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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周玄同動手之際,突然一聲爆喝從天邊響起:

“你敢!”

緊接著一襲紫袍從北邊踏空而來。

周玄同見狀皺眉,手上動作更快。

“哼!”

紫袍道人冷哼一聲,手中江水揮灑而出。

原本僅有一捧的江水,在脫離道人掌心一瞬間,竟迅速擴大至十丈範圍,十丈又變百丈…直至鋪天蓋地,如銀河倒掛,傾瀉而下。

看著漫天江水以及近在遲尺的紫袍太監,王柄德眼中寒光一閃,毫不猶豫拉動了袖中絲線,成千上萬根鋼針瞬間從他袖口激射而出。

這是一件僅次於唐門至寶的暗器,不同於可以瞬殺幾千甲士的陰陽令,這件暗器專門針對絕頂高手。

見對方催動暗器,連周玄同也不禁面露鄭重,只見他迅速捲動兩隻大袖,包裹住傾瀉而出的飛針。

本該透袖而出的飛針,在被捲入袖中後,竟彷佛泥牛入海一般,沒能攪起一絲浪花。

收完飛針的周玄同再次雙手一揮,無數飛針立馬原路返回,全都朝王柄德飛去。

天上水幕也在此時轟然而下,將兩人一同覆蓋在內。

一望無際的平原上江水奔湧,不多時,江水重新匯聚,竟在平原上形成一條小河,原本被水幕覆蓋的二人也重新露出真容。

周玄同早就在江水下落時跳了出去,另一邊的王柄德則是在老道人的庇護下滴水不沾。

“王爺,周道友的‘龍見水則生’卦辭現已應驗,今日王爺自可安然離去。”

老道人說完,扭頭傲然看向對面周玄同。

他文扶鼎,就是有這份能將死局盤活的能耐。既然你到不了江邊,我便攜江而來,勢要讓你遇水而生。

文扶鼎不管滿臉怒意的周玄同,直接一步踏出,來到對方面前。

平原之上,立時形成了紫袍對紫袍的局面。

……

“無量天尊,”紫袍老道人頌了句道號,“貧道見過周衛令。”

周玄同並未在意對方“衛令”一說,冷聲道:

“文扶鼎,你穿著陛下欽賜的紫袍,卻公然袒護逆賊,莫不是想要整個傳籙府為此陪葬?”

紫袍道人平澹道:

“傳籙府不奉任何一位君主,只奉天承運,如今二王爺身具帝王氣運,乃是天命所向。”

周玄同目光冰冷道:

“雜家不懂你說的天道,只知道做奴才就該聽主子的話,主子讓幹嘛就幹嘛,不該生出半點不臣之心。”

一旁的王柄德聞言目露讚歎,開口道:“好一個狗奴才!”

這句怎麼聽都是罵人的話,卻是對周玄同最大的褒獎。

“文道長,這裡交給你了。”

王柄德說完,向朝北方而去。

……

北突的江湖,實在無趣的很,既沒有御劍而行的劍仙,也沒有超脫凡塵的神仙人物,即便幾百年前出了一位陪同北元先祖征戰四方的殺神,也是一身武藝賣帝王。

北突的武夫便是如此,但凡有些本事的,都不甘於籍籍無名,寧願受制於朝廷,也要覓得一頂烏紗,享盡榮華富貴。

袁白虎背靠一棵大樹,亦是身不由己。

他自詡武藝超群,就算面對上那個姓樸的護國將軍,也有把握戰上幾個回合。

可即便如此,剛剛與他擦肩而過的老者,卻仍是連正眼都沒瞧他一下。

剛剛就在他愣神之際,瞧見天邊有一大片黑影遮天蔽日砸下,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汪江水傾卷而過,雖然沒傷他分毫,卻是徹底擊碎了他僅存的自信。

這已經不是人力能為了,就算自己窮盡一生練槍,到頭來還是比不過這些老怪物。

此刻袁白虎倚樹而坐,看著北方天邊不時泛起的雷光,嘴角帶笑,只是這笑分明帶著幾分苦澀。

……

起先那雷還是正常的白色,這會已經發紅了,袁白虎沒有特意去數,約莫也該有四五道了。

每次雷柱噼下,必定引得大地一陣顫動,袁白虎雖不知是哪位高人引得天雷降世,但想來應該又是一個不拿正眼瞧自己的人物。

……

五里之外,道號扶鼎的道士手捏一張紅色符籙,靜靜看著對面周玄同。

後者顯然已經沒了剛開始的從容,不僅頭髮披散,就連身上的紫袍也被燻得發黑了。

周玄同滿面怒意,冷聲道:

“文扶鼎,你居然不惜動用雷法也要阻止我,就不怕天譴嗎?”

老道人灑然一笑,“老道奉天命而行,豈有天譴一說?我這還有一張祖師爺留下的紫辰五雷符,你想試試嗎?”

說著,老道人便從袖中再取一張紫色符紙,其上金色線條勾勒出一道極盡繁雜的圖桉。

周玄同見狀皺起眉頭,之前那幾道天雷他拼勁全力也能抵擋下來,雖然最終不免狼狽,但總歸是沒有傷到根本。

道家雷法專治邪祟,這紫辰五雷符光聽名字就不是什麼善茬,自己雖說不是什麼邪祟,可萬一對方真不管不顧催動起來,搞不好自己就真成了開國以來第一個被雷法噼死的人了。

猶豫片刻後,周玄同轉頭看向京城方向,那裡有一道劍氣正朝這邊急速而來。

“唉!”周玄同長嘆一聲,“自古常言妖孽亂政,文老道,你好自為之,別把一身浩然之氣修成了妖氣。”

說完,便頭也不回朝京城而去。

……

一柄飛劍自南向北而行,劍上站著一名乾瘦老者。

在周玄同回城必經之路上,老者橫劍攔在了對方身前。

“這麼快就要走了?咱來可還沒打過呢。”

周玄同顯然心情不是很好,滿臉冷意道:

“葉劍,別逼人太甚,你如今劍意圓滿了又如何,若是逼急了咱家,拼得重傷換你跌境還是能做到的。”

葉劍聞言側過身說到:

“都被閹了還這麼大火氣,放心,老夫做不來痛打落水狗的勾當。

那女娃娃是你的手下,她助老夫劍意圓滿,雖說無心,但老夫也沒虧待她,臨走前助她再上一層樓,算是互不相欠了。”

“哼!”

紫袍老人一揮袖子,呼嘯而去。

或許是怨氣不得法的緣故,在經過袁白虎身旁時,竟一揮手,將對方直接打飛出去。

他這一出連天上的葉劍都沒料到,當然,就算料到了也未必會阻止。

倒黴的袁白虎遭了無妄之災,大槍橫在胸前都沒能擋住老者霸道一擊,直接被打出十丈開外,直到撞在一棵大樹上才停下。

得虧他身子骨結實,吐了幾口血後勉強站了起來。

葉劍看著這一幕,哭笑不得,最後只得搖搖頭,拎起袁白虎的脖領,朝江邊飛去。

……

京城北門,主道兩側房屋被毀去二十餘棟,瓦礫遍地,若不是事先疏散了此地的百姓,恐怕又要造成不小傷亡了。

己蛇黃英站在中心,劍已歸鞘,拄劍而立。

餘木從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條,小心翼翼為黃英包紮胳膊上的傷口。

四周其餘京扈衛也都在王三的帶領下開始收拾殘局,這場戰鬥京扈衛死傷四百餘人,其中大部分是被三個赤足空手的漢子所殺,雖說最後那三人被亂刀砍死,但對京扈衛來說,損失還是太大了些。

周玄同緩步入城,一路向前,看著滿地瓦礫,臉色陰晴不定。

餘木等人見到老者連忙單膝下跪,口中齊聲道:

“參見衛令!”

“都起來吧。”老者沉聲開口,然後走到黃英面前,開口道:“今晚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

黃英點頭離去,臨走還不忘回頭看一眼餘木。

黃英離去後,老者朝剩下二人說到:

“你們兩個,隨我進宮面聖。”

“是!”

……

衛令,即暗衛令,是對持令之人的一種尊稱。

王柄權手持暗衛令,可指揮暗衛,因此也可以稱作衛令。

與他不同的是,身穿蟒袍的周玄同不需要什麼令牌,因為他的本身就代表著整個暗衛。

暗衛從建立之初,便屬於他的管轄,他是一個合格的奴才,對主子從來都是忠心耿耿,從未出現過逾越的舉動,因此每任帝王都將他視作心腹,從未想著替換掉他。

如今,這位權勢在王朝數一數二的人物正跪倒在當今聖上面前,以頭觸地,靜靜等待發落。

“都起來吧,這事本就不怪你,朕當初應該更果決些的。”

皇帝沉聲開口。

大太監周玄同聞言這才站起身,不過仍是躬身垂手,姿態比身後兩名手下還要低。

“皇上……”

王三剛想開口說什麼,就被周玄同直接一眼瞪了回去。

皇帝知道對方的心思,澹澹說道:

“你爹犯的錯實在太大,大到會將整個王家牽扯進去。

江湖常言禍不及妻兒,但這裡是朝堂,王溪山想必一開始也料到了這種結局。”

王三聞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敢言語,只是將身體儘可能壓低。

皇帝不由嘆了口氣,繼續道:

“王侍郎已經一大把年紀了,是該告老歸鄉了。

王韜略遠在邊疆,雖說和此事並無瓜葛,但即便朕想留他,也還是堵不住朝臣的嘴。

至於王迎絲和馮探花,也多半會受牽連,失去女官和太子伴讀的資格。”

王三聽到此處,以頭磕地邦邦作響,口中不斷念叨著:“陛下仁厚,謝陛下不殺之恩。”

皇帝搖搖頭,“出去吧。”

王三聞言連忙起身,躬身退去。

過了好一會,皇帝才看向一旁餘木,微笑道:

“己蛇,你婚期將近,成婚之前就和黃英一起修養好身體,朕還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

餘木聞言連忙作揖道:

“那小人一定要和陛下痛飲八百杯。”

“哈哈哈,朕是喝不動,到時不妨讓你們衛令陪你多喝幾杯。”

“是,是。”

餘木訕笑著,心裡想得卻是,和這個老怪物喝酒,那還不如殺了自己。

待餘木也退下後,皇帝這才斂起笑容,平靜道:

“到底怎麼回事?”

“回陛下,是傳籙府的文扶鼎。”

“就是那個號稱奉天承運的扶鼎真人?他什麼意思,是朕不夠格當這個皇帝?”

王柄賢慍怒道。

周玄同聞言連忙跪倒在地,顫聲道:

“陛下乃是真龍天子,天命所歸,那扶鼎道人鼠目寸光,奉天承運一說也不過是欺世盜名的噱頭。”

“起來吧,朕又不是怪罪你。”

皇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原本慘白的臉上此時竟浮現出些許血色。

“文扶鼎既然做好了打算,傳籙府就沒什麼存在的必要了。”

“喏。”

周玄同剛說完,就見皇帝臉上血色漸多,緊接著,便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快快,宣御醫!”

周玄同一下慌了神,連忙朝外面喊道。

吐完血的皇帝眼中反而多了幾分神采,他喃喃自語道:

“終究是撐不住了。”

……

京杭大運河上,已經出了京師範圍的王柄德立於船頭,轉身望向京城方向。

聶映雪從船廂走出,為其披上一件狐裘,輕聲開口:

“想什麼呢?”

“我在想,什麼時候會回來。”

樓船破浪而行,只聽得船底波濤聲。

……

普蘭讓,王朝西部邊界難得的綠洲之一。

這裡雖常年受風沙侵蝕,卻始終沒有淪陷。

來此經營的商人都要繳納一筆不菲的稅費,這筆稅費大多會被用作防風固沙,正因如此,幾十年來普蘭讓不但沒被黃沙埋沒,反而往外擴張了十餘里。

普蘭讓西側有一座大湖,湖水深不見底,哪怕極為乾旱的年份,這裡的湖水依舊能夠維持普蘭讓的綠意。

當地人因此將這座名為益西的大湖視作神靈,不但禁止在湖邊飲牛馬,甚至就連在裡面洗澡也不行。

一隊人馬此時從湖邊走過,說是人馬或許並不恰當,因為他們騎乘的並非常見的馬匹,而是白象。

在西赤,白象隨處可見,無論百姓還是王室,都願意騎乘這種溫順的動物。

雖然白象作用與馬匹相彷,但地位在西赤卻要比馬匹高出不少。

依據西赤密宗說法,白象是神靈的坐騎,具備神性,騎乘之人需要格外尊重白象,不得鞭打虐待,平日還要好吃好喝供著,就算其闖禍毀壞了農田,也只能忍著。

這一行騎白象的商人,便是自西赤而來,為首的是一位三十出頭的女子,典型的西赤打扮,著紅衫綠裙,戴粉色頭巾,以白紗蒙面,眉心還有一點標誌性的紅色。

她身旁另一隻白象上坐著的,則是寒井寺的年輕師叔祖,小和尚慧明。

普蘭讓百姓多信佛,經常出入這裡的商人也大抵如此,就算不信,樣子也總需要做足。

因此小和尚慧明這幾天來受足了款待,不但吃住不愁,而且還有不少商人主動奉上銀錢,不過最後都被他一一婉拒了。

饒是小和尚活佛轉世,也不得不讚嘆一下西赤這邊的敬佛之心,若是天下民眾都這般向佛敬佛,何愁佛法不能弘揚?

念及此處,小和尚不禁想起了叢摩院那個傢伙,若非幾年前的那場變故,恐怕今日來西赤的便是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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