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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
狂風怒號,天氣渾濁。
空中無月無星,四周寂靜一片。
凜冽的寒風將放在鐵盆裡熊熊燃燒的火炭吹的火星子翻飛。
主帳內,朱磊孤身一人端坐在首座前。
帳外走來一個南軍立在他面前,行禮道:“稟將軍,經小的點數,我軍只剩一萬人不到。”
“噗!!!”
幾乎是在南軍語畢的同時,朱磊因氣血攻心,又因過度悲痛,而吐出一口黑血,噴灑在矮几上。
“將軍,將軍……”
南軍因擔心朱磊安危,他著急忙慌的上前,本想扶住朱磊,但朱磊卻伸手製止了他。
他撇了一眼桌上的血跡後,並不在意。反倒伸出佈滿老繭的手,胡亂的擦了擦嘴角血漬後,才將悲痛的情緒斂去。
朱磊看著面前這張年輕,充滿活力的面孔,他笑的慈祥,“你叫什麼名字?”
南軍行了一禮,“回將軍,小的平安。”
朱磊笑意加深,他微微點頭,好似對這名字異常喜歡,“你會唱歌嗎?”
平安如實應道:“回將軍,小的只會唱一首歌,是小的娘教給小的的。”
朱磊輕笑一聲,“什麼歌?”
“叫月歸!”
朱磊不解,“月歸?何意啊?”
平安娓娓道來,“月亮圓的時候,代表團圓。將軍,小的一歲時,爹就被官差抓了,被迫去服徭役。爹臨走時對娘說,若是想他了,就去看看天上的月亮,以慰相思之情。至於小的的爹,也向小的的娘信誓旦旦說,終有一日會歸家。”
朱磊感嘆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你這首歌歌名不錯。咱們打仗這麼久,因連連敗仗,而導致軍中士氣不振,不如今日咱們起火開灶,好好的做幾桌美味佳餚,就當是犒勞將士們這些時日的辛苦。至於你,就高歌一曲,為大家助興,如何?”
平安行了一禮,“小的遵命!”
平安語畢,便轉身退下。
良久,營帳外篝火燃起,營帳內,擺放著張張矮几,矮几上都是珍饈美食,瓜果蔬菜。
一旁的平安高聲吟唱,“皎月出,蒼穹下
盼星盼月誰人歸?
少年行,暮年回!
青絲兩鬢已成灰
睡夢裡,相思淚
英雄遲暮流年催
天地間,繁星堆
一杯濁酒餘生醉
……”
平安吟唱起來時,嗓音低沉,歌聲如訴,唱腔時而豪邁如大江翻滾,氣勢磅礴,時而婉轉悲涼如悽風苦雨,令聽著悲慟,聞著落淚。
“轟~”的一聲,火星四濺
篝火的火星子被風捲起,在空中宛如一條火龍般,蜿蜒曲折,躍動不息。
許多將士都圍坐在篝火邊,一邊烤著手中的饃饃和肉,一邊閒聊趣事。
聊到盡興時,他們捧起酒罈,倒上烈酒,舉杯痛飲,一頓狂飲後,再吃一口熱饃和肉,便都熱淚盈眶,淚如雨下。
鄞州一戰,損兵十九萬,十九萬人不是在疾病的折磨中離世,就是累死亦或戰死。
臨難不顧生,身死魂飛揚。
豈為全軀士,效命爭戰場。
忠為百世榮,義使令名彰。
垂聲謝後世,氣節故有常。
這十九萬人是英雄,可作為英雄的代價要麼是化作一堆白骨要麼就是在大火中化為飛灰,只有氣節和宣告揚名後世。
主帳中的歌聲悠遠而纏綿,這首月歸讓南軍想起了遠在南國的親人和家人。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
一別家山音信杳,百種相思,腸斷何時了。
這些南軍想家了。
家裡的妻兒老小,父母親人,不知他們可還安好?
只可惜這些別家十年的南軍,年年不是在征戰就是在訓練。而每次征戰又都是九死一生,凶多吉少,又有多少將士能真正熬到歸家的那日呢?
就在南軍沉浸在一片悲傷中時,空中流星悄然降臨,流星的光亮,如一顆璀璨耀眼的明珠,在漆黑的夜空中渲染開來,雖美好卻短暫。
流星墜落在營帳裡,狂風四起,天地變色,馬兒嘶鳴,士卒驚懼。
朱磊站在營帳前,掀開帳簾,心中惆悵萬分。
光陰如白駒過隙,一去不返。而他也如夕陽西下,時日無多。
朱磊苦笑一聲,“人之生死,自有天定。”
朱磊面上雖是平靜如水,可心裡卻是萬分不甘。遙想年少時,從一貧如洗到功名加身,從雄姿英發,一身血氣,次次出征,毫無敗績到現在的英雄遲暮,將軍白頭,辜負聖恩,壯志未酬。
最後竟還被一個無名小卒的女娃娃打敗,可笑,可恥!
朱磊輕嘆一聲,“天降異象乃是天要亡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死又有何懼?”
朱磊語畢,只覺氣血湧上心頭,他面色蒼白到沒有血色,口中不斷湧出鮮血。
“將軍、將軍!!!”
在營帳內一眾士兵的攙扶下,他憤然離世,飲恨而終。
順德十年,鄞州之戰,朱磊二戰而敗,損兵十九萬,憤懣之下,班師回朝,途中,天生異象,流星落,主將卒,享年五十一歲。
暮色漸褪,旭日東昇。
兩匹快馬伴著晨光一路賓士,駕馬的兩人正是陌風和白清蘭。
自從白清蘭知曉了楚熙的真實身世後,她對楚熙再無留念,只是兩年沒見楊安辰的白清蘭,她有些想他了,所以才騎馬,準備去寧州浮玉山,看望楊安辰。
而陌風作為白清蘭的影衛,自然會寸步不離的跟著白清蘭。
兩人去寧州的事,是瞞著楚熙的,楚熙並不知情。
行了半月的路程,兩人才到了寧州城外。
寧州城外,走過田間小道,穿過道道溪流,過小橋入山谷,就會來到一片蓊蓊鬱鬱的樹林。
林中參天古樹,枝繁葉茂,地上綠草如茵,林中鳥語花香。
白清蘭和陌風,兩人騎馬穿過樹林後才來到一座園林前。
這所園林名為月園,園中栽滿了月季花。現今正是六月初,滿園月季爭相競開,紅的如火,粉的似霞,微風盪漾,花瓣隨風而落,真是美不勝收。
月園是喬言澈的住所,喬家本為武林中人,喬言澈的父親喬玠曾在建興年間,奪得過江湖中的天下第一。
喬玠年輕時,曾收過一位徒弟,名為顧寒舟。
顧寒舟的父親顧瑋在寧州城中是一位遠近聞名的大善人。他雖家財萬貫,富甲一方,但卻樂善好施,喜歡與人為善。
顧瑋與妻子呂晴也是鶼鰈情深,琴瑟和鳴。兩人婚後誕下一子兩女。
建興八年,喬玠的妻子景芳因跟著喬玠居無定所的漂泊,又四海為家的流浪而忍受不了,一怒之下,拋棄了喬玠父子二人,一人獨自離去。
建興十年,喬玠帶著五歲的喬言澈來到寧州,他們在寧州郊外用草木磚瓦蓋了一所勉強能遮風避雨的茅屋居住,兩人從此便在寧州落腳,相互依靠。
喬玠為了養活年幼的兒子,他不得已放下自己的尊嚴,被迫假裝忘記自己曾在武林中奪過天下第一,只當自己是一介尋常武夫,去一些有錢有權有勢的人家中,給他們做看家護院的侍衛。
可喬玠的運氣很好,他遇到了顧瑋。顧瑋從喬玠口中得知,喬玠的夫人已去世,家中只有他們父子倆,他是因為要養活年幼的兒子所以來此求一份差事。
顧瑋見他可憐,便讓他進府做了護衛,不僅包他一日三餐,還在府中賜了他一間屋子,準他帶著兒子喬言澈一塊入住。
喬玠感謝沈瑋的大恩大德,在府中做護衛也就更加盡心盡力了些。
建興十五年夏,夜深人靜,月白風清。
沈府的後花園中,樹影婆娑,夏蟲蟬鳴。
沿牆壁走廊而掛的花燈在風中搖曳,院中喬玠一身布衣,手執長劍站在空曠的白理石地面上,站在他旁邊的是喬言澈。
喬玠雖是武夫,但在喬言澈三歲時喬玠就親自教他習武,五歲時才教他讀書習字。
喬言澈不是一塊讀書識字和學武的料子,喬玠教他習武七年,讀書五年,到現在不僅武功沒有一點長進,就連字都認不得幾個,還有他的一手爛字,歪七扭八,簡直不堪入目。
喬言澈雖不是練武讀書的材料,但喬玠卻從未放棄過他。他依舊每日都會抽出空閒時間,親自教他讀書識字,習武練劍,因為他堅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而喬言澈因父親對自己的不放棄,便也學的更加刻苦。
對於武功,他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而對於讀書,他頭懸梁錐刺股,每日勤奮刻苦,從不敢有一日懈怠。
知了在樹上聲聲叫喚,月光傾灑在院中的曇花上,朵朵曇花盛開,玲瓏剔透,潔白如玉。
喬玠施展輕功,縱身一躍,身姿靈活,只見他手腕轉動,劍氣如霜,劍鳴四方,微微一動,劍如長龍,仿若要縱橫萬里,震驚九霄。
喬玠舞劍,一招一式,迅如疾風,快如閃電,讓人看的眼花繚亂。銀劍揮舞,劍氣如虹,一劍劈下,猶如隕石墜地,仿若要天地為之動盪。
喬玠出劍如風,收劍無影,他站立地面後,將卸掉內力的長劍扔給身旁的喬言澈,喬言澈接過劍後,學著他的樣子轉動手腕,只是他對練劍毫無天賦,所以喬玠演示一遍,他是記不住的。
無奈,喬玠只能身體力行的教他。
而這一幕,恰巧被夜晚因睡不著覺而在院中溜達的顧寒舟所窺見。
顧寒舟看到喬玠的武功如此之高,不免起了拜師學藝的心思。
建興十七年春,喬玠收顧寒舟做了關門弟子。
若說喬言澈是個在學武讀書方面的廢柴,那顧寒舟就是個學武的奇才,讀書的天才。
顧寒舟天之驕子,七歲跟隨喬玠學武,十歲時進了六階,十二歲八階,十四歲時就到了九階,十七歲入宗師。
十八歲時,奪得了江湖上的天下第一。
而此時的喬言澈已經二十三歲了,他的武功卻還只是停留在了八階。
自喬玠收了顧寒舟為徒後,喬玠總是誇讚顧寒舟天賦異稟,根骨奇佳,是學武的奇才,還將喬言澈和顧寒舟拿來作比較,趁著喬言澈不在自己面前時,還感嘆道:“生子當如顧寒舟,若膝下有此子,此生無憾。”
因喬玠對顧寒舟的大肆讚揚,這十年,喬言澈對顧寒舟一直心存敵意,可顧寒舟待喬言澈卻是真心實意。
他明白是因為自己的天生優秀才讓喬言澈恨上了自己,但作為師弟的顧寒舟並不在意。他還總用一腔真心來化解兩人之間的矛盾。
建興二十八年,一位叫宋雅欣的姑娘拿著一塊玉佩來投奔顧府。
宋雅欣是顧瑋從小給顧寒舟定的一樁娃娃親。
宋雅欣是遂州人,宋家曾是名門望族,顧瑋年輕時到遂州做生意曾遇匪盜,幸遇宋家老爺宋顯相救才保住一命。
顧瑋和宋顯兩人一見如故,後來因志同道合成為好友。因救命之恩,又因兩人關係要好,兩人便替自家孩子擅自做主,交換了信物,給兩家子女訂了娃娃親。
現在宋家沒落,宋雅欣是拿著定情信物前來投靠顧家。
宋雅欣為人溫柔和善,善解人意,懂琴棋書畫,詩酒花茶,通文墨,擅騎射,長相也是閉月羞花,絕色傾城,而顧寒舟一身白衣勝雪,膚色白皙如玉,眉目清俊,身形清瘦修長,恍如謫仙。
這兩人走在一處,誰見了不得讚一句,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而兩人透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後,對彼此也互生情愫。
景元三十年,宋雅欣和顧寒舟大婚。
而喬言澈也在這一年武功到了宗師。
那一日,顧府門前鞭炮炸響,府內張燈結綵,人滿為患。
道喜道賀聲,接連不斷。
整個沈府裡,人聲鼎沸,喜氣洋洋。
可就在這個大喜的日子裡,顧寒舟和宋雅欣成婚的這一日,喬言澈卻做了一件令人不可置信的事。
喬言澈身穿一襲素衣,提著劍,一人不由分說的殺進了顧府。
顧府上至賓客女眷,下至奴僕小廝,無一人倖免。
府中房簷樑柱上瞬間被鮮血染透,顧府的道賀聲變成了聲聲接連不斷的慘叫、哀嚎、哭泣、求饒。
不消一刻功夫,顧府內,血流成河,屍骨成堆,而宋雅欣被喬言澈一刀砍下了頭顱,顧寒舟重傷昏迷。
顧寒舟昏迷了三天兩夜,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茅草屋的床榻上,喬言澈正在屋外熬藥。
顧寒舟恨從心起,他本來是要殺了喬言澈,可喬玠卻想替子贖罪,於是,喬玠自願死在了顧寒舟劍下。
顧寒舟還刺了喬言澈一劍,一劍後,便留言道:“最好江湖不見,否則再見,就定會殺了他。”
自那日後,顧寒舟便不見了蹤跡,而喬言澈也隱居在了寧州。
距今已有十二年。
白清蘭和陌風都翻身下馬後,兩人走進月園。
白清蘭剛推門,只見一抹素衣身影映在白清蘭那雙如墨般,漆黑的瞳孔中。
這抹身影纖瘦頎長,膚白如玉,青絲如瀑,眉眼修長俊朗,唇紅齒白。
而此人正是白清蘭日夜祈禱,望他福壽安康,一世平安的爹爹——楊安辰。
當楊安辰看到白清蘭的那一刻,心頭微動,眸光微閃,一時怔愣,僵在了原地。
眼前的清蘭,是夢嗎?
自白家滿門被屠後,楊安辰就獨自一人來到了寧州浮玉山投奔了喬言澈,喬言澈讓他居住在他曾經自己住過的屋中。
當楊安辰走進自己曾經居住過的屋子裡時,卻發現這屋子裡乾淨的不起一絲灰塵,而他放在屋中的所有東西,竟都一樣不少,原封不動的放著。
楊安辰安心住下,自此也負責起喬言澈的一日三餐。
喬言澈表面是個高冷不近人情的師傅,實則對徒弟最是護短,尤其是小徒弟謝玉松。
楊安辰自來到浮玉山後,他白天無事就會在月園打理花草樹木,亦或是躺在藤椅上悠閒自得的看看書。
但卻總因為擔心白清蘭,所以他看書時也總是心不在焉。
晚上每每午夜夢迴時,卻也總能夢到自己心心念唸的白秋澤。
他總會在夢裡對著白秋澤說,“保佑清蘭平安健康,一生順遂。”
而後又總是在後半夜哭醒。
這樣的生活,反反覆覆兩年半,沒有一日舒心。
但幸好,老天保佑,白秋澤保佑,白清蘭終是平平安安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當楊安辰反應過來時,他雙眼的淚水已經落下。
白清歡對他而言,是失而復得的心頭寶,他的心頭寶回來了,還完好無缺。
楊安辰喜極而泣,一雙幽深的眸子裡此刻全是久別重逢的喜悅。
兩人互相凝視彼此,千言萬語竟無語凝噎。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定格,萬物無聲,只有微風吹起地上的月季,落英繽紛,美的如一幅墨筆勾勒而成的畫卷。
良久,白清蘭才雙膝一下重重跪在地上,而陌風也雙膝跪在她身後。
白清蘭看著楊安辰那雙如星辰般耀眼的眸子此刻被淚水浸染,一股強烈的自責感從心底湧上心頭。
白清蘭淚眼盈盈,一臉自責,“爹爹,是女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白清蘭說著重重磕了一個頭。
楊安辰連忙走上前,他骨節分明的玉手微顫著將白清蘭扶起。楊安辰泣不成聲,他如潤玉般的嗓音此刻已經沙啞,但還是啞著聲音溫柔的安撫,“我的蘭兒沒事就好,平安回來就好。”
一番真情切意的慰問後,兩人才停止了哭泣。
一別兩年,白清蘭發現楊安辰那一頭如墨般的長髮中好似多了幾根白髮,他面容憔悴,臉色也好像多了幾分病態的蒼白。
歡笑情如舊,蕭疏鬢已斑。
一晃眼,楊安辰也不再年輕了。
楊安辰帶著白清蘭、陌風繞開月園,來到一座高山前。
此山名為浮玉山。
浮玉山之高聳入雲霄,向下往上看,一眼看不到頭。山腰危峰兀立,浮雲流動。
美則美矣,就是險峻叢生。
若沒有紮實的輕功作為基礎,此山很難爬上去。
繞過浮玉山,三人來到一間府邸前。
府邸大院,青磚黛瓦,粉牆環護,院內,綠柳低垂、山石點綴、廂房林立、碧瓦飛甍、雕樑畫棟。
楊安辰帶著白清蘭和陌風走過院內的青石板後,進入遊廊,穿過遊廊才來到一個庭院。
院中栽有幾株梔子樹,樹上開滿了梔子花,嬌嫩欲滴的花瓣倒映在一旁的碧綠池中。
雪魄冰花涼氣清,曲闌深處豔精神
六月的梔子花朵朵向陽而開,潔白無瑕,濃郁芳香。
一座黑瓦白牆的屋子佇立在院中,屋外用檀木做樑柱。
屋子大門緊閉,楊安辰一人走上前,敲了敲門,“師傅,您起了嗎?”
楊安辰話音剛落,只聽見“吱呀——”聲,大門慢悠悠的自動開啟。
白清蘭示意陌風守在門口,自己隨楊安辰一道進去。
白玉矮几前,楊安辰和白清蘭兩人坐在蒲團上,他們對面是一個身穿玄衣的男子——喬言澈。
喬言澈身形修長,腰身緊實,腰間繫著半塊白玉所做的流蘇玉佩。他身姿挺拔如松,劍眉星目,氣質卓絕。
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姿。
楊安辰給喬言澈倒茶,白清蘭卻行了一禮,“徒孫拜見師祖!”
喬言澈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才隨口打趣道:“白家的事我知道了,白家滅門時你不來我這,現在怎麼想起來了?”
喬言澈雖對謝玉松寵愛有加,但他最為寵愛的,就是這唯一的徒孫——白清蘭。
而這份寵愛,也是來源喬言澈對顧家的愧疚。
白清蘭莞爾一笑,“師祖,徒孫之前嫁人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所以才沒回孃家。現在和離了,所以這不就回來了嗎?”
“和離?”喬言澈抓住重點,滿臉不悅,“可是那臭小子給你氣受了?”
“哎呀,沒有沒有,是我不要他了。”
此話一落,楊安辰和喬言澈大笑出聲,喬言澈一臉自豪的誇讚道:“不愧是我徒孫啊,這性子我喜歡。”
喬言澈止了笑,一臉正經問道:“此次回家後,還要走嗎?”
白清蘭搖頭,“暫時先不走了,小住一段時日。師祖,其實我有一件心事一直藏在心裡解不開,師祖能不能幫我解惑呀?”
“說吧!”
白清蘭給喬言澈一邊添茶一邊問道:“師祖,我想算算我的命數。再者就是我現在的心很亂,不知該做什麼?感覺前途很渺茫,所以,想讓師祖指點指點。”
喬言澈的算術很靈驗,就連當年的虞酒卿也曾來找他算過。
喬言澈直言不諱道:“你的命數在你八歲時我就算好了。你和虞酒卿一樣,皆是不凡之命。龍睛鳳頸,貴之極也。若是女,當為天子。你天生承載天命,不管男女,皆可為天子。只不過,這天下不能同時容下二鳳,但還好,雙鳳已有一鳳隕落,現在只剩你。再者,你說你如今不知該做什麼,那我倒是想問問,你此刻想做什麼呢?”
白清蘭想都不想,便脫口而出,“復仇!”白清蘭向喬言澈和楊安辰解釋了一遍白家被屠殺的真相,楊安辰聽得滿腔怒火從心起,他心裡最深處的痛又被強行揭開,痛的他連藏在袖中的手都緊握成拳。
白清蘭看出他的異樣,便伸手一把握住了楊安辰的玉腕,楊安辰在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時,怒氣才消,他無力的張開雙手後,心情才平靜下來。
喬言澈輕笑一聲,“肩扛千斤,謂之責;揹負萬石,謂之任。為你家族報血海深仇,是你應盡的責任。但責任過後,你就會變得迷茫,可對?”
“是!”
喬言澈面露古怪,好奇道:“你承載天命,可有想過做皇帝?”
“沒有這份心思。”
“那就平凡一生好了。”
白清蘭急忙拒絕道:“不要,我不甘平凡一生,我想留名於千秋萬世。”
白清蘭有揚名立萬的心,她想學著虞酒卿做那世間獨一無二的人,但卻無一統天下的心。
芸芸眾生,萬千黎民,若為帝,這天下所有的擔子便都會壓到她一人的身上,她是一個生性自由散漫的人,擔不起這麼大的責任,也受不了這麼大的約束。
可人在世上走一遭,總要留下點什麼,才不算遺憾,所以他要留下的,乃是她傳奇的一生。
喬言澈笑意深沉,他知道白清蘭是沒有野心的人,她只是不願才華被淹沒罷了,所以想在歷史上為自己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喬言澈輕嘆,“你已經在心裡選好路了,還需要我指點什麼?”
白清蘭一臉垂頭喪氣,“可我不知該怎麼做?”
喬言澈耐心解釋道:“虞國遂州是一塊蠻荒之地,遂州往東,與益州相連,是寒虞兩國交界處。當地被虞朝先祖虞峰封為重罪官員流放之地,裡面有許多披甲奴為虞國鎮守疆土。如若你有空,可以去遂州找一個名叫暥平的人,小名阿暥,他今年有十二歲了。只不過去遂州之前,你得先去一趟虞國。”
喬言澈意有所指,又不願多說,白清蘭便知道,阿暥此人定不簡單。他對著喬言澈行了一禮,“多謝師祖指教!”
喬言澈端起面前溫熱的茶抿了一口,“清蘭,你還年輕,許多事可以慢慢想。所以在你沒有拿定主意的時候,去這世間多逛逛吧。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聽萬人言,察萬人事。看人生百態,歷世事炎涼,先長大成人,再談成就大事,萬古流芳。最後,師祖給你一句忠告,持而盈之,不若其已,揣而銳之,不可常保。若你真的踏上了想要功成名就而不做帝王的這條路,你可要牢記,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白清蘭行了一禮,“多謝師祖教誨,徒孫銘記。”
楊安辰笑的滿眼寵溺,“清蘭,可還有什麼不清楚的事?”
白清蘭乖巧的搖搖頭,“沒有了,師祖,爹爹,清蘭從鄞州趕回寧州,已有半月沒有好好歇息了,那清蘭就先告退了,回房歇息去了。”
楊安辰笑的寵溺,“快去吧!”
白清蘭起身離去。
喬言澈看著白清蘭離去的背影,直到無影無蹤後,才笑道:“你這女兒果真聰明,一點就通。”
楊安辰笑道:“那還得是師傅您教的好。”
喬言澈沒有應他,只一本正經問道:“你真打算,獨自一人,在浮玉山過一輩子啊?”
楊安辰笑意斂去,目露傷感,“秋澤一死,我就真的只剩下師傅和清蘭兩個家人了。清蘭小小年紀,就要承受滿門被屠,親人離世之痛,她能撐過來,已是不易。所以,即便是為了她,我也要好好活著,我不能再讓她承受失去至親之痛了。”楊安辰輕嘆,氣息中滿是無奈,“我知道清蘭這一生不平凡,白家被滅門後,她再也不是武林盟主之女,身份也不再尊貴。白家的滅門殺死了最初的她,但幸好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現在活著的是一個有野心,已經脫胎換骨,重活一世的清蘭,不管是復仇還是她將來走上她自己所說的那條路,都是千難萬險,道阻且長。我能支援卻幫不了她。所以,我就更要留在這浮玉山,做她的後盾。如果她累了,就可以回到浮玉山歇一歇。”楊安辰目光灼灼,語氣堅定,“因為浮玉山,就是我為清蘭創造的第二個家。”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喬言澈問道:“只是安辰,若有一日清蘭真的嫁了人,不再是虛假的婚姻。有人為她遮風擋雨,給她一個家,到那時,清蘭不再需要你了,你又該何去何從?”
“嫁人?”楊安辰明亮的雙眼中有一瞬的失神,他突然想起,白秋澤生前總說,若清蘭嫁人,就決計不能讓別人看低清蘭。
白秋澤為白清蘭準備了大量的嫁妝,有名貴的白玉瓷器、值錢的簪釵首飾、還有金銀珠寶、房屋地契、古董瑪瑙。
這些東西不是價值千金萬金,就是無價之寶。
這些東西都是白秋澤平時一點一滴,日月累積起來的。白秋澤在白清蘭八歲時,就為他積攢嫁妝,為了給她攢一份體面的嫁妝,他自己縮衣節食,處處節儉,只不過卻從來沒有委屈虧待過白清蘭和楊安辰。
白秋澤為白清蘭攢了十年的嫁妝,只在白清蘭大婚的那一日,被一場猛烈的大火在一瞬間燒了個乾淨,最後什麼都沒能留下。
楊安辰回過神來,笑道:“師傅,若有一日,清蘭真的不再需要我了,那我就一人住在這浮玉山。從此鳥獸相伴,花草作陪,松花釀酒,春水煎茶,自在一生。等我百年後,就讓清蘭將我的屍體與秋澤同葬,屆時,我在天上就可以告訴他,清蘭過的很幸福,他也可以放心了。”
喬言澈不答只笑,他從蒲團上站起身,轉身離去,楊安辰也站起身,緊跟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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