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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不打緊,如果真是這樣,我就託白金枝,再說上一門,這個應該沒問題!”
“太太把事情想簡單了,史健久可不是盞省油的燈,如果他能履行承諾還則罷了,否則,黃家不安寧的日子就來了,使絆子是最常見的,就怕他假借單氏之手,如果是這樣:黃家將從此萬劫不復!”
“楊師傅,你來黃家也十好幾年了,是黃家老人了,有什麼你儘管說,你剛才說要請什麼人?”莊惠仁不斷點頭。
“這個人叫劉中天,黃花甸人,曾經在大戶人家做過管家,最近剛剛賦閒在家,見過大世面,如得此人相助,黃家必如虎添翼!”
“噢?我們這兒有如此能人?”黃鶴聲有幾分異外。
紛紛擾擾討論到飯時,這些人吃了飯,都陸續走了,黃家變得空蕩蕩凌亂起來,這些天,跟土匪抄家差不多,那個噪音,那個亂,每到堂屋正門那兒,他都覺得父親還躺在那兒,把眼睛睜得特圓特大看著他,他拍拍腦門,知道那是臆想,只要一走近那兒,總會不自覺看著那兒,父親脖子上的大血口子,還有沈老先生和陳夕紅表情木然,旁若無人,象補衣服一樣,針好大,線好粗,把父親鴨嘴獸一樣的大口子,縫了起來,然後用紗布纏起來。那正在汩汩往外流著鮮紅的血,象魔鬼的嘴,一張一翕,象吞食什麼,他哆嗦驚恐起來,夢魘一樣,象繩子纏繞自己,由於害怕,他一般不到那屋子去。
掌燈時分,史春鈴坐在父親對面,看著父親那張嚴肅的臉,知道不是小事,便低垂著頭。
“春鈴,有件事,我必須很嚴肅地跟你談,黃家今天中午,派人傳過話來:他們想讓你和興忠儘快完婚,你是怎麼想的?”
“爸,我還小,還不想結婚!”她哆嗦著,聲音發顫,她沒有去現場,別人的講述,血淋淋印在她腦子裡,其實她不是怕結婚,而是怕到黃家大院去,但隱晦的意思無法表述,如果她堅持,史健久不會為難她,除了抗拒,沒有其他表示。
“嗯!我也有這種打算,黃家過去名聲在外,那是有黃鶴松撐開的一片天,現如今這根擎天柱子倒了,黃家大部分生意都在西涼縣,連店鋪中的貨,都被人搬得差不多了,黃興忠以前過的是少爺生活,我怕今後是每況愈下,吃飯應該是沒問題,但今後日月會不好過,你有什麼想法,和我說說:是先緩一緩,還是你徹底回絕他?我不能明知前面是火坑,我還要把你往裡推!”
“要是能回就回了,我要上學!”
“三姐,你怎麼能這樣呢,做人要講良心!你這不是落井下石嗎?”史響鈴在門口聽了半天了,忍不住就進來了,“春天時候,可是你親口答應黃老爺的,這才幾個月,你怎麼說變就變?你成什麼人了?”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我怎麼知道黃老爺會……?”
“你嫁的是黃興忠,與黃老爺有什麼關係?”
“響鈴,你不要多說話!”
“爸,她這人怎麼這樣?翻臉比翻書都快,她這是要幹什麼呀?”
“你要看他好,你就嫁過去!我決不會後悔!”史春鈴丟下手中正在看的書,就生氣走出去
“姐!你真的會後悔的,今天爸在這兒,我把話也撂在這兒:世上不會有地方賣後悔的藥!”史春鈴轉身就走,出了家門,無意仰望天空,星星跟著一彎鉤月,就在天上閃爍著,滴答,這是什麼?雪還在融化。“爸,你不能任由著她胡來,要不然……”
“你不要再說了,黃家完了,只是時間問題,你指望她過去過苦日子?”史健久一臉得意,“既然她不想嫁,就隨她好了,現在都民國了,我總不能拉郎配吧?老牛不喝水,硬按不合適吧?”
史家客廳,太陽躲在陰霾裡,水氣卷著潮溼,象煙霧,直撲人的臉。楊堅強、白金枝、史健久、陳秀鈴都坐在那裡,面面相覷,誰也不說話,氣氛凝重嚇人,小桂花輕手輕腳,拎著水瓶,端一疊小茶碗,到每個人面前,放一個碗,將早已經泡在水瓶中的大紅袍倒出,溫蘊的氣息撲鼻,剛倒完,史健久就不耐煩勾勾手,“你出去吧,我們要談點正事!”
“哎!”小桂花低頭放下水瓶。
“史老爺,開門見山吧!”楊堅強已經看出端倪,但裝作不知道,他要親耳聽見史健久說話。
“二位來的意思我明白,但事情來得太突然,且如此血腥,且春鈴膽小,黃家在這種時候催婚,是否妥當,姑且不論,就黃老爺的事情,倘末善後,在這種境遇下,複議婚事,顯得過於蒼促,二位都是黃家的一些事親歷者,一抷之土未乾,六尺之孤何託?這種心情我理解,但作為黃老爺的遺孀,也是見過大世面的,怎麼可以如此草率行事?不能等塵埃落定嗎?當然,這只是我個人意見,如果黃家一意孤行,我只好對不住了!”史健久衝楊堅強一抱拳。
楊堅強張張嘴,晾在那兒。
“史老爺,你聽我說!……”
史健久擺擺手,“你不是黃家人,我聽你說不著!”
滋溜!楊堅強端起杯子,吸咂一口茶,冷笑一下,“史老爺,你這話裡有話呀,幾個意思!”
“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再緩一緩,至少要到明年再議!”陳秀蓮忙拉場子,眼睛卻偷偷瞄史健久,史的表情木然,低頭吹茶,陳摸不著頭腦,話說了一半咽回去,場子冷在那兒。
“翻過年再說話,頭年就這幾天,舀水不上鍋,要是黃家實在等人用,可以自行處理,財禮我會一分不少退回去,二位務必把話帶到,我想莊太太比較明事理,能夠參悟透其中道理,當然,這不是我願意看到的結果:畢竟兩個孩子還都那麼小!事要一件件做,飯要一口口吃,一蹴而就,難免會有閃失!”外面正飛沙走石,把房門撞得叮噹響,泥和沙在風頭上,抱著樹葉紙屑一起撲進來,“老天發怒,這是要收人呀!”旁若無人,滋溜滋溜吸茶。“女人哪,永遠是頭髮長見識短,大清是怎麼完蛋的?還不是那個飛揚跋扈、蛇血心腸的慈禧亂當家的結果?俗話說:母牛擔墒腿打膘,女人當家窮屌操!我也不是看不起莊氏,她真正當過家嗎?她這麼急功近利,不是要把黃興忠後半生耽擱了嗎?據我所知:這孩子有學習天賦,她這樣做是幫了黃興忠還是害了黃興忠?想想吧!”
“那既然史老爺有此意思,我們就到此打住,我們把史老爺話帶到就是了!”楊堅強站起來,搖晃幾下,看了一眼白金枝,要走。
“楊老闆,請留步,你可以先走了,我和楊兄弟還有幾句掏心窩子話要說。”
“好吧!”白金枝用袖蓋住臉,風起得斜性。
望著白的背影,“楊兄弟,不必站著,我們坐下來說!”
“還是站著說吧,有什麼話直說!”
“楊兄弟在黃家不少年了吧?”
“昂,算起來小二十年了,史老爺怎麼起起來問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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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鶴松精明瞭一輩子,把生意做到西涼城,是黃花甸子第一人,我承認我不如他,可他命運不濟,一定是得罪了什麼人,要不然也不會客死他鄉,想想西涼縣城是什麼地方?豈是你我這樣泥腿子可以染指的地方?三教九流,七行八道,有幾個人能站住腳的,他算是頭一個,可就在他風生水起時,出了事,警局至今沒有說法,說明什麼?你老兄還不明白?你有沒有想過換個地方?所謂良禽擇木而棲,意概於此,如果楊兄不嫌棄我這廟門小,我願意把黃花甸子上所有生意交由你打理,月俸比黃家每月多八個大洋,如果你不滿意,還可以再商量,黃家氣數已盡,你要挽狂瀾於即倒嗎?黃鶴松能給你的,我也能,他不能給你的,我更能,想想吧,你究竟留戀個啥?楊師傅,我敬重你是個人才,機會不是天天有的,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那個店了!”
“讓我想想,一時半會兒我還不能答應你,不過你開出的條件,是挺誘惑人的!但我今天是來談少爺婚事,我要是這麼快答應你,豈不是本末倒置,改天再議!”楊堅強號得透史健久的脈:這個人想釜底抽薪,儘快擠誇黃家,他決不會兌現承諾,“史老爺,你看我怎麼回太太?”
“照實了說,我家春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就算嫁過去,也沒有生活能力,既然我們有婚約,就要遵守,我決不反悔,但時間上不會那麼快,至少也得讓她從土木鎮中學畢業,扳著指頭數,至少二年!”
楊堅強從史家出來,沒有去鋪子裡,而是去了黃家大院,他到的時候,莊氏母子正吵得不可開交。
“不識抬舉的東西!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是誰?我史家何等家第,還配不上你一個給人家打雜的?軸得很,就是個抬棺材的命!”史健久氣得啊呀亂叫。
白金枝一搖三晃,似乎帶著點風騷,踏著軟軟的泥土,出現在小西門那兒,現在一街兩巷,都在指責史健久,明面上客客氣氣,還會喊他一聲史老爺,背後吐口唾液,把不屑藏在裡面。
白金枝走得急,並沒有看見史健久從羊肉館中橫著走出來,當初給史春鈴保媒的也有白金枝,直直得差點撞史健久身上:“喲,史老爺,對不住!”不說其它話就走。
嘿,一個媒婆也敢對他橫鼻子豎眼,呸,什麼東西!“嘿,上哪兒?”
“東頭老黃家,管得著嘛?”說話的功夫,抹了牆角。
史健久心中有些擰巴,他也知道:這件事做得不地道!儘管確實是史春鈴不願意,他說得再冠冕堂皇,這其中,拿大主意的還是他,要論做生意,他不及黃鶴松,也沒人家厚道,嘆一口氣,好容易在館子裡,吃出的好心情,全沒了。
單德州派出個生面孔,趕著輛馬車,車子放些麥草,三十來歲,留著點小鬍子,有些強悍的樣子,拿著單的親筆信,一聲不響來到史家雜貨鋪,當時史健久不在鋪子裡,來人將信往上一交,把木箱子的蓋子開啟,讓掌櫃看一眼,掌櫃看了信,確信是單的筆跡,作不了主,先把來人讓到後院,這邊派夥計去找老闆。
黃花甸子地方雖不大,住得卻比較散,要找個人,確實不好找,尤其是史健久這樣,有多個鋪子的人,夥計是東西頭亂竄,直跑得大汗淋漓,總算找到。
當他和來人一見面,看著眼生,一抱拳,先客氣一番,價格是原先講好的,一條小黃魚外帶一塊大洋,子彈另算,經過好一會兒討價還價,最後以100發50個大洋敲定,最後驗貨,來人的確是行家裡手,不僅拉幾下槍栓,還拆一下,看看膛線,撞針,質量,數字,全對上,交了錢,讓掌櫃和夥計抬到車上,並放了兩捆早己準備好的高粱稈子,這才晃晃悠悠,出了小西門,這人很謹慎,時不時回頭看看。
史健久給掌櫃拿上五塊,給夥計一塊,然後,抱著盒子,就回家了。白金枝給他那麼點不愉快,早已跑得沒影。他哼著京戲,就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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