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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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之前,白凝春的父親帶著一群村人去尋訪傳說中的崑崙宮謀求生路,至今未歸。基本可以看做不在人世了。
白凝春年紀尚小,白瑩身體很差,這一對母女根本沒有搶收的能力。
黎應晨吃過了飯,坐在床前發呆。她的腦袋裡突然閃過了連苦跟村長回去時那意味深長的最後一眼,那是觀察的目光。
光把話說的好聽是沒有用的。你說要救孤女,你準備怎麼救?
黎應晨給了村子一條活路,可這世道會給村子裡最無力的女子們一條活路嗎?
如果黎應晨出面,很快就可以找到人來幫白瑩母女。
但是其它人呢?她走了之後呢?
在這樣的封閉村落裡,不管有什麼手藝,所有家庭都不能離開田地謀生計。而在農田為基礎的環境下,孤女們用以勞作的體力是比較有限的。健壯的女子或許不弱於男子,但是當年的瓶女姐妹和白瑩等人顯然不在此列。她們不得不依靠宗族幫助來活下去,也就會被宗族欺壓。農耕社會的底層女子被欺辱,被吃絕戶,其根源就在此處。
沒有生產力,就是要看人臉色。
黎應晨可以解決那些圖謀不軌的壞人,卻沒法讓農活兒變得老少咸宜。
黎應晨趴在窗欞上,看著白瑩在前屋紡布。
白瑩一直靠著紡線刺繡縫補衣物來補貼家用,十指纖細修長,繞線靈活流暢。她一邊同針女講話,一邊輕巧地一繞手指,織布機的結構一轉。姜堰在旁邊,一手幫她拿著一卷線,兩人正在說笑。
“哎,等等!”黎應晨撐著窗臺,靈光一現。
白瑩被她嚇了一跳。
“姜堰姐姐。”黎應晨回屋翻找了半天,從床頭角刨出一個小木塊來,丟給姜堰,“接住!”
姜堰兩手都佔著,沒有一點放下的意思,甚至頭也不回。一根長針嚓的一聲現出來,快到任何人都未看清,閃電一般貫穿了小木塊。
針扎著木塊漂浮在空中,向旁邊挪了一寸,露出姜堰的臉來。
“怎麼?”姜堰微微偏頭。
“你果然有這個本事。”黎應晨跑上去,戳戳小木塊。
之前看針女戰鬥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
針女手持單針戰鬥,此針有見血封喉的放血功效。
當單針不太方便的時候,她也就不再收力,所有針線從旁側探出,隔空操縱,暴雨一樣細細密密地衝刺而去。其雨絲如瀑,力道甚至可以貫穿連苦的流星。
刺進人類的血肉骨骼中,估計會像是熱刀切黃油一樣,毫無阻力。
被這樣手段所殺的人,應當會死的像篩子一樣,全身佈滿密密麻麻的出血點。
真是可怕的怪談啊。
不管再怎麼溫和,針女也是個強大的邪祟。
白瑩稍微打了個抖。但是黎應晨面無懼色,撿到寶一樣問:“這是不是也意味著,你能完全控制你的針和線?這個範圍最遠是多遠,你算過嗎?”
姜堰的回答出乎黎應晨的意料:“沒有範圍。”
黎應晨:“哎?!”
姜堰的身後升起了幾十上百根針。她聲音非常平靜:“你完全不明白‘撞邪’是什麼意思啊。”
白瑩捂住胸口,可算把那撲通亂跳的心臟壓下去了。她長出一口氣,苦笑著揉揉黎應晨的頭。
“黎小姐到底還是小仙人呢。”
“撞邪這麼可怕,就是因為這並不只是一時間偶然遇到的事情。邪祟會一直持續追殺,索你的命。凡人是永遠躲不過去的,天涯海角也無用。床下、衣櫃裡、家中、街道上…都能找到邪祟的跡象,比如黑髮與血跡,比如姜小姐的針。每一天,每一日,每一處…邪祟如影隨形,無孔不入。只要碰到了邪祟,哪怕當下逃跑了,之後人生也會被邪祟的陰影籠罩,在恐懼中度過短暫的餘生……”
除非請仙人來誅邪除祟,將這個邪祟殺得魂飛魄散。白瑩心思細膩,顧及姜堰在旁邊,並沒有直說出來。只是輕嘆。
“每一個被邪祟盯上而僥倖逃脫過的人,最後身死的時候,表情都是扭曲而解脫的。”
因為這暗無天日的無盡折磨終於結束了。
姜堰低下頭:“對於我們來說,這也很可怕。邪祟會對這個目標產生刻骨銘心的怨恨。那種椎心泣血的怨忿和痛苦,並不是什麼好滋味……等等,你這是什麼表情?”
姜堰和白瑩愕然。
這麼恐怖的事情,這孩子怎麼越聽眼睛越亮呢?
“這也太強了吧!”黎應晨無比激動,“這……這!沒有界限,沒有範圍,不會疲憊,本人也不需要到場,只要你的意識存在,你就可以操縱你的針嗎!”
“嗯……嗯?理論上來說是這樣。”姜堰摸不著頭腦,“你不是也用過吊樹影的繩子嗎?”
……雖然把這麼晦氣的東西栓自己腰上,這種用法很奇怪就是了。
“好厲害!!”黎應晨歡呼,丟擲了今天的第二個炸彈:“你能去耕田嗎?”
姜堰:“………?”
白瑩:“………”
白瑩尖叫附體:“啊??????”
“不是讓你親自去啊!”
黎應晨興致勃勃地跑出房門,竄得很快,眨眼間就變成了道路盡頭的一個小黑點,留下一句遙遙的呼喊:
“等著啊!等著!”
房間裡,姜堰和白瑩面面相覷。
半晌,齊聲嘆了一口氣。
小仙人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黎應晨邊走邊問,問了一溜老弱病殘,最終從田間地頭把村裡的鐵匠拖出來了。
在商品經濟不發達的小村落,這些手藝人農忙時都是要下田勞作的,農閒時才會做東西貼補家用。鐵匠一臉蒙圈地被黎應晨從田裡拉上來,不知道為什麼被仙人翻牌了,還有點惶恐:“黎小姐,真的真的不用補償!”
黎應晨定睛一看,居然正是昨天那個撿麥穗被人懟的倒黴老哥。
“你是鐵匠?”黎應晨看著他有些瘦削的體型,回頭暗自嘀咕:“看著也不像啊…”
“怎麼這樣說!”鐵匠魯望頓時悲憤道,氣得直接一拉上衣,“塵民掄錘淬火什麼也幹得!還是跟城裡劉家鋪子學的手藝呢!!”
周圍幹活的人鬨笑。黎應晨看到了瘦削而精壯的肱二頭肌,汗顏著按住他的手: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對不住對不住,拉上拉上……”
“我想要訂做一把鋤頭和鐮刀、耙犁……還有什麼來著……算了,反正要一整套農具,但是隻要頭部,不要木柄,你能做到嗎?”
魯望“害”一聲:“何須訂做,黎小姐說一聲,我自給黎小姐送去!也用不著現做,我房裡有套多的,把木柄卸下來就好,”
黎應晨樂:“那就太感謝了!不過還是要記在賬上,我回頭有了錢糧來還你。”
魯望託旁邊人照看一下,立馬扔下農活兒回家鼓搗好了,給黎應晨送了去,再回田裡不提。黎應晨抱回院子裡,叮咣撒了一地,對著一臉蒙圈的針女說:“你試著用針把它們拎起來試試?”
針女姜堰沒懂她什麼意思,但是乖乖照做。幾根針毫無障礙地撲簌插進了鐵製農具裡,提了起來。
從外面看,就好像這些農具一起懸空飛起來一樣。
“來,試著做幾個動作。”
黎應晨學著農人鬆土,收割的動作,讓針女模擬一下。
白瑩醍醐灌頂:“這……”
姜堰照做了。精準度線上,也非常有力。模擬收割的時候手需要把住麥穗,她用野草做模擬,抽一根針出來,隨手一繞,就把麥穗固定住了。嚓一聲割斷。
速度比手工割麥要快的多。
“帥!”黎應晨歡呼。
“……”姜堰哭笑不得,和白瑩對視一眼。
這可是殺人技啊!
誰家好鬼用殺人的手法割農作物啊!
但你別說,還挺好使。
“行,那我回頭去田裡幫白瑩把麥子收掉。”
姜堰無奈笑笑,笑容裡全是寵溺和縱容,咋辦呢,自己家主人自己慣著唄。她盤算一下天時,說:
“就明天吧。時節正好,要搶收了。”
黎應晨卻說:“不。”
“什麼?”姜堰一愣。
“你能幫她一次,還能幫她多少次?”黎應晨說。
白瑩目光微微低垂。
“先別想你男人了。”黎應晨說。白瑩悚然一驚,黎應晨卻趕緊賠笑著作揖:“抱歉白姐姐,我沒那意思。白哥洪福齊天,一定沒事。但是離開了他,你自己也能行。來,試試看——姜堰姐,懸著針別動,把你的線遞給她。”
白瑩一下蒙了。
姜堰瞬間明白了黎應晨的意思:“你是說……!”
姜堰明白了怎麼回事,也有些激動起來。她直接在針尾留了一長節,然後切斷了細線根部,把斷線遞給白瑩:“來,阿瑩,你試一試!”
反正都是怨力操縱,這物理上的線也不需要一直連著姜堰本體。
這都阿瑩了?黎應晨微微挑眉。這才幾天啊,這一人一鬼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白瑩有些戰戰兢兢地接過了姜堰手上染著血的細線。
理智告訴她,最好別想這些血是怎麼來的。
好像操作木偶一樣,她小心翼翼地拎起了鋤頭,送了鬆土。
嚓,嚓。
不用彎腰,不用低頭,不用費力氣,只需要動動手指,不能更舒坦。雖然還不算熟悉,但是都是農家長大的孩子,很快就能理解這東西熟練之後會有多高的效率。
白瑩被這天降的大好事砸了,一時之間不可置信,喜的有些懵圈。
“那,那這樣,豈不是……”
“對!你們再也不用靠別人了。”姜堰興致勃勃地補充,“這針也不需要靠我控制。不肖我時刻盯著,我也可以在針上留下一些下意識反應。比如絲線長按則向前飛一寸,抖兩下則順著刀刃的方向施一次力等等,這樣你也不用一直站在地裡拎著它們,坐在樹蔭下看就行。”
白瑩也逐漸激動起來:“我,我會一點木偶戲!以前在廟會上學過。稍等下!”
白瑩跑回屋裡,拿了一個木棍與木圈拼成的機擴來。這機擴單手操控,可以拎七八根絲線,各有長短,各有用力的技巧。
白瑩和姜堰就此聚在一起,緊湊地商量起了如何制定訊號,需要哪些訊號更加順手。除了之前白凝春出走那一次,白瑩一向以沉穩安靜著稱,此刻卻激動地嘴角都壓不住,拼命演示、嘗試,就差手舞足蹈了。
沒有人想成為別人的陪襯!
白瑩看起來柔弱安靜,只是因為病體纏身。誰心裡沒有一團火呢?
明明這理論上不關姜堰的事情,姜堰卻也聊得眉飛色舞,開心的不得了。黎應晨笑眯眯地看著她們,感覺看到了這個世界女子共通心境的一角。
她們這邊討論的如火如荼,黎應晨微笑著點頭點頭,點到一半卻突然頓住了:“咦?”
等等,這……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不就是手柄嗎!她眼前一亮。雖然還比較原始,這機擴本身黎應晨自己也不會用,但是她完全可以訂做一個手柄,再來和針女商量自己這邊的訊號如何。
黎應晨自己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不愛運動也不打架,卻是個徹頭徹尾的遊戲宅。而且最鍾愛硬核主機遊戲。什麼黑暗○魂,艾爾登○環,飢○與恐懼,她都是半個成就也不放過的白金選手,很多Boss都是初見一命過,甚至還參加過速通比賽,技術相當過硬。
給她一個手柄,她再也不用考慮什麼“自己的戰鬥力”的問題,直接對某個邪祟進行操作,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好吧,“殺佛”實在是太狂妄了點。但是絕對是不會拉胯的。
“果然送人玫瑰手留餘香啊,我靠!”黎應晨狂拍大腿。
她這邊突然發瘋,引得一人一鬼都往這邊看了一眼。
黎應晨尷尬地咳嗽兩聲,卻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正色起來。
與手柄無關,有件事情必須要說清楚。
“白姐姐,這東西自是給你用的,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她正色道。
“什麼?”
看她臉色這麼嚴肅,白瑩也緊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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