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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不生兒子,管你屁事?要不是缺德事做多了,陳漸鋼能死在路上?活蹦亂跳,我看就一活該!自己一屁股屎都沒擦拭淨,還有什麼臉說人?我不拾掇你,你自己倒是往籃頭子裡蹦!人不作死,就不會死!他是死得壯烈,把你撇下當寡婦,一串孩子,嫁不得,招不得,光棍也不傻,進你門,就是替你當孫子!再稀罕那玩意兒,也不上門當這大蒲種,你還當自己是黃花大閨女?桂花落葉,還當自己是香棒,一般男人還入不了你的法眼,你也不對著鏡子瞅瞅自己:一臉褶子不說,走路早已變了形,總拿陳漸鋼比,做夢去吧,寂寞襲心,象長滿了青苔,要不這樣?我的錢也不多,咱倆神不知,鬼不覺,私下裡做對露水夫妻,我也給你個仨瓜倆棗,怎樣?”聽到腳步聲,扭頭一抱拳,“史爺,你這是……?”張一山這小子夠損夠狠,象錐子一下下扎進肉裡,拔出來,帶著血濺出來,帶著魚腥味,帶著溫熱,濺出梅花的圖案,就在腳邊地上,看得真真切切,煞是好看。

“我隨便逛逛,你忙!”史健久不耐煩擺擺手,對於張一山這種勢利小人,上趕著巴結自己,嗤之以鼻,煞有介事聳聳肩,耐煩看了一眼尷尬的李墨香,淚水在她眼眶打轉轉,這一報一還,真是精彩到了極點,可惜了,這麼個好女人,被時光揉搓起了皺,不平整,不好看,搖搖頭,緊跟著去追黃興忠。

“史老爺,聽說他就要成了你的女婿吧?”

“嗯!板上釘釘子,八九不離十是!”說得信心滿滿,對於未來,是強強聯合,黃史二家聯姻,試看黃花甸子,不!整個土木鎮,誰人能敵?誰人敢敵?

“我沒有為難他吧?我是不認識他,要不我叫黃安也回去?我回頭自個兒清掃,你一句話的事!我看他對你好象大不敬,你史老爺咽得下這口氣?我為你鳴不平嘞,你史老爺是貴人,人面貴如金,豈能……”

“張一山,你要幹什麼?表功嗎?”史健久迴轉身子,鷹一樣的眼,瞪著他,“那黃安在那兒,我看你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要幹嗎?我告訴你:我不會和你成為親家,打死也不會,你就趁早死了這條心,你女兒是什麼東西?山村野丫頭一個,你沒法子折磨人了!你女兒要是再勾搭我兒子,我就讓人砸斷她的狗腿!我找鍾鎮長,請他支會姚校長一聲,把你家那個沒教養的,開除出學校!”史跺跺腳就走,“我不准你這張破嘴說三道四的,他是我女婿,這是我們翁婿之間的事,你一個外人,手伸得有些長,不怕我用快刀剁掉?滾一邊待著去!”

“史老爺,不要動氣嘛,我一番好心,你咋當驢肝肺?我想請你家裡喝酒!下酒菜現成的:花生米,油炸的;豬耳朵切得板整的,香油,芫荽一樣不少,魚凍舀一勺,端上就成,還有剛搓的肚絲一盤!”

“我看還是算了,你家酒酒味不正,我喝著不投口,就算你擺下的是滿漢全席都沒有用,她要是發嗲放騷,看我怎麼收拾她!對付一個黃毛丫頭,我有的是辦法!多大個魚,就放這麼大泡?多大點兒人,不好好唸書,動這樣歪心思,我告訴你:沒有用!想進我家,門都沒有!就算鳳揚同意都沒用!哪有學生勾引老師的道理?你家張雨煙就行!單氏是隻什麼鳥,你不知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指望單氏給你生兒子,你省省吧,她的心壓根兒就不在你這兒,巫氏再給你施法,沒有用,不能說你的種是孬種,地契上雖是你的名字,沒準別人早已偷偷把種子下了!哼哼!生出兒子,要是不象你,這裡頭事就有意思了!放在舌尖上這麼一舔,那種可甜可鹹可油膩的滋潤到心縫中的味就出來了!”

“史健久,別給臉不要臉!你缺德放屁帶冒煙!你以為你是什麼好人,你鬥不過黃鶴松,想透過聯姻來化解,做你春秋大夢吧!你----你通匪!別當我不知道,單德州從你鋪子裡買槍,把我惹毛了,買誰的槍我都知道,這槍是薛彪的,大前天后半夜拉來的,上一次是史布業的,對是不對?老子就豁出去,到鍾鎮長那裡告你,也讓你吃現成的!”他象青蛙那樣:不斷彈跳起來,指著史健久,唾沫星子四濺。就算是窩囊廢,要是有人把他惹毛了,罵人的話,比人屎都臭。

“你……你……血口噴人!”史健久氣得臉色鐵青,“張一山,我看你是喪命鼠,跳起來,追大畏貓,你是在找死!有能你去告一個試試!老子擰死你比掐死一隻小螞蟻要容易得多!哼!跟老子鬥,你還嫩得很!”右手食指點著張一山,全身痙攣,氣噎了,搖搖頭,有些跌跌撞撞走了。

張一山志大才疏,說得到,做不到。他沒有真憑實據,訊息來自於道聽途說,土匪雖臭名昭著,他是惹不起的,史健久他更是惹不起。這等閒事,他一向不管。兔子急了還咬人嘞,這不牙痕就深深的,他只心恨得癢癢,從斷裂的思緒裡,蹦出的陽剛,這雖是氣,但狀態立刻氣若游絲。

黃安從車上,拿個袋子下來,真的用手捧著驢稀屎往袋子裡裝。

“呸!什麼東西,不就仗著有幾個臭錢嗎?顯擺什麼呀?別給臉不要臉,什麼東西!”然後,扭過頭,跺跺腳,“弄乾淨了,要不然,我會找你的!我沒有兒子,他就可以不待見我,什麼東西!等著吧,日時悠長,我還怕生不出兒子?要就不生,要生就仨!”張一山一扭頭進了屋。

黃興忠騎上驢,正準備著走。

“哎,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看見我跟沒看見似的!”

“我知道你是誰?我幹嗎要理你?你是鎮長嗎?我怎麼瞅都不象!鎮長姓鍾,你好象姓---你的姓怎麼這麼難聽?我都說不出口,回去商量商量,改個姓吧!史屎屎,都一個音,我知道哪個字?萬一我寫錯了,被狗撲上去吸咂吞肚子裡,不怪我!”

“你站住!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昨天我讓人叫你去我家,你為什麼不去?史亮沒見著你?”史健久緊趕慢趕,到了驢跟前。

“我為什麼要去?我去幹嗎?難道說你家有桌子滿漢全席等著我?據我所知:你挺摳門的!你我兩家是死對頭,老死不相往來!你一直惦記我家生意吧?它是不是象座山壓你一頭?”黃興忠的確認他有些含糊。

“小子哎,別蹬鼻子上臉!此言差矣!更謬矣!我女兒春鈴在家,你不知道?”

“管我鳥事?我要看她幹什麼?”

“她是你未來媳婦,過了年開春,你們就結婚了!”史健久猛然發現:黃興忠除了天庭飽滿之外,就是有一雙半圓的大耳朵,輪廓超出別人,而且是招風耳朵,特別是男生女相,面板白皙,一如女人,他驚異起來:這是非富即貴之相呀!李濟通不止一次逢人就說,難道說這一切是真的?

“扯吧,我怎麼不知道?”

“這可是你老子春天時,上趕著讓夥計黃安挑著彩禮,上我家訂下的聘禮,春鈴你看過嗎?長得可好看了,要不這會兒,你去看一下!她是黃花甸子名至實歸第一美人!為了這事,多少人踏破門坎,我都沒答應,卻應了你爹!你這得有多大造化呀?快去,快去!黃安,你能不能喘口氣,有是沒有這事?你是牲口嗎?”史春鈴漂亮比不過黃鈴,脾氣大得象她的腳氣,只要一脫鞋,臭氣能熏天,就算你捂住鼻子,也沒什麼用。

黃安抬起頭,看看少爺,一手稀屎往下墜,“春天的事,時間有點長啊!……我忘了!”

從他那躲躲閃閃扭捏姿態裡,黃興忠知道了一切“黃安,你到底想不想在我家混了?”

“對不起,史老爺,我忘了!有這回事?”一隻手豎起,另一隻手屎墜。

“好!好好!”史建久氣得哆嗦,用手指著黃安,“黃安,這事我記下了,我看你就是個當下人的命!”頭不斷點著。

“不看,我要上學!”哼,再好看,能有我的梁一紋好看?腿那個長,腰那個細,一身貂皮大衣,透著那個美,“架!架!架!架架!”順著窄小的巷子,就走了。他知道:史建久說的是真的,舒一口氣,想一想都美,除了黃鈴,史春鈴算是個美人,黃鈴是一種乾瘦的、讓人憐惜的不健康的美,史春鈴是一種豐滿的健碩的、這個年齡該有的活潑的美,美是一種可以消魂的酒,吸咂便醉,心蕩漾在這意外的舒服裡。

等著吧,過了這個冬天,你小子就算是牛犢子,把你的牛籠嘴一戴,你就不蹦達了,不僅讓你美美喊我一聲“爹”,還得恭恭敬敬給老子敬酒,哼!九扣十二跪,少一灶,我就不姓史!

“哼哼哈,人有失手,馬有失蹄,這麼失相巴結人,卻讓人一腳屎甩臉上,面子也有掉地上的時候!拾不起來了!不碎碎如碴,也跌出多道龜裂的紋!”張一山捧著茶出來,一臉興災樂禍,把茶吸咂出聲來。

史建久雖搖晃著走了,但張一山的話,象風,灌進耳朵裡。他迴轉身子,用右手手指點了張幾下,後退著,無奈走了。

“我呸!啥玩意兒?當我不知道?蒙誰呢?你家史鳳琳一名出以是在南方上學,其實,是早早參加了革命黨,哼哼!”張一山跳起來,又落下去,手象抓什麼東西,擰捻著轉,“我看早早晚晚得讓朝庭逮住!然後,咔嚓一聲,剁了腦袋,腦袋象葫蘆一聲掉地上,帶著絕響,他是你兒子嗎?還你是他兒子?到時候白髮人就送了黑髮人,那滋味,嘖,嘖嘖嘖,你品吧,人生之三大不幸呀!位列首位!”他又扭頭看看李墨香,豎起大姆指“還沒他媽成親家,這就穿上了連襠褲?我看陳夕紅就是寡婦命!別人叫你吃屎,你就吧唧吧唧,連腚溝子都扒開,舔得乾淨,這是上趕著巴結別人!陳漸剛好事做多了,翹辮子,這是想男人想瘋了吧?”

李墨香被張一山這老叫驢戕一下,委屈的淚水就在眼眶中打轉轉,本來是稀罕黃鈴,黃安又是黃鈴弟弟,張一山沒有兒子這事,是豆腐串在馬尾巴上,提不得,可李墨香口不擇言,便就嘴裡跑火車,慣性脫口而出,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揭了短,還打臉,這張一山猴急猴急地,巴巴盯著李墨香,李墨香偏就一轉身,大腚一聳一聳,去得決絕。

張一山偏就象驢,嚥下湧到喉嚨外慾望的唾沫,他動起了歪心思,卻跑到家裡,被單氏一掃帚打出來,罵他是驢,他一邊摸著疼痛的頭,一邊嘟囔,“這老孃們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給就是了,還敢這樣,八成是心中還有她的騷表哥,媽媽的,他也就只能遠遠望著,敢來,老子一刀挑了他那根通到心上的騷筋,斷了他的念想!”

“這小子,咋跟他老子不一樣呢?”硬硬地如同木樁,想想黃鶴松,一臉笑模樣,甚至長著一張憨厚的臉,這迷惑多少生意人?笑得人很舒服,話說得象小甜瓜:鮮甜稀面。可是,骨子裡卻是狡詐得很,人稱:黃面虎!看來這小子是壓根不知道有這門婚事,怪不得拿他不當回事,看著那一搖三晃的身影,對地上吐口唾沫,回頭撩一眼,黃安還在捧屎。驢拉的是硬屎,圓圓的象個蛋,這驢怎麼啦?不行,他走不到縣城,萬一這半路出個什麼事,那就遭罪了。心疼起未來女婿來,一個女婿,可擔著半個兒子的分量,趕緊快走,到自家大門那兒,春鈴和響鈴就牽著手走出來,“你們上哪兒?”臉陰沉象屋簷口要掉下來的瓦片。

“街上轉轉,然後,上鎮上上學!”春鈴和響鈴對望一下,低著頭,春鈴看見史家這張頤指氣使慣的臉,不知道誰得罪他了,比扁擔拉得都長,響鈴低著頭,根本不敢說話。

“回來,大冷的天,不在家裡好好待著,窮折騰什麼?我有事找你們!”史健久頭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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