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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傲慢

三天任務的時間轉瞬即過,在臨回南加帕爾巴特峰的前一晚,達米安終於把他的任務收尾完成,帶著塔米斯出門逛了一圈街。他們什麼能帶走的東西都沒買,原因得歸於家族的一些傳統保守的教育理念。

不管是外公還是母親都認為,一個合格的刺客要能經受得起□□和精神的雙重苦難,能享受但不能耽於享受。因而,很多時候就會出現一些對比起來顯得異常滑稽的場景:前一天還在私人遊艇上捕鯊潛水練習海洋狩獵技巧的達米安,後一天就在某個寺廟裡面無表情地苦修擦地板。

前種訓練塔米斯還會參與,後一種需要進入宗教場所苦修的事情就沒她的份。這時候她多半在上其他什麼化妝課和服裝搭配課,塔利亞親自教學,一天讓她換上百套衣服,然後晚上隨便找一個宴會參加。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是展示豔麗羽毛的宴會、但對母女兩來說是綜合實訓課。塔利亞女士顯然是想把女兒塑造成如她一般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類高質量女性,可惜塔米斯小姐沒有遺傳到她父母血脈中的逢場作戲風流基因。就算事先背過話術,練習過微表情,但到了實訓時候,塔米斯和小男生說話的樣子像是下一秒就會提刀殺了他。

塔利亞遺憾地認識到她腦袋一根筋的女兒不是搞社交的料,但是每次她這樣想的時候,就會出現一些事情讓她懷疑自己的判斷。某次在蘇黎世舉辦的慈善晚宴上,她處理完所有事情去接自由活動的塔米斯。結果剛進花園,就遠遠看到兩個和女兒差不多歲數的小男生在打架,上流社會的千金之子在這會兒看上去和地痞流氓也沒什麼區別,手法更是粗糙的要命。

她本來還沒當回事,結果轉角就看到塔米斯坐在一邊的長椅上看著兩個男孩打架,表情帶著一些狀況外的茫然。在她面前打架的兩個人裡,其中佔據上風的那個一邊揍人一邊喊,“她說讓你離遠點!你是聾子聽不到麼?!”

看到這一幕的塔利亞在沉默片刻後感到欣慰。很好,女兒大約還是有那麼一點遺傳到我。

總而言之,塔米斯和達米安所處的環境要麼舒適如天堂,要麼苦寒如地獄,頭尾之間的普通生活竟鮮少涉足。世人常識中的刺客冰冷、孤獨、遊離於人群之外,事實的確如此。他們去過很多城市,但沒有時間停駐太久。這是第一次,他們身處人群之中,牽著彼此的手。

天色漸暗,路燈在一個準點亮起,順著車燈閃爍的道路一路延伸到街道盡頭。行道樹上掛著斑斕的燈帶,五顏六色的光芒在枝頭間閃耀。商鋪的櫥窗通透,向外散發出的光芒照亮了行人們的臉。街頭有一場魔術表演,在城市雕像的籠罩下,西裝革履的紳士摘下高帽,從帽子裡抓出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圍在他面前的人群爆發出喝彩聲;流浪歌手抱著吉他在路燈底下賣唱,悠揚的吉他聲傳了很遠。

這種熱鬧畫面是刺客聯盟絕不會存在的場景,從孤高冷肅的雪山到繁華城市的街頭,他們來到人世間。

達米安抓著塔米斯的手腕,銳利的視線依次掃過街邊的櫥窗,奢侈品店?No,無聊得像是下雨天;化妝品店?No,毫無意義。但是,角落裡有一家小小的店鋪,門口擺著一個巨大的冰淇淋模型,棕巧克力色順著蛋卷淌下來,糖霜閃著細碎的光。

於是達米安滿意地點頭,他讓塔米斯在原地等著。等他再從店裡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拿著兩隻甜筒冰淇淋,一模一樣的外貌和口味,他把其中一個遞給塔米斯。

塔米斯接過冰淇淋,盯著它看了半晌,等到表層已經有了些許融化的跡象,她才咬了一大口。

“好甜。”她皺著鼻子說。在兄長沒注意到的時候,她把頭扭到一邊,吐出舌頭散了一下涼。

“記住這個味道。回去以後就吃不到了。”達米安已經咬到了脆皮甜筒的位置。

他們一邊吃冰淇淋一邊漫步在街頭,達米安吃完以後,塔米斯把自己的那份還沒咬到甜筒位置的冰淇淋遞到他面前。

達米安看著湊到自己嘴邊的甜筒,眉頭挑起來,“不好吃?”

他明明買的同樣口味。

在燈光下,她的眼睛澄澈得閃閃發光,“太甜了。”

“好吧,我以為女孩子會喜歡這個。”達米安聳聳肩。他拿過剩下的半隻甜筒,幾口之後手上就只剩下了碎屑。他倒沒覺得吃妹妹剩下來的東西有什麼不對,訓練環境有時候非常惡劣,有吃的就不錯了。

路邊的長椅上,一位年輕媽媽抱著哭泣不止的幼兒,溫柔的撫摸著寶寶的背,嘴裡哼著不知名的歌謠,她的溫柔和愛意散發著聖潔的光芒,如果這幅畫面需要命名,那就是《愛與希望》。

看著這幅場景,塔米斯心裡微微一動。她想起母親。

“哥哥,你也是從那麼小一隻長大的嗎?”她問。

達米安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了那個哭得臉通紅的嬰兒。

“……”

他真的很不想承認自己擁有過同樣丟臉的幼崽時期,這對他的威嚴和未來的統治之路是一個極大的考驗。好訊息是,撫養過他的保姆應該死得差不多了;壞訊息是,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現在想要開啟潘多拉之盒。

他磨了磨後槽牙,“別問這種愚蠢的問題,誰問誰死。”

他這副桀驁的樣子相當有威懾力,雖然塔米斯完全不覺得害怕,但還是乖巧地點點頭不再問。

可她一不說話,達米安反而隱晦地有些不安。他突然想起來複制體說的那些話,又想起來他和塔米斯剛見面的時候,那年他八歲,塔利亞突然說有事要告訴他,他一過去就看到她站在塔利亞身邊顯得格外小隻的身體和臉,望向他的眼神是和現在一樣信賴又專注的。

突然憑空多了一個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的妹妹,那會兒達米安的內心倒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普通家庭可能會因為沒能對孩子一碗水端平而產生各種各樣的矛盾,但對達米安來說,妹妹不能和他爭家產,毫無威脅能力,所以無所謂。

從小到大,他受到的家庭教育是:“一切都是你的,只要你伸手去拿。”就連睡前故事都是亞歷山大在高加米拉大戰前的“戰勝恐懼”或者凱撒征服小亞細亞。

因此達米安沒有對這孩子的來源追根究底,在他看來,母親作為一個魅力斐然的女人,會孕育新的孩子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所以他只是因著一點繼承權危機感和對長子之位的責任感,認真負責地和塔利亞聊了一下不要讓男性意外成為他繼承家業路上的絆腳石之類的問題。

一直以來他從未深究塔米斯是怎麼出現的。作祟的傲慢是塊白布,矇住雙眼。

望著妹妹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翡翠色眼瞳,達米安的喉頭滾動了好幾下之後才發出聲音,他裝作很不在乎地問,“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嗎?在你被接到母親身邊之前。”

他聽到她和平時別無二致的聲音,平靜溫和,“哥哥,我沒有小時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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