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出兵難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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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內依舊空曠,外間幾縷寒風吹著,殿內說話的人,心頭卻是帶著幾分淒涼。
“自從去年六月,烏蠻國起兵反叛以來,我師宗國就被迫輸了五千兵過去,還繳納了十萬石糧草。
可戰事日趨激烈,前線兩邊各十數萬人打著,每天都要死幾百上千人。
加上烏蠻國有意消耗,我師宗國五千兵馬,這才去前線不過半年,就已經死傷過半,損失極為慘重。
可即便如此用心竭命,烏蠻國還是不滿足。
到了今年初,又派遣使者,來我國中再度催繳賦役。要求國再出一萬人,還有二十萬石糧食。
我前線的那些將士,可還沒回來呢?
烏蠻國又再派人來催繳,而且數額還翻了一倍。
這等條件,我等小國,怎麼能承受得住?
最後國主想盡辦法,花費重金,賄賂了烏蠻國的重臣,讓其勸說烏蠻國主。這才將原本額度削減為依去年例,只需五千人,十萬石糧食即可。
可即便如此,前後兩次,我師宗國已出了一萬人,二十萬石糧食,這等代價,依然太大了。
時至如今,前線戰事依舊,而我國這次派過去服役的五千人,又死了許多。前後兩次服役剩下的人加起來,只餘四千眾。
我師宗只是一個小國,舉國民眾才八萬人。一下子死了六千人,國中可以說是家家帶孝了。
而且少了一萬青壯男子,國中去、今兩年農事,也大受影響。可以說收成減半,甚至減了大半。
而國中存糧,又送走了二十萬石,這已經收刮乾淨了國中百姓的存糧。
如今眼看著一年過去,到了今年初,烏蠻國來催繳兵役錢糧的使者,很快又要再來。可我國中情形,哪還經得起催繳?
真要繳納了這次賦役,怕是師宗國也要亡了。”
這位師宗國使者說到此處,已經聲淚俱下,神情悲痛,憤恨至極,只見他紅著眼繼續道:“沒得辦法之下,我國只得尋找它法。
此時恰巧,聽聞大王威名。
而且我師宗國與楚國向來相鄰,早有交流,並非那些完全不慕王化的夷民。
於是便動了心思,派遣小臣,前來向大王請求內附。
若大王願意收留,那我師宗國世世代代,必以大楚為首馬,年年供奉,絕不敢有違逆。”
說完,這人就拜了下去。
旁邊彌鹿國使者也跟著拜倒道:“彌鹿國也是如此。只求大王收留,救我等出水火。這大恩大德,彌鹿國莫敢難忘。”
看著眼前拜倒在地面上的兩國使者,陸淵陷入了沉默。
雖然這兩國使者說的可憐,也確實引人觸動,但到底要不要救他們,這可不是個小事情。
首先師宗國的使者,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雖然大長和國陷入了內亂,但不管是統治著昆海地區的大長和國,還是裹挾著嶺東七國、以及弄棟國叛亂的烏蠻國,實力都不容小覷。
雙方都有十數萬兵馬,其中精銳也有數萬。更重要的是兩國都有先天宗師,頂層戰力不缺。
如此一來,上層、底層都沒明顯短板,想要擊敗他們,便沒那麼簡單了。
大楚國緊鄰著大長和國,想要插手對方的內亂很簡單。
但插手進去之後,想要抽手回來,或者說想要讓戰事按自己心意停止,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以這兩方的實力,楚國想要擊敗任何一方,其實都有這個能力。但擊敗對方需要付出多少的代價,就很難說了。
首先這種滅國之戰,最少你也得出十萬兵馬吧?
而且對方有先天宗師,那麼自己這邊的出征大軍,自然也得配備上。
不然就這麼貿貿然派兵過去,那豈不是就如那大長和國一般。
疏忽大意之下,大軍中沒有先天宗師坐鎮,直接被人尋了空隙,打的丟盔棄甲,全軍覆沒了。
那可是十萬大軍的損失,陸淵的大楚國可承受不起。
所以真要插手,先天宗師是必須的。
但這樣一來,大楚國內,就只剩下一位先天宗師了。
一位先天宗師,看著江南江北三郡,近乎萬里之地,說真的,是有些勉強的。
而且此時國中,還要再調走十萬大軍,那麼剩下的兵馬,就只剩下十四萬了。
一場出征,近乎抽掉楚國近半實力。
在如今楚國剛剛改號建元,與寧國關係還極為緊張,同時周邊各國也虎視眈眈的情況下,實在太危險了。
這還只是對於國中防備的危險。
再說說出徵的事情。
楚國縱然能抽出十萬兵馬,而且領軍的大機率還是陸淵,但即便是這種精兵強將的組合,也並不是說出徵大長和國,就能順利擊敗對方,開疆擴土,滅國而歸的。
以大長和國與烏蠻國的實力,他們可能正面戰場上,不是陸淵大軍的對手。
但這些人若是一心防守,或者乾脆藉著西南那茫茫群山的地利,與他打游擊的話。
那陸淵想要平滅這些敵人,可就沒這麼簡單了。
這場滅國之戰,打個兩三年,甚至四五年、上十年都有可能。
這都是有過前例的。
以往以臨海世家為首的金陵朝廷,歷朝向西向南擴張的時候,當地的蠻、苗、羌、越等族,就用過這種打法。
而當時的金陵朝廷,對此也沒太好辦法,只得派著大將鎮壓,同時同住重兵,就死命的跟對方耗。
前月滅靜海國的時候,由武安侯領隊,出了兩位宗師、十萬大軍,不也打了三四年,柴擊破對方國都,滅了此國嗎?
而且就算滅國,也不是終止。
後面還是得留下武平侯謝寧,由此人領著五萬精兵,鎮壓當地,以清剿各地的靜海國餘孽,平息地方上的騷亂。
但即便如此,距離靜海國被滅,也有五六年了。
可按照陸淵從那邊聽說的訊息,九真郡內,地方上還是時不時就會冒出一些叛亂,山林內也經常有靜海國的餘孽活動,當地的反抗依舊存在。
從這方面看,滅大長和國與靜海國這種夷、蠻國容易,當然想要佔領對方領土,真正統治對方,卻沒那麼簡單的。
最簡單的一個例子,苗人尊從王化上千年了。
可洞庭郡這邊,不還是釀出了一個五毒教叛亂,險些就給了大越王朝一個致命一擊嗎?
前車之鑑就在眼前,靜海國的例子還在上演,這自然不得不讓陸淵慎重。
當然。
以上所說這些的前提,是他準備滅了大長和國,所以才要面對的情況。
如果只是按照師宗、彌鹿這兩國使者所說的,收納這兩國為附庸,庇護他們,那以上這些情況,自然是不需要面對的。
而大長和國與烏蠻國的反應?
以這兩國的情況,別說現在還在內亂之中,自顧不暇了。
就算大長和國還沒發生叛亂,以大楚國的體量,以陸淵的赫赫威名,就算收了你兩個附庸國,你又能怎樣?
大長和國還真的願意為了這小小兩國,冒著喪師失地的風險,和大楚開戰嗎?
最終大機率也是不了了之,譴責兩句,然後就預設這個事實了。
可就如上面說的。
就師宗、彌鹿這兩國,加起來也不過七縣的地盤,民眾現在更是隻剩下了十四萬,可謂窮的要死。
而且即便這麼點家底,也還是人家的。
這兩國只是承諾,願意附庸大楚,年年上供而已。
可他們這種夷國,兩個加起來,一年能上供多少銀子?
五千兩、八千兩、還是一萬兩?
這麼點好處,養一百個戰兵都夠嗆,真值得陸淵冒著與大長和國、以及烏蠻國開戰的風險,收這二國為附庸嗎?
所以對陸淵來說。
收狗這件事情,確實可以做。
但做了也沒多少好處,反而會招了兩個強敵,完全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他真正要決定動手了,為的也不是這兩個小國,而是整個大長和國。
若真能滅了此國,收其兩郡之地,三四百萬民眾,數千裡疆土,那才是真正的大好處,能讓楚國的實力再升一個臺階。
滅其國,絕其祀。誅其君,收其民。夷其土,建其域……
以上這些,才是大丈夫所為。
趁人家內亂,偷偷摸摸收兩個附庸,佔那麼點好處,這麼小家子氣,如何稱得上英雄?
反正陸淵自認為,自己在這天下間,也算是個英雄了。
別人怎麼想,怎麼做,他不清楚。
但自己要做,就要做大的。
要麼不要,要麼就全要,小小師宗、彌鹿二國算什麼,他要拿就拿走整個大長和國,拿走他治下的二十七夷國。
這樣在史書上寫的,也是破大長和國,滅國二十七。
豈不比趁其亂,收二夷國內附,好看、好聽許多?
不過按上面說的去做,英雄是英雄了,霸氣是霸氣了,好聽也是好聽了。
但想要獲得實際好處,卻不見得真有說的那麼簡單。
先前的顧慮,還是存在的。
大長和國以及烏蠻國,沒那麼好滅。
單純一個就很難擊敗了。
到時面對大楚重兵壓境,如果兩國聯手,面對二位先天,就算陸淵也不敢說能擊敗對方。
這並非是沒有可能的。
所以綜合考量下來,經過仔細思慮,陸淵也沒下定決心,要不要淌這個渾水。
最後只得看著兩國使者道:“你等乃是大長和國之封國,事關此大國,一切都得慎重。是否要收納師宗、彌鹿兩國內附,孤還得和群臣商討過後,才能有決議。
今日時間也不晚了,鴻臚寺的驛館已經備好了房間,兩位使者就先下去休息吧。”
說完,陸淵就揮手,讓人退下。
而兩國使者見楚王,沒立刻答應他們的要求,也有些著急。
他們國內水深火熱,隨時就要遭受著烏蠻國的催逼。此時多拖一日,國內可能就要多承受一分滅國危險。
這哪裡是能等的?
“大王!”
師宗國使者心中大急,就想上前來多勸兩句。
然而他不止還沒跑兩下,陸淵冷冷的目光,就望了過來。
面對一位先天宗師、修仙者、沙場悍將、一國之君的威嚴,這使者瞬間就承受不住了。
只覺得如墜冰窟,一股靈魂的顫慄,在體內升起。
大恐懼下,他瞬間就認清了現實,就跪到了。
“使者注意一下身份。”
這時,陸淵聲音也適時響起:“孤王做什麼決定,這都是孤王的事。縱然事關你二國,也沒你們多說話的份。
孤讓你們等著,你們等著就行了。
不要有多餘的想法,多餘的動作,否則帶來什麼後果,你們承受不住。”
話落,腳步聲響起。
師宗國使者心中顫抖的同時,也感覺那股可怕的寒冷,已經消失了。
等了一會,抬起頭來,才發現那可怕的楚王,已經不見了人影。
不過是兩個小國使者罷了。
給他們面子,叫一聲貴國使者。可要是不給面子,還不是幾個部落酋長手下的部落頭頭。
這使者的身份,換算下來,在大楚境內,也不過是個縣級官員,還不是一把手,是縣令下面的八九品小官。
這等身份級別,還想拉住楚王,讓陸淵停下來,聽他多說兩句話。
這隻能說,真是蠻夷之人,沒點尊卑禮法,性子野慣了,得治。
……
打發走了師宗、彌鹿兩國使者後,陸淵便沒怎麼管他們了。
到時次日,他找孫思文、崔長青商量了下這件事情,問了問如今財政,能否支撐得住一場十萬人的戰事?
結果得到的回覆是,朝廷這邊,是拿不出錢來打仗的。光是養那二十四萬大軍,就費力無比了。
更別提如今還多了一個水師,這又是個吞金怪獸。
倒是糧食方面,隨著近些年洞庭郡地方的生產逐步恢復,各地的糧食產量年年增高。朝廷每年都能收穫不少糧食,足以自給自足了。
而蘇國、南海國那邊,每年也會送來四百萬石糧食。
這個數額,是按照二十萬大軍,一年的糧草消耗來算的。
當然,大軍出征,也需要人來輸送糧草。路上那些運糧的民夫,也要吃去不少。
但總的來說,那兩國援助的四百萬石糧食,也夠十萬大軍打一年仗的了。糧食方面,並不需要朝廷額外支出。
眼下楚國唯一的難處,還是沒錢。
因為大軍在外征戰,戰時的軍餉和平時的軍餉是不同的,會漲個小半。而且各類軍械的損耗也大,這就需要及時補充,這也是很大的開支。
十萬大軍打一年,刨去原本固定的開支外,戰時的額外支出,要多出三百萬到五百萬兩銀子。
這筆支出,朝廷是拿不出來的。
也就是說,陸淵如果真的要打仗,確實可以打,但這筆額外軍費,就得從他的私人小金庫出了。
這些錢他倒是拿得出來。
經歷了此前數次開銷,如今陸淵的私人金庫,大概還剩下一千兩百萬兩銀子,能支撐大軍三四年的額外開支了。
而三四年後,大楚已經財政平衡。這些多出來的額外開支,就能用南海、寧海兩國的援助頂上。
也是能填上這個窟窿的。
但這些錢,是陸淵用來應不時之需的。
此時用在討伐大長和國上,要是大楚再起戰事,或者有其它什麼急用,那就真沒錢了。
所以想了想,這個決定還是有些不好下。
後面看陸淵有些為難,孫思文又提了個建議。
那就是削減地方府縣兵的軍餉。
整個大楚境內,不論是地方的郡府縣兵,還是朝廷的中央禁軍、首都的金吾衛兵、王宮的宮廷衛士,基本都是月餉五兩銀子。
這個工資很合理,各國的戰兵基本都處在這個位置,沒什麼好說的。
但問題是,現在經過整編後,大楚的戰兵,已經有了中央禁軍承擔,地方上的那些郡府縣兵,理論上已經脫離了戰兵行列。
你要說西川、襄陽兩郡的郡兵,承擔著北西兩面的壓力,時刻有著與它國征戰的需求,風險較大,給他們開個五兩銀子的工資,這能夠接受。
但郡兵之下的府縣兵,這可就是純純的治安部隊,頂多拿來守守城,基本很少有機會上正面戰場了。
他們這種職責壓力,還享受和戰兵一樣的工資待遇,這已經很不合理了。
先前孫思文就想說了,但一直沒機會。
此時逮到機會,終於把自己想法說了出來。
“地方上的府縣兵,按照各國慣例,都是月餉三兩銀子的。
月餉三兩銀子,在地方上,已經比得上那些有老手藝的大師傅了,工資不低。
若能削減府縣兵每月二兩銀子,那大楚三萬四千府縣兵,每月便可節省六萬八千兩銀子,一年便可省下八十一萬六千兩銀子。
這還只是是月餉。
按照慣例,逢年過節的時候,軍中也是會發一些節費的,還有一些糧油布匹的補貼。
這些一年下來,也是不小開支。
如果將那些府縣兵的結費補貼,從戰兵的規格降下來,一年也能省個八九萬兩銀子。
如此算下來,削減這些府縣兵的軍餉,一年少說也能減少九十萬兩的財政支出。
這筆錢不管是大王拿來養更多兵馬,還是讓地方上多修幾條路,多建幾條渠,都是能起到大作用的。
完全不必浪費在此處。”
說到這個一視同仁的政策,孫思文臉色都有些脹紅,顯然對此深惡痛絕。
這浪費的,可都是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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