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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果然厲害,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雷厲風行,不給人喘息的機會。儘管他已經將真相告訴了葉石生和陳風,也相信他們二人會做出明智的選擇。但他還是心中沒底,老爺子出手,肯定還會有後續手段,不可能只此一招就草草收兵。

豁然開朗

葉石生說什麼,夏想聽什麼,連連點頭說是。等葉石生批評完了,提也沒提如何處罰他,又問了一句:“還有什麼事情?”

“最近身體狀態不太好,看了醫生,醫生建議我休養一段時間,我想請一週的假,休息一下……”夏想還是一臉恭敬地說道。

置身事外?葉石生一下沒明白過來,夏想在關鍵時刻怎麼突然要跳出去,難道他身為當事人,假裝請了病假,就能做到旁觀者清?他心中隱隱有些怒氣,對夏想的逃避態度大為不滿。

“夏想同志,燕市市委常委會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想來你也應該聽說了,你現在的態度是對組織上不滿,還是索性撂挑子,給組織難堪?”葉石生加重了口氣。

夏想還是一副恭敬的表情,連忙說道:“葉書記您誤解我了,我一直深受葉書記的信任和關照,時刻銘記在心,不敢忘記,怎麼會撂挑子?就算不能到下馬區擔任新的職務,我在領導小組也一樣可以發揮光和熱,一樣可以指導下馬區的建設工作,為燕市的發展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也不會辜負您對我的厚望。只不過確實是事發突然,在目前的形勢之下,我還是置身事外好一些。我不想因此讓陳書記為難,讓您為難。我一個人受點委屈沒有什麼,不想因為我個人的問題而給燕市和燕省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而且我也想趁此機會靜心想一想,解決一下個人的生活作風問題。”

不等葉石生開口相問,夏想又補充說道:“她叫連若菡,是京城人,帶著孩子住在京城。現在突然聯絡不上了,我想可能是她家裡採取了控制措施,不讓她對外聯絡。既然事情是我惹下的,我就要承擔應有的責任……”

葉石生不太明白夏想為什麼抓住他的私生活問題不放,自己已經不追究他的問題了,他還沒完沒了地提起,夏想不是不懂事的人,今天是怎麼了?

等等,連若菡?葉石生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麼,問道:“連若菡是不是遠景集團的總裁?”

“是的,就是她。”夏想一點也沒有隱瞞,說出了實情,“對,連若菡姓的是她媽媽的姓,其實她的爸爸姓吳,叫吳才洋!”

葉石生本來一直坐在椅子上說話,聽了這一句,頓時大驚失色,一下站了起來:“你說什麼?連若菡是吳才洋的女兒?是真的?”

夏想一臉無奈:“這麼大的事情,我哪敢騙您?她本來帶著孩子在國外,因為吳老爺子病情嚴重,我才勸她帶孩子回來哄老爺子開心,因為老爺子最喜歡孩子。出於對吳家的尊重,我還讓孩子姓了吳……”

葉石生神色複雜,呆了片刻,又緩緩坐回椅子上,想了一想,輕輕擺了擺手,說道:“準你一週的假,去吧!”

夏想走後,葉石生坐了半晌,忽然搖頭笑了:“夏想呀夏想,我才明白過來,原來你還真夠聰明,好一手以退為進,你還真難倒我了。”

一開始葉石生以為夏想只是耍性子,乾脆撂挑子不幹了,以請病假為由,扔下領導小組的工作不管,藉以發洩心中的不滿。可以說此舉也有一定的效果,但絕對會給人留下輕浮的印象,得出的評語就是——不可重用!

葉石生也不解為什麼夏想突然之間變得沒有政治智慧了,難道僅僅是因為一次仕途上的挫敗?也是,畢竟還太年輕,沒經歷過重大挫折,有些情緒也正常。

隨後等夏想慢慢說出了原因,葉石生才恍然大悟,不得不讚嘆夏想以退為進的辦法實在是高明。因為他直接將難題留給了自己,然後跳到一邊,靜等事態發展。

儘管夏想有點耍賴的意思,葉石生站在夏想的角度考慮,覺得他的做法無可厚非,甚至可以說是在目前高壓的局勢之下,最穩妥最行之有效的辦法。

夏想的聰明之處就在於,他先以坦誠贏得了自己的好感,隨後丟擲重磅炸彈,說出連若菡是吳家人的真相。恐怕夏想也猜到吳家既然將手伸到了燕市,必然也會將手伸到燕省,所以他乾脆將難題留給自己,讓自己去做出一個無比艱難的選擇。

夏想不大表忠心,也不像有些官員一樣,以痛哭流涕來換取同情。他只是將條件和方方面面的利益擺在自己面前,任由自己取捨。

夏想的做法,是葉石生所能想到的最聰明的做法!因為夏想此舉不但不卑不亢,而且還讓自己挑不出任何過錯,同時也明白無誤地表明瞭他的觀點。

夏想的觀點就是,吳家人之所以出手打壓他,是因為他和連若菡之間的事情。而他和連若菡不但有私情,還有了一個兒子。兒子姓了吳,為了吳老爺子的病情特意回國。夏想雖然沒明說,葉石生也能從中得出結論,連若菡不顧家族利益不要身份地和夏想在一起,對夏想的感情肯定死心塌地。而吳老爺子又十分喜愛夏想和連若菡的兒子,但因為連若菡跟一個有婦之夫在一起,從而遷怒於夏想……

歸根到底是吳家家事,葉石生回過味兒來了,重點落在家事上面。

夏想明明是暗示,老爺子在一時震怒之下做出的決定,也許日後還會因為連若菡的激烈反抗而後悔。也就是說,他現在出手替吳家收拾了夏想,等老爺子後悔的時候,別說會感謝他,說不定還會怨恨他當時多事。人老了,對連若菡和夏想生的孩子又無比喜愛,而且夏想也說讓孩子姓了吳,明是討老爺子歡心,實際上是一個巧妙的伏筆。老爺子越喜歡孩子,越不捨得,就越中了套。只要連若菡一提出不再讓孩子姓吳,老爺子肯定不幹。

不同意的話,就得拿條件交換,夏想相當於掌握了老爺子的軟肋。高妙的手段,將欲取之,必先予之,老爺子不知不覺中還是中了夏想的計。

葉石生豁然開朗,一下想通了許多。夏想明是將難題留給他,其實也給了他答案,他就有了決定。既然是吳家家事,就放手不管好了,否則很容易兩頭不落好。他既不想拿掉夏想的前途,也不想得罪吳家,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一個字——拖!

夏想不是請了病假嗎?好,就答覆蘭成說,等夏想上班了再說。誰知道夏想什麼時候上班?以夏想的聰明,在事情沒有解決之前,他的病會好嗎?肯定不會。

葉石生心病已去,一下感覺輕鬆了許多,心想夏想這個小年輕還真不簡單,多大的難題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真是一個心思剔透之人。

他又想起了燕市的局勢,對陳風就有些不滿。市委常委會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到現在也不打個電話彙報工作,也有點太拿大了不是?葉石生本想等陳風主動前來彙報工作,不過畢竟事關夏想,他十分感念夏想對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政策所作出的巨大貢獻,也一心想扶夏想一把。既然他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擔心陳風頂不住壓力,萬一做了妥協,夏想如果不能順利擔任下馬區區委書記一職,達才集團的投資就可能會打水漂。

葉石生對麻秋吩咐道:“打電話給陳風陳書記,讓他過來一趟。”

麻秋卻給了葉石生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陳書記剛剛打來了電話,他一會兒就到。”

葉石生點點頭,心中稍安。

不多時,陳風就趕到了。他一見葉石生的面,就先解釋了一下沒有第一時間向葉石生彙報工作的原因,一是因為和胡市長商議對策,二是接到了京城的電話。

葉石生也就沒有過多計較陳風的失禮,直接問道:“常委會上的事情先不說了,我也知道了大概,是因為夏想和連若菡之間的事情引起的,根源在吳家那位身上。夏想請了病假,我也準了。我現在擔心的是你的態度,你對此事是什麼看法,下一步的措施是什麼?”

“經過我和增周緊急磋商,我們決定分別找常委們單獨談話,爭取各個擊破……”陳風在前來省委之前,也已經和夏想透過電話,得知了事情的緣由。同時又和胡增周、李丁山、方進江開了一個碰頭會,確定了下一步的方向,還是堅持扶夏想上位的原則不動搖。對於吳家操縱常委會的企圖不能接受,必須堅持予以抵制。

陳風儘管感受到了吳家帶來的巨大壓力,但他對吳家事先沒有通知而直接在常委會上來了一出突然襲擊十分不滿。燕市是他的燕市,吳家勢力再大,對夏想再不滿,也不能直接將手伸到燕市,想要翻雲覆雨也要提前和他打個招呼才行。當然他對夏想和李丁山等人是這麼說的,內心更深一層的考慮卻是和葉石生完全一樣。

吳家的家事,鬧來鬧去,最後還是雷聲大雨點小,他又何必在中間落個裡外不討好?不過從本心出發,真要涉及他自身的前途和利益時,他未必會力保夏想,但至少不會出手收拾夏想。不管是從哪個角度出發,他都對夏想下不了手,他太看重夏想了!

當然陳風也清醒地意識到,只憑他一人之力,絕對無法和吳家抗衡,但他卻不甘心前期的努力毀於一旦,也是基於不讓付先鋒坐收漁利的考慮。陳風已經在夏想的暗示下清楚了付先鋒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付先鋒假裝置身事外,其實就是擺出一副超然的態度,不讓人懷疑到他身上而已。

只可惜,付先鋒想要算計的人是夏想,而且如果夏想落選白戰墨上位,最大的收穫者就是付先鋒。他再假裝置身事外有何用,是不是得了利益誰不清楚?陳風對付先鋒的做作無比厭惡,本來是吳家操縱了常委會讓他難堪,他怒氣發不到吳家身上,就完全遷怒到了付先鋒身上。

不過讓陳風隱隱擔憂的是,胡增周的態度大變,他由強烈支援夏想轉變為有限支援,甚至提出了暫緩重新提名的動議。而陳風想要的效果是快刀斬亂麻,在最短的時間內說服其他常委,將事情定死。

於私,陳風確實是愛護夏想;於公,他也認為下馬區非夏想主持全面工作不可,否則真有可能虎頭蛇尾,落個不上不下的局面。倒不是說真為了達才集團的百億投資,達才集團雖然有口頭協議,但在商言商,夏想如果不就任***,達才集團未必就真的撤資,但肯定會放慢投資的步伐。陳風相信成達才會說到做到,真要如此,傳了出去,也不利於下馬區下一步的招商引資……

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不管是從政治鬥爭的角度考慮,還是真心為了下馬區以後的前景著想,陳風都不改初衷,依然要扶夏想上位。

胡增周的變數說明,再拖下去,甚至有可能在自己的陣營之中就出現動搖者,那就麻煩了。陳風急忙前來探探葉石生的口風,他還不知道夏想已經出面給了葉石生答案,本打算由他親自出面說服葉石生,只要葉石生能頂住上頭的壓力,他就有把握在燕市展開一場立威運動。

陳風說話間觀察了一下葉石生的表情,見他一臉篤定,流露出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心想難道夏想已經做通了葉書記的工作?真要這樣的話,他就省事了。

陳風不太放心,繼續說道:“然後爭取短時間內再次就下馬區書記和區長的任命議題提交常委會,爭取一舉透過,不會再拖久不決,否則不利於下馬區全面開展各項工作。我的彙報完了,請問葉書記有什麼指示精神?”

葉石生對陳風的堅定不移、不改原則非常欣賞。作為燕市的市委書記,離省委不過幾公里,離京城也就是三百公里,時時刻刻會有來自省委和京城的影響,不定何時就有了想象不到的壓力和阻力。身為燕市的***,必須有不輕易妥協的性格,否則難以成就大事。

“省委對你的工作是肯定的,但也要注意團結大部分同志,要民主,不要一言堂。”葉石生先講了大道理,隨即話題一轉,又說,“不過具體情況要具體分析,對於夏想同志擔任下馬區區委書記一職,就我本人來說,認為是一次有意義的調整。我也不便過多地干涉燕市市委的工作,但下馬區的事情事關重大,如果燕市市委有困難,省委省政府也會不遺餘力地提供支援。”

葉石生是不想落人口實,言外之意就是如果陳風提出,省委可以出面指導市委的工作。

一般說來市委都不想省委插手具體工作,誰都想自己當家做主,尤其對副省級的燕市來說,更不願意省委指手畫腳。但正如葉石生剛才所說,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眼下還需要藉助省委的力量對其他常委施壓,陳風就點頭同意了:“希望葉書記到市委視察工作,就市委當前的工作提出寶貴意見。”

葉石生猶豫了一下,沒想到陳風直接邀請他到市委視察工作。他原本打算讓範睿恆出面,因為畢竟他剛剛才接到蘭成的電話,就高調到燕市力挺陳風,是不是有點太明顯偏向夏想了?

隨後又一想,燕省誰不知道夏想是他的得力干將,關鍵時候他不力挺的話,夏想嘴上不說,也會寒心。想起夏想為產業結構調整承受了不知多少壓力,不但要面對崔向的打壓,還要和程曦學論戰,同時又為單城市和寶市作出了巨大的貢獻,提拔他擔任下馬區區委書記本是應該,只是吳家節外生枝才導致了現在的局面。他不出面為夏想助威,豈不顯得他用人在先不用人在後,沒有上位者應有的氣度和氣魄?

葉石生拿定了主意,說道:“好,具體時間你來安排,越快越好。”

陳風探出葉石生依然對夏想是支援的態度,對他的所作所為也表示了肯定,就大為放心,說道:“請葉書記注意一下省委個別人的動向,據推測夏想的事件背後,付先鋒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陳風將整個事件給燕市帶來的不利影響,以及付先鋒將會成為最大受益者的結論說了出來。

葉石生輕輕一笑:“付家和吳家鬥法,殃及池魚……不過即使知道是付先鋒在背後出手,也找不到證據,否則倒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正說話間,麻秋又在外間通報:“葉書記,梅部長來了。”

葉石生和陳風對視一眼,二人不約而同地心想,肯定又是夏想驚動了梅昇平,一個吳家一個付家還不夠熱鬧,現在又來了一個梅家。

梅昇平進來之後,見陳風也在,就先衝陳風微一點頭,然後對葉石生說道:“葉書記,夏想請了病假,是不是因為市委常委會沒有透過任命的事情?正好陳書記也在,可否說說究竟問題出在哪裡?我問夏想,他偏不說,已經收拾好東西回家了。多好的年輕人,走時那麼落寞,他為燕省和燕市做了那麼多工作,我們就這樣放手不管,怎麼對得起他?”

梅昇平的手段

梅昇平的脾氣很直,說話似乎也不講究什麼技巧,但他的話聽在葉石生和陳風耳中,卻一點也不覺得刺耳,反而十分受用。

陳風心想,梅昇平的風格其實和他有點相像,不過他是半真半假,梅昇平已經做到了真假不分,比他的境界更高一層。梅昇平能夠直爽得讓人無條件接受,也是一種令人佩服的本領。

葉石生看了陳風一眼,笑道:“陳書記剛剛提出要邀請幾位省委領導到燕市市委視察工作……”

梅昇平才不故作深沉,而是直接對陳風說道:“是個好辦法,我也好久沒去市委了。”

陳風呵呵一笑:“如果梅部長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您提出正式邀請。”

梅昇平點頭說道:“可以,等你安排就是了。我先走了,去安慰一下夏想。”

梅昇平來去匆匆,轉身就走,葉石生對他的態度毫不在意。等梅昇平一走,葉石生感慨地說道:“夏想也該欣慰了……”

夏想並沒有如葉石生所想的一樣深感欣慰,而是心中沉重莫名,他說不擔心吳家的打壓那是自欺欺人,但相比之下,他更擔心連若菡母子的去向。突然之間失去了聯絡,他就知道,應該是老爺子採取了措施。不管是哄騙連若菡,還是採取了技術手段,反正就是要杜絕他和連若菡之間的聯絡。在既成事實之前,不想他們之間通話!

老爺子果然厲害,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雷厲風行,不給人喘息的機會。儘管他已經將真相告訴了葉石生和陳風,也相信他們二人會做出明智的選擇。但他還是心中沒底,老爺子出手,肯定還會有後續手段,不可能只此一招就草草收兵。

還會有什麼殺招?

夏想想不到,也不願意多想,因為他相信連若菡早晚會反應過來,早晚會出手。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連若菡一動,老爺子的氣勢就軟了。

現在他就是要借病請假,暫時離開燕省省委,也要給葉石生充足的理由拖延時間。他沒有政治資本和老爺子鬥法,但他可以打時間差,老爺子和他相比,最需要的就是時間。而他,最大的優勢就是有時間。

當然他還有應急之策,只是不到關鍵時刻,暫時不想動用。

回到家中,夏想沒有將燕市和燕省的局勢告訴曹殊黧,不想讓她為了無謂的事情而擔心,因為她再擔心也無濟於事,不如不知道的好。

不過他還是編了一個理由,說是為了更好地置身事外,不給人話柄。在最近一週之內,他賦閒在家,不去上班了,等下馬區的任命有了結果再說。

曹殊黧對夏想的安排沒起疑心,她最近一門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曹永國又不在家,對於省市的局勢關心得也少,只要夏想不說,她才懶得去問。聽說夏想有時間在家中陪她,她自然高興得很。

兩人商量著晚上吃什麼飯時,夏想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梅昇平的電話,只好對曹殊黧抱歉地一笑:“估計晚上有飯局了……”

曹殊黧衝他吐了吐舌頭:“就知道你們男人總是喜歡假裝清閒,然後突然又忙起來,顯得好像離了你們,世界就不運轉一樣。你們也不想想,在你們沒有出生之前,世界已經正常運轉無數年了!哼……”

一句話引出曹殊黧一番大道理,夏想只好擺擺手,不和她爭辯什麼,就接聽了電話。果然和他想得一樣,梅昇平想和他見面詳談。夏想想了一想,就和梅昇平約好了地點。

夏想知道,他和連若菡的事情瞞不住梅昇平了。

梅昇平以前應該知道一點他和連若菡之間的糾葛,但或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事發,吳家雖然嚴守秘密,但對於盤根錯節的幾大家族來說,想要知道內情也不是什麼難事。夏想覺得,是該向梅昇平坦白的時候了,只是不知道梅昇平會有什麼反應?

夏想也好久沒和梅昇平一起吃飯了,就約在了森林居見面。

夏想讓楚子高安排好一個安靜的雅間,只等了片刻,梅昇平就急急趕到了,一點也沒有省委組織部長應有的穩重和架子,一見夏想就問:“到底出了什麼事,小夏?你得給我說實話,否則我不幫你。”

夏想一臉淺笑:“梅部長,您總得先坐下,喝口茶,穩穩神,好不好?聽我慢慢說。”

“不喝茶,也不穩神,你直接實話實說好了。”梅昇平一臉疑問,不認識一樣上下打量了夏想幾眼,“沒看出來,你隱藏得挺深,連吳家老爺子也能知道你的名字,不簡單,你是不是騙了他們老吳家的閨女?”

“這個,這個……”夏想無奈地笑了笑,“兩情相悅,男歡女愛,不能算騙,對不對?再說連若菡也不會簡單到上了我的當。上當這樣的事情,要上也是兩個人一起上,對不?”

梅昇平愣了,片刻之後哈哈大笑:“你還有這樣的歪理邪說?讓人家閨女沒名沒分地跟著你,還替你生了兒子,你得了便宜又賣乖,辯解起來還振振有詞。別說是老吳家,就是換了我也會大發雷霆,非得收拾你一頓不可。怪不得老爺子老了,脾氣還那麼大,非要動用力量收拾你,說不定現在老爺子還氣得吹鬍子瞪眼,哈哈……”

梅昇平多少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夏想不敢說話,心想萬一你知道梅曉琳的孩子也是我的,就不會笑話別人了。這麼一想,夏想也覺得挺無奈,連若菡的孩子還好說,梅曉琳的孩子純屬意外,也是梅曉琳故意隱瞞,不能完全怪他。

笑完之後,梅昇平才拉著夏想坐下,語重心長地說道:“想要過吳家這一關,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只要燕市的局勢能完全在陳風的掌控之中,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快刀斬亂麻,將你的任命透過常委會,造成既成事實,老爺子再火大,也改變不了一級黨委的任命決定。嘿嘿,就算他氣得跺腳,也只能等以後再找機會收拾你。”

“說著容易做來難,現在燕市的局勢,不容樂觀。”夏想嘆了一口氣,“老爺子很厲害,就是看透了支點在燕市,所以才會先從燕市下手。他恐怕也知道陳書記對我的維護,所以直接過跳過陳書記,掌控了半數以上的常委,直接操縱了常委會,大手筆呀。”

梅昇平也不得不承認吳家的人脈深廣,點頭說道:“吳家的人脈和資源比我們梅家多,這一點必須承認,要是梅家出手,未必會有這樣的效果,不過……”他也不甘在夏想面前向吳家服軟,又說,“放眼京城或是全國,吳家整體或許比梅家強那麼一點點,但具體到個別地方,那就未必了。”

又想起了什麼,梅昇平不解地問:“是付家小子付先鋒在背後搗鬼?他怎麼知道你和連若菡的事情……對了,這個不是關鍵,關鍵是既然他在背後陰你,你總得還回去才行,是不是?”

夏想一攤手,一臉無奈:“我拿什麼還?現在老爺子一出手,就是雷霆一怒,我對老爺子的怒氣沒有還手之力,哪裡還能騰出手去還擊付先鋒?再說我也沒有證據表明是付先鋒出的手,所以說,只能吃一個啞巴虧了。”

“你會吃啞巴虧,別跟我耍心眼兒。”梅昇平見菜上來之後,就邊吃邊說,“實話跟我說,小夏,你到底有沒有想到讓邱家也摻和進來,讓邱緒峰出手對付付先鋒?到時四家一片混戰,應該就非常好看了。吳家老爺子估計也想不到會一下子這麼熱鬧,到時他想收手,也沒那麼容易了,也讓他嚐嚐控制不了局面的滋味。”

夏想沒想到梅昇平除了有愛看熱鬧的嗜好之外,還愛起鬨。其實他清楚梅昇平想將局勢攪亂,也是想亂中取利,畢竟四家是此消彼長之勢,吳家削弱了,梅家就有可能從中得利。拉邱家進來也是想借邱家之手打壓付家。

夏想搖頭說道:“如果我開口請梅部長到市委為我助威,還好說一些。如果讓我開口請緒峰出面幫我對付付先鋒,我開不了口,緒峰和付先鋒可是親家。”

“得,別說沒用的廢話。”梅昇平不滿地瞪了夏想一眼,“我知道你的心思,是想讓我開口。正好上次邱緒峰提副市長的時候,他欠了我一個人情,我找他要回來,順便給你面子就是了。其實我知道,你一開口,邱緒峰絕對會幫你,他和你的關係比和付先鋒之間的關係可近多了。我明白邱緒峰對你是什麼態度,聯姻對他來說,只是象徵意義……”

達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夏想暗暗心喜,忙端起酒杯,敬了梅昇平一杯酒:“感謝梅部長,梅部長對我這麼好,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敬您一杯,先乾為敬。”

夏想一口喝完,梅昇平卻端著酒不喝,笑眯眯地說道:“我幫你可不是白幫,還有條件,就是一件小事——你得幫我打聽出來曉琳的孩子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怎麼樣,沒問題吧?”

夏想的心莫名地連跳幾下,看了看梅昇平意味深長的笑容,一臉平靜地說道:“我在京城倒是見了梅曉琳一面,不過沒說多少話。她的女兒長得挺漂亮,挺像曉琳,我也問了她一句孩子父親的話題,她沒有回答我。既然您一心想知道,有時間我再見她,就好好問問。”

“一定要好好問問,不用擔心,我不像吳家老爺子一樣不通情理,非要找孩子父親的麻煩。曉琳被醫生斷定不能生育,卻意外生了一個女兒,對梅家來說是大喜事。我就是想找到孩子的父親,想當面向他表示一下感謝,不管他出於什麼原因不能和曉琳在一起,但他還是給曉琳帶來了幸福,梅家會將他當成親人。”梅昇平說話的時候,目光直視夏想的眼睛,好像夏想就是孩子的親生父親一樣。

夏想一臉坦然地迎接梅昇平的目光,好像他不是孩子的親生父親一樣,笑道:“梅部長果然大度,有氣量,孩子的父親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十分欣慰。”

梅昇平看了夏想一會兒,見他還是不動聲色,反而會心地笑了:“好了,談正事,我現在就給邱緒峰打電話,要他還人情。”

夏想暗暗擦了擦汗,他已經明顯感覺到了梅昇平對他的懷疑,只不過還沒有直接問出口而已。他不是不敢承認,更不是怕承擔責任,而是不想在此時節外生枝,再惹出不必要的事端來。現階段,還是以解決連若菡母子的麻煩為主。

見梅昇平主動替他出面讓邱緒峰也加入戰局,夏想長出一口氣。拉邱緒峰下水化解壓力,轉移吳家的視線,他不是沒有想過,而是覺得時機不對,還沒有找到一個最好的切入點。現在好了,沒想到梅昇平主動提出出面說動邱緒峰,倒讓他心生感激。不管梅昇平是真的向邱緒峰要回人情,還是真心要幫他,他都要感念梅昇平的好心。

或許剛才梅昇平所說的話確實是真心話,他懷疑自己是孩子的父親,梅曉琳不承認,自己不承認,他也不敢肯定。但連若菡母子的事情突然鬧出來之後,估計他就更加認為梅曉琳的孩子是自己的。出於愛護梅曉琳的本意,也是為梅曉琳能夠當上母親而欣喜,才說出剛才的一番話,是試探,也是暗示。

梅昇平當著夏想的面撥通了邱緒峰的電話。

“邱市長,別來無恙?”梅昇平和夏想說話時既隨意又輕鬆,和邱緒峰說話時就完全換了一副口氣,拿腔拿調地說道,“我聽夏想說過,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不是?”

邱緒峰正在給下屬開會,本來不想接這個電話,但看到是省城的號碼才接了,一聽才知道原來是梅昇平,倒讓他十分意外。梅昇平可從來沒有主動打過電話給他,今天打電話來,肯定是有要事了,又聽他陰陽怪氣地說到夏想,不由一驚,忙恭敬地說道:“梅部長好……夏想和我是好朋友,不知道您有何指示?”

“指示談不上,就是上次你提副市長的時候,我幫了你一把,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把這點小事記在心上?”

邱緒峰哭笑不得,哪裡有這樣的省委領導,直接開口要他償還人情,也不含蓄地暗示。不過他也清楚梅昇平的性格,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厲害人物,不能簡單地對待,就忙說:“當然記在心上,一直不敢忘記,梅部長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儘管開口,我一定盡心盡力。”

“不是我,是夏想。”梅昇平這才說出真正的用意,“既然你認為夏想是你的好朋友,現在夏想有難,你不聞不問,似乎夏想白交了你這個知交!”

邱緒峰已經被梅昇平的話完全打亂了節奏,燕市常委會那一幕才過去一天,還沒有傳到他的耳中。他最近忙著手頭的工作,沒有過多關注燕市的局勢,這麼短的時間內不知道夏想身上發生的變故也是正常。他被梅昇平連敲帶打地說了一頓,頓時急切地說道:“夏想怎麼了?您快告訴我,我這幾天沒有和他聯絡,也不知道燕市的局勢……難道是他擔任下馬區區委書記的任命,出現了意外?”

梅昇平充分調動了邱緒峰的情緒,心裡很滿意,聽到邱緒峰急切的語氣之中確實對夏想還挺在意,暗暗看了夏想一眼,才又說道:“嗯,是出現了意外,而且還是天大的意外,恐怕還和你的親家有關係,就是付先鋒……”

梅昇平將燕市的變故三言兩語交代清楚,其中的內情也沒有隱瞞,直接說了出來。才一說完,就聽到電話一端傳來摔東西的聲音,隨後是邱緒峰無比憤怒的罵聲:“絕對是付先鋒在背後出手,他就是想坐收漁翁之利,太無恥了,多大一點事情也拿出來害人,難道他們付家就乾淨了?夏想也是,怎麼不告訴我一聲,真不夠朋友!”

隨後邱緒峰又恢復了平靜,連忙說道:“對不起梅部長,我一時失態,主要是太生氣了,您別介意。”

“你越生氣才越證明你對夏想在意,不打緊,我理解你。”梅昇平眉開眼笑地看了夏想一眼,眼中有一絲狡黠,隨即又說道,“我給你一個建議,你想幫助夏想也可以,但最好不要站出來,要在暗中出手,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和吳家老爺子接觸,在他面前替夏想說情。”

一波未平

邱緒峰想了一想,表示不解:“恐怕我們家老爺子出面,也沒有那麼大的面子。”

“要的不是一定要說服吳老爺子,要的是轉移他的視線,要的是讓他知道表面上有梅家為夏想助威,暗地裡有邱家說情,也讓吳家感受一下夏想的分量。”

邱緒峰明白過來了:“緩兵之計?梅部長的意思是,我想辦法在幕後拖住吳家,您在臺前出面力挺夏想?”

“當然了,我是一個念舊的人,一直和小夏關係不錯,現在他有了難,豈能坐視不理?梅家人一向重感情,不像有些人家,利益至上。”梅昇平也不知道是敲打邱家,還是諷刺付家,反對他對邱家和付家的聯姻心存芥蒂,有機會自然要冷嘲熱諷一番。

邱緒峰的表情梅昇平看不到,但他從邱緒峰尷尬的咳嗽聲中聽了出來,他剛才的話達到了想要的效果,就呵呵一笑結束通話了電話。

“怎麼樣,精彩不?”梅昇平樂呵呵地衝夏想點頭一笑,“吃,開懷地吃,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不用擔心。愁眉苦臉也沒有用,要笑對明天。由我出馬,肯定會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夏想見梅昇平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得意,心想由大名鼎鼎的梅昇平出面,也不知是福是禍。但不管是哪一種,他都沒有辦法拒絕梅昇平的熱情,只好說道:“也不知道該怎麼樣感謝您的幫助,一直以來您都對我特別照顧,我都記在心上,十分感念領導的恩情。”

“再多說就見外了。”梅昇平揮揮手,“在你面前,我也不說假話,也知道你能猜到我的用意,什麼感謝之類的客套話就不用說了,說也沒用。你記住一點就可以了,以後去京城,多看望看望曉琳,她畢竟是一個女人,需要一個男人來安慰。在我看來,她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又繞了回去,夏想只好點頭應下:“一定,一定。”

告別梅昇平回家,走到半路就接到了邱緒峰的電話。邱緒峰先是埋怨夏想幾句,怪夏想有事情不和他說,顯然不當他是朋友。隨後又說他決定請邱老爺子出面去找吳老爺子談談,讓吳老爺子消消氣,最好能收手……

事情鬧到如此地步,夏想也只好感謝邱緒峰的好意,不過對於驚動邱家的老爺子,他多少有點過意不去。不料邱緒峰卻說:“我家老爺子和吳家那位有點交情,年輕的時候關係也挺密切,後來才慢慢因為一些原因疏遠了。現在都老了,也就沒有那麼多不快了,乘機找個由頭接觸接觸,也不是壞事。說不定你還算做了好事,因為你的事情而讓兩位老人家經常走動,也有利於身心健康。”

被邱緒峰一說,夏想也覺得邱緒峰現在確實比以前強了不少,做事情不但深思熟慮,也知道照顧別人的情緒,就感慨地說道:“我心裡有數了,緒峰,感謝的話就不多說了。”

邱緒峰呵呵一笑:“就是,不說你幫寶市引進了多少外資,就是對我個人來說,受益於你的地方也很多。再說官場之上,本來就是互相照顧……不說了,不說這個了。”話題一轉,嘿嘿一笑問道,“我才知道梅曉琳生了孩子,是不是你乾的好事?”

“去,別亂說,我是好人,你別汙人清白。”夏想死不承認。

又說笑幾句,兩人才結束通話電話。

陳風的動作夠快,顯然也是擔心夜長夢多。第二天下午,省委書記葉石生、省委組織部長梅昇平一行到燕市視察工作,市委書記陳風、市長鬍增周、市委副書記付先鋒、市委組織部長方進江等人全程陪同。

葉書記一行在視察工作時指出,在當前的經濟形勢下,為了加快建設下馬新區,早日還燕市一片碧水青天,不僅要在招商引資上面多下功夫,更要在用人方面多用心思。要敢於提拔年輕人上去,勇於開拓創新,讓有商業頭腦的幹部主持下馬區的工作,才有利於下馬區在保證投資商的利益和收益方面,走在全市乃至全省的前面。

葉石生還重點指出,下馬區既然是新區,就要有大膽創新的精神,要相信年輕人的才能,要給年輕人施展的機會。現在有些幹部思想僵化,墨守成規,沒有創新意識,也沒有進取精神,才導致燕市在全省之中,被人稱為“左市”。這種思想要不得,現在是市場經濟時代,一切要向市場要效益,要想在市場的大潮之中立於不敗之地,就必須改變思路,必須發現自己的不足,要努力學習,提高自身素質和能力,適應時代,否則終究會被時代的大潮淘汰!

葉石生的發言目的性很強,有明顯的針對意圖,所有在場的市委常委聽了之後,都暗暗心驚,心裡清楚葉書記的話鋒所指,顯然是針對常委會上的失控事件!

葉書記力挺陳風之意,一目瞭然。

葉石生和梅昇平聯袂來市委視察工作,燕市所有常委全體出動作陪。葉石生的講話,在眾人心中引起了極大的震動。譚龍在人群之中,心虛地看了付先鋒一眼,卻見付先鋒一臉坦然,彷彿說的是別人一樣,不由稍微穩定了心神。

譚龍不比付先鋒,他沒有龐大的家族勢力可以藉助,最大的依仗是省委副書記崔向。雖然他在京城也有人,但基本上不在要害部門,權力不大。而最近一段時間,崔向一直比較低調,在燕省很少有動作,只是向京城跑動得比較頻繁,也不知道在暗中籌備什麼。

所以近來譚龍一直以付先鋒為風向,緊跟付先鋒的步伐。

隨後,葉石生又在燕市召開了一次小範圍的會議,會議之上,梅昇平又作了重要發言。

梅昇平的講話完全是梅氏風格,簡短有力,有的放矢。

“同志們,葉書記的指示精神很重要,很有針對性,我們都應該嚴格按照葉書記的指示開展工作。我也就當前的經濟形勢和人事任命問題,簡單說兩點。第一點就是要任人唯賢,不要任人唯親。在當前的經濟形勢下,只有有能力、有幹勁、有見識的好乾部在重要的工作崗位上,才能更好地發揮出應有的作用,才能對當前的社會主義建設作出巨大的貢獻。第二,在幹部任命上,要充分體現出組織部的重要性。組織部是幹部之家,是為黨為國家考查考核幹部的核心部門。可以說沒有一個機構比組織部更瞭解一個幹部的成長曆程,也沒有人比組織部長更瞭解一個幹部適合到哪個工作崗位上工作。就是葉書記也常常對我說,他平常主持全面工作,有許多照顧不過來的地方,燕省的幹部把關,就全交到了我的手上。為此,我深感重任在肩。”

梅昇平的發言是在力挺方進江,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他贊成市委組織部的提名。

歸根結底還是在聲援夏想。

如果說梅昇平以上的發言還是四平八穩,沒有引起太多人的觸動,接下來他說出的一番話,就不得不讓人大吃一驚,讓許多以前和梅昇平接觸不多的人,第一次領略到了他強硬的一面。

“下面說兩句閒話……”梅昇平的目光有意無意在付先鋒臉上停留片刻,然後才板起臉,十分嚴厲地說道,“燕市是燕省的燕市,不是京城的燕市,在座的各位都是燕省的幹部,除了陳書記和胡市長之外,都是省管幹部。因為我來自京城,就說幾句題外話,當成聊天好了。”

付先鋒能猜到梅昇平想說什麼,心中強壓怒氣。也是,在座的諸位之中,有省委書記,有組織部長,還有市委書記和市長,還輪不到他說話,他不想聽也得聽下去!

葉石生也十分配合地笑了笑:“就聽聽昇平說些什麼,要嚴肅,也要活潑,呵呵。”

葉石生一笑,眾人都附和著笑。

只有梅昇平不笑,他一臉嚴肅地說道:“既然是省管幹部,說白了,考核和升遷,都掌握在組織部手中。沒有我點頭,沒有葉書記批准,就算你們想調入京城,也沒那麼容易!我奉勸大家一句,眼睛向上看是對的,但真正做事情的時候,還是要擺正自己的位置,否則太好高騖遠的話,很容易出現腳下懸空的問題。腳下懸空會有什麼後果,不用我說大家也知道,還沒有上去,就會先摔下來!好了,我的話講完了。”

連葉石生都有些愕然,梅昇平的話也太直白太不留情面了,連他聽了都覺得說得有點過頭。不過又一想,也是,梅昇平是什麼人?是梅家人,而且他又是省委組織部長,位置關鍵,又大權在握,而且他向來特立獨行,說一點重話也不算什麼。

不過葉石生還是對梅昇平如此賣力地維護夏想,深感不解。

陳風一向和梅昇平沒什麼來往,方進江也是。兩人對梅昇平高調敲打反對夏想任命的常委深感欣慰,也感覺面上有光,畢竟梅昇平的話等於當眾給了他們極大的支援。

包括付先鋒在內的一干投反對票的常委,都微微漲紅了臉,不發一言。梅昇平是何許人也,大家心裡清楚,不但是省委組織部長,也是實力僅次於吳家的梅家人。況且梅昇平的話也句句屬實,吳家再強勢,再有權威,他們想要升遷,哪怕是想要調出燕省,只要梅昇平不點頭,誰也動不了!

還有一點,梅昇平和他們不一樣,他不怕吳家!

眾人都悲哀地意識到,他們不知不覺間竟然成了夾心餡兒餅。兩大家族鬥法,他們夾在中間,兩頭受氣,弄不好還兩邊不討好,真是苦也。

葉書記和梅部長今天前來視察的目的,誰心裡沒有一個小九九?一時之間,人心浮動,都在重新權衡得失,唯恐一著不慎,落一個得罪市委書記和市長,同時又讓省委書記和省委組織部長不快的下場,以後還有什麼好日子過?

葉石生和梅昇平的視察工作一結束,陳風立刻召開了緊急會議,深入學習葉書記和梅部長的講話精神。會議一直持續到晚上九點,最後取得了一致共識,在今後的工作之中,一定要從實際出發,不能好高騖遠,一切的出發點要以燕市利益為第一。

散會後,陳風興致很高,一點疲憊感也沒有,還特意找來方進江談話。在陳風看來,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大部分人動搖了,正好趁熱打鐵,明天再次召開常委會,將事情定下再說。

方進江來到陳風的辦公室,卻是一臉擔憂,直接說道:“陳書記,我建議明天先不要召開常委會,因為胡市長的態度突然變得模稜兩可起來。”

陳風一愣,隨即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確實是不管在開會期間,還是在單獨會談時,胡增周發言不多,態度也有點消極。他當時沒有注意到,以為還是因為常委會上失利的影響。聽方進江一提醒,他才想起即使在葉石生和梅昇平開會時,胡增周也沒有積極響應。

難道胡增周也受到了京城方面的壓力?

陳風想到做到,立刻打了一個電話給胡增周,正好胡增周還在辦公室,就被陳風一個電話叫了過來。

胡增週一進門,陳風從他的表情就得出了結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胡增周在關鍵時刻動搖了!

果然,胡增周還算有擔待,直接交了底:“算我對不起夏想同志了,對於他擔任下馬區區委書記職務,我不支援也不反對,我的意見是,夏想還是擔任區長比較合適。”

胡增周說完,也不多解釋,點點頭,轉身走了。

陳風和方進江面面相覷,一臉愕然。

胡增周確實是出於無奈,他承受不了來自京城的強大壓力,只有妥協。他不像陳風性格強勢,而且後臺也沒有陳風強硬。他知道這麼做有負於夏想,但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的根基本來就不穩,強頂著將夏想扶上位,得罪了本來關係不算密切的領導,就相當於堵死了升遷之路。

但又不能對夏想沒有一個交代,周立波也是他的人,是他提名周立波為區長,現在只好要周立波為夏想讓位了,他甚至已經暗中做通了周立波的工作。

第二天,燕市市委又傳出一個驚人的訊息,白戰墨從西海省文州市為下馬區牽線搭橋,拉來了近兩百億的投資!

兩百億,已經超過達才集團承諾的百億資金,白戰墨身上的光環立刻完全將夏想掩蓋!

陳風聽到訊息之後,立刻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付先鋒果然厲害,用的還是連環計。先是借吳家之手阻止夏想的任命,隨即又用兩百億的資金為白戰墨壯威,雙管齊下,讓夏想的優勢全無!

吳家的出手是政治壓力,付家的出手是經濟威力,兩相結合之下,大事可成。

只是付家為什麼非要力挺白戰墨上位,白戰墨到底是付家的什麼人,值得付先鋒如此精心策劃,非要讓他當上區委書記不可?

如果沒有吳家出面,付先鋒也不可能順利扶白戰墨上位,付先鋒的聰明之處就在於借力打力,再在最後關頭推波助瀾一下,基本上一切都在按照他預定的形勢發展。

陳風長嘆一聲,失算了,最大的失算就是胡增周的臨陣倒戈。葉石生和梅昇平的壓力對胡增周影響不大,他是中組部直管的幹部。

陳風再一次深深地體會到了無力感。他知道,因為有了兩百億資金所帶來的耀眼光環,再有胡增周的態度大變,葉石生和梅昇平的視察帶給一眾常委們的壓力,又被化解於無形。他相信,再次提交到常委上討論的話,夏想的任命極有可能再次被否決。

怎麼辦?陳風手中擁有的重大權力就是可以推遲常委會的召開。他不想失敗,現在夏想是否透過任命已經和他的權威緊密相連在一起,已經不再是一次簡單的任命,而是一件徹頭徹尾的政治事件了。

陳風思忖再三,還是給京城的人打了一個電話。

出乎陳風意料的是,對方聽他再次提起夏想事件,打了個哈哈之後,無所謂地說道:“人老了,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畢竟是我的領路人,我不好說他老人傢什麼不好。呵呵,他老人家又說了一句話——算了。算了就算了,領導說什麼是什麼,我也只好原話轉告給你了……”

放下電話,陳風一臉苦笑,這叫什麼事?已經形成了眼下僵持的局面,一句算了就完事了,讓他的面子往哪兒放?讓夏想的前途怎麼辦?

一波又起

陳風無奈歸無奈,也知道對於大人物來說,翻雲覆雨不過平常事。

安慰完自己,陳風只好嚥下這口氣,琢磨著看還能不能再開啟胡增周的缺口,讓他回心轉意,只要胡增周繼續支援夏想的任命,事情就還有迴旋的餘地。

陳風還以為可以重新說服胡增周,但夏想在接到連若菡電話的那一刻就知道,恐怕他的區委書記之夢要破滅了。

夏想是在家中接到連若菡的來電的,當時他正在書房中讀書看報,同時思索當前的局勢,手機就響了。一看是連若菡的號碼,他急急接通之後,第一句話就問:“你和孩子一切還好嗎?”

連若菡的聲音傳來,也是十分急切:“我們都還好,你呢?你有沒有事情?要是丟了官也不要緊,大不了不在官場上了,我們一起去美國,讓殊黧也去……”

夏想反而笑了:“說什麼呢,不至於逃離祖國吧?沒事,現在一切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可以接受,是因為爺爺收手了,邱老爺子出面說和,也不知他說了什麼,爺爺竟然同意放手了,不找你麻煩了。”連若菡快語如珠地說道,“邱家來人,肯定是你的主意,對不?算是走對了一步,不過也走錯了一步。因為本來事情爸爸還不知道,但因為邱老爺子嘴快說了出來,現在倒好,爸爸知道之後大怒,誰的話也不聽,可能要對你下手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夏想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真的聽到吳才洋要出面壓他,還是心裡不安。畢竟吳才洋不比老爺子,似乎他本身打沒有什麼弱點可抓,即使有,夏想也不知道是什麼。不像老爺子,連若菡和吳連夏就是他最大的弱點。

“我在燕省有人保護,你爸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句話就能拿我怎麼樣,好歹我也是正式的國家處級幹部。你就放心好了,在燕省在保護傘下,我暫時還可以遮風避雨……只要你和孩子沒事就行。”夏想安慰連若菡幾句,好讓她放心,隨後又問,“為什麼前兩天聯絡不上?”

“被老爺子用技術手段遮蔽了手機訊號,還是衛辛機靈發現了不對,告訴了我,我去問爺爺,才知道我們的事情事發了。我還看到了照片,就是你在機場接我時的照片,上面有你抱著孩子的鏡頭,還有你抱著我的親暱動作,所以爺爺看了才勃然大怒。”連若菡倔強地說道,“我一怒之下抱著孩子就要走,正好邱老爺子剛剛說服了爺爺,爺爺就向我低了頭,做了讓步,我才勉強留了下來。不過爸爸回家正好看到了照片,也知道了真相,拂袖而去……”

夏想之前剛剛接到陳風的電話,也瞭解到胡增周態度的轉變,同時也對白戰墨竟然帶來了兩百億的投資大感意外。一番深思之後,根據目前的形勢分析,他已經對就任區委書記一職,不再抱太大的希望。與其硬抗,不如退而求其次接受胡增周的建議,謀取區長一職。

從哪裡跌倒從哪裡爬起,當不上區委書記,區長也是二把手,正好主抓經濟和建設,先定下來再說。否則等吳才洋一出手,恐怕比老爺子還恐怖,指不定會有什麼不可預知的情況發生。

燕市常委會的任命一透過,吳才洋再想動他,就沒那麼容易了。現在他只是領導小組的一個處長,和一個政府***不能相比。吳才洋如果想要讓他挪挪位置,現階段還是比較容易的。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勸說陳風放棄爭奪區委書記的位置,趁吳才洋還沒有出手,而且胡增周還沒有改變支援他擔任區長的態度,直接上常委會討論,一舉透過對他擔任區長的提名!

和老爺子過招,他是拖延時間;和吳才江較量,他必須搶佔先機。至於被提名為區長的周立波同志,對不起了,只好讓他成為最大的犧牲品了。

只要擔任了區長,夏想相信他能逐步掌握主動權,一步步從白戰墨手中奪回屬於自己的榮譽!一戰失利,二戰再來。

夏想放下連若菡的電話,立刻聯絡上了陳風,將事情的利害關係一說,並且感謝陳風對他的大力維護。同時保證,他在區長的位置上,依然可以作出應有的貢獻。

陳風也不是拘泥之人,聽了夏想的分析之後,也覺得事情確實緊急,吳才洋的風格他也多少有些耳聞,一個連自家老爺子都敢反對的人,肯定是厲害角色。況且他現在正當政,要是他出手,必定比老爺子更犀利。關鍵是,他還沒有老爺子憐惜連若菡和疼愛連若菡兒子的弱點。

陳風當機立斷,決定聽取夏想的意見,退而求其次,謀求區長之位。同時和夏想商定,由夏想出面向葉書記和梅部長解釋相關原因,他現在來不及再向葉書記彙報,立刻就要著手召開緊急會議。

不提夏想如何向葉石生和梅昇平說明情況,陳風放下電話後立刻召開碰頭會,碰頭會由胡增周、付先鋒和方進江參加。

陳風等三個人到齊,立刻開門見山地說道:“經過深思熟慮,我決定接受增周同志的建議,重新提名夏想同志擔任下馬區副書記、區長,各位有什麼看法?”

方進江吃了一驚,事發突然,他沒有心理準備,不由多看了陳風一眼。見陳風微微點了點頭,知道事情緊急來不及提前和他商量,肯定也是事先得到了夏想的認可。

胡增周先是一愣,他認為以陳風的強勢性格,不太可能接受他的條件,沒想到轉眼間就情況大變,陳風妥協了!

胡增週一直覺得有愧於夏想,見陳風主動讓步,就立刻說道:“我同意陳風同志的提議。”

付先鋒志在區委書記,對區長沒有興趣,況且他也清楚凡事要留有餘地才好,也好以後相見。既然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想徹底將夏想踢出下馬區也不太現實,真要惹急了陳風,他以後也別想再開展工作了。再說就算夏想擔任了區長,也在他的眼皮底下,也在白戰墨的陰影之下。他微一遲疑,就答應了下來:“我也同意。”

方進江心裡清楚陳風此舉必定大有深意,也點頭表示了同意:“同意。”

“好!”陳風拍了板,“立刻召開常委會討論,區委書記和區長人選已經拖太久了,不能再久拖不定,影響下馬區投資商的信心不說,也不利於燕市的對外形象。同志們還有沒有別的意見?”

幾人雖然都覺得有些操之過急了,但事已至此,也想不出更好的拖延理由,就都說沒有。

陳風看了胡增週一眼:“增周同志,至於周立波同志的思想工作,就麻煩你來出面安慰一下。以後有合適的重要工作崗位,市委會優先考慮他。”

一個小時後,常委會緊急召開。會上,組織部長方進江重新提名了區委書記和區長人選。隨後,陳風、胡增周和付先鋒先後發言,表態支援。

提出反對夏想擔任區委書記的幾名常委,面對突如其來的戲劇性變化,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麼突然之間夏想就由書記變成了區長?而且陳書記、胡市長和付書記、方部長異口同聲表示支援,顯然他們私下裡已經達成了共識。

其他人本來已經動搖了態度,現在見幾位重量級人物已經達成了一致,他們收到的指示只是阻止夏想當上書記,又沒有收到新的指示不讓夏想擔任區長,也就順水推舟投了贊成票。

半個小時內,常委會一致形成決議,透過了正式提名。

歷時半年之久的下馬區的人事任命,至此終於全部落下了帷幕!

夏想的病也忽然神奇地好了,第二天就到領導小組恢復了正常工作。一上班,他就受到了古玉的埋怨。

“出了事也不和我說一聲,爺爺說了,你有點不把他放在眼裡,他讓我替他批評你幾句。”說是批評,古玉卻是一臉笑容,隨後又促狹地說道,“你還真厲害,連若菡都被你收服了,還乖乖地替你生了孩子,吳老爺子不生氣才怪!他那麼威風的一個人,又好面子,孫女卻不明不白地跟了你,他最後收手放過你,還真是你的運氣。”

古玉說完,不等夏想說話,又神秘地說道:“你知不知道吳老爺子為什麼突然收手了?告訴你,你別告訴爺爺是我說的,是因為邱老爺子和吳老爺子聊天,說著說著就說起了邱緒峰的姐姐邱緒蝶。最後邱老爺子感慨地說,大家族的女人,要麼聯姻嫁給權力,要麼嫁給金錢,正是因為出身太好,眼光太高,很少有幸福的,邱緒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結婚了又能怎樣,一樣要離婚。所以不管她們選擇什麼樣的生活方式,只要她們自己願意自己感覺幸福就成……結果吳老爺子想通了。連我爺爺都誇邱老爺子有口才,會說話,比他強了不少。”

原來中間還有這樣的典故,夏想暗暗感激邱緒峰的出手。邱老爺子以前估計是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善於分析問題並且解決問題,有水平。

“我爺爺還說了……”古玉鸚鵡學舌一樣說個沒完,“他對你很不滿意,因為你出了事情不首先想到找他出面解決。他還說了,鑑於你對他輕視的表現,決定在你真求他幫忙時,他也不理你。”

夏想無語,老古才不會說出和小孩兒一樣耍性子的話,肯定是古玉自己的話,就笑道:“好了,不說了,事情已經過去了。等不忙了,我請他吃飯,向他賠罪好了。你下一步怎麼安排,我可能要去下馬區擔任區長,你是不是還繼續留在領導小組?”

“怎麼是區長,不是區委書記了,降職了?”古玉的問題很可笑,書記和區長其實級別相等,不過書記權力更大一些,管人事和主持全面工作,是***。

夏想也懶得多和她解釋,正要說點正事,電話響了。

古玉識趣地退了出去,還調皮地笑了一笑。

“您好,我是夏想。”

“夏想,我是成達才。市委的任命我已經知道了,雖然不是***,但區長的位置更有利於你發揮經濟方面的才能,我還是決定立刻啟動投資專案。不過有一個問題,白戰墨的兩百億資金,你清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成達才的電話打來得還真及時,看來他也一直在暗中關注燕市的一舉一動。

“成總好,白戰墨聲稱從西海省文州市拉來兩百億的鉅額投資,我也感到很吃驚,也很不解。文州市遠在南方,在沿海發達省份有許多更好的投資專案可以選擇,為什麼偏偏選擇在燕市,而且還是一個新建的下馬區?應該說,下馬區目前還沒有打出名氣,況且燕市本身名氣也不大。我認為,兩百億的投資,恐怕不是那麼樂觀。”夏想的擔憂不無道理,因為他最擔心的就是文州的遊資。

遊資類似於蝗蟲,最早是炒作房地產,隨後又炒作大蒜、大蔥、姜以及綠豆,甚至還炒作過普洱茶和紅木傢俱,只會帶來一陣虛假的繁榮。等遊資賺夠利潤撤走之後,給行業帶來的是毀滅性的打擊和創傷。於國於民,百害而無一利。

如果有遊資敢在他主政的下馬區肆虐,他一定毫不手軟地出手打擊!

成達才信心十足地呵呵一笑:“有資金投入是好事,如果對方確實是想在燕市落地生根,要為燕市的發展作出貢獻,達才集團也舉雙手歡迎。如果是想趁火打劫,或是撈上一筆就走,下馬區有達才集團在,也不會讓外來者為所欲為!”

成達才的話正合夏想心意,夏想聽了成達才鏗鏘有力的話語,也是心潮澎湃。

剛放下電話,夏想就接到了張質賓的來電,告訴他範省長讓他立刻過去一趟,有要事。

來得好快!夏想來到範睿恆的辦公室,一眼就看到範睿恆臉上不悅的表情,就猜到了事情的大概,應該是吳才洋出手了。

果不其然,範睿恆不快地說道:“小夏,你怎麼偏偏去招惹吳家,吳家豈是你能惹得起的?我接到一個電話,說是有人有意調你入京,而且態度還很強硬,對燕省施加了很大壓力。剛才葉書記也和我透過話了,我也很為難……”

夏想一驚,看範睿恆的樣子,好像確實是動了怒。估計是吳才洋動用了讓範睿恆忌憚的力量,範睿恆迫於壓力,左右為難也很正常。

夏想察言觀色,再根據他對範睿恆的瞭解,猜到範睿恆的怒氣之中,有三分是因為吳家的壓力,七分是因為最近一段時間自己和葉石生走得過近,向他彙報工作比較少的緣故。不過也沒有辦法,畢竟省委書記是***,主管人事大權,他必須請動葉石生出面到燕市才更有威懾力。

範睿恆因為吳家的事情生氣歸生氣,倒還不至於恐慌,他畢竟是一省之長,吳才洋再有能量,也不能拿他怎麼樣。而且此事他也有臺階可下,因為燕市市委常委會已經透過了任命,他只需要將責任推到燕市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吳才洋對此也無話可說。因此夏想斷定,範睿恆的不滿,還是因為他和葉石生走得過近。

夏想首先誠懇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擺事實講道理,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講,主要側重點落在葉書記親自過問此事上,又含蓄地指出,是梅部長大力促成了到燕市的視察,如是等等。反正完全表明了他的立場,就是堅持原則問題不動搖,和葉書記工作關係密切,和範省長工作和私人關係都密切。

範睿恆的臉色慢慢緩和下來。

理順關係

夏想確實猜對了,範睿恆本來就對夏想從京城回來之後,和他的關係有點疏遠而心生不滿,又見夏想事事向葉石生請示,更是大有意見。而且夏想在燕市的活動和在背後的運作,都沒有詳細向他彙報過,他認為夏想現在翅膀硬了,不將他放在眼裡了,難免就對夏想有了看法。

不過聽夏想親口解釋一番,他心中的怒氣就消退了不少。但還有餘怒,因為確實京城來電的態度非常強硬,語氣也不太友好,讓他平白受到了壓力,一切的根源都在夏想身上。他還是看夏想不太滿意,就說:“就算燕市透過了你的任命,但吳家的態度十分堅決,恐怕不會善罷甘休。而且我聽說,鐵道部本來已經批覆的單城市的通海鐵路專案,又暫時批而不發,被壓了下來。你說說看,你惹出了多大的麻煩?”

範睿恆在關鍵時候的表現反而不如葉石生,夏想也能理解範睿恆的立場。畢竟省長和書記相比,還差了一點,雖然只是一點點,但有可能是無法跨越的鴻溝。範睿恒生怕因為這些問題,讓吳才洋對他有不好的看法,進而影響到他下一步順利接任省委書記,那可就麻煩大了。站在範睿恆的立場上,夏想可以充分理解他的不滿和怒氣。

儘管夏想心中對範睿恆在關鍵時刻的表現微微有些失望,但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還是以實力和利益至上,他和範睿恆之間有利益也有共同點,卻並不多。一旦他離開省委,他在範睿恆心目中的位置就會大降,範睿恆此時流露出來的不滿,不過是一次提前發作罷了。

夏想不得不再次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同時,又將他和連若菡之間的關係隱晦地一說,暗示出連若菡在老爺子心目中的分量,以及吳才河、吳才江的態度。等於是向範睿恆表明,吳才洋雖然強勢,但在吳家並沒有多大的影響力,而且現在不但老爺子已經接納了連若菡母子,吳才江和吳才河也預設了連若菡現在的處境,說不定以後吳才洋也會回心轉意。

同時,夏想還說出了邱老爺子出面說服吳老爺子的內情。

範睿恆聽了,目光閃爍,心思浮沉,不由暗暗多打量了夏想幾眼。

他慢慢冷靜下來一想,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夏想確實說得不錯,吳才洋再生氣,再發怒,歸根結底也是吳家的家事。就算他現在想收拾夏想,也總有一天會改變主意,父女之間還有一輩子的仇恨?

就算吳才洋原諒不了夏想,看在連若菡母子的面子上,最終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於最後的結局如何,外人不好猜測,但終究算起來,夏想在吳才洋心目中,還是比外人的關係要近一些。他又何必現在替吳才洋急著為難夏想?等吳才洋迴轉心意的時候,也未必記得他的好,但他要是因此徹底得罪了夏想,也是不值。

夏想現在才二十八歲就是副廳級的區長,已經主政一方了,前途不可限量。因為吳家的事情,燕市有梅昇平替他出頭,京城甚至有邱老爺子出馬,夏想一人已經牽動了無數人的神經。而且夏想對他一向態度恭敬,也有靠攏的意思。燕省最終還將會是他的燕省,以後還有太多可以重用夏想的地方,他就更沒有必要對夏想冷落和疏遠。

“話雖如此,但單城市的通海鐵路被壓了下來,也是一件麻煩事。”範睿恆的口氣明顯緩和了下來,不過還是微帶不滿地說道,“我只好再多方打打招呼了,通海鐵路事關重大,必須要在年前開工,拖得越久,對單鋼越不利。”

說著,他又略帶責備地瞪了夏想一眼,口氣已經滿是愛護和長輩的斥責之意:“你呀,穩重是好事,辦事就不能再妥協一點?我也知道以你現在和範錚差不多的年紀,要求你在女人方面有多自律也不現實,但你惹誰不好,非惹吳家的女兒?你就不能讓我省心一點?”

提到了範錚,範睿恆的立意不言而喻,他是以範錚父親的立場對夏想說這一番話的,可不是以省長的身份。否則傳出去說是省長也不計較夏想有婚外情,就真成了笑話。身份還是要顧忌的,但身份也是可以隨時轉化的,範睿恆也是聰明人。

範睿恆還是一副長輩教訓晚輩的口氣,“到了下馬區,態度端正一點,別再出什麼生活作風問題了。一個範錚已經讓我頭疼了,你就別再給我添亂。說到生活作風問題,你以後也別總和小時在一起,萬一出了事情,你是不是讓我也和吳才洋一樣衝你發火?”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夏想明白範睿恆不但完全諒解了他,還不改對他的愛護和支援,心裡也十分高興,就老老實實地說道:“請範省長放心,其實我在女人方面一直很自律,和連若菡的事情早在壩縣時就發生了,真正進入官場之後,就一直嚴格要求自己。至於和小時之間,更是純潔的革命同志關係。”

範睿恆也被逗笑了:“別跟我耍貧嘴,小時有多漂亮我心裡有數,你們老在一起,總有失控的時候。以後要多注意一下影響,你好歹也是副廳級幹部了,還是區長。”

說到區長,範睿恆又想起昨天市委常委會迅速透過的決議,就問了一句:“不用說,你是提前知道吳才洋會出手,才接受了區長的職務?”

“我一切服從組織上的安排,陳書記和胡市長經過慎重考慮,一致認為還是擔任區長更能發揮我的優勢,我表示接受組織上的任命!”夏想知道,該有的態度不能少,不能讓範睿恆挑他的理。

範睿恆點頭,扭頭看向窗外,自言自語地說道:“有了市委的任命,也好回覆京城,不過我擔心,吳才洋不會就這麼算了,肯定還有後招……不過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由葉書記和我出面頂住壓力就可以了。”

夏想也知道範睿恆是想讓自己記住他的好,就及時表示了感謝。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夏想又接到麻秋的電話,麻秋轉告了葉書記對他的三點要求:一是戒驕戒躁,繼續踏實工作;二是繼續保持謙虛謹慎的作風,生活上嚴格要求自己,政治上穩進;三是在當前的形勢下,要儘量減少不必要的事務,安心做好交接工作。

葉書記透過秘書轉達了指示精神,暗示他最近一段時間要低調再低調,別惹出任何事端出來。夏想明白,吳才洋出手給葉石生帶來的壓力果然夠大,葉石生不再和他面談,而是讓秘書轉達,就是要做做樣子給別人看。估計也是想向吳才洋示好,藉以表明他和自己之間劃清了界限。

夏想搖頭一笑,吳才洋果然厲害,一出手就逼得燕省的一二把手紛紛低頭,到底是實權在握的實力派人物。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緊接著他又接到了宋朝度的電話。宋朝度也流露出同樣的意思,告誡夏想,現在整個省委正處在緊張之中,突然有幾個重量級人物發話,說是燕省的風氣有點不正,尤其是在人事任命方面,存在任人唯親的不正風氣,京城對此十分不滿。省委即將召開緊急會議,以應對當前的緊張局勢。

吳才洋的怒火也太大了一些,不能因為調他不動就為難燕省省委,夏想第一次對吳才洋產生了不滿。

緊接著梅昇平也打來電話,他的聲音努力假裝輕鬆,不過夏想還是聽出了一絲別樣的味道:“小夏,吳才洋動了,他一動,果然威力不同,省委現在人人不安,不得不說,老吳家還是有一點能量的。我也知道吳才洋的用意就是要讓省委都緊張一下,讓葉書記和範省長遷怒於你,然後再疏遠你,他的目的就達到了。好了,不和你說了,去開會了,你自己多方注意一下,別讓人找到毛病,現在吳才洋可是拿著放大鏡在尋找你的問題……忘了說了,新任的省紀委書記李言弘和吳才洋的關係可不是一般的好!”

各方的動向說明,吳才洋真是要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

夏想心中對吳才洋的做法十分不滿,何必如此大動干戈,難道真的以為他一點還手之力也沒有?

見到了下班時間,夏想就來到綜合一處,和方格、王林傑打了招呼,然後對古玉說道:“晚上去見見你嫂子,好不好?”

古玉一聽喜出望外,連連點頭:“嗯,好,我早就想了。”

夏想提前打了一個電話給曹殊黧,曹殊黧忙讓藍襪準備飯菜來招待貴賓。古玉是老古的孫女,老古到底是什麼來歷,曹殊黧不知道,但她知道老古一出手就送了夏想一方價值連城的玉器。既然老古對夏想好,他的孫女也就是她的貴賓了。

藍襪一邊讓保姆準備飯菜,一邊叮囑曹殊黧:“女子懷孕期間是男人最容易出軌的時候,你家那位長得又精神,又有才,舉手投足之間男人味十足,現在正是吸引中青年女人的黃金年齡,小心別讓別的女人得手了。就算他再自律,也怕別的女人主動投懷送抱不是?男人再堅定,也架不住女人主動,是不是?”

曹殊黧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摸著肚子,一臉淡然的笑容:“男人管是管不住的,別指望能將他們看住,越看管得嚴,越容易出事。你要當男人是風箏,用一根愛之線將他拴牢。風大的時候,他想飛高,你就鬆鬆手,放放線,讓他遠走高飛。飛得再遠,線也在你手中。風小的時候,或是疲憊的時候,他自己自然而然就會回來。只要你的愛之線不斷,他就永遠不忘回家的路。”

藍襪一張小嘴驚訝地張開,半天合不攏,無限佩服地說道:“黧丫頭,你和我一樣大,不過才結婚一年多,怎麼就有這麼深刻的體會,簡直讓人刮目相看。你說說,是不是天天研究男女關係?”

“有什麼好研究的,不過是將心比心罷了。世界本來就不公平,男人生來比女人有優勢,但女人也不完全是弱者。只要你有耐心有信心,還有一腔柔情,男人也是人,也有感情,都不會輕易離開結髮之妻。”

曹殊黧現在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母性的光輝,她說話時一臉雲淡風輕,彷彿絲毫不在意藍襪所說的事情,還十分自信地說道:“其實,人心最複雜,也最簡單。你對他百分之百好,他會不清楚?你算計他提防他,他心裡會舒服?人心都柔軟,不分男女。當一個男人真的硬起心腸,不顧你的苦苦哀求非要離開你時,不要怪他,要設身處地想一想,你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裡,是不是一點一滴地傷害了他,才會讓他積怨如此之深!女人適當地嘮叨幾句、撒嬌幾次沒有什麼,但長此以往,不管是恃寵而驕還是不知分寸,都會惹人生厭,都會在他心中留下陰影。尤其是你如果處處提防他,處處挑剔他,他表面上不說,也會在心中產生裂縫。久而久之,裂縫一旦開裂,就再沒有完好如初的可能了。”

藍襪手中拿著一把菠菜,呆呆地在站在廚房門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清醒過來,急忙放下手中的菜,又匆忙洗了***,然後跑到書房,拿出紙和筆,刷刷地寫了起來,邊寫邊說:“你的話我得記錄下來,以後要認真學習,學以致用。其實我挺愛方格的,就是越愛他,越怕他跑了,才把他抓得死死的。聽你一說,才知道原來以前都錯了。”

“你手中有一個彈力球,是輕輕握著舒服,還是用力抓住舒服?你越用力,反彈的力量越大。要恰到好處地放手,才是正理。”曹殊黧說完,看了看時間,“不早了,他們應該快到了。”

沒想到藍襪一句話,引發了曹殊黧一番感慨。更沒想到的是,藍襪也學聰明瞭,以後也不再死死約束方格,而是懂得了適當放手的道理。不想如此一來,反而讓方格對她比以前更好,藍襪才對曹殊黧的理論深信不疑。

不多時,夏想和古玉到了。

古玉和曹殊黧是第一次見面,一見面她就一點也不認生地拉著曹殊黧的手,有說有笑,還圍著曹殊黧轉了幾圈,連連誇道:“嫂子是我見過的懷孕之後還漂亮得讓人羨慕的第一個人!以前我總覺得女人懷孕之後一定非常恐怖,沒想到,嫂子懷孕也能這麼漂亮,就讓我對以後當媽媽又多少有了點信心。”

曹殊黧笑語嫣然地說道:“早就聽夏想說過你,我就說人養玉玉養人,既然是愛玉之人,又叫玉,肯定是一個玉人了。現在一看,還真是美人如玉。”

古玉被曹殊黧誇得有點臉紅,不好意思地說道:“在別人面前我還敢自稱美女,在嫂子面前就不敢了……怪不得夏處長在外面老實得很,許多美女他都不正眼瞧一下,原來是金屋藏嬌,家中有一個頂級美女,自然就視天下美女如同無物了。”

藍襪見古玉人美嘴甜,對她的印象好了不少。隨後古玉從身上拿出兩塊玉佩,給曹殊黧和藍襪各一塊。藍襪見古玉出手大方,送她的美玉玲瓏剔透,一看就是上品,就對古玉的印象又好了三分。

等古玉聽到藍襪是方格的女朋友時,又誇了方格一頓,更讓藍襪喜上眉梢,對古玉的印象就好到了極點。

夏想在一旁看了暗暗好笑,三個女人一臺戲,果然不假。最淡定的是曹殊黧,嘴最甜的是古玉,但收穫最大的卻是藍襪。

晚上幾人一起吃飯,談笑風生,氣氛融洽。

飯後,幾人就坐在客廳裡說話。先是說了幾句閒話,曹殊黧不經意地看了夏想一眼,目光又從古玉身上掃過,無意間問了一句:“夏想,你以後不和古玉做同事了,還真是你的遺憾,身邊缺少了一道亮麗的風景,是不是覺得很無趣?”

夏想搖頭一笑:“能不能順利到下馬區上任,現在還言之過早……”

古玉立刻支起了耳朵,不解地問題:“又怎麼了?不是市委常委會已經透過了任命,難道還能有什麼變化?”

夏想擺擺手:“不提了,工作上的事情,不要帶到家中談論,本來就已經夠煩心了,怎麼還回家繼續自尋煩惱?回家就是放鬆來了。”

背後的較量

古玉一臉疑問,還想再問什麼,見夏想一臉堅決,只好悶著頭不再多說。

過了一會兒天色已晚,夏想對古玉說道:“要不你也別回去了,住家裡算了,反正有的是房間。”

要是平常,古玉肯定一口答應,不料今天她心事重重的樣子,搖頭說道:“不了,我答應爺爺晚上要回去的,不能說話不算數不是?我得回去了。”

古玉回到森林公園的療養院,見到爺爺之後,就將去夏想家裡做客的事情一說,隨後又說到了夏想欲言又止提及到下馬區上任的事情。老古聽了,沉思片刻,呵呵一笑:“夏想面子薄,不願意向我直接開口,也真是,還當我是外人?”

“什麼真是假是的,爺爺,快講講到底怎麼了?”古玉不解,著急地問道。

老古笑而不答,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第二天夏想照常到領導小組上班,一上午沒什麼事,快到中午的話,他接到了麻秋的電話。

趕到葉石生辦公室的時候,葉石生正一臉歡喜地和誰在通電話。見夏想進來,他就點點頭,用手一指沙發。

夏想也沒有坐,就站著等他打完電話。

葉石生放下電話,一臉輕鬆地看了夏想幾眼,饒有興趣問道:“小夏,你在背後做了什麼手腳?”

由夏想同志變成了小夏,可見葉書記對他的態度大好,肯定是有天大的喜事。

夏想一臉驚訝地說道:“我好好的,什麼也沒有做,葉書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葉石生不相信地看了夏想幾眼,想了一想,也就沒有再刨根問底,而是說道:“京城兩大部門聯合對燕省施壓,想必你也聽到了傳聞。燕省上下一片緊張,本來今天上午我和睿恆正在開碰頭會商議對策,忽然接到京城來電,所有的壓力全部消失,由來勢洶洶變得風平浪靜,而且單城市的通海鐵路完全放行了,肯定是強有力的人物出面斡旋了。他是誰,小夏你心裡有數,是不是?”

夏想當然心裡有數,不過他還是沒有承認:“可能真是有人自己想通了,也覺得鬧得太大對雙方都不好,所以就及時收手了。至於更深層次的原因,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葉石生直直看了夏想三秒鐘,忽然搖頭笑了:“算了,或許你真不知道,如果你真有那麼大能量的話,也不至於被逼得十分狼狽……好了,沒什麼事情了,回去後好好交接工作,以後不在省委工作了,也要記得常回來看看。”

“是,葉書記,我記下了,一定常回來向您彙報工作,常回來看您。”夏想恭敬而發自內心地說道。

明顯可以看出來,葉石生的心情很好。也是,吳才洋一怒,整個省委大院都風聲鶴唳,果然不同凡響。關鍵是吳才洋夠聰明,兩大部門不需要大張旗鼓對燕省施壓,只需要透過某個渠道對燕省某方面的工作表示一下不滿,就足以讓不少人緊張半天了。

好在事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夏想總算徹底長舒一口氣,感覺終於雨過天晴了。儘管只是暫時度過眼前的危機,但他到下馬區上任之後,就是一區之長了,遠非一個普通的處長所能相比。想要動他,不再是一句話的事情了,而是需要大費周折。

吳才洋迅速收手,夏想知道,肯定是因為老古出手了。

其實早在吳老爺子出手時,夏想就想過要借用老古的力量。但一是吳老爺子出手之時已經反應不及,老古出面也未必能再扭轉常委會的局勢;二是當時形勢瞬息萬變,涉及的人員太多,從外圍借力不如從內部用力;加上陳風的強勢堅持,以及後來胡增周的態度轉變為消極退後,就算老古出面,也未必管用。

此次借古玉之口轉達了他想請老古出面的想法,是因為連若菡說過,吳才洋吃硬不吃軟,就看老古到底有多大的影響力了。夏想沒好意思當面懇求老古,也是他心裡並不清楚老古退下之後,還有多大的影響力。萬一他當面向老古提出要求,超出了老古的能力範圍,也是一件尷尬的事情。

不承想,老古寶刀未老,一招既出,就驚退了吳才洋,讓夏想喜出望外。

夏想回去後就將古玉叫到辦公室,當面向她表示了對老古的謝意。老古不喜歡電話,身上從來不帶手機,住處的電話也由警衛看管,所以夏想沒有直接打電話給他。

古玉眨眨眼睛,假裝不解地問:“謝什麼?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不承認就算了,夏想也不勉強,或許老古不想讓他承情,或許另有想法也未可知,就一笑置之:“謝謝他住在療養院……”

“這有什麼好謝的?莫名其妙!”

古玉走後,梅昇平打來了電話。

“小夏,是誰出面嚇退了吳才洋,面子真夠大的。吳才洋連吳老爺子的面子都不給,居然給別人面子,那個人是誰,告訴我?”梅昇平在此次吳家出手的事情之中,態度出人意料的熱切,總是主動出面幫夏想解決問題。他的熱情,總讓夏想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彷彿梅昇平是在幫梅曉琳一樣。

夏想對於老古在背後出手的事情,也是隻憑猜測,尚未得到證實,雖然說八九不離十,不過也不願意亂說,就含糊其詞地說道:“梅部長,我不敢騙您,確實是還沒有弄清到底是誰出的手,也許是吳才洋自己想通了,自己偃旗息鼓了。”

“拉倒,吳才洋我比你瞭解,他像一頭倔驢一樣,除非有更強硬的人出面,否則他才不會自打嘴巴……”也只有梅昇平才敢直截了當地罵吳才洋,不過他說完之後,又嘿嘿一笑,“我罵你名義上的老丈人,你別有意見,也是為你好。”

夏想無奈地笑道:“多謝梅部長的關心,現在總算過了難關,但願以後的道路會通暢一些。”

“現在是現在,以後是以後,現在是過了吳家的難關,以後付家的暗算你自己得想辦法還回來。關鍵時刻需要的話,就說一聲,我在一旁點點火。”梅昇平比夏想還記恨付家。

還,肯定早晚要還回來,夏想已有了一個大概的設想。來而不往非禮也,他會一點點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或許還可以適當地讓對方加倍償還!

梅昇平又閒扯了幾句,才掛了電話。

隨後夏想想了一想,覺得還是有必要當面向宋朝度和範睿恆說個清楚,就分別向二人彙報了工作。

下班時,又接到了連若菡的電話。

“我爸剛才問我一句話,他說他很不明白為什麼梅家和邱家都出面幫你,不但如此,還有軍隊中也有人出面替你說話……他對你非常好奇,問你有沒有膽量和他見個面?”

夏想聽了,感覺吳才洋對他可不僅僅是好奇,估計更多的還是痛恨。他讓人家閨女沒名沒分地跟了他,生了兒子不說,在吳才洋對他出手時,他又滑不溜手,讓吳才洋找不到破綻,吳才洋不恨他恨得牙根癢癢才怪。

夏想才不想現在和吳才洋見面,再說也沒有什麼好談的,難道見面之後要對吳才洋說:“對不起吳部長,我雖然不能給你女兒婚姻,但一樣能給她幸福。”吳才洋暴怒之下,說不定還會踹他兩腳。

夏想就說:“先不見面,給他一個念想,讓他對我慢慢好奇去。等什麼時候好奇心沒有了,機緣到了,也許就自然而然見上面了。”

“你呀,和我爸一樣,一對壞人。一個是明裡壞,一個是蔫裡壞,反正都是心眼兒太多,反應挺快,誰對誰都不服氣……”連若菡無所謂地笑了,“不管他了,反正他現在暫時拿你沒法,以後會不會再想起來收拾你,就是以後的事情了。聽說你當上了區長,還行,在我們吳家出手的情況下,不但能從容脫身,還穩穩當當地當上了區長,真有本事。我雖然不關心政治上的事情,不過我也知道,你還是第一個從吳家手中逃脫的人。”

“也間接證明你的眼光好。”夏想心情高興之餘,不免自誇兩句,“區長就區長,不比書記差,對不?正好我主抓經濟建設,肯定可以大幹一場。”

“最近沒見面,學會說大話了,佩服。”連若菡聽上去心情也不錯,也難怪,夏想能夠化解危機,還讓吳才洋也拿他沒有辦法,她心裡十分舒坦。尤其是看到吳才洋一臉鐵青地摔門而去,心中就有十分解恨的快感。

連若菡還是忘不了童年的陰影,對吳才洋給她的傷害無法釋懷。

吳才洋確實是無比憤怒!

他並非不愛連若菡,但因為連若菡太向著她媽媽,他和前妻離婚之後,連若菡甚至不和他說話。吳才洋的性格倔強而執拗,不但不肯遷就老爺子,連對女兒也不肯放下身段去哄,以致他和連若菡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疏遠。

儘管如此,等他知道連若菡生了孩子,卻不肯說出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他就知道出了問題。在幾次追問沒有結果的情況下,偶然得知孩子的親生父親是夏想,是燕省的一個處長,他就勃然大怒。

在老爺子聽了勸說,又在連若菡的哀求之下收手之後,他還是不肯放過夏想,覺得連若菡敗壞門風,而夏想就是罪魁禍首。肯定是夏想甜言蜜語哄騙連若菡上了當,讓連若菡死心塌地地做他身後的女人。吳家的女兒怎麼可能當一個小處長的身後人,簡直就是他的奇恥大辱。他決定將夏想調到身邊,慢慢收拾打壓他。

本以為可以藉助老爺子出手時留下了大好局勢,趁燕市的任命懸而未決之際,出手將夏想調到京城。不想才一天時間,燕市的常委會就透過了任命,退而求其次,讓夏想擔任了區長。吳才洋得知訊息之後,怒極反笑,心想怪不得女兒會死心塌地地跟著他,臭小子,有兩下子,好一手高明的以退為進。

從而也證明夏想在燕市有著深厚的人脈基礎。

吳才洋是什麼人?他出身大家族,從小就接觸政治,十分清楚燕省的官員對京城的敬畏心理,隨即又想到一計。既然燕市透過了夏想的任命,已經不可能再更改,而葉石生和範睿恆都對夏想有維護之意,好,他就藉機發作,敲打一下燕省。相信葉石生會知道是什麼原因,更相信一些聽風便是雨的燕省常委們會緊張緊張。

因為夏想而引起了緊張,葉石生和範睿恆肯定會遷怒於夏想。只要夏想在省委書記和省長眼中失分,最好因此完全失勢,接下來再拿燕市開刀,再壓得市委書記和市長也對夏想不再袒護,夏想在燕市將寸步難行。

不將他調到身邊,一樣可以置他於死地,只要權力夠大,完全可以影響到燕省和燕市的決定。

吳才洋的計策也談不上多高明,不過是最簡單的借刀殺人之計,但他有足夠的威力,果然一動之下,燕省皆驚。

正當吳才洋自以為得逞之時,突然接到一個軍方人物的電話,對方直言不諱地告訴吳才洋,最好不要借打壓燕省的手段來逼迫夏想,有人對此很不高興!

吳才洋在得知此人是誰之後,大吃一驚,因為他知道,此人的地位不可動搖,不但門生眾多,而且還有非常驚人的影響力。

以他目前的實力,根本惹不起。

他犯不著因為夏想而惹此人不高興!

吳才洋能屈能伸,在他權衡利弊,得出再繼續出手就會得不償失的結論之後,當機立斷,立刻收手,連一絲猶豫也沒有。

也正是吳才洋殺伐果斷的性格,才讓他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在沒有藉助老爺子的力量下,一個人一步步爬到了高位。

只不過吳才洋在大驚之餘,又頗為鬱悶,想他一個堂堂的吳家接班人,竟然收拾不了一個剛剛升到副廳的夏想,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當年他才是廳級時,一個廳級的人惹怒了他,在他的威壓之下,那人的前途很快一片黯淡,沒多久就徹底退出了官場。現在惹了他吳才洋的人能安然無事地逃過他的重壓,依然當上了區長,雖然比原先的書記稍差了一點,但對他來說已經是不能容忍的失敗。

吳才洋震怒,又鬱悶難安。

京城,一處幽靜的小區裡面,吳才洋一人站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面,望著院中滿眼的綠色,呆呆地看了半晌,忽然說了一句:“夏想,他只不過逃過了第一關,先不要得意,只要他還在官場一天,就總有問題被抓住。”

“現在的官員沒有經濟問題的太少了,只要盯緊了,總會有發現的一天。吳部長請放心,既然我在燕省,就會替您好好看緊他。”一個四十五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中端著一杯濃茶,臉上掛著自得的微笑,隨意地說道。

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頗有文雅之氣,只不過躲在鏡片後面的眼睛眨動之間,頗有一種奪人的氣勢。

不用說,他就是燕省的新任紀委書記李言弘。

“倒也不必非要置他於死地,能將他拉下馬最好,讓他不上不下尷尬地待著,也比將他一免到底要好許多。”吳才洋回過頭來,看了李言弘一眼,臉上還是隱隱有怒氣。

李言弘站起來,也來到窗前,和吳才洋並肩而立,望向了窗外。

窗外綠意盎然,各色鮮花怒放,各種植物茂密,不但景色優美,還格外寧靜,在京城,絕對是一處難得的上好住宅小區。

“吳部長消消氣,也不必非要計較個沒完,女兒大了不由人,如果她孩子的親生父親在國外,您又能拿他如何?既然現在暫時左右不了夏想的前途,就先放放手,來日方長。等他認為您不會再找他麻煩時,他就會懈怠,到時再出其不意地出手,必然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不過話又說回來,夏想這個小年輕,還真是有一套,我到了燕省才知道,他在省裡和市裡的人脈都非常深厚,輕易動不了他。”李言弘半是勸慰,半是開導地說道。

陳風出手

“本身實力不濟,不過是看準了各方勢力之間的平衡點,周旋在其中……他的手段,無非是投機取巧罷了,上不了檯面。”儘管吳才洋也暗中佩服夏想的手段,但因為夏想的所作所為讓他感覺大失顏面,所以就不願意正面評價夏想,“政治上,要的還是絕對實力,其他小手段終究不能長久。我倒要看看他能走多久,能爬多高!”

李言弘不願意當面反駁吳才洋,其實他內心對夏想的手腕還是有欣賞之意的。吳才洋是世家子弟,身世遠非一般人可比,所以說話才會氣粗。對於草根出身的官員來說,在根基未穩之前,在還沒有登上高位之前,哪一個不是周旋在各方勢力之中,尋找最有利的支點,然後才借勢借力,慢慢上升?

從來平民出身的高官,縱觀他們的經歷,要麼是在關鍵時刻站對了隊伍;要麼是時勢造英雄,藉助一場大的運動或是事件,當機立斷做出了驚人的決定,然後進入了京城的視線;要麼就是腳踏實地,確實有真本領,一步一個腳印地登上了高位。還有一種,也是最難的一種,就是遊刃有餘地周旋於各方勢力之間,看似左右搖擺,卻又被各方勢力都認可,不但達到了左右逢源的效果,還上升到了八面玲瓏的境界。正是這樣的一類人,步步為營,自身既有過硬的本領,又在任何一場風暴之中屹立不倒,真正達到了在官場之中出神入化的境界。

夏想,在李言弘眼中,正在走一條類似的官路。

因此,李言弘對夏想不但十分好奇,還想親眼看看夏想到底有多大的真本事。如果在他出手的情況下,還能立於不敗之地,夏想就真是他所見的年輕一代的官員之中,最有潛力也最有前景的一個。

李言弘又說:“其實夏想到下馬區主政,是好事,也是壞事,等於是四面楚歌。恐怕不用我們出面,他最後也會落一個難以收拾的下場。”

“怎麼說?”吳才洋很感興趣。

“我研究了一下下馬區的常委名單,十三名常委之中,區委書記白戰墨是付家人。白戰墨和夏想相比,不但資歷上佔優——在部委工作三年,夏想是三個月,而且學歷佔優——他研究生畢業多年,夏想剛剛拿到文憑,此外他有兩百億的投資光環,夏想只有一百億。可以說和白戰墨相比,夏想處處落在下風。還有常務副區長陳天宇是副市長何江華的人,何江華和譚龍、付先鋒又是一系。副書記康少燁雖然立場不明,但和胡增周關係比較近。胡增周以前是力挺夏想,現在因為上次的事件,態度趨向於中立。也正是因為他的態度大變,才讓夏想沒有如願當上區委書記。其他人之中,陳風的嫡系也不多,明顯和夏想一系的也沒有。毫不誇張地說,夏想這個區長,當得非常孤立!”李言弘沒少花時間研究下馬區的常委履歷,不僅僅是因為下馬區牽動了各方神經,還有夏想的原因。而且還因此鬧出了燕市常委會的一出意外,就讓他格外關注。

吳才洋慢慢地露出了笑容:“這麼說,夏想倉促之下,一步邁入的不是仕途大道,而是地雷陣了?”

“絕對是一個一不留神就會炸得粉身碎骨的地雷陣!”李言弘毫不猶豫地下了結論。

“呵呵,那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麼本事渡過難關?燕市市委裡面,經此事一鬧,陳風的控制力大不如從前,胡增周不再像以前一樣配合工作,夏想在市委獲得的支援就有限了。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夏想還能依靠自己的本領過關的話,那他還真得讓人刮目相看了……”吳才洋眯起眼睛,臉上流露出一絲莫名的複雜表情。

吳才洋和李言弘口中談論的夏想,此時正坐在陳風的辦公室中,就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和區委區政府的正式成立日期,商議計劃。李言弘分析得出的夏想在區委常委會中孤立的結論,夏想早已心中有數。不過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夏想認為沒有解決不了的困難。

和夏想在區委常委會的處境相比,陳風對燕市市委的掌控力度,表面上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實際上因為下馬區的人事任命,因為吳家的橫插一手,還是讓陳風的威望有所降低。最關鍵的是胡增周態度的轉變,讓陳風無比鬱悶。只要書記和市長之間有了裂痕,見風使舵的人就會活躍起來,對他以後重新恢復對常委會的掌控力度大為不利。

不過陳風也不是被動應戰的性格,現在市政府一塊,胡增周和他漸行漸遠,他將完全失去對政府班子的影響力。於是他隱藏已久的一個殺招終於要丟擲來了,正好起到殺雞儆猴的威懾作用。

平心而論,陳風對於此次吳家的出手,也有不滿加憤恨的心理,也多少有點遷怒於夏想的想法。後來再一深思,自從他認識夏想以來,夏想一直兢兢業業,從來沒有給他惹過什麼麻煩,相反,還一直謹慎小心,事事想得周全。作為一個年輕的處級幹部,現在已經是副廳級高官的夏想,一路走來,沒有出現過任何經濟問題。但人無完人,有一點生活作風問題也不算什麼。如果他真是連一點生活作風問題也沒有,陳風甚至還不敢信任夏想,因為一個沒有弱點的人將是多麼可怕的人?

只不過夏想生活作風問題的物件太嚇人了一些,直接惹了吳家的女兒。好在陳風想通並且原諒了夏想,他還是一如既往地看好夏想的前途。政治上的事情,風雨飄搖也好,風和日麗也好,都是暫時的。而且夏想克服了一個又一個困難,他也相信,夏想擔任下馬區區長之後,一樣也不會讓他失望。

另一個真實的想法是,區委書記是付先鋒的人,在陳風的視線之中,也只有夏想出面,才能應付沉穩有度的白戰墨,才能在孤軍奮戰的常委會中殺出一條血路。

現在沒有一步到位擔任書記,乍一看是失利,其實從長久來看,也是好事。副廳級的位置非常關鍵,夏想在廳長位置上待上哪怕半年,也算擔任過區長職務,在以後的重要提拔之中,也好資歷豐滿。而且在陳風看來,現在不是書記,不代表未來不是書記。

未來有多遠,陳風甚至樂觀地想,也許一年,也許一年半,反正不會太久。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時間比他想象中快進了不少。下馬區自成立的當天起,就波折不斷,直到後來鬧出一件驚天的大事,導致了不少人落馬。下馬區的威名不但名揚燕省,連京城中人聽到下馬區之名也為之色變。

而夏想比他意料中更快地出手,既穩且準,一擊得手,把許多人打得痛不可言。

陳風對付先鋒投機取巧的手段深惡痛絕,因為他不但成功地拿到了區委書記的寶座,還藉機讓胡增周和陳風離心,不再像以前一樣配合默契。胡增周的遠離是陳風最大的損失,更讓他痛心的是,因為當時他為了推舉夏想當上區委書記,並沒有再提自己人進入下馬區區委常委會。結果倒好,他做出了巨大的讓步,完全是為他人作嫁衣。現在區委常委會之中,全是付先鋒和譚龍、何江華的人,等於付先鋒關鍵時候的出招,不但擠掉了夏想,還佔了天大的便宜。

好高明的手段,好巧妙的設局!陳風在痛恨之餘,也不得不佩服對手的深謀遠慮。

如今夏想雖然磕磕絆絆總算當上了區長,但上有白戰墨身為***的權威難以挑戰,下有常務副區長陳天宇的制約,在常委會中,不但沒有自己的嫡系,目前連盟友也沒有,還真是孤軍奮戰,可謂遍地荊棘。

但見多了夏想點石成金的本領,陳風儘管對區委常委會佈局的失策深感遺憾,但還是願意相信夏想能夠逐步各個擊破,慢慢地樹立起自己的權威。

他微笑著看了侃侃而談的夏想一眼,伸手從抽屜中拿出一份資料,扔到桌子上,說道:“自己看看……只看別發表意見,更不要說出來。看了之後只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算不算送你一份大禮?”

夏想不解其意,起身拿過資料,只翻看了幾眼,就立刻抬頭驚訝地看了陳風一眼,目光之中全是疑問和驚喜!

陳風微一點頭:“是拓夫臨走之前送給我的禮物,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拿出來,現在看來,到時候了。”

夏想心中大驚,因為這是一份市委常委、副市長何江華貪汙受賄的調查材料!

材料很詳細地記錄了何江華歷年來受賄的時間、地點和金額,還附有大量的照片和直接證據。夏想可以斷定,這份材料向省紀委一交,何江華必死無疑。

何江華一倒,他支援的下馬區區委常委、常務副區長陳天宇將會失去靠山,夏想是區長,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將陳天宇拉攏過來。陳風所說的送了夏想一份大禮,還真是一份沉甸甸的厚禮,甚至可以說,簡直就是及時雨!

對於副區長謝源清,夏想本沒有指望他能幫上什麼忙。就算他堅定不移地和自己同一戰線,夏想也覺得謝源清不堪大用,不給自己添亂就不錯了,不指望他能在地方上的複雜鬥爭中隨機應變。

更何況,謝源清也未必和他一心。

如果真能將陳天宇拉攏過來,政府班子就算團結一心了。相應的,白戰墨對政府班子的控制力度就會削弱許多。當然也不排除陳天宇見形勢不對,及時倒向白戰墨的可能。不過既然陳風有言在先,說是要送一份大禮給他,顯然陳風是早有謀算。

果然陳風從夏想手中收回材料,重新放好之後,又說:“作為多年的同事,我也不想置何江華於死地。如果他識趣,提出病退,而且還聰明地暗示陳天宇如何選擇下一步,讓他全身而退也不是沒有可能。否則的話,就不好說了……”

夏想暗暗點頭,政治從來不是溫情的產物,陳風也終於露出了猙獰的一面,不但要搬開何江華,還要為他在區委常委會中培植力量,也算是用心良苦。何江華的死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隻要何江華下臺,挪開位置,不但能讓陳風重振權威,還能起到殺一儆百的效果。

何江華的下場就是反對市委書記的下場,儘管從明面上看,何江華是咎由自取,但早不事發晚不事發,偏偏在此時事發,就大有講究了。陳風不愧為老官場,隱忍了這麼久,在關鍵時候才使出殺招,不但削弱了付先鋒對政府班子的影響力,還間接警告了胡增周,讓胡增周心裡有數——相安無事還好,真要惹了他陳風,撕破了臉皮對誰都沒有好處。

夏想也明白一點,不出意外,何江華讓位之後,高海可以趁機上位。前一段時間高海代管下馬區的一應事宜,深得陳風贊同。而且高海是陳風的老部下,陳風對他的信任最深。高海進入常委會,不但加強了陳風對政府班子的影響力,也讓胡增周對政府班子的控制力度大減。高海相當於陳風打進政府班子的一顆釘子,同時對胡增周、付先鋒和譚龍形成壓力。

胡增周雖然未必會和付先鋒合作,但他不配合陳風工作,就會讓陳風大受制約,很容易讓付先鋒乘機坐大,或是完成力量的佈局。拿下一個何江華,安插一個高海,瞬間就可以打破平衡,讓陳風重新樹立燕市***的權威。

不得不說,陳風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也是致命一擊,肯定會讓付先鋒氣得跳腳,也會讓胡增周寢食難安!

對於胡增周在最後關頭不再支援他,夏想盡管可以理解,但心中還是十分不舒服。

從胡增周進入燕市的那一刻起,為了拉攏胡增周,夏想可以說是煞費苦心。先是敘舊,然後又介紹張健給他,又在過年的時候,借請他到療養院居住的機遇,和燕市的幾個常委以及省裡的幾個領導接觸,為他牽線搭橋。下,讓他建立根基;上,讓他尋找靠山,殫精竭慮,才算換來胡增周和陳風走近的堅定立場。

夏想也知道胡增周並不是一個十分可靠的人,胡增周的性格不強勢,為人也有些圓滑和世故,同時,還有優柔寡斷的一面。雖然如此,夏想正是看中了胡增周初來燕市、根基不穩且靠山不硬的尷尬局面,才迅速和他走近,也取得了他的信任。

只不過還是應了一句老話,只有永恆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胡增周在燕市地位逐漸鞏固,並且和幾個常委也有了共同的利益基礎。最主要的是,此次常委會事件之後,可能他得到了京城中某一人的許諾,或是和京城中某一人的關係更進了一步。但不管是哪一種理由促使他最終做出了改變立場的決定,都讓夏想感覺到深深的失望,比失望更難言的,是一種被背叛的憤怒。

因為胡增周事先沒有給自己打過一個招呼,以自己和他之間的交情,事先通個氣既不是難事,也是人之常情。於公,自己畢竟幫了他許多;於私,也算有來往密切的過往。但胡增周絲毫沒有釋放出任何善意的舉動,也一點沒有希望得到諒解的姿態。彷彿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市長姿態,擺出的是冷冰冰的領導面孔……夏想確實心痛了。

胡增周如果事先向自己說明苦衷,哪怕只是打一個電話,三言兩語安慰自己幾句,有了一個應有的姿態,自己也不會怪他什麼。在面對自身利益的重大抉擇面前,任何人都會首先考慮自己的利益,這是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但胡增周卻置他們之間的交情於不顧,完全公事公辦地在關鍵時刻擺了自己一道!

做人不能有始無終,好的時候,談笑風生;不好的時候,翻臉無情。

夏想為胡增周沒有任何善意的提醒而心中難受。因為胡增周此舉,顯然是表明了態度,和自己劃清了界限,根本不在意是不是留下一線,日後好再相見。由此可見,胡增周和自己之間基本上已經一刀兩斷了。他和陳風之間,就算不會處處作對,也會各說各話,各自為政。

胡增周太短見了!夏想心中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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