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無腳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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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攤倒不是一件麻煩的事，只要把一旁的手串用麻袋一裝，統統塞進推車裡運走，基本也就萬事大吉了。

當初選擇在這邊擺攤，除了基本沒有城管過來打擾外，另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距離他住的地方也比較近。

卓九就住在巷尾的一處平房裡。

地段其實不錯，出了巷子口就是大街，甚至距離地鐵口也就十幾分鐘的腳程……當時房東阿姨也不知是哪根筋抽住了，才將這間房子以300每月的價格租給了卓九。

“大概也是見我一個人比較可憐吧？再說，能夠租出去總比空置在那裡好吧！”

卓九一邊忙不迭的收拾著，一邊心下卻是暗暗的思慮了起來。

因為他後來也有向周圍的人打聽過，同區域內同樣水準的房間，就沒有低於800每月的。

“而且……對於房東阿姨來說，300和800，其實也沒什麼區別吧。”

卓九的表情有些微妙……就他知道的，這條其貌不揚的巷子裡，起碼有80%的房子，都是屬於房東阿姨的。

再加上她在星城其他地方的產業，即便想想，都足以令卓九感到戰慄。

粗略的估算一下，房東阿姨每個月收上來的房租，如果折算成硬幣的話，估計足以將幾十個卓九給淹沒……

這，或許也是她可以如此豪橫的底氣所在！

沒過多久，卓九便麻利的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推著推車慢慢的朝著巷尾走去，進入了一間毫不起眼的平房。

穿過狹窄的門廳，瞬間豁然開朗！

這處平房的佈局，其實更像是那種老望京的四合院，中間還有一片極為寬廣的空地，只不過現在早已堆滿了紙箱以及各類雜物。

不過在空地的邊緣倒是勉強整理出了一處空間，正好給卓九用來停放這輛推車。

雖然此時天色尚早，但在這院子裡卻是感受不到絲毫的生機，隱隱夾雜著幾絲涼意。

原本在卓九入住之前，這院子裡還分別有兩個大學生租住在這裡，待到卓九住進來之後，卻不知是什麼原因，一個個的都搬走了，最後只剩卓九一人享受著這偌大的空間。

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安靜了，而且大體上，還是挺自由的。

停放好了推車，卓九便著急忙慌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這是一間再簡單不過的房間了，甚至都沒怎麼裝修過。不過四處的牆體倒是刷的雪白，因此看起來也還算是清爽。

房間內的佈置也是極為簡單的，除了一個衣櫃外，就只剩一張床和書桌，還有一面全身鏡，據說是前任租客留下的。

考慮到房子的狀態以及地段的話，800應該還算是一個比較合適的價格，至於300，顯然已經可以算是房東太太的憐憫以及恩賜了。

望著眼前的一切，卓九忽然感覺有點陌生。

——他似乎從來沒有那麼早回來過。

尤其像他這樣的流動攤販，掙的都是起早貪黑的錢，根本容不得有半點的懈怠。

“呼……”卓九長嘆了一口氣，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陣空虛。

想了想，他決定還是換一身衣服再出去。

這個念頭的產生，很突兀，甚至有些無厘頭。

就連卓九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一向不修邊幅的自己，為什麼會憑空生出這樣一個念頭。

但他就是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權當是……換一種心情。

於是，又是好一陣的忙碌。

直到他望著鏡子裡那個陌生的自己，他的臉上才露出了一絲苦笑，“我這是……在幹什麼啊？”

望了望手機，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然來到了三點半，於是他又著急忙慌的跑了出去。

房東太太想來都是直來直往，說一不二……既然先前她的言語中，已經滿是催促的意思了，那卓九就更不能浪費時間了。

“走路到菜場大概需要十分鐘左右的時間，然後搭地鐵過去又要十幾分鍾，再加上買菜所耗費的時間……”

“必須抓緊時間了，不然五點還真不一定能感到房東阿姨家。”

他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歇，同時腦海裡開始瘋狂的合計著到了菜場究竟需要採購哪些東西。

“基礎的調料或許也得準備一些，畢竟看房東阿姨那樣子，顯然在家裡也不怎麼可能下廚，如果到那裡後才發現沒又調料，免不了又會是一通的折騰。”

待他趕到菜場時，他早已將所需的一切統統印在了腦子裡，然後就是一通瘋狂的採購，拖著大包小包擠上地鐵……

好在此時晚高峰尚未正式開始，因此這一路走來也是極為的順暢。

很快，他便拖著大包小包，出現在了房東阿姨的門前。

……

出現在卓九面前的，是一幢三層的樓房。通體鋪滿了深紅色的牆磚，無不透露這一種歷史的滄桑感。其中的一面牆上爬滿了藤蔓，每到夏天來臨的時候，總是會爬滿大片大片淺黃色的小花，與紅色的磚牆輝映，相得益彰。

它位於星城一條不怎麼知名的巷子裡，周圍也多是那些已有不少年歲的老房子。因其僻靜，所以住在這兒的也大多都是老人，卻不知房東太太為什麼偏偏選擇住在這裡？

這其實也是一直困擾著卓九的一個問題。

因為僅就他知道的，在星城的市中心，房東阿姨還有好幾套大平層，也就是傳說中的，城市核心資產……下樓就是CBD核心區，可以真正實現吃喝玩樂購一條龍的那種。

卓九一直覺得，只有那種閃耀著無盡光芒的名利場，才是真正屬於她的地方。

他不禁掖了掖衣領。

早春的星城，凜冬的寒意仍舊在肆意的肆虐著，像是在宣告著最後的威嚴。

不過在那些枯黃的藤蔓之上，有幾株嫩芽已經悄然開始冒頭，顫顫巍巍的林立在初春的蕭瑟中……春的氣韻，開始彌散，也讓卓九無端的聯想到了前一個夏天，他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那鋪滿整面牆體的亮黃，是多麼的喧囂！

那似乎也是，他第一次與房東太太相遇的地點。

回憶如潮水般洶湧，瞬間將卓九淹沒……

……

“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的飛,飛累了就睡在風裡,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死亡的時候。”

卓九有嚴重的文青病。

自從機緣巧合之下，看了王家衛導演的《阿飛正傳》，他就一直覺得，自己就是阿飛，孤獨且桀驁不馴。

衝動之下，他辭了自己高薪的酒店大廚的職業，開始四處流浪、漂泊，輾轉於一個又一個的城市。

從來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哪裡，也沒有人知道未來他又將去向何地。

他幾乎沒有朋友，也從來不善交際，每離開一座城市都會將自己存在過的痕跡盡數抹去。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那無腳的鳥兒。

唯一不同於阿飛的是，每到一個城市他總會選擇停留，只是不會過久的停留。

或許，他本也就不是一個長情的人，尤其喜新厭舊……所以，這些年他一直在漂泊，甚至沒有一座城市可以讓他駐足停留，超過一年的時間。

不過，這也好。

起碼他不用經歷生離死別的困苦，只要沒有過深的交情，自然也就不用為離別而感到傷心，簡簡單單，清清爽爽。

最簡單的是，無論什麼都可以用錢來進行簡單的衡量……吃穿住性，包括一些額外的消遣，只要你有錢，什麼都可以變得極為的簡單直接，自然也不會產生更多的糾葛。

寫書，也是一樣。

雖說他一直標榜著寫書是他的最大興趣愛好，但實際上，寫書對於他來說，純粹只是個來錢比較快的手段，甚至比他的主業的營收還要穩健……但，對於自己寫的書，其實也就像洗頭房的漂亮姑娘一樣，他是沒有半點留戀的。

每本書就像是一個城市的故事，離了那個城市，這本書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存在的必要的了。

在一個驕陽似火的午後，卓九又一次選擇了離開……

《這個廚子有點油膩》仍舊在縱橫中文網火熱的連載著，它也被不少讀者認為，是卓九繼橫空出世的第一本書後的又一巔峰力作。

如果他能將這本書順利完結……不少網站的編輯已經眼冒紅光，摩拳擦掌想著怎樣將卓九的下一本書籤到自己的旗下。

每個人都知道，卓九是個實際的人，不講感情……誰給的錢多，他就去哪。

只是，沒人想的到，他竟又一次太監了，且太監的理由還是如此的虛無，純粹就是不想寫了。

然後，書裡的主角直接被車撞死，沒有任何的理由，也不給讀者任何的緩衝的機會。

——他就這樣被撞死了，一個堂堂的修真高手，即便是核彈爆炸都不能動搖他分毫的修真高手。

——就這樣被車撞死了。

如果評選一個網文界死的最憋屈的主角，那麼他一定能榜上有名。

後來，他就毫無牽掛的來到了星城，至於理由……真要說的話，只是為了隨時能喝到茶顏悅色。

是的，有時候他離開的理由就是那麼的無厘頭。

接下來，就是記憶裡最為明媚的時刻……那充斥眼球的熱烈張揚的黃花，還有那麼站在小樓前，房東阿姨妖嬈的身形。

所有的記憶定格在了這一刻……就像是，那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