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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姜木匠,”馮大媽陰陽怪氣的,“你們單位發獎金啦?這兩天伙食不錯呀?”
她個子不高,長得瘦小,站在姜鳳淑面前,說話都要仰著頭。
“發啥獎金,還沒過年呢。”姜鳳淑朗聲道:“馮嫂,我傢伙食哪天都不差,這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進院兒就聞到雞湯香味了,猜多半是自家不省心的老二乾的好事兒,這不年不節的,誰家都不會這麼招搖,廣成也從來不往家買吃喝,除了姜廣軍沒別人。
馮大媽一臉嗔怪,“我知道你家四個職工,不差錢,那也沒見你們家又是雞又是魚的輪著來呀!你瞅給孩子饞的,口水都流成河了。”
她語氣裡多少帶著些不滿。
門對門住著,姜家條件好她知道,誰叫人家工人多,吃乾飯的只有三個孩子,其他兒女都下鄉了,而且姜鳳淑又能耐,一個人的工資就頂倆,眼氣也沒用。
不過兩人關係不錯,馮大媽敢當著姜鳳淑面說酸話,別人可不敢。
男人婆的綽號不是白叫的。
要給她惹急了,可不管你是誰,呲噠幾句是輕的,氣狠了揍你一頓也沒招,誰叫打不過呢。
姜鳳淑一臉疲憊的笑了笑,上一天班有些累,不過她還是耐著性子解釋道:“這不是廣軍媳婦身體不好,買只雞給她補補。”
馮大媽聞言,立馬一臉好奇的問:“廣軍媳婦年紀輕輕的,身體怎麼就出毛病了?”
“唉~別提了,”姜鳳淑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就是上個月,高考的前兩天,我們家紅霞救了兩個孩子…”
姜鳳淑知道的也不詳細,只將於紅霞救人的事情粗略的說了一遍。
末了,她還十分遺憾的道:“孩子是救上來,紅霞命也丟了一半,考試錯過了,身子還落了毛病。”
姜鳳淑說得這些九成是真的,只有一成稍微誇張了些。
馮大媽聽完絲毫不懷疑,她一陣唏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我說怎麼瞅著她臉色不大好。”
兩條人命吶,別說吃一隻雞,就是十隻也捨得。
“你家紅霞是個好孩子,這要是我家兒媳婦,我也花錢給她買雞補身子。”馮大媽個子不高,人卻是個心善的,說出來的話也十分中聽。
姜鳳淑笑了笑,朝在自家廚房門口的於紅霞使了個眼色。
於紅霞早就等著呢,立馬將提前盛好的雞湯端過來,“大媽,這湯給孩子解解饞吧,我們燉了不少呢。”
馮大媽怪不好意思的,滿滿的一碗雞湯,黃澄澄的,上面一層油花,這廣軍媳婦是個實在的。
她也不矯情,接過雞湯送回屋,拿紙包上二兩紅糖出來了,“紅霞,這是大媽的一點心意,你可不興拒絕。”
於紅霞不知所措的看向自家婆婆,這回禮有些重了,她不知道該不該收。
姜鳳淑點了點頭,“你馮大媽不是外人,收著吧。”
以前家裡沒少給鄰居們送山貨,禮尚往來是應該的。
姜鳳淑又叫她挨家都送上一碗,順便帶她認認這院兒裡的人。
之前沒特意替她介紹過,也是一直沒找著合適的機會。
不過除了馮家隔壁的尤家,這兩天,於紅霞基本都見過了。
尤家是寡母帶著一雙兒女,人不在家,說是回鄉下老家串門去了。
這院兒裡總共住了五家,周家是兩房,每家一碗雞湯還送得起,實在不行往鍋裡多加瓢水就有了。
肉當然是沒分,也分不過來。
只是不過一頓飯的功夫,於紅霞病退回城的前因後果便被這院兒裡的人知道了。
對她見義勇為的行為十分讚賞,於紅霞人緣一下子好的不行,以後家裡再吃什麼也不會有人盯著。
盧美芳冷眼瞧著,李廣成還說婆婆不偏心,對她可從來沒這麼維護過,一碗雞湯收買了院兒裡所有人。
回屋吃飯。
姜鳳淑一坐下就狠狠颳了一眼正準備悶頭吃肉的姜廣軍。
“你以後給老孃注意點,大咧咧的買只老母雞回來招搖,讓全院兒的人跟著聞味,你也不怕招人恨!”
還不如帶全家人下館子呢。
至少別人看不見聞不著,就不會生妒,產生不好的想法。
這還沒過年呢,又到月底了,家家餘糧不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老母雞是黑市買的。
前天家裡做了一桌好吃的,昨天曹家送來一飯盒魚,今天又燉雞湯,著實打眼了。
這也就是老街坊鄰居,平時關係不錯,一次兩次的沒人會出去瞎說。
馮大媽攔住她也是好心提醒,並不是真的有什麼不滿。
馮家是泥瓦匠出身,姜家是祖傳的木匠,兩家門對門住著,幾十年了,交情頗深。
姜鳳淑死去的大哥跟馮家大姑娘還訂過娃娃親,要不是打仗時犧牲了,現在孫子都有了。
馮家姑娘當年傷心欲絕,一直到幾年後才另嫁他人。
而馮大媽是童養媳,嫁進來的早,姜鳳淑姜鳳賢姐妹倆跟馮大媽姑嫂從小玩到大的發小。
跟周家就差一些,但也是幾十年的交情,只是周家人口多,妯娌間經常拌嘴幹架,姜鳳淑不太喜歡和她們來往,也就比一般鄰居稍微好點。
這些於紅霞自然是不知道,她夢裡走馬觀花似的,哪會知道這麼詳細的事情。
可姜廣軍知道啊,他小時候沒少聽姜姥姥講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
“媽,今天是我考慮不周,我下次注意。”有錯就認,這事他確實欠考慮,“我沒想那麼多。”
他就是買只雞給媳婦補補身子,全家沾光吃兩口肉,這事弄的,他憑一己之力把整個院兒的孩子都給招惹了。難怪連馮大媽都說上酸話了。
這就是住在大雜院裡的不方便,吃點什麼都被人盯著。
“紅霞工作的事妥了嗎?”姜鳳淑見他態度不錯,就不打算深究了。
“妥了,過完年上班。媽,房子我也租好了,就在雙梧衚衕,我們打算過兩天搬出去住。”姜廣軍這回不隱瞞了,老太太精著呢瞞不住。
“哼,你小子翅膀硬了!”姜鳳淑沉著臉,“要搬出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大孫子怎麼辦?”
姜廣軍嘿嘿一笑,“媽,那邊離紅霞單位近,以後上班方便,哪天你去看看,房子可好了。”
“再好不也是大雜院。”
“不算,我們那一個院子就住三家,特別清靜。皓皓四歲了,該上幼兒園了,你總不能一直把他拘在家裡,大不了以後讓紅霞多帶他回來就是。”姜廣軍沒說死。
回不回來,到時候看情況再說。
姜鳳淑不是不講理的,她跟皓皓相處的時間短,滿打滿算不過兩天,祖孫感情還沒到難捨難離的程度。
所以姜廣軍幾句話就給她說通了,預設了他們搬出去住這事兒。
“房子這麼好,租金不便宜吧?”
“一個月五塊錢。”
“倒是不貴,傢俱呢?還缺什麼你寫下來,我看廠子裡有沒有。”
姜鳳淑說的當然不是新做的,她說的是一些舊的,現做來不及。
“傢俱我打算先去舊貨商店看看,得買個爐子。”
二手傢俱他也不嫌棄,能用就行床,以後買了房子再換成新的。
“也行,回頭我跟你爸一塊過去看看。”姜鳳淑這關算是過了。
李昌順在旁邊一直聽著,他也關心兒子,問道:“廣軍,你手裡沒錢了吧?”這又是買工作又是租房子的,有錢也肯定花沒了。
“還有呢,夠用了。”即使不夠用姜廣軍也沒打算跟父母伸手。
“行,錢夠用就行,你們打算哪天搬?”姜鳳淑是聽明白了,這兒子就沒打算依靠他們。
也好,這樣她跟李昌順省心。
李昌順卻是一陣佩服,還是他老妻聰明,昨晚就把廣軍底褲給扒了,工作搬家的事全都猜中了。
“就這幾天吧,那邊房子還得收拾收拾。”姜廣軍道。
盧美芳愣愣的,她聽了半天總算明白了,姜廣軍兩口子要搬出去住。
“二弟妹,你們要搬出去嗎?”她面露喜色,搬出去好啊,她兩個女兒就不用跟他們擠一個房間了。
於紅霞點了下頭,“住在家裡以後上班不方便。”她跟盧美芳還沒像夢裡那樣撕破臉,現在大面上過得去,別的她不想多說。
姜鳳淑卻見不得盧美芳得意,給她潑了盆冷水,“廣英今天來電話了,她聽說紅霞病退回城,也鬧著要回來。老大媳婦,既然你工資多的花不完,今年年貨你來置辦吧。”
偷摸著給廣英發電報,當她那點心思沒人知道是吧?
把廣英拽進來給廣軍兩口子添堵,她在背後坐收漁翁之利。
想得可真美!
拿她閨女當木倉使對付她兒子,她這親媽還活著呢!
她之前忍著不發是因為想給老大留點面子,現在她大孫子都要搬走了,她還顧及什麼!
李廣成臉色難看極了,他都不知道盧美芳是什麼時候給廣英發的電報,“行,媽,今年我們置辦年貨。”
他立馬應承下來。
盧美芳面色慘白,“媽,我,我就是,我沒想幹什麼。”
“沒想幹什麼,你給廣英發電報?盧美芳,姜廣軍是我親兒子,這個家不管到什麼時候都有他一間屋子,你不用惦記,廣軍搬走了,那房子空著也不會給你們住!你要嫌家裡擠就搬出去,我保證不攔著!”
姜鳳淑虎著臉,絲毫情面不留,這個兒媳婦暗戳戳的搞小動作,就沒把她這個婆婆放在眼裡。
“別老拿人當傻子!”
盧美芳垂著頭,心裡懊惱不已,早知道姜廣軍會這麼快搬出去住,她就隱忍幾天,何必像現在這樣,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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