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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國皇帝登基的第四年,蕭貴妃被打入冷宮。

聖旨下來的那一日,我淚眼朦朧的癱倒在地,滿臉悲憤:“阿銘!是她害我在先!是她毒婦心腸!是她要害我啊!”

宋寒銘對我視若無睹,只是將哭得梨花帶雨的楚貴嬪摟進懷裡,大步離開了冷宮,眼裡是我從沒見過的柔情與憐惜。

這種眼神我不是沒見過,那個時候我是他的太子側妃,他還只是剛剛冊封為太子的四皇子。

嫁給宋寒銘那年,我16歲。

阿爹告訴我,我嫁人當天,冊封四皇子為太子的聖旨便會下來,這道聖旨足以讓宋寒銘不敢怠慢我。能嫁給當今太子做側妃,已是阿爹用盡半生軍功為我奪來的最好親事。

我深知彌朝重文輕武,於是在入冬宮的第一日我便規規矩矩,不敢頂撞任何人,生怕我的魯莽會給阿爹以及族親帶來禍災。

興許是對髮妻有些膩煩,發現我是隻溫順的綿羊後,宋寒銘立刻就將目光放在了我身上。在我的阿諛奉承下,他時常像打了勝仗的將軍,因此對我的喜愛便更深了幾分。

他登基上位後,太子妃成了當朝皇后,我成為了深宮裡的蕭貴妃。

後宮裡不只是我一個人想念從前的生活。一日在給皇后請安時,皇后一直盯著窗外的菊園看。

那時正逢冬日落雪,菊花早就謝了,一眼望去只有一片素銀。皇后待我如長姐,我趴在她的雙腿上,輕聲問怎麼了。她笑笑,摸摸我的頭,目光卻仍未從菊園移開。她沒說話,但我知道她是在睹物思人。

那片菊園是宋寒銘特意為她種植的。

東宮是個磨練人的地方,比深宮還要鋒利許多。幾年蹉跎,向來開朗直率的皇后娘娘也學會把真話藏進心裡。

那日臨走前娘娘送了我一塊暖玉,她說帝王最是無情,讓我切勿深陷其中,苦了自己。我點了點頭,記住了娘娘的話。

我看著宋寒銘和楚貴嬪的背影,閉了閉雙眼,淚珠卻是止不住的滴落。一旁的婢女綠竹連忙走過來把我扶起,我看著綠竹,淚意越發洶湧。

“綠竹,你說皇上還會來看我嗎?”

“娘娘,陛下應該再也不會回來了。”

隨著綠竹的話音一起落下的還有冷宮宮門關閉的聲音。我的眼前除了那一抹硃紅,就再也看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呵,皇后娘娘說的對,帝王本就是無情心。”我輕聲低笑了一聲,淚珠又落了好幾顆,綠竹見狀連忙用帕子來幫我擦淚。

“娘娘,奴婢勸您您又不聽,現在定然難受極了吧!”

我搖了搖頭:“那還不是我哭不出來嗎?下次還是弄些不那麼辣眼睛的膏藥吧,我這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是。”

我被打入冷宮傷心欲絕……哈哈,當然是裝的!為狗男人傷心倒黴三輩子。這是我的人生名言。

等綠竹將我眼周的殘餘膏藥洗淨後,我立馬就加入了冷宮裡的葉子牌局。

上個月剛進來的微妃吐掉了口裡的瓜子殼:“那個狗皇帝走了?”

“可不走了嘛,他要是沒走,蕭小四回得來嗎?”說話的是我牌局的上家,進來一年有餘的明貴妃。她咂咂嘴,像是被噁心壞了,“你們是沒看見楚柔靠在他懷裡那勁兒,一身狐騷味兒!”

後宮裡面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只要是入了冷宮,就等於是出了皇宮。出了皇宮後的我們就不再是他的妃嬪了,我們以姐妹相稱,按年紀排大小。我排名老四,所以叫做蕭小四。如果把這一次也算進去的話,這應該是我第二次進冷宮了。

“明姐姐,你可真聰明!”我討好似的衝她笑,如果現在我的屁股後面有尾巴,一定已經歡快的搖成花了。

“明姐姐,你瞧蕭小四那傻樣,給她吃張好牌吧!”

眾人爆笑,完全沒有後宮裡的端莊模樣。這場景被宋寒銘見了都會嚇一大跳。自由、灑脫、大方、不拘小節,這才是真正的我們。

爭寵?那只是在狗皇帝面前演的戲罷了。除了楚柔那個傻子,後宮裡沒有誰會把狗皇帝的疼愛當做恩寵。

明貴妃也笑了,她搖了搖頭:“小四呀小四,給你這張牌好了!”

牌剛落地,我就興奮的跳了起來:“胡了胡了,哈哈哈哈哈,我胡了!”

由於我笑的太過放肆,她們三人一起圍攻我,撓我的癢癢,直到我滿地求饒才肯罷休。一番打鬧後,我抱著明貴妃的細腰,靠在她的身上,嗅著她身上的桂花香,幸福的快要成仙了。

“這畢竟是小四第一次正式入冷宮,沒有了鈴兒的陪同,我怎麼放心?還別說,要不是小四哭得快,那狗皇帝說不定真會對小四用刑!死狐狸精也不知道是噁心誰,一直在那裡嗚嗚的哭,雷聲大雨點小,想起她我就來氣!”

鈴兒是皇后娘娘的乳名,我第一次入冷宮還是和皇后娘娘一起去給姐姐們送吃食。

明姐姐雖然罵楚柔是狐狸精,但在我看來,明姐姐才是皇宮裡最大的狐狸精。一顰一笑,別說男人,就連女人的魂都會被勾了去。

宋寒銘的後宮有許許多多不同型別的美人。比如一旁嗑著瓜子的微妃,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自帶書香氣息。雙眸間宛如一灘柔水,令人流連忘返。

又比如剛剛幫我要了一張好牌的從西域來的竹夫人,她是那種異域風情的美,動人心魄。我最喜歡她的眼睛了,竹夫人的眼睛是深藍色,皇后娘娘告訴我那是大海的顏色。只是竹夫人和我一樣從未見到過大海。

皇后娘娘因此消沉了許久,而宋寒銘的態度卻是視若無睹。

“彆氣了,明頤。大夥快來嚐嚐我新做的糕點吧!”武貴人端著餐盤從廚房走了出來。

一聽到有吃的,我立馬衝向了武貴人。這可是武姐姐做的糕點唉!最好的御廚都比不上她的絲毫廚藝!

“小四你小心點兒,別再像之前一樣磕著!”

“就是呀,小四真是個饞貓!”

我瘋狂往嘴裡塞武姐姐做的荷花酥,默默在心裡仰天長嘯:宋寒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有這麼些個寶貝美人,我就全關在房裡使勁兒疼!和她們吵架我都扇自個嘴巴!

對於宋寒銘,我是喜歡過的。剛入東宮的那段日子,他待我真的很好,而且他長得十分清秀——當然這也可能是我沒見過什麼男人的原因。

我愛上他了,就如皇后娘娘一樣愛上了一個人。但這份愛意早已消散在了風裡,像明姐姐所說的那樣,與其用愛感動一塊冷石頭,倒不如吃塊糕點來的實在。

正是仲夏時分,午休過後,天氣就如同一個大蒸爐,悶熱的很。從前每到這時,我都會跑到皇后娘娘那裡消暑。進了冷宮後,我就和其她姐姐一起去竹夫人的院子裡的竹林下乘涼。

竹夫人的阿兄是位有名的木匠。她入宮前,時常待在兄嫂身旁,偶爾還會幫他們幹些活,久而久之,竹夫人也有了這門手藝。我們乘涼躺的竹椅就全出自於她之手。

要我說,冷宮裡的日子可比後宮好太多了!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幹什麼便幹什麼,除了不能每日見到皇后娘娘以外,冷宮幾乎沒什麼不好。因為有皇后娘娘的照顧,我們中秋可以吃月餅,中元可以放天燈,甚至每隔半月我都可以和阿爹通訊。

我的阿爹是一名驍勇善戰的大將軍,在我入冷宮的第二年,因我阿爹戰果累累,宋寒銘將我從冷宮裡調了出來,我又成為了溫順的蕭貴妃。

回到後宮的第一個夜晚,宋寒銘不再獨寵楚貴嬪一人。聽完公公的傳令後,我氣呼呼的從皇后娘娘的被窩裡爬出來,如同一盤菜餚被人洗淨打扮,然後送到宋寒銘的龍床上。

出乎意料的,宋寒銘不再像從前一般火急火燎的來脫我的衣服,而是捏了捏我的臉,說了一大堆對不住我的話,順便捎帶了一句我胖了不少後,就摟著我睡了。我嫌棄的把他的手提開,背對著他暗想:這狗男人是不是放縱過度了,不行了?一想到這兒我便更嫌棄他了,又往床邊挪了挪,儘量避免和他接觸。

回到後宮後,我就發現鈴兒姐姐的身體十分虛弱,四肢發涼,有時還會莫名暈厥。太醫說鳳體安康,我對此一直保持懷疑。

深宮裡除了太醫院,只有微姐姐才精通醫術。於是我勸著哄著把鈴兒姐姐拉進了冷宮。微姐姐把完脈後眉頭就一直皺著,並沒有說什麼,直到我回到自己的宮殿,才從綠竹手上拿到她給我的紙條。

“心鬱難解,中毒已深。”

毒?哪兒來的毒?鈴兒姐姐怎麼會中毒?

當我告訴鈴兒姐姐她的病況後,她只是笑了笑。我還想說話卻被她打斷了:“蕭蕭,我知道,什麼都知道,這件事就當做不存在吧。蕭蕭,你要好好的,你們都要好好的。”

皇后娘娘躺在床榻上,像從前一樣摸了摸我的頭,嘴裡哼著從前在東宮哼給我聽過的小曲。

從前每到電閃雷鳴時,我都會怕到睡不著。而這個時候陪在我身邊的只有鈴兒姐姐,她會哼這首小曲給我聽,哄我入睡。我趴在床邊看著她臉上的笑意,莫名發覺好像很久都沒有再見到鈴兒姐姐其他兩個孩子了。

鈴兒姐姐心有顧慮,但我卻不在乎,我只要我的鈴兒姐姐平安無事,我定要把兇手抓出來。

可沒等我查多久,皇宮裡就突然出了一件大事——皇宮裡出了刺客,他要刺殺的是宋寒銘。但他低估了禁衛軍的實力,刺客失手了,皇上依舊安然無恙。

全皇宮都在搜尋刺客的下落,而皇上要找的人,此時卻正躺在我的宮殿裡養傷。

我不是一個富有善心的人,剛見到刺客時,我也是要去揭發他的。但臨走前我看見了他手腕處的烙印,那是蕭家兵的印記。刺客是我蕭家的人,而且多半是我爹的親衛。除了蕭家族人,沒人知曉印記的含義。我救了他,等同於我救了我蕭家一族。

刺客來時是戴著面紗的,我摘下面紗後才發現,這刺客竟是位俊俏兒郎,比宋寒銘好看不知多少倍。怕人發覺,當天我便將他衣服燒了,把他丟在了我宮殿裡的密室裡養傷。

我有一間小密室,是鈴兒姐姐暗地裡專門為我修的。每次忍得不能再忍時,我都會獨自溜進密室裡,衝牆破口大罵,罵的物件十之八九都是宋寒銘。

那間小密室連綠竹她們都不知道,因此拖刺客進入密室這種苦力活就全落在了我一個人的身上。密室裡住了一位男子的事,我誰都沒告訴,萬一事情敗露,就也連累不到任何人。

密室雖然簡陋,但對於一個昏迷不醒的刺客來說剛剛好。冷宮時,我從微姐姐那裡學了不少救人的手法,雖然不怎麼樣,但也總算是將刺客救醒了,不過也很有可能是我弄得太疼,疼醒的。

“呃……”刺客睜開了眼,與我四目相對,“小姐?”

“你認得我?”我迅速的幫他在繃帶上打了一個結,“你眼角抽什麼?眼睛不舒服嗎?”

他咬緊牙關,虛弱的擠出“無恙”二字。刺客是我救活的第一個人,我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想說話時就聽見了他忍痛的嗯哼聲,原來是我又拍到了他的傷口,沒錯,我就是故意的。

“你既然認得我,就應知道我是宮裡的貴妃。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行刺皇上?!我們蕭家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啊?你要這般毀我蕭家?”

刺客沒有說話,只是躺在床上,垂眸盯著床尾。

“你叫什麼名字?”

“卑職名叫連弈。”

“連奕,名字還挺好聽的,你傷好以後就回蕭府吧,別在我這兒耗著了,被發現就死定了。”

他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這個年紀的男兒難免衝動。我雖不知他為何要行刺皇上,但我相信我阿爹的親衛不是一群不明是非的人。

我幫他蓋了蓋被子,語重心長:“連奕,你年紀尚小,不明事理,不要在犯此等不可饒恕之錯了。”

連奕還是不作聲,我也沒管他,留下了米粥和紅糖饅頭後就離開了密室。這個事到此就算翻篇了,雖然宋寒銘依舊在找人,但對我來說目前最重要的還是皇后娘娘的毒。

好在蒼天不負有心人,皇后娘娘的身體在微姐姐調的湯藥下漸漸恢復了,而我也找到了下毒之人。只是當我將罪證放在宋寒銘面前時,宋寒銘只是輕飄飄的讓那人在殿內自省三日。

“皇上,皇后是您的髮妻,她為您生兒育女,她可是您的四皇妃啊!”

“她身為朕的皇后,這些難道不是她應該為朕做的嗎?”

“可楚柔是下毒殺人啊,皇上!”我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放過了她!

“住口!你是在教朕如何做事嗎?!”宋寒銘是第一次被我這般頂撞,頓時惱羞成怒,直接用桌上的文書砸向我,“這是朕的後宮,正想如何便如何!出去!給朕滾出去!”

文書的尖角砸中我的額頭,痛得我雙眼發昏,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皇帝身邊的侍衛就已經將我拖了出去,丟在了大門口。

最後是綠竹將我扶回寢宮的。那天我一直躺在床上出神,我想起了好多好多的事,好多好多在東宮的快樂日子。等我回過神來,夜已深了,我這才想起密室裡的連奕。我連忙端上綠竹為我準備卻一口沒動的元宵走向了密室。

密室裡,連奕的傷已經好了大半,至少下地走路是沒問題了。我端著元宵放在了桌子上:“抱歉抱歉,我忘記了。這是芝麻元宵,雖然涼了,但還是很好吃的。”

我剛轉身面對他,就感覺有溫熱的東西碰上了宋寒銘砸中的地方。有點疼,我想躲開,卻被連奕一把抓住。

“幹什麼?”

“娘娘額頭有傷,卑職幫娘娘清理傷口。”傷口估計是被宋寒銘那個狗東西打傷的,難怪綠竹要喊太醫,最後還被我回絕了。

連奕的動作極輕,臉色卻恐怖的像是要吃人。哪怕是幫我上完藥後,臉色也沒有由陰轉晴。

氣氛頓時有些沉默,我乾笑了幾聲:“沒事了現在,唉呀,都怪這個路太滑,我下次去玩小心點就行了。”

幾十日的相處,我已不把他當做是下人,他更像是我的朋友,一個對我很好的友人。

“那個你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我便安排你出宮如何?”

他吃著涼透了的元宵,點了點頭。雖然我比他大幾歲,但我從未看透過他的想法,相反,每每對視,我卻總有一種心思被他看穿的感覺。就比如現在,我騙他傷口是自己磕的,他卻好似從一開始就明白這傷口的由來。

我原本是想送他離開的,但還未到次日午時,我就被一道聖旨降回了冷宮——前線的阿爹戰殞,蕭家戰士全軍覆沒。

回冷宮的晚上,我趴在明姐姐的懷裡哭了一整夜,明姐姐也出自武將世家,她紅著眼不停安慰著我:“我的好悅兒,乖悅兒,明姐姐給你唱小曲兒好不好呀?”

我叫蕭悅,是蕭家的四小姐,也是我阿爹的嫡女。家中除了我以外都是彌國的將軍,我爹孃是,我兄長是,我阿姊也是。我是家中最小的也是最受寵的,他們在戰場廝殺,不僅是為了蕭氏,更是為了能讓我在宮中有所依靠。

蕭氏衰敗,我再也沒有家了。

彌國自失去了蕭氏將士,戰事便連連以失敗告終,最後被逼無奈,只能求和。冷宮的日子如流水般飛逝,一眨眼便過去了三年。

蕭家不僅僅是戰死沙場,更是被宋寒銘的敏感多疑逼死的。當我們得知宋寒銘要投降求和時,個個興奮的像是要過年,冷宮裡,人人都掛著喜氣洋洋的笑臉。

晚上,當我吃飽喝足躺在床上準備睡覺時,我的窗戶被人扔了兩顆石子——是連奕來了。我連忙穿好衣裳,跑去竹林找他。

我入冷宮的第二年後,他就偶爾這般來找我。有時送我幾本民間的話本,有時給我幾隻漂亮的小兔,反正每次送的都不太一樣。送完也不與我多說什麼,轉身便匆匆離開。

他來找我這事,本來是打算瞞著的,奈何次數一多,就被大夥發現了。不知道為什麼,在看了連奕的容貌之後,以明姐姐為首的眾人都似乎有了什麼別的心思。時不時就要問問我關於連奕的想法,一副隨時要把我賣出去的樣式。

這回連奕倒是沒直接丟東西給我,他站在宮牆邊,藉著月光,我看清了他的臉。他真的生的十分俊俏,若早先遇見他,我定非他不嫁。

“小姐,彌國投降於曼國,您生氣嗎?”

“生氣?不會啊,勝敗乃是兵家常事。況且沒有了蕭氏將士的彌國軍隊本就是一盤散沙。”

我親人戰死後,連奕便沒了去處。等他再次回來時,他已是曼國的連將軍了。

對此我是讚許的,曼國君王開明又識人才,在曼國要比在彌國好得多,更何況連奕本就是出生於彌國的曼國人。

他說,他是為了還恩才投入我阿爹門下的,恩還完了,人走也是應該。

“連奕,你是曼國的將軍,你沒有做錯,自古以來都是成王敗寇,若我真的生氣,你就歸還那些土地嗎?敗了就是敗了,這沒什麼好說的。”

我話音剛落,他便笑了,像是放下了什麼心事。

“今日只是說話,沒有什麼東西嗎?”

“有的。”連奕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連忙從心口的衣襟裡掏出東西,卻在拿出來前遲疑許久:“那個小姐,卑職似乎把東西弄丟了,下次再給小姐吧。”

不管他變成了什麼身份,他都一直喊我小姐,一直自稱卑職。

對於他的說辭我是完全不相信的。我都看見了,東西分明就在他的懷裡。於是我洋裝生氣:“弄丟了,那你下次就不必再見我了,將軍也會把禮物弄丟嗎?”說完我還甩了甩衣袖,打算一走了之。

我剛背過身去,他便衝了過來,將東西塞到我手裡後就逃似的離開了。

我瞧見他耳尖染上了紅,正覺疑惑,低頭一看,發現是一隻銀釵,尾端還有一隻精緻的蝴蝶。應當是曼國女子戴的款式,因為我在彌國從未見過。

回屋後,我點亮了燭光,在銅鏡前試戴了這隻銀釵。看著銅鏡裡的女子,我笑,她也笑。

小刺客的眼光很好,銀釵十分襯人。宋寒銘從未送髮釵給我過,我的髮釵全是阿孃、阿姊以及皇后娘娘她們贈予我的。這隻銀釵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看的髮釵。

滅燭光前我將銀釵壓進了首飾盒的最底層不知,為何這隻銀釵我不想被任何人發現,因為這銀釵,我一連幾個晚上都是好夢一場。我想,或許明姐姐說對了,我是真的有點喜歡上他了。

連奕不是日日都來的,有時會隔數日,有時會隔數月。我收到他的銀釵後,他卻足足有一年沒有再來過。

我常常會想,那傢伙該不會是真弄丟了東西,被迫將要送給別的姑娘的髮釵給了我吧。若真是這樣,那那位女子定是位曼國人。每每想到這兒我都會莫名煩躁,最嚴重的一次甚至連武姐姐的飯菜都吃不下去。

後來,皇后林氏薨的訊息傳遍了整個彌國。皇后下葬的第二天,宋寒銘便立了楚柔為後。

為後者必溫婉賢淑,心懷大度,擁有母儀天下之風範。而這些都與楚柔無半點關係。她可以當上這皇后,完全是因為她出生於丞相府,背後有丞相派勢力撐腰。而我的鈴兒姐姐只是三品文官的嫡女,她怎麼比得過宋寒銘的野心?

宋寒銘被立為太子前是皇宮裡最平庸的皇子,甚至因為他的母妃,先皇幾度想將他削為平民。沒有官員願意把自己的女兒壓在他身上,也沒有什麼官家女子瞧得起他,除了我的鈴兒姐姐。

鈴兒姐姐心地善良,在他被官家子弟欺負時,鈴兒姐姐總是會保護他。

鈴兒姐姐在嫁給宋寒銘之前是與五皇子有婚約的。五皇子雖然也不大受先皇喜愛,但處地要比宋寒銘好得多,而且五皇子自小便愛慕鈴兒姐姐,對待鈴兒姐姐更是無微不至。可惜一次皇家圍獵,五皇子死於猛虎口中。

五皇子死時,我年紀尚小,並沒有隨父兄一同入獵宴,但明姐姐去了——明氏那時還沒有被先皇打壓,是除了蕭氏,彌國最強的武將世家。

當我問及五皇子為何會死於圍獵時,明姐姐嘆了口氣告訴我,其實五皇子本不會死,遇見猛虎時他早已乘上快馬。可就在他拉宋寒銘上馬的一瞬,他的香囊掉了,他是撿香囊時死的。

香囊裡有鈴兒姐姐親自入寺為他求的平安符。五皇子說:“香囊可丟不得,丟了鈴兒又該向我鬧脾氣了。”這是他生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五皇子死後,玲兒姐姐就嫁給了宋寒銘。所有人都在指責她,說五皇子是為她而死,怨她為何不為五皇子守寡,甚至還怪她為何不在新婚之夜隨五皇子一同去了。

鈴兒姐姐什麼都不知道,她只知道阿爹為她定下這門親事,是為了讓她日後少受些苦楚。只知道因為婚前她常為宋寒銘說好話,宋寒銘對她也不錯。

她本就是個開朗的性子,想著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愛上宋寒銘,然後一輩子幸福平淡的過下去。

後來鈴兒姐姐愛上了菊花,而宋寒銘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

我原先以為愛菊的是宋寒銘,然而並不是,愛菊的從始至終都是那位願意為鈴兒姐姐付出一切的五皇子。鈴兒姐姐愛菊之情一年比一年深,特別是冬日,她念菊時常會念得心絞痛。可是冬日裡哪會有菊花?

於是在我仍是貴妃時,我用鐵絨花被鈴兒姐姐編了一支菊花。雖然花是假的,但每當見到它時,鈴兒姐姐都會很開心,哪怕沒有笑容,光看眼睛都能讓人覺得她是笑盈盈的。楚柔被封后那日,鈴兒姐姐的貼身婢女來冷宮將她的遺物交給了我——只有一支壞了的假菊花和一封遺書。

婢女說,皇后自縊的前一天,陛下不知怎麼,看見了這支假菊花就火冒三丈,不顧皇后阻攔,將菊花踩爛。皇帝走後,楚柔便帶人將淑椒殿給砸了。

娘娘握著壞了的菊花枝,在床邊坐了一整夜,第二日清晨便尋了短見。

遺書的封面赫然寫著四個大字“蕭蕭親啟”:

“蕭蕭:

算算日子,你入冷宮已有幾年了,我也有幾年沒有見過我的蕭蕭了。也不知道在冷宮裡我的蕭蕭有沒有長高,有沒有變得更漂亮。

蕭蕭啊,有人弄壞了你贈予我的菊花,正如當年他放虎上山扼殺了我的青菊一樣。我等不到看他死的那一日了,我等不了了,蕭蕭。

故,我走了,我早該去找他了的。

回顧我的一生,所幸我從未有愧於任何人。走時,也可乾乾淨淨的離開。若要說有什麼遺憾,那便只有到最後我都沒有再見你一面。

蕭蕭,我本打算找東西贈予你的,可是我的東西被人砸破了,我只剩下這一枝菊花。抱歉啊,蕭蕭,最後我什麼都送不了你。

我走了,蕭蕭,若有來世

林知絕筆。”

“若有來世”這四個字雖被她劃去,但還是被我看清。

若有來是什麼呢?我不知道。我坐在房門口的階梯上,看著太陽落下,月亮升起。月亮升到頭頂時,連奕來了。他站在牆頂,像是沒想到我會坐在門外,愣住了。

我衝他笑了笑:“小刺客,帶我走吧,去哪兒都行。”

“好,我帶你走,你想去哪,我們便去哪。”連奕對上我的視線,沒有絲毫猶豫,立馬便答應了。

“說個笑話而已,小刺客可別當真啊。”我看著月亮,有那麼一瞬,我彷彿在月亮裡看見了一位故人,“我後悔了,連奕。”

“後悔什麼?”

“後悔輕易相信多年的感情,把我親人的命運交在了他的手裡。後悔沒有要了他們兩個人的命。”

“我能來幫你嗎?”

“如果我死了,他們還沒死的話,你就來幫我吧。到時候不僅僅是他們兩個,我希望你可以滅掉整個彌國。”

我雖然在笑,但一定比哭還嚇人難看,因為我看見他皺起了眉。

他皺眉一點都不好看。

連奕總是不會待很長時間,他走了,臨走前他留下來一個字:“好。”

他走以後沒幾天,冷宮開始變得靜悄悄的。就像是得到了某種預感,冷宮裡的姐姐接二連三的離我而去,或是病死,或是被後宮裡的人折磨死。

沒了鈴兒姐姐的庇護,冷宮的日子不再是仙境,而是由楚柔一手打造出來的地獄。到最後,就只剩下了我和竹姐姐。因為只有我們兩個,家世卑微,在楚柔的眼裡是再無入宮可能的棄妃。

宋寒銘登基第十年,曼國內亂,最後曼國的赤羽將軍奪得了皇權。赤羽是連奕的名號。我說過,竹姐姐是個西域的美人胚子,宋寒銘重色,吃慣了中原的美人,怎麼可能會放過別的口味。我買通了幾個小太監,時常讓他們帶宋寒銘在冷宮四周轉轉,再讓竹姐姐站在冷宮的閣樓高處彈西域的琵琶。

沒過多久,竹姐姐就又回了後宮,成為了竹夫人。這是我和竹姐姐的第一步。

鈴兒姐姐死後,我得知了另一件事,蕭氏戰士之死並不是意外,而是遭人算計。

將士們在前線抗戰殺敵,朝廷卻給他們提供廢舊兵器,甚至半年未曾供給過糧草。憑我蕭家在朝廷裡的人脈,根本不可能會發生官府的貪汙腐敗,這是宋寒銘的懼怕。他想借此毀了蕭家的勢力,好鞏固他的皇權。

因為懼怕,他讓蕭氏一族死無全屍,因為懼怕,他根本不可能會讓我再次入宮。所以,在竹姐姐得知我的想法後,立馬與我同一戰線,併為我們制定了計劃。

竹夫人出冷宮那日,蕭貴妃所住的房殿意外走水,火勢猛烈。等下人們把火撲滅時,蕭貴妃已命喪黃泉。房殿裡倒著一具屍體,面部雖被毀,但依稀可辨得出是蕭貴妃。

屍體當然是真的,只是那不是我,而是我的婢女綠竹。綠竹死了,就在火災前日,因為沒有幫楚柔找到她的貓,被亂棍打死在冷宮門前。

西域有一秘術,可以幫人改容換貌,但一生只能換一次。竹夫人用這秘術幫我和綠竹都換了臉,綠竹換了我的,我換成了竹夫人遠在西域的妹妹的臉。

無論怎麼說,這都是在弒君,我不願把竹姐姐牽扯進來。所以蕭悅必須死,只有她死了,我才能接近宋寒銘,才能為我的族人、我的姐姐們報仇。

我是用竹夫人侍女的身份重新入宮的。入宮第二個月,我便被宋寒銘注意,並且為他侍寢。

我,成了宮裡的曦才人。

第一步就此收場,第二步便是下毒。我要給宋寒銘下毒。

鈴兒姐姐的毒雖是楚柔下的,但幕後指使人卻是宋寒銘。要想給皇帝下毒其實難於上青天。所以我把毒放進了我的嫩膚膏裡。每一次顛鸞倒鳳都是為了讓宋寒銘毒入肺腑。

當然下毒還不夠,太慢了,而且太過冒險。太醫院每過一段時日就會為宋寒銘把一次脈,我下的毒只是普通的砒霜,一經檢視便會被髮掘。我還沒有對楚柔下手,絕對不能出師未捷身先死。

正是炎炎夏日,我向宋寒銘提出要去宮外避暑。興許是我這異域風情的臉讓他格外感興趣,沒等我多說幾句,他便同意了。

沒過多久,他就帶著我和楚柔一同去到了避暑山莊。

在去山莊的路上,我看見了曼國的新王君,赤羽將軍,連奕。他躲在人群裡,我卻一眼便看見了他。

好巧不巧,我看著他時,他也正看著我,又或者說,他一直在看著我。

四目相對,一直到馬車行走漸遠,我們的視線才分開。宋寒銘和我不在一輛馬車上,馬車裡只有我一個人。所以在車窗合上後,我至少還可以流下幾滴屬於蕭悅的淚。

我們沒有說話,但我確信,連奕認出我了。他是來幫我的。

入住第二日,我命連奕的暗衛把落單了的楚柔幫了起來,關在了一個不起眼的木屋裡。

當天夜裡,宋寒銘又召我侍寢。我更換好衣服,走進了他住的臥房。他意外的站在窗邊背對著我。

“陛下。”

“阿悅。”宋寒銘轉過身來,看著我,“你是阿悅吧。朕絕無可能認錯。”

“曦兒不知陛下在說什麼。”我低下了頭以表溫順。

宋寒銘輕聲笑了下,走到了床邊:“曦兒,我們就寢吧。”在我走進他時,他立馬把我擁入懷中。“阿悅,你為什麼就不肯多信我幾分呢?朕是你的夫君啊!”

我沒說話,只是麻木的被他抱著。

“朕知道阿悅想殺楚柔那個賤人,為鈴兒報仇雪恨,朕可以幫你啊!”

“你。”我仰著頭衝他笑,“不配提她的名字。”

話音剛落,一把藏在我袖中的匕首刺入宋寒銘的胸口,又迅速抽出。他快速的鬆開我,用手捂住胸口,但傷口太深,鮮血還是從他的指縫滲透了出來。

“阿悅?!真的是你?你還活著真的太好了……”宋寒銘似乎對我刺傷他的事絲毫不在乎,反而眼睛裡閃爍這微光,像是得知了什麼喜訊,“阿悅,你都不知道,當朕得知你的死訊,朕有多傷痛。”

“我這一刀分明是刺中了陛下的心臟,為何開始說起來胡話?”

“是朕錯了,但朕是真的愛你。朕把你關進冷宮,完全是因為蕭氏一族被滅,朕是為了救你啊!樹倒猢猻散!你家世敗落,後宮裡的女人又個個心腸歹毒,有幾人能容下你?”

“還有那個皇后!你當真以為她是真心待你好嗎?她不過是為了得到蕭氏的兵權來鞏固她的後位!她就是個賤婦!只有朕是真心對你好!只有朕——”

宋寒銘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我一刀刺中了喉嚨。他是想反抗的,可惜這屋子裡提前被我下了無骨散。他在這房子裡待了這麼久,早就中藥了,而我吃下了唯一的解藥。

手腳痠麻,沒有力氣的他只能說盡好話來哄我,可惜他沒有說對一句話。

“我記得我說過,你不配提她的名字!”他被我撲倒在床上,他的嘴張又合,什麼也沒有說出來,只吐出了一點血沫。

宋寒銘的鮮血濺到了我的臉,不知怎麼,他的眼裡竟然出現了恐懼。

“陛下是說楚娘娘嗎?我已經有一天沒有看見她了,你說她會在哪呢?”我靠在他的懷裡,如從前一樣溫順,“陛下,你雖壞事做盡,卻也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把我趕入了冷宮,讓我在嫁給你後擁有了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

因為要與蕭悅相區分,我一般都是啞著聲音說話的。這還是第一次,在成為曦才人之後,用我原來的聲音跟他講話。還是他最喜歡的柔情似水的聲音。

“陛下,請放心,很快我就會讓你和楚娘娘相聚。”我摸了摸宋寒銘的臉,“你們,就去黃泉路上做夫妻吧。”

我拔出了插在宋寒銘喉間的匕首,下了床,像是丟個玩具似的把匕首丟在一邊,沒再去管死死掙扎的宋寒銘。走出房門前,我看了一眼屋內的銅鏡,找出了宋寒銘恐懼的原因——一張沾滿了血的美人臉上卻帶著淡淡笑容,的確有些驚悚。

這麼驚悚的一張臉,也不知道連奕會不會喜歡。

我突然想起,來侍寢之前,連奕的暗衛給我的一封信。上面寫著:待一切告一段落,小姐可否願意做我曼國的王后?

曼國一定是一個風景優美,令人流連忘返的地方,它是連奕從小長大的地方,是我大仇得報後最想去的地方。

可是啊……

可是宋寒銘怎麼可能會是一個粗心大意的君王呢?他是憑藉著心計陰謀登上帝位的人,是看見一點風吹草動就要設計滅我族的人。他既已對我產生了懷疑,又怎麼可能不加以防範?

禁衛軍闖進來的時候,我還在自己的臥房裡梳妝打扮。馬上就要去和姐姐們見面了,我總不能是一副讓人心生厭惡的模樣吧。

我當然不能逃走,更不能讓暗衛護我離開。如果可以,我一點也不希望彌國與曼國交戰。

冷箭刺透我的心臟時,我好像在門外看見了我的鈴兒姐姐和明姐姐。她們站在門外的月光下,月亮好亮好亮。

在看見她們的一瞬間,我便不覺得疼了。我倒在地上,只覺得被刺中的地方很熱,四肢卻又是涼的。

竹姐姐的眼睛就像是大海,她會帶著我的銀釵一起去海邊,這樣我也算是見過大海了。

如果她願意,她也可以帶著銀釵去曼國過上一段幸福美滿的日子。

在彌留之際,我突然又想起來了一件幼年小事。我和連奕的第一次相遇並不是在後宮,而是在血流成河的戰場上。

那年我10歲。而連奕還只是一個瘦弱的六歲孩童。陰差陽錯的,我救了他。原來他要報的恩是我啊。

唉,好可惜啊,我最後還是沒能看見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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