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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稷額角青筋跳動了一下。
嬴珣拉開的衣襟裡,赫然露出一道蜈蚣般粗長的傷疤。
疤痕的位置在左胸,正是靠近心臟的位置。雖已經癒合,但光看痕跡都能看出當時傷口有多深。
“這……”
“不過是苦肉計罷了,”嬴珣掩上傷口,若無其事地說道。
只有他自己知道,當時按照前秦遺老們的計劃,他應該被刺中的是左臂。最不濟也是身體側面,沒人想到他會直接拿胸膛去擋,還差點扎中心口。
李稷深深望著他,“只靠苦肉計,恐怕不夠吧?”
若是一般的苦肉計,嬴珣一派的人找個死士作為殺手隱秘帶進宮中,在嬴晗日被刺殺的途中嬴珣挺身而出為嬴晗日擋了一刀,這就足夠了。
但李稷不覺得嬴晗日會僅僅因為如此就對嬴珣的態度改變如此之大。
嬴珣望著李稷笑了,“昭華君,你果然不一樣,是個聰明人。”
他手下那些人的腦子,只足以想出他為嬴晗日擋刀的點子。
“說來也是我運氣好,恰逢遇上陛下身體每況愈下,”嬴珣眯起眼睛,“我見到陛下的時候,感覺他已經面帶死相了。”
在偷偷來到貴陽後,前秦遺老託朝中的大臣上了面聖的摺子。
嬴晗日估計是想親手殺了他,真就同意了這場見面。
他手無寸鐵入殿,見到了被重重仙官守衛著的嬴晗日。
然而時隔七年見到的堂兄,卻不復之前的模樣。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被酒色掏空的衰敗皮囊。
嬴晗日完全不像是才二十出頭的樣子,雙目無神,面色發黃,臉上面板鬆弛到能看見褶子。
但顯然無人提醒他,那人自己還覺得自己年富力強,提起劍就想捅人,偏偏拿劍手腕都在顫抖。
“就在陛下想親手捅死我的時候,忽然發生了叛亂。”
“叛亂?”李稷一愣。
“訊息被下令封鎖,看來還真沒傳出去,”嬴珣輕笑了一聲,“是陛下身邊的一位年輕仙官出的手。就在陛下向我刺出劍的時候,此人突然拔出匕首刺向陛下。”
李稷皺緊眉頭。
嬴晗日身邊那重重守衛的情況,的確也就他身邊人能對他下手。
但這事聽起來怎麼就這麼怪呢?
“你將那一刀擋了下來?”
“沒錯,”嬴珣聳了聳肩,“畢竟當時陛下是向我衝來的,我離他最近。”
“一擊不中後,那仙官立刻就咬破牙槽裡的毒囊,服毒自殺了。”
這倒是很符合死士的作風。
“然後呢?前秦王就相信了你?”李稷滿眼狐疑,這過程還是太簡單了。
“沒錯,”嬴珣額首,“這事本身不復雜,重點在那小仙官的身份上。”
“說起來,他算是我的一位遠方表兄。”
“表兄?”
李稷心中咯噔一聲,明白了些什麼,“那人姓嬴麼?”
嬴珣搖頭,“你恐怕也知道,嬴氏王族五服之內的直系都沒什麼男丁了。”
早就都被他爺爺太祖皇帝清理的差不多了。
李稷點頭,這確是人盡皆知的事。
“其實還是有漏網之魚的,”嬴珣嘆了口氣,“畢竟嬴氏還是有不少外嫁的女兒。”
他爺爺殺人是追著姓嬴的男丁去殺,但對外祖那一系,還不至於趕盡殺絕。
“刺殺嬴晗日的那位小仙官,是我姑祖母的孫子。”
姑祖母?也就是太祖皇帝的姐姐或妹妹了。
李稷目光晃動,這關係的確離得有些,卻又不能算是沒有血緣。
“我爺爺把他兄弟都殺了個乾淨,兄弟的兒子也都殺了,唯獨放過了姐姐的子孫。”
其中有個原因,恐怕也是因為他那位姑祖母唯一的兒子英年早逝,在他祖父大開殺戒前就死了。
他那位表叔雖然早逝,卻留下了一對遺腹子。
那是一對雙胞胎。
嬴珣直直望著李稷的眼睛,“雖然不姓嬴,可除了我和陛下外,就剩那對錶兄弟和太祖皇帝的血緣最近。”
李稷心中一緊,“難道說……”
“我那位表哥雖然自殺了,但他的同胞兄弟還活著。”
“他是雙胞胎中的老二。”
嬴珣面無表情道,“你覺得陛下查到了他的身份後,會怎麼想?”
怎麼想?
那位仙官雖然刺殺失敗後立即自殺,但不難讓人推測,他是為了讓自己的胞兄成王,才捨出一切去刺殺嬴晗日。
李稷袖子下的拳頭緩緩攥緊,凝視著嬴珣的眼睛,“你們是怎麼找到這樣的人的?”
嬴珣面色一變,旋即目光陰沉下來。
“怎麼?你覺得這場刺殺是我這邊安排的?”
李稷不說話,只是靜靜望著他。
嬴珣看向遠方,“我說了,那可是除了我和陛下外最有資格繼承王位的人,怎麼可能隨意聽我差遣,還說自殺就自殺?”
除了兩人外最有資格繼承王位的人嗎?
李稷沉默不語。王族之間的王位之爭,本就泯滅人性。他倒也沒興趣去追究嬴珣一行人是用什麼手段說服了那對雙胞胎為了他們的計劃獻出生命。
嬴晗日會信任嬴珣的理由,他已經差不多明白了。
“那把匕首上,淬毒了嗎?”
嬴珣目光有些驚訝,隨後點頭,“沒錯。”
“我在太醫手下九死一生撿回性命,醒來後,陛下就站在我的榻邊了。”
畢竟就算是做戲也做的太真了。
李稷深吸一口氣,匕首淬毒,遠支王族行刺,有別的王族覬覦王位,嬴珣不但沒有落井下石,還拼著性命護了自己。
他要是嬴晗日,都會覺得感動。
就差最後一把火了。
“陛下身體不好,自那日過後夜夜都做噩夢,常看見有漏網之魚的嬴氏王族拿著刀衝過來殺他。”
當然,這一切不過是嬴晗日自己的幻覺。
嬴珣幽幽地說道,“但只要我出現在他身邊,陛下就會看不見這些幻覺。”
連最後的一把火,都燒上了。
李稷已經徹底理解為什麼嬴晗日會日日召見嬴珣了。
他抬起頭,望向嬴珣的雙眼,輕聲開口,“用了致幻的藥物嗎?”
嬴珣童孔震動,卻咧嘴一笑,“昭華君,你在說什麼?小王聽不懂。”
“是嗎?”
李稷緩緩吐出一口氣。
“做了這麼多,是想要王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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