼裡過。

“一些瑣事罷了。”

“不過——”

他忽然話鋒一轉,聲音也不知因何緣故,慢了下來:“昨日徐端宜也在。”

“嘉順長公主?”

梅雪徵驚訝。

他隱約想通了些關鍵,看著謝清崖疑聲:“你覺得這件事,是長公主的手筆?”

謝清崖沉吟:“是不是她的手筆,我不知道,但總歸與她脫不了干係。”

“畢竟壽康宮那位如今最看重的,便是她了。”謝清崖說到這的時候,目光不由自主地朝桌邊,那兩個並排放著的手爐看去。

梅雪徵未曾注意到他的動作。

昌豐過來上了茶。

他繼續擰眉思索。

“這麼說的話,這事倒是好事,你原本是礙於他們的猜忌才不得不待在府中,這順天府尹……雖然是個文職,但畢竟也是三品大員,管著一府事務。”

“日後我們行事,倒是要方便許多。”

“你也不必日日在外頭扮那無所事事的紈絝子。”

既然想明白了原因,梅雪徵這一路不安的心,也就徹底放了下來。

“可當真嚇死我了。”

他放鬆身子坐在椅子上,哪裡還有一點外頭誇讚的風光霽月?

靠著椅子,就端起茶盞喝了起來。

嘴上還跟著一句:“如今看來,你與長公主的親事,倒也不是沒有一點可取之處。”

謝清崖沒有理會這番話。

梅雪徵也只是隨口一句,很快,他就看起桌上的信,待見信中內容,他臉色難看怒斥:“這全方同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些了!”

“他自以為有曹達替他兜底,自然無所畏忌。”謝清崖嗤道,“他還在跟人打聽明年巡鹽御史的事。”

梅雪徵抬頭,愕然:“他不會……”

謝清崖點頭。

梅雪徵氣笑了:“他倒是想得美,曹達花了那麼大力氣,才把他塞到江寧織造做郎中,現在他倒是又貪起巡鹽御史了。”

“不過他想得美,曹達卻不至於這麼蠢。”

“全方同幾斤幾兩,曹達必然清楚,他不可能放任他蹦得這麼高,真出事,曹達也逃不了。”

謝清崖看著他說:“所以要靠你了。”

“我?”

梅雪徵眨眼,不解。

謝清崖不疾不徐說道:“明年開春之後,各府官員都會回京述職,到時候你只需要跟全方同透露出,陛下屬意他做巡鹽御史,只是需要人舉薦。”

“可是……”

梅雪徵張口。

話到嘴邊,忽然領悟過來謝清崖的意思:“你是想讓他跟曹達內鬥?”

謝清崖不置可否。

梅雪徵卻已明白他的意思,失笑起來。

“謝清崖,你好黑的心,曹達生怕他這個弟弟蹦躂,你倒是生怕他蹦躂得不夠厲害。”

他比謝清崖要大兩歲。

小時候謝清崖跟著姨母來江南住,他就知道謝清崖蔫壞。

不過他們倆也算是臭味相投了。

他扯唇笑道:“這件事包我身上。”

也快到用晚膳的時間了。

平日謝清崖很少跟自己的弟弟妹妹一道吃飯,每日都是讓人單獨送過來,今日梅雪徵既在,昌豐自然就讓人多準備了一些。

吃飯的時候。

梅雪徵想到什麼,笑著說:“要是讓曹達知道你被封為順天府尹,只怕要更氣了。”

“他若是與壽康宮的那位能分崩離析,對我們倒是很有益處。”

謝清崖對此,並未說什麼。

但心中,他亦盼著這兩人能真的分崩離析。

他與壽康宮的那位並未深仇大怨。

只要她日後不幫護曹達,把朝政歸還於陛下,那他跟徐端宜……

心中忽然浮現的念頭,令謝清崖心驚不已。

他怎麼會……

“怎麼了?”

梅雪徵一抬頭,就看到謝清崖失神的面孔。

“沒什麼。”

謝清崖重新斂眸,並未讓梅雪徵感覺出什麼。

梅雪徵看了他一會,也沒想太多。

二人繼續喝酒吃飯。

吃完,梅雪徵便不再久留,要走前,他忽然眼尖,看到桌上放著兩個手爐。

“你怎麼忽然用起手爐來了?”

他說著就要去拿,被謝清崖拿筆拍掉:“回你自己那去。”

梅雪徵嘖一聲:“誰送的啊?這麼寶貝,碰都不讓碰。”

他看了眼那手爐外頭包著的蜀錦綢緞,還有那上頭的花樣,一看就是出自女兒家的手筆。

正欲猜測時,就聽謝清崖不冷不淡地說:“長寧。”

一聽是謝長寧做的,梅雪徵倒是也不敢繼續玩笑了。

他知道謝清崖看著對家裡人並不熱絡,但他如今最寶貝的,其實就是這對龍鳳兄妹了。

只可惜他如今身份特殊,不好與長寧兄妹見面。

梅雪徵收斂神情,也沒再繼續嘴閒:“走了。”

謝清崖嗯一聲。

聽到梅雪徵走遠,他才重新抬頭看向那對手爐。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它們帶回來。

聽到昌豐關上機關回來,謝清崖又重新低下頭,他一邊寫信,一邊吩咐:“把這兩個手爐……”

本想說扔了。

免得日後再被誰瞧見。

尤其是徐端宜。

但話到嘴邊,他還是說:“……收起來。”

昌豐倒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聞言,也只是點頭領命去做。

……

大內。

如梅雪徵所想。

曹達在知道昭裕太后的旨意後,果然生了好一通氣。

這事是瞞著他做的。

曹達自以為自己手眼通天,卻沒想到,這次底下竟是瞞得密不透風。

屋內的東西都被砸了一通。

他倒並非因為旨意的內容而生氣,一個順天府尹,還不足以他放在心上,他氣得是自己這麼晚才知道。

氣得是自己的權威受到挑釁和威脅。

他自然知道,昭裕太后這麼做,其實也是在變相的警告他。

就像那回他過去“警醒”她一樣。

“老祖宗彆氣了,左右旨意還沒下去,您若不喜歡,不若讓底下的人想想辦法。”身邊內侍忙遞過去新鮮的茶,哄人別生氣。

曹達聽到這話,氣性更大了。

他瞪眼怒道:“沒腦子的蠢貨!這關頭,我若阻攔,你當壽康宮那位,真是吃素的不成?”

那女人的心腸和手段,比他只有過而無不足。

先帝爺可就是被她給害死的。

罷了。

曹達發洩一通,其實也沒那麼生氣了。

他要是隻有脾氣,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

他很清楚,他跟壽康宮那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還不到徹底翻臉的時候,也沒到這個地步。

真要鬧開,對誰都不好。

“罷了。”

“左右這事也礙不到我們什麼。”曹達撇嘴。

過後又說:“何況謝家那小子,究竟是人是鬼,放到明面上,也能看得更清楚些。”

“你回頭找人去順天府衙,多看著些。”

內侍忙彎腰應是。

*

日子過得很快。

過了除夕,便是天和七年。

徐端宜和謝清崖的婚期定在三月二十三,正是春分之後。

這期間。

謝清崖正式被任命順天府尹。

此舉引得底下議論紛紛,但天子金口玉言,又是昭裕太后親自定的主意,自是無人敢說什麼。

徐端宜也出過幾回宮,參加了幾次宴會。

不過這幾回出宮,她倒是一次都沒碰見謝清崖。

很快。

春分過去。

徐端宜和謝清崖的大婚也正式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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