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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怪卷●案一引

長安雲家有女,小字想容,姿色秀美,與友適野,隨慘死。

汝信因果輪迴乎?汝信有鬼乎?

否。

——《君夢成骸·咒篇》

大獄最深處一間幽暗的牢房,一個人影背對著欄杆席地而坐。

藉著隔壁牆上微弱的燭光和牢房牆壁上的窗戶,可以勉強看清,那是一個女人,頭髮很長很長,她看向了牢房的窗戶,月光撒上了她的臉,那張臉很是恐怖,上面盡是疤痕,遠遠一看還會以為那是厲鬼。

她蓬頭垢面,手銬腳鐐俱在,手銬腳鐐上還有幾根特別粗的鐵鏈從牢房石壁上牽引著,將這女子的四肢死死鎖住。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那女子舉起了手,那手就如骷髏一般,怕是很久沒有修理指甲了,就如同鬼爪一般可怖,爪子似乎還抓著一個娃娃。

正文

今天農曆十二月最後一天。

新年將至,長安自然很是熱鬧,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大街小巷人來人往,都在忙置辦年貨,有錢則幾個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吃頓酒餐,無錢只能家裡拜拜祖先祈求豐收。

一種熱鬧的迎新氣氛瀰漫著整個長安,似乎今天,這個世間所有的苦痛都會隨著即將過去的一年煙消雲散。

有人說,長安人永遠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只要長安沒有事情,那麼他們這群人便會覺得天下是太平的。

今個兒,因為一年一度的除夕追儺就要開始,街上都有了許多便衣探子還有穿著得正式的金吾衛以及京兆尹的捕快。

有句老話道:“戴上儺面是神,摘下儺面是人”。儺面,據說是可以與鬼神交流的一方法,擊鼓通神,舞儺逐疫。它源自上古,本身是驅逐疫鬼的祭祀,歷朝歷代都將儺祭作為宮廷慶典,而改制之後,它已經逐漸成為長安百姓迎接新年的重要活動,現如今朝廷特地開放夜禁,方便百姓們出門觀看。

所以百姓們極其高興,因為皇帝做到了與民同樂,他們離皇帝近了一步。

許多百姓一早就站在了廣場,都要看看儺戲,畢竟他們能看到的儺戲一年也許只有一次。

正走在朱雀大街上的李箸瞧著往來人群突然有了一絲不安,他穿著布袍,很是年輕,一頭長髮用淺白色的髮帶束著,光澤柔順,並不枯槁,膚色很是白皙,容貌溫雅秀氣。

他望向了觀禮臺,他總覺得今天會有什麼事情發生,而且是特別重要的事情,但是如今——卻是毫無動靜……難道自己預感出錯了?

此時,太常寺太樂署的一處院落內,追儺的人員們都在穿戴著衣服,一切很是正常,太卜署也並無異常,一些追儺人員也在穿戴戲服。

突然,遠處傳來了大叫,雖然現場很是吵鬧,但是,卻是可以聽得一清二楚:“追儺的人快來了!”

人群突然向前湧了過去,金吾衛們被擠得發了狠,用力攔著這些老百姓:“你們別擠,別擠啊!”

這時候右街使大約是放心不下百姓,所以還在西市大街旁的高樓上瞧著下頭的人,他樓下是一些金吾衛捕快,他們職責是疏鬆人群以及保護宋輥。

右街使叫宋輥,已經五十幾歲,官職不算高也不算低,看起來算是慈眉善目的,是個精明的人。

左街使叫陶鵬,雖然他們左右金吾衛以朱雀大街為界,上頭都是同一個上司,但是有可能是因為他們年輕時候搶過同一個姑娘,所以到現在,不單單是案子,就連人才也是要搶的。

經常二人相處模式便是互相嘲諷,你笑我我笑你。

其實實際上兩個人感情挺好的。

今天日子很特殊,他不禁又問了問身後以譚莒為首的金吾衛們今個兒追儺大典的部署,但是他也沒有十分放在心上,因為歷年追儺大典都未出事,他想著今年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他想著,這賊或者殺人犯也是要回家吃飯的吧?

他準備巡視完之後回到自己的府邸裡跟自己老婆子一起吃碗團圓飯,過幾天便休沐回趟老家啥的。

這一天是他歷年來最最開心的時候,因為這一年所有的案子也都解決了,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去年這小皇上大約是剛剛登基,高興極了,下令大赦天下,勞犯都被放出來了,所以這一年那些不長眼的罪犯犯案越來越多了。

追儺大典年年都會舉行,安防早就成了例行公事,而最最辛苦的就是金吾衛還有捕快,金吾衛守衛皇城安全,此次自然是落了大頭。

譚莒附了附身,隨後道:“啟稟大人,朱雀大街上,京兆尹已經安排了便衣捕快,還有許多的金吾衛,御林軍也過來幫忙了。”

“嗯,不錯,辛苦了。”

人群都自然分在朱雀大街兩邊站著,熙熙攘攘地,金吾衛和御林軍都一個間隔著一個站立在人群前方,監督管理著人群。

待等那追儺大典的人來到大街上,百姓們更加高興了,他們熙熙攘攘,吵吵鬧鬧,將金吾衛衝得七零八落。

突然,有個人衝了上去,攔在了追儺領頭方相氏面前,隨後一柄匕首就這麼刺了過去。

百姓們開始驚叫起來。

隨後這個人他環視一下四周,似乎對於這種情況非常滿意,笑了一笑竟然咬舌自盡了。這讓百姓們又是一陣譁然,金吾衛們努力控制著人群,儘量讓他們不要影響之後的追儺大典。

接到情況報告的宋輥氣得快昏厥,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年怎麼過?

新年有案件,對於誰來說,都不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再加上,這可是皇城下長安的案子,那鐵定是要被問責的。

雖然他名字並不好聽,送滾送滾聽起來挺不好聽的,但是也還算是盡心盡責,沒做錯什麼大事情。

從個九品芝麻官做到現在,已經是非常辛苦了,對於沒有背景,沒有關係的平常官員來說,做到金吾衛右將軍這是個挺好的差事,之前將軍升職了,所以輪到他去當右街使這個職位的時候,都認為祖上墳上冒青煙了。

現在他只想問祖宗一句: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

譚莒知道他心情不好,安置好宋輥之後,又把屍體帶回了衙門。

偏東南一隅過去便是右金吾衛衙門,佔地不過數頃,基本上衙門的配置俱全,形制樣貌也同諸司各部沒什麼區別。前朝秦明將軍閒來無事,故在金吾衛府衙內種植草木百花,這官署府邸卻在這些東西的映襯下變得不再那麼嚴肅冷煞了。

其實金吾衛不查案,管皇城安保已經夠忙的了,但是近些年京兆尹的案子實在是多得辦不過來,兩位金吾衛將軍實在沒辦法,專門開了個辦案的地方,小歸小,夠用,卻不想新年就有案子來了。

衙門後院左邊一座獨立的小屋子便是所謂的停屍房了,一些死因蹊蹺的,沒有家屬認屍的,還沒有驗屍的,都會擺在裡面,今天死了的自然也會搬到裡面,兩個金吾衛捕快將屍體搬進去放於木板上之後,又扯了一塊白布將屍體蓋住,順便草草巡查了一番便馬上離開了。

驗屍房的仵作臉色也都不太好看。

試想一下好不容易過個年,喝個老酒要被抓過來驗屍,錢又少,還觸黴頭。

幸好沒有女性屍體,來的不是坐婆(女性仵作),不然坐婆如果不高興起來,怕是把整個衙門碎碎唸到瘋過去。

“這是一刀斃命啊,你瞧這切入角度,嘖,精準狠,應該是練家子,不然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把整個氣管全部切斷,這人也挺慘,演著戲呢,就莫名其妙死了……”

這個仵作是個年輕小夥子,主要是因為他師父確實是不想來,死活拉不動,喝酒醉醺醺還發酒瘋,所以譚莒手下的捕快也不敢隨便抓他,就怕被這仵作的刀給劃破了喉嚨,只得請了尚年輕,十五歲的阿寶過來。

阿寶是個話嘮,和師傅一言不吭不同,他則是另一個極端,滔滔不絕。

“嘖嘖嘖,瞧這臟器,新鮮得很,以前哪有這麼新鮮的屍體,都是腐爛超過一個月的……”他嘟囔著摘下了手套,隨手將一條小肉腸丟進了嘴裡。

“嘔——”一旁站著的一個小捕快實在是受不了血腥的味道了,再加上阿寶吃肉腸,視覺嗅覺雙重刺激下,吐的稀里嘩啦的。

“誒呀,你怎麼吐了?中午吃的魚啊?兄弟,你消化不太好啊,你看看……”

阿寶將屍體驗完之後出了驗屍房,他伸了個懶腰。

他其實長得不醜,甚至還有些好看,只不過身材太嬌小了,顯得有些像女人,但是他是貨真價實的男人。

上次金燕子來的時候,瞧著他身板,還想收他為徒練輕功,說他骨架輕,身體身骨很適合練武,當然,這都是阿寶一面之詞,誰也不當真。

宋輥目光有些呆滯,就這麼木然聽著阿寶的彙報,也是有些心灰意冷。

兩具屍體其實沒有不妥之處,那麼為什麼一個人,要殺了方相氏然後自殺?

這是最有疑點的問題。

殺人無非也就下頭幾個原因:

仇殺、情殺、僱兇殺人、隨機殺人,這無論是哪種,如今也都算是無頭案,宋輥的頭都大了幾圈。

他只得派譚莒去方相士的家去搜查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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