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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貉……這人的外甥葛嵩在烏江縣城做官,按照常理說倒是有幾分可能知道美人骨。真是可惜了,要是那傢伙不來礙事就好了。”李平陽咬了個果子,目光盯著驛館牆上的一張地圖,那是一張純手繪的烏江縣地圖,精確到每個村每條官道,未曾畫好的部分還是灰白的一片,“這幫人到底把美人骨藏到哪裡去了?”
——調查“美人骨”,正是李平陽此行的目的。
是年三月,嶽州司馬賈至一封急信快馬送到宣城,信中說起馬嵬驛兵變後,楊妃屍骨不知所蹤。前些時日太上皇忽然在宮中夢魘,驚呼慘叫往往持續整夜。在昏聵中只是不斷哆嗦喃喃,反覆重複“江南,有人把愛妃帶到江南了”。
雖然朝廷早已封鎖訊息,只說是太上皇患上癔症。但是流言就像是河裡的水,但凡有個水道可以去的,便是怎麼都攔不住,太上皇“瘋癲”的訊息在長安洛陽成了人盡皆知的秘密。
賈至疑心這件事與淮南、江南一代忽然於民間興起的某種名為“美人骨”的迷藥有關,遂寫信給在宣城修養的李白,希望李白能前往烏江縣調查此事。不過眼下的李白早已不是那“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俠客,多年的輾轉流放和日漸衰頹的身體讓他早已無力再多遷徙跋涉,更毋寧說什麼探查訊息。
就在李白打算寫信回絕此事時,李平陽卻主動請纓願意調查此事。
她本來就不是李伯禽那麼溫良的性子,一柄龍泉劍使得比起父親也毫不遜色,一聽說有這樣的不平事可以去調查,心都跟著飛出去了。
只不過看著容易,做起來這密探可比俠客難辦多了。
“美人骨”確實是街頭巷尾人盡皆知的傳聞不假,但是具體問起來又一個人一個說法,有些說起來就是市井傳聞,純屬子虛烏有,有些又言之鑿鑿,說得頭頭是道,彷彿當真見過似的。
如果只有這些真真假假的小道訊息倒也罷了,最讓人難受的是好不容易有一次總算從烏江縣衙那邊得了點真切的訊息,結果她這邊還沒理明白呢,那邊倒是瞬間警覺起來。
李平陽險些被抓,只能連夜逃到百憂鎮,化名許氏,隨手給自己編造了商人婦的身份,想著等縣衙那邊不再追查此事,再繼續調查“美人骨”。
“也不知道那張大人是個什麼來歷,那麼貴的一身長安少年大人的打扮,看模樣倒不應該來這麼偏僻的地方啊?”李平陽摸著下巴兀自思考了一會,只覺得心裡有些惴惴不安,“該不會朝廷也派人來查美人骨了吧?”
“萬一長安那邊來人了,那事情就更不好辦了,得加快些調查的速度才行。”李平陽在屋裡轉了幾圈,最終從懷裡掏出半張破碎的紙條:“半個月前,李家村桑樹邊應該發生過一次美人骨的交易。”李平陽在地圖上對了一會,最後總算確定了位置,“雖然是半個月前的事情,保不齊留下點什麼證據,總要去看看才是。”
七月十五,家家閉戶。空氣裡彌散著若有似無的煙氣,地上東一撮西一撮的堆著不少灰濛濛的紙屑。李平陽揹著一把劍,在密林裡疾步走過,邊走邊小聲抱怨:“這附近怎麼回事?白天裡圍了那麼多胥吏。怕不是真的要開始查了?”
這麼想著,李平陽心裡便多了些著急,她身形在女子中雖然已經算得上高挑,但是五尺的龍泉劍握在手裡難免還是有些笨拙,就這麼走到水邊,只見水邊古桑下綁著一艘小船,船兒在水上嫻靜浮游,這夜裡只有一絲絲的涼風從長江的方向飄來,倒也不劇烈,只能捲起髮絲,送來些許涼爽。
遠眺可見月湧大江流的開闊景緻,一輪飽滿的黃色明月懸掛於中天,周遭星子都彷彿被映襯得黯淡不少。李平陽眯起眼看著江水上透亮的褶皺:“如果是這裡的話,一方可以站在岸邊,另一方則行於水上……等到交易完成便迅速分離,兩邊都不知對方去路。倒確實是個隱介藏形的好地方。”
附近幾乎什麼都沒有留下,倒是那條船搖搖晃晃在水上散發著刺鼻的氣息,彷彿等待著人去探查的證據似的。李平陽提起手裡的劍,飛快跳上船去,隨即感覺到一陣熏天的臭氣撲面而來,船板上蒸騰而上一股強烈的腐敗臭氣:“啊,這船怎麼不清洗的?”
在那惡劣的味道里,李平陽捂住嘴。低頭左右看過去,就見腳邊斑駁著破舊的痕跡,幾條死去多時的鯽魚躺在船板上,昭示著那股惡臭的源頭:“這小漁船真是古怪,丟下老大的鯽魚也不要了。”
李平陽正琢磨著,忽然聽得身後一陣破風聲,她手指下意識抵住劍鞘,正欲拔劍之時,卻聽得身後一聲清亮的呵斥:“金吾衛左中郎將在此,你是何人,為何夜闖案發現場!”
——是白天那人?
李平陽一愣,腦子登時轉得飛快。只須臾後,她才轉過頭,眼裡蒙著薄薄一層水氣霧靄,透著無限哀愁。在抬眼瞧向那人時候睫毛顫了顫,一滴眼淚便隨著眼角落下。再開口的時候,柔緩的語氣裡帶了幾分驚訝:“您是……白日裡那位大人?”
張峒道一愣,剛想要撤開劍尖,忽然又擰起一對劍眉,聲音不由得高了八度:“你是白天那位女子?如此深夜為何孤身來此!你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
李平陽腦子轉得飛快,眼裡倒還是氤氳一片,抿住雙唇扮出一副無辜而哀怨的模樣搖搖頭:“大人這話什麼意思?這裡就這麼一艘破船,還能是什麼地方?”
“大半夜的你一介弱女子為何來此!”
“我為何來此?”李平陽擠了擠眼淚,大約覺得幹流眼淚有些累得很,便把臉埋進手心,嚎啕起來,“那挨千刀的把我拋棄了,我就想要這艘船回家去!這也不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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