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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近辰回頭,發現原本村外點燃的那幾堆火已經在極遠之處,如點染顏料,仿在世間之外。
抬頭看天,兩三點星光自破開的雲洞裡墜落,刺破夜幕。
樓近辰沉心感應虛空,世間諸般精氣,皆脫不了陰陽,今天月華不濃,星光亦不盛,他感應虛空便將月華與星光之中的散落一把攝抓於指尖,凝成一團藍白輝光在掌心感悟。
他煉精化氣開闢氣海以來,只學過一段觀主說的‘劍訣’,沒有修過其他的任何法,但就是那一段‘劍訣’似乎開啟了他的術法之門。
他覺得,就‘感攝陰陽’這一點,便已經夠自己修一輩子。
馬頭坡村的輪廓慢慢的清晰起來。
這是一座有著木柵欄圍著的村子,入村口有一座寨門,此時的寨門大開,並沒有人守著,似乎因為今天的日子特殊,可以任由人們進出。
前面進去的人,已經消失在黑暗的迷霧裡。
樓近辰伸手摸了摸寨門木頭,原本看上去頗新的寨門在他手下被扣下一塊木頭,觀想著月亮在目,注視著手中的木頭,木頭迅速的生出變化,不再嶄新,而是一塊朽木,卻散發著黑氣。
觀想明月,有鎮壓和煉化妄念的妙用,而觀想明月在眸,再注視著其他的東西,竟可破其妄相。
妄在心在則亂,在外則生幻。
這木頭上的怨氣就是讓人看了生幻相的東西。
一念生法,從這一塊怨氣凝結的木頭上,樓近辰感受到了。
他雙眼之中銀白的光輝隱現,再看這個村莊,他的眼中開始有些變化,附近看得清的地方,荒草荒草蔓延,遮住了所有的人,但是再遠一點卻是一片迷霧,迷霧之中有燈火閃耀,隱隱約之間仍然聽到人聲。
先他一步進來的那一行人已經不見了,但是地上有他們的腳印,樓近辰看了一眼馬鞍上的那一盞燈,燈光在這裡盪漾著神秘的光波。
怨氣結霧,遮擋著目光。
他順著村中心這一條向前走,也是前面那一行人走的路。
當他正式的走入村中之時,只要離得近了,細看之下,那一座座房子會在他的眼中褪去了怨幻之相,呈現出腐朽倒塌之態,然而在那腐朽的房屋裡,卻有著一個個的人影在裡面,那是怨靈,像是因為樓近辰的目光而驚擾了他們,他們朝著外面看來。
樓近辰在目光相觸的那一剎那,冰冷的怨恨的眼神似要印到內心深處。
但是樓近辰一念維繫著明月觀想,那滿懷著怨恨的眼神無法留下痕跡。
他並沒有進去看的想法,當他走過之時,那屋子裡則又亮起了燈,燈光裡有女了在煮飯,有孩子在哭鬧。
腳下仍然可以看到前面那一行人行走過痕跡,一路走向鎮子的中心處。
……
魯二先生一行五人,眼中看到的是一座熱烈喜慶的村莊,大家都穿著嶄新的衣服,興高彩烈的。
見到魯二先生他們之時,有人直接問道:“外鄉人,你們也是來吃酒的嗎?”
遇到的第一個村中人這樣問,五人沒有人會去理會,他們都很清楚,只要是與這些東西答上了話,就會被纏上,就想當於有了回應,一問一答之間有了聯絡,法術便能夠尋著這種聯絡而纏上自己。
然而每碰到一個人,他們都問。
五人不理,順著路往那們的村中心去,魯大先生是在這裡建過土地廟的,所以魯二先生很清楚,廟就是用村的的祠堂改造成的土地廟。
魯大先生借土地神的神名鎮壓著這個村子的邪怨,如果村子再出問題,那麼出問題的一定是那祠堂改成的土地廟。
所以他們只悶頭向那個土地廟而去,他相信,自己的兄長來這裡一定也是要看那土地廟的。
然而他們走著走著,發現有些走不動了,不是被人堵住了。
那些問話的人在沒有得到回答之後,卻並沒有離開,而是跟在他們的身後,在前面遇到新的問話人時,他們竟是跟著一起問,疊在一起的聲音像是浪濤一樣的衝擊著他們的心靈。
他們覺得自己走在了巨浪之下,這村中心的路,像是一條河,那些浪就是身後的‘人’形成的聲浪。
他們的心已經在蠢蠢欲動,想要回答他們,想要對他們怒吼‘不要再問了’。
但是他們理智告訴他們不可以回應。
終於,有一人忍不住了,他從懷裡拿出一張紙人,伸手在沾上口水,在那紙人的眉心一點,然後朝空中一拋,紙人身上散發著一團光,光芒之中,那紙人似乎回應了一句,剎那之間,便有怨靈撲在紙人上,紙人瞬間黑朽,飄落在地。
他名叫紙人張,善用紙人替身術,他的紙人不但可以為自己擋劫,還可幫別人解除詛咒,他自己承受不住那問話,便讓紙人替他去回應了一句,心中立即痛快了不少。
沒過一會兒,又有人忍不住了,他一拍身上的黑色的布袋,裡面衝出一團黑氣盤踞在他的周身,他名叫田學術,家傳養鬼術,那黑氣便是他的小鬼所化,將他包裹著,保護著他,那問話聲立即被隔開了。
又有一人名叫食天䘵,開一家刺陰館,他善於在人身上紋各種圖案,並使之擁有特別的能力。
他直接將自己的上衣脫掉,他的背上竟然有一張鬼臉,鬼臉似從沉睡之中醒來,然後鬼臉聽到了那麼多的問聲之後,竟是開口回答了,它一開口回答,便有怨靈似乎確定了目標一樣,朝著那鬼臉撲去,然而卻被鬼臉的大嘴咬在嘴裡,可以看到一個個怨靈被那大嘴吞食。
還有一人拿出一個烏黑人像,這神像五觀怪異,四肢扭曲,就像是某種根莖長成這樣子一樣,在這根莖般的小人兒身上還被套了一件華麗的衣裳,越是華麗的衣裳,越是讓那根莖人像看上去怪異。
他名叫黃養虛,家傳法術屬於豢靈法派的一支,天地之間靈類難得,其中草木之靈算是較易得,黃家所豢養之靈名叫烏頭神,是以秘法澆灌何首烏的根莖,使之其中蘊含的一點靈性異變。
只見他劃破食指指尖,擠出鮮血,點在這烏頭神的眼睛上,而他自己則閉上了眼睛,在這一刻,烏頭神像成了他的身體,烏頭神的雙眼所看過之處,那些‘怨靈’便一個個的崩散為怨氣。
還有一個矮小的老人腰間掛著一柄短刀,手拿旱菸管,他名叫公孫區,他一馬當先的走著,他每吸一口煙吐出,那煙便像是蟒蛇一樣的,纏繞在他的周圍,在一聲聲問話的聲浪發出無聲嘶吼,然後崩散,於是便又吐出一口煙霧。
魯二先生與公孫區並肩而走,他手中拿著一把墨尺,散發著烏光,不斷揮動著墨尺,似乎將那浪濤般的問話聲給破開。
他們一路終於來到了土地廟前,這一座曾經的祠堂前,有一大片空地,有一株大樟樹參天,朝著那廟中看去,可見其中的燈火朦朧。隱隱可以看到,有數人正跪在一座神像。
他們的目光自然的就落到了那神像上面,尤其是魯二先生,家傳建廟技藝,立了不知道多少神像,當然他看那神像之時,心中咯噔一下,因為他看到那神像身上長滿了疙瘩,像是一個長滿了膿瘡的人。
再看那神像的臉時,他看到神像居然笑了。
“歡迎來到本座的宴會!”神像說話,外面所有這些怨靈也開口,聲浪湧動,仿如山呼海嘯。
魯二先生心頭震動,手中墨尺揮動,卻覺得手上沉重,已經揮之不動。
他心中立即觀想土地神的神相圖,這是他建廟一派根本法觀想法,每建一座廟,其中的神像都是按這觀想圖中的土地神樣子打造的,也正是借這個土地神的威儀神韻鎮壓一方。
可是這一次,他觀想那神相,神相卻在他的心中改變了,變成了廟中那滿是疙瘩的樣子,那一雙眼睛更是陰冷的看著他,這就像是一個人躲入被子裡,卻現魔鬼跟著自己一起躲了進來。
觀想神相,想要借神靈之力,卻發現觀想的神相變成了魔鬼。
他心神震動,手中墨尺掉落,整個人的面色剎那之間灰敗了。
其他的人在廟中神像問出那話之後,也瞬間失去了理智。
……
樓近辰來土地廟前時,他看到了無數的怨霧之中,影影綽綽,而先他們一步進入這裡的五人,一個手裡抓著活蛤蟆吃;一個抓著蜈蚣在吃;一個將身上的衣服脫光,將身上抓得滿身血痕。其背上有一張怪臉,也已經被他完全的抓爛了。
還有人啃食著地上的泥土,啃的滿嘴的血。
魯二先生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面如死灰。有怨靈正從他的眼裡、嘴裡、耳朵裡往他身體之中鑽。
地上又有幾件法器一樣的東西掉落在地,此時正被怨氣纏繞著。
當他走近之時,身上彷彿朦朧著一層月華光輝,將那些想要侵入他身上的怨氣排開。
他心中震驚,他沒有料到,五個人在這裡出了事。
他五人的接觸中知道,他們身上的法光都很濃郁,至少比自己要濃得多,但是他們都躺下了。
當他出現之時,這裡的所有怨靈目光都轉向他,那一道道似有若無的目光就像冬日裡的寒風,吹入內心深處。
在這一刻,樓近辰的世界裡,只有一雙雙陰冷眼睛,他看不到天,看到不地,看不到前方,被那一雙雙冰冷邪惡的眼睛包圍著。
他緊束自身的意識觀想明月,不使心多想,然而他卻覺得那些眼睛在自己的身上生長,就像是江南雨季裡的一些樹上長滿了木耳,即使是那樹是活的。
現在他覺得自己的身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眼睛,一股驚懼自內心深處泛起,他想要去拍打,卻生生的忍住了,因為他用手去拍了,便是進一步確定自己身上長了這些詭異可怕的眼睛,當自己都認為長了,那妄念就生根,這是他從降服妄念氣蟲時領悟到的一些東西。
他沒有動,他認為這是侵奪了心志。
緊守心念,觀想明月照身,身心潔淨無瑕,那眼睛的蔓延稍稍遏制,但並沒有停止,那一隻只的眼睛,漆黑的眼珠子可怕恐怖,慢慢的覆蓋著他身體。
他覺得自己的氣力都在消散,像是溺水的人正慢慢的窒息,被這一隻只的眼睛堵塞咽喉,堵塞肺部,就要入心臟了。
他覺得自己有一部分的意識已經被那眼睛吞食了,身體在枯朽、腐爛。
最後一絲的清明告訴他,自己絕不能夠這樣被動的防守下去。
而唯一的進攻方式就是出劍。
此時的他也不管自己的劍斬不斬得了這些詭異眼睛,甚至他都分不清這眼睛是在自己的身體裡了,還是在外面的虛空裡飄浮著。
但是他還是閉著眼睛出劍了。
他的劍出鞘,劍光閃耀,以他自己最順手的劍式斬出去,然而目標卻是朝心臟裡蔓延的眼睛而去。
蔓延至心口眼睛在這一劍之破開,卻又很快復原,就像只是斬開了眼睛上面的一層膜一樣,根本就沒有傷到它。
但是樓近辰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只能夠是一劍又一劍揮擊,斬、刺、抹、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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