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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龍山,天矇矇亮。

武碑林。

此地乃是伏龍山巔,懸崖邊上,山高險峻,只有一條道路能入。

不持伏龍掌尊令亦或者沐氏族牌,放入那武碑林前,一對青苔巨門的凹槽機關中,擅自以其他方式踏入,都會觸動此地留下的機關,十步一殺,處處兇險,哪怕宗師也有可能中招。

孤崖側畔,山風凜冽。

數十種銘刻絕學的石碑巍峨林立,上百柄難得一見,可承勁力的兵器插於碑畔,撲面而來,便是一種經歷歲月沉澱的滄桑感。

而在最深處。

一道散發點點赤紅微光,在整個劍身之上如同液體般流動的法劍,正憑空懸浮,煞是神異。

沐元君端坐石臺,看著這柄近在咫尺的‘上洞伏龍劍’,有些迷茫。

她穿著淡綠羅裙,雙袖上繡青鸞,身材嬌小卻胸前鼓脹,雲鬢垂下散亂,神情姿容盡顯挫敗,懨懨的,好似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一樣。

指尖抬起,觸碰劍柄。

當沐元君看著那微微蕩起的一小圈漣漪,感受著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的一絲‘上洞劍氣’,以及毫無回應的法劍時,終於確定了一點————

那就是,

與自己的父、母一樣,自己也無法窺視得到任何有關於此劍的‘玄奧’。

甚至...

相較於她的父親,‘玉簫劍’王端。

沐元君連吸收其中的劍氣,用以‘服氣’的資質,都差的可憐。

按照這種速度來看,哪怕她日夜不眠,沒有個十幾年功夫,根本無法煉出什麼門道來,更莫談‘武中聖者’了。

散亂的鬢髮,此時仍有溼意。

昨夜大雨傾盆,雷聲不斷,她在這坐了一夜。

淋溼的衣袖,在雨停之後過了幾個時辰,也已徹底乾透。

但母親冰冷的容顏與語氣,卻都好似夢魘一樣,在沐元君的耳畔不斷迴響著:

“今夜過後,你就不必再如此執著了。”

她痛苦的閉上了眼眸,睫毛輕顫:

“為什麼...”

纖柔的手掌緊握成拳,重重砸在身畔。

待到再睜眼時。

沐元君的面前,無聲無息間,已是出現了一道紫衣雲袖,眉眼高挑,姿容豔麗的貴婦人,正靜靜的看著她。

“母親,為何我不行,師弟便行?”

她的眼中露出迷惘。

“你父親在世的時候,為了研究此劍玄奧,曾經秘密試了試。”

“王洞玄,是最能牽引其中‘上洞劍氣’之人,得天獨厚。”

“如果是他,想要抵達服氣的程度,起碼要比你快上三倍有餘,哪怕是你父親,也不能及也。”

“所以昨夜我才耗費功夫,做了一場試探。”

“起先並未以重利為誘,都能得他許諾,足見品行,再加上一場變故,使其心性更加堅韌,假以時日必成大器,甚至超越你父,都非不可能之事。”

沐雨晴語氣平靜的敘說。

她看到眼前青衣少女挫敗、受傷的神貌,眸中心疼之色一閃而逝,轉而便是更加冷酷:

“你若奉他為夫,將‘上洞伏龍劍’交予他手,再夫妻二人隱姓埋名,自伏龍山遁走,待到幾年之後,他成了比之你父更強的武中聖者,到時候不論是再復伏龍盛況,還是為你父報仇雪恨,都不再是一場空談。”

紫衣大袖中探出的手掌,隨著話語一同,就要落在沐元君頭上,可還未接觸到時,便被輕輕推搡開來:

“可是...!”

散亂的青絲遮住了半邊褐瞳,沐元君好像一隻籠中之雀一樣,嚮往所謂的‘自由’。

她的眼神有些模糊,微微昂頭,看著俯下身子,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通知自己的母親,張了張嘴:

“...”

沐雨晴眉角微揚,輕輕皺起:“嗯?”

聽到這輕輕一聲‘嗯’,沐元君頓時如煮熟的鴨子,臉漲得通紅,話語堵在了嗓子眼,還沒哼唧出來,腹中的話語,便復又咽了回去。

“我...我知道了。”

沐元君一個激靈,垂下了頭,聲音低低的:

“我,我會好好侍奉師弟的。”

她的半邊身子從石臺滑落下來,淋了一夜雨,面色蒼白又狼狽。

想反抗。

可母親在自己的心中積威太重了,她根本不敢。

“...”

看著眼前纖弱的好似一隻小兔、雖有倔強,但卻一碰就碎的女兒,紫裙女子眸子微闔,隱有失望。

說實話。

她寧願看著沐元君態度果決,直接反抗,甚至拔劍而起,有玉石俱焚之念,無懼一切。

那樣,沐雨晴反而會欣喜萬分,甚至將原本打算交予洛景的‘上洞伏龍劍’也收回,盡資女兒所用,哪怕交惡,也在所不惜。

但...

這副模樣,她又怎能這樣去做。

在沐雨晴眼裡,說的更殘忍點,沐元君除了臉蛋、身材、還有自己所給予的籌碼,能夠博得洛景興趣,從而將他綁在伏龍山這艘沉船上之外。

她,

恐怕為奴為婢,奉其為主,這外強中乾,唯唯諾諾的性子,都未必會討其歡心。

就這樣,還幻想執掌法劍,殺上大雪山,為父報仇,橫行天下,做那世之劍仙?

‘你若是能獨當一面,縱使資質再差勁,又能如何?’

‘日積月累,水滴石穿,有此寶兵,總會成勢!’

‘到時候心性、武功皆備,再加不俗容貌與手腕,招攬些世家貴胄、武道大能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保伏龍山一脈昌隆,絕非難事,又豈止區區一個王洞玄!’

‘可現在...’

‘王洞玄那小子要是看不上你,莫非只能選季無暮,可且不說年齡,此子...機心太重,又是外室出身,比之王洞玄差了實在太多,唉。’

沐雨晴恨鐵不成鋼。

滴答,滴答。

昨夜一場大雨,記錄著武學的石碑,仍未乾透。

雨水一滴一滴落下,點綴出了一道又一道小小的水坑。

‘轟隆隆...!!’

佈滿青苔的兩道巨大石門緩緩顫抖著,慢慢分開,將武碑林的百年滄桑、武道積蓄,盡數暴露於來者眼簾。

‘啪嗒,啪嗒。’

腳步聲節奏分明,穩健有力,踩在坑坑窪窪的小水坑中,向著那懸崖畔前,紫衣青衣的母女,越發靠近。

山崖的冷風吹起。

帶動‘上洞伏龍劍’的劍身,赤紅流光都比較之前,更甚、更亮。

斜跪於冰冷積水的地面,沐元君狼狽的輕輕側頭,風吹起了她的散亂青絲,露出了酷似沐雨晴的姣好容顏。

她看著‘上洞劍氣’突兀濃郁了不知一籌,慢慢瞪大了褐眸,雙手捂住小嘴,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怎麼...可能。”

她無法理解。

同時,也有一句入了耳中,叫人如沐春風的溫聲言語,不疾不徐,緩緩在山崖迴盪,傳響:

“王洞玄,”

“前來應諾。”

順著聲線望去。

只見來人一身白衣縞素,

猶勝…霜雪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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