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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山城外,修道營地。

喧囂落幕。

修士死傷一片。

這些修士,都被詭道人道心種魔,自相殘殺而死。

司徒真人掐指衍算,並以乾坤清光盞,照亮營地的各個角落,確定沒了魔種,也沒了詭道人那詭異的氣息,這才神色稍解。

之後慘死的修士入殮。

其他修士,驚魂未定,各自休整。

房間內,司徒真人心緒不定,皺眉思索著什麼。

片刻之後,忽然人影一閃,一襲白衣的白傾城破門而入,開口便道:

“司徒前輩,我有一事,請您出手相助。”

白傾城神色焦急。

司徒真人一怔,隨即皺眉,料想此事,必然不小。

片刻後,他隨白傾城,走進營地之中的一間密室,見到密室之中躺著的,氣息近乎消散殆盡的莊先生,心中更是“咯噔”一跳。

“這……”

司徒真人指著莊先生,手指有些顫抖。

“歸墟圖被詭道人奪去,我師兄生機流逝,命在旦夕,還請前輩,救師兄一命!”白傾城懇切道。

司徒真人苦笑。

這是救不救的問題麼……

“白真人,我可不是丹師……”

“丹師救不了。”

“那……”

白傾城道:“我想請前輩,以乾坤清光盞,為我師兄續命!”

司徒真人心中一跳,當即拒絕道:“不行,不行!”

隨後他見白傾城面帶寒霜,便解釋道:

“不是老夫吝嗇,而是這……乾坤清光盞,不是七星長明燈,它……續不了命!”

“可以!”

白傾城斬釘截鐵道。

“不……”

司徒真人說到一半,就被白傾城打斷:

“老祖跟我提起過,乾坤清光盞,危急時刻,可以暫時續命……”

司徒真人臉一黑。

忘了這茬了……

這丫頭是白家的人,家學淵源,知道這玄機至寶的底細,騙不了她……

司徒真人還是不願答應,便道:

“那你,知道怎麼用麼?”

白傾城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您一定知道!”

司徒真人一愣。

白傾城目光一凝,接著道:

“您是玄機谷的大長老,德高望重,演算法精深,肯定知道,如何替我師兄續命!”

“老夫學藝不精……”

可白傾城目光篤定,根本不聽。

司徒真人無奈,便決定實話實說:

“不是我不同意,而是代價太大了……”

“這尊乾坤清光盞,內藏天機,驅邪辟禍,是我玄機谷的至寶,傳了十幾代人,無比貴重……”

“這尊至寶,與七星長明燈不一樣,不是用來續命的。”

“你把它當長明燈用,便會劇烈損耗,說不定人命沒續多久,這尊清光盞,它自己就壽終正寢了……”

“老夫自認,不是自私自利之人,可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將宗門的至寶廢掉,去續一個,不相干之人的性命……”

司徒真人連連搖頭。

白傾城咬牙道:“我會尋一件天機至寶,贈給玄機谷,用來交換乾坤清光盞。”

“天機至寶……哪有那麼好尋……”

司徒真人不同意。

“那就當我們白家,欠了您一份大人情。”白傾城道。

“是白家欠的人情,還是白真人你欠的人情?”司徒真人道。

若是白家欠的人情,那自己倒可以考慮考慮。

但若只是一個羽化真人的人情……

羽化真人的人情雖然貴重,但顯然還沒貴重到,要拿玄機谷的至寶來換……

司徒真人怎麼都不同意。

白傾城的目光,就有一些不善。

司徒真人一怔,隨後心中一跳,她這意思……

不會是想強搶吧……

他曾經倒是聽說過,白家這位大小姐,向來驕縱,行事任性,但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如今她成了真人,也有了一雙子女,怎麼都該穩重些了。

可萬一她真的強搶……

搶也不給!

乾坤清光盞,肯定是不能借的!

司徒真人剛想嚴詞拒絕,忽然一愣。

白日道心種魔的一幕幕,又浮現在眼前……

那弟子眼中,漆黑的瞳孔。

道廷一方,被種了魔念,自相殘殺的修士。

當著自己這些人的面,從容走過的詭道人。

以及,那股驚天的,天機詭算的氣息……

司徒真人心中一寒。

莊先生若是真的死了,還有誰,能剋制詭道人?

沒了天機衍算,如何與天機詭算抗衡?

天機演算法,可與修為不同。

修為再高,不識天機,也有可能被人算計至死。

他們玄機谷的神識演算法,的確精深,但再怎麼,也無法與一念兩法,天機詭算相提並論……

而假如有一天,詭道人真的成為大魔梟,以天機詭算為根,以道心種魔為術,屠殺玄機谷,滅絕玄機谷的衍算,自己該如何是好?

怎麼防?

怎麼防得住?

司徒真人越想越驚。

這絲念頭,絕不是空穴來風。

洞察天機,精通衍算之人,識海之中,萬般念頭,浮光掠影,皆是預兆。

是將來所有可能的,因果中的,一些鏡花水月般的片段。

他隱隱約約之間,似乎能見到,詭道人屠戮玄機谷的畫面。

山門陰森,詭氣繚繞。

門人弟子,雙目漆黑,淪為行屍走肉,自相殘殺……

滅門絕種!

司徒真人一陣心驚膽顫。

滔天詭算,生機滅絕,這種情況下,別說一尊乾坤清光盞,就是十尊都沒用……

司徒真人又看了眼氣息微弱,生機逸散的莊先生,深深嘆了口氣。

這世上,若真有人,能與詭道人爭鋒,那想來也就只有,和詭道人同出一門,天資驚絕的莊先生了……

“賭一賭吧……”

雖然自己可能活不到那天,但也要為玄機谷的後代弟子,謀個福祉,結個善緣……

“好!”司徒真人點頭道,“我答應伱。”

白傾城一怔,她都準備強搶了,卻沒想到,司徒真人突然改了主意。

“但是,我有幾個條件……”司徒真人又道。

白傾城點了點頭,“前輩請說。”

司徒真人嘆道:“這算你們白家,至少是你白真人,欠我們玄機谷的一份人情……”

“以後,我玄機谷若有危難,還請白真人,出手相助!”

白傾城答應道:“這是自然。”

司徒真人又道:“替代乾坤清光盞的天機寶物,白真人以後若得到,也請贈與老夫,算是彌補玄機谷的損失……”

白傾城道:“好。”

“還有一點……”司徒真人目光肅然,“我出手相救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莊先生的仇家太多,因果太大。

司徒真人害怕自己承受不住。

白傾城鄭重地點了點頭。

司徒真人鬆了口氣,雖然很是不捨,但還是將乾坤清光盞取出,對白傾城道:

“你和莊先生同出一門,應該知道,莊先生氣海枯竭,識海破碎,非丹石可醫,非人力可救……”

“我只能以乾坤清光盞為陣眼,耗費此燈的壽命,佈下玄火長明陣,鎖住莊先生的因果。”

“沒有‘死’的因,‘死’的果,便不會到來。”

“鎖住因果,莊先生便暫時,不算作是‘死’。”

“但你要知道,這種只是天機續命,並不是救命,也不能救命。”

“一旦燈滅,陣毀,因果順替,莊先生他還是會死……”

白傾城忍痛道:“好。”

即便僅僅只是鎖住因果,不算作是死,但好歹,也是有一線生機……

總比,一點希望沒有要好……

司徒真人嘆了口氣,便開始燃清光盞,布玄火陣,點長明燈,暫時鎖住因果,封存莊先生的“死”。

白傾城稍稍鬆了口氣,在莊先生身前守了幾天,忽然記起,自己似乎忘掉了墨畫。

她以神識,掃視大離山,便發現大離山外,一處山路上,墨畫孤零零,不知方向地走著。

白傾城有些心疼,便將墨畫,帶到了莊先生面前。

墨畫見到曾經對著自己諄諄教誨,對著自己笑,摸著自己頭,對自己關懷備至的師父,冰冷地躺在那裡,不省人事,不知生死,眼淚止不住地就留了出來。

此後的幾天,墨畫都不吃不喝,守在莊先生身前。

……

乾坤盞中,清光四溢。

玄火長明陣裡,陣紋深奧。

莊先生躺在陣裡,氣息淡如雲霧,縹緲而虛無,似生似死,唯有一絲絲生機彌留。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身亡,必將長眠不起。

但朦朦朧朧間,還是感知到了一絲熟悉的,讓人掛念的氣息。

莊先生最後睜開了眼,看了一眼墨畫。

墨畫守在他的身前,耷拉著腦袋,身影失落,眼睛紅通通的,不停用衣袖,抹著眼淚。

莊先生有些心疼,又有些欣慰。

還是有人,真心掛念自己的……

他將墨畫的身影,印在了腦海,心中默唸道:

“好好活著……”

“好好修煉,好好學陣法……”

“好好學……”

莊先生心思一滯,便覺生機僵滯,這點念頭,似乎也只是迴光返照,是彌留的殘存的意念罷了……

不過,這也夠了……

莊先生看了眼墨畫,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墨畫忽然一愣,抬頭看去時,莊先生已經閉上了眼睛。

墨畫揉了揉眼睛,但眼睛很酸,看不清楚,不知道師父,是不是醒過來,是不是看了自己一眼。

“師父……”

墨畫心中一酸,眼淚又流了下來。

……

三日後,白子勝和白子曦也來了。

他們神情失落,見到莊先生後,更是心中難過,眼睛紅紅的。

直到看到墨畫安然無恙後,這才稍微好過了些。

兩人便坐在墨畫身邊,陪著墨畫,一直守在莊先生身前,怎麼說都不走。

白傾城很無奈,但也無可奈何。

他沒想到,自己這對兒女,還有墨畫這個小弟子,跟師兄的感情,竟然這麼深……

她只能吩咐雪姨,準備一些吃的,或是滋補血氣的丹藥,每天看著這三個孩子吃一點,別讓他們虧了血氣。

除此之外,白傾城最擔心的,還是詭道人。

這件事,看似塵埃落定,但她總覺得心有餘悸,似乎詭道人,還有什麼圖謀。

她去問司徒真人,司徒真人也皺眉不解。

詭道人行事詭譎,根本揣摩不透。

不過想來,歸墟天葬圖都到手了,詭道人目的達成,應該也沒什麼其他意圖了。

而且,此前他也打聽過。

似乎是道廷七閣的閣老,以金光天儀,鎖定了詭道人的氣機,並一直在追殺他。

詭道人自顧不暇,應該不會再冒險作惡了。

白傾城鬆了口氣。

之後白傾城便打算離開了。

她要把莊先生安置好,不能讓長明燈滅了,還要把子曦和子勝,送回族中。

同時,墨畫這孩子,她也要想辦法,將他送回家。

離山城外駐紮的道廷,以及各方道廷修士,也都要離開。

但是在離開的前一晚,還是出了變故。

因為分別在即,司徒真人便簡單擺了酒宴,以作餞行。

只是酒不過三巡,營地之中,便傳來一陣騷亂,伴隨著驚恐之聲,猙獰之聲,癲狂的呼喊之聲,和廝殺之聲……

司徒真人心中一顫,“這是,道心……種魔?!”

其他人也都是神色大變。

他們立馬趕出來,便見有幾個道兵,果然周身魔氣,失了神智,神色猙獰,似乎在擇人而噬……

與那日道心種魔的跡象,一模一樣。

司徒真人如臨大敵,連忙將那幾個入魔的弟子制住,轉身便想讓大家戒備,但抬頭一看,不由皺起了眉頭。

沒有天機詭算的氣息……

也就意味著,詭道人不在……

司徒真人有些詫異。

這幾個道兵,只是之前染了魔種,現在才爆發出來的?

這種魔種極淡,而且也不會傳染,威脅極小。

司徒真人放出神識,掃視一圈,發現沒有異常,這才如釋重負。

“是我多心了……”

其他人也都長舒了一口氣。

他們還以為,詭道人殺回來了……

眾人便想著回去繼續喝酒,順便壓壓驚,可走到一半,白傾城忽然一愣,停住了腳步。

司徒真人有些疑惑,“白真人?”

“不對……”白傾城皺眉,喃喃道。

司徒真人有些錯愕,“什麼不對?”

白傾城道:“大師……詭道人一舉一動,都有圖謀,他絕不會無緣無故,丟這零星的幾個魔種在這裡,他這麼做,必然另有所圖……”

白傾城說著,忽然臉色一白,“子勝子曦!”

她身如落羽,腳下生風,幾個閃身,便來到了密室前。

子勝和子曦都在捧著碗,由雪姨照拂,喝著滋補的湯藥。

見白傾城行色匆匆,兩人都有些疑惑,“娘……”

白傾城將他們拉到身前,仔細看了兩個孩子,神識感知了兩人的氣息,又看了看他們的眼睛,心中一塊石頭,這才落下。

“娘,出什麼事了麼?”

白子曦問道。

白傾城搖了搖頭,剛想說什麼,忽然神色一變,“墨畫呢?”

白子曦道:“墨畫太累了,暈倒了,雪姨便將他送回房,讓他睡一會……”

白傾城臉色煞白。

白子曦也意識到不對,顫聲道:“娘……”

“你們在這等著……”

白傾城吩咐道,而後身形一閃,翩若驚鴻,片刻時間,便到了墨畫的房裡。

墨畫小小的身子,側臥著躺在床上,安安靜靜地睡著。

白傾城鬆了口氣,但還是有些不放心,便輕輕喊了一聲,“墨畫……”

墨畫似乎沒睡著,聽到動靜,躺正了身子,然後緩緩坐了起來。

“沒什麼,你再睡一……”

白傾城話沒說完,忽然一窒。

此時的墨畫,已經轉過頭來了。

他的面容天真,但是瞳孔,一片漆黑。

加更一章,我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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