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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二門,宋氏又畢恭畢敬地請示道:“不知太太可要換洗一番再去見客?若不嫌棄,我那裡還有兩件新做的衣裳不曾沾身,拿過來請您揀選。回頭再叫她們給太太量體裁衣,多做幾套。”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還是不必了。”溫鳴謙說,“這些年我早已經習慣了這般簡素裝扮,若一乍換了,難免不自在。不如你這就帶我去宴席上見一見眾位客人,也算是全了禮數。

再加上這些日子趕路實在辛苦,必不能在席上久坐,也只是略說幾句話就下來了。犯不著梳頭換衣裳的折騰,倒叫客人久等。”

“一切都聽太太的,”宋氏柔順地答道,“不過泠月閣空了許久,一半日實在收拾不完,還請太太屈尊,先在別處住兩日。待那邊收拾妥當了,擇個吉日遷過去。”

“這都是小事,”溫鳴謙並不在意,“你瞧著安排就是了。”

賞花宴自然以賞花為主,就在後花園裡搭了涼棚,安排了座椅錦褥,雖不夠正式,但勝在有趣。

琉璃瓦砌成的八角花壇中,那株雙色牡丹錦簇簇一蓬,俏立招展,如迎故人。

眾人早都落了座,原本在說說笑笑,可當溫鳴謙與宋氏攜手走來,說笑聲便低了下去,直至不聞。

“今日果然是個好日子,”昌榮侯夫人笑著開了口,“我們原本只是來賞個花,沒想到貴府太太今日也回來了,可真是鮮花著錦,喜事成雙。”

不怪她要第一個開口,她們到門前的時候正遇見張媽和管家爭吵,多少有些難堪。

因此用幾句好話破個頭,也就將那尷尬揭過去了。

“夫人說的是,”宋氏滿臉堆笑,“我們太太今日回來的真是好,我雖事先不知情,可架不住老天爺安排,這就叫擇日不如撞日了。

有各位貴客在,共為我們太太接風洗塵,大大減了我怠慢之罪,更添了熱鬧喜慶。”

其實在座的這些人裡,哪個都不是傻子。

當初溫鳴謙猝然離京,就引得眾人紛紛猜測。

縱然宮家人守口如瓶,也架不住有心之人揣度猜測,總是能摸上去幾分。

但終究事不關己,各家過各家的日子,誰沒事去扯這個臊?

而如今溫鳴謙又忽然回來,且是這般形象,眾人更不免在心裡猜測。

再加上宋氏的話,明擺著溫鳴謙是不告而回。

這個家並不歡迎她,那麼她死皮賴臉地回來又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眾人的神色溫鳴謙都看在眼裡,她們心中作何想,溫鳴謙也清楚得很。

她只是微微笑著,一派端莊溫和,向眾人施禮道:“唐突來見,實在有些失禮。但我暌別京師許多年,聽說今日各位都在,便實在等不得要來見見。想來諸位必能解我心意,不會怪罪。”

眾人都點頭稱是,其中永清伯府的大奶奶劉氏望著溫鳴謙,眼睛不禁溼潤了。

溫鳴謙也朝她望了一眼,輕輕頷首,但並未單獨說話。

隨後又將宮長安拉至身前,輕聲教導:“長安,給各位客人見禮。”

宮長安並不怯場,團團作揖,口內說道:“小子給各位太太夫人小姐請安,今日良宴會,花團錦簇新。願諸位貴客遂心如花開,富貴不到頭。”

眾人見他這麼個小小人兒,卻是口齒伶俐,禮貌周到,不禁笑了起來,誇他可愛。

“讓眾位見笑了,這孩子粗疏慣了,只一味地淘氣。”溫鳴謙客氣道。

宋氏把自己的位子讓出來,請溫鳴謙坐下,她則垂手在一旁侍立。

溫鳴謙當然不會同她客氣,這幾年宋氏憑藉自己的手腕籠絡了不少人。

席上這些人,多半都是與她交好的。

同她相比,溫鳴謙離京七年,與一切親友不相往來。所謂“交情”,是要互互動往才有情,而一旦斷開,難免生疏。

“二太太一路很辛苦吧?”江夏侯夫人寒暄道,“還是這麼年輕美貌,只是似乎清減了些。”

“我見夫人風姿還是和當年一樣,甚至更顯年輕了。”溫鳴謙回道,“我們在回京的路上,聽說侯爺被欽點了巡鹽按察使,這可是天大的榮耀。雖說我這道喜有些晚了,可心意卻是真真兒的。”

“好,好好,你真是有心了。不過話說回來,外人看著風光榮耀,我們自家卻是提心吊膽呢!這差事不知擔著多大風險,可不是那麼輕鬆的。”江夏侯夫人嘆息道。

“夫人是關心則亂,不過依著我的淺見大可不必。”溫鳴謙笑著說,“一來侯爺是能臣,忠君愛民又有真才實學。二來夫人是有福之人,齊家旺夫,百利百順,再無差錯的。”

一句話說得江夏侯夫人眉眼都笑彎了,眾人也都跟著奉承了一番,氣氛頓時變得熱絡起來。

“聽說二太太回老家清修參禪,如今一見果然超凡脫俗。”這時一個穿著石榴紅衣衫的年輕女子笑盈盈說道,“想必如今就算回京來,也是不喜熱鬧俗務的。不過您是有福之人,這家中凡百事情自有小夫人料理,夫人您儘可繼續清淨自守。”

這話綿裡藏針,看似在恭維溫鳴謙,實則在維護宋姨娘。

溫鳴謙知道這女子必然與宋氏交往親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輕飄飄回應道:“這些年的確辛苦了宋姨娘,不過如今我既回來了也不好叫她一直這麼勞累,否則我心下實在難安。”

“太太疼我,我便是辛苦些也值了。”宋氏笑著接過話,“時候不早了,叫他們將酒菜擺上來吧!”

她不想讓這話再繼續下去,如今的溫鳴謙變得城府深沉,口齒伶俐,如同脫胎換骨一般。

莫非她靜修參禪果真悟了道?

溫鳴謙笑著看了她一眼,起身向眾人說道:“雖然捨不得眾位,可我如今還在齋中,只好避席。大夥兒千萬不要因我掃了興致,等過幾日我齋戒過了,必要再設一席,以賠今日失禮之過。屆時還請各位千萬捧場,謹候光臨。”

眾人自然不會反對,紛紛應說著到時必來之類的話。

溫鳴謙離席,宋氏將她送至花園門口。

“你快回去招待客人吧!莫叫人挑禮。”溫鳴謙站住腳說。

“不差在這一時,我還是將太太送到住處吧!看看還有什麼不齊備的。”宋氏一派溫良恭順。

“你瞧你,也太小心了些,我雖然才回來,可畢竟是這家的主母,但有什麼不到處我自己便吩咐人料理了。”溫鳴謙言笑自若,“不信這家裡的哪個下人敢不聽我的話。”

頓了頓又拍拍宋氏的手說:“哦,對了,若是你受了委屈也只管告訴我,我一定給你做主。”

說著便一手扶著張媽,一手牽著宮長安姍姍離去。

宋氏望著她的背影,幾乎不曾把銀牙咬碎。

溫鳴謙這一路的舉動言辭,分明都在告訴她一件事:我才是這個家的主母,有我在,你永遠都是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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