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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權,真的是你?”
千餘名輕甲騎士奔至近前,為首一名將領打扮的男子率先翻身下馬,難以置信地打量著眼前的王柄權。
“五哥。”
王柄權呲牙一笑,能被他稱作五哥的,全天下就只有一人,武英將軍王柄儒。
王柄儒一眼就看到了對方臉上的傷口,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是誰傷的你?”
一旁的沙裡楊見狀臉都白了,他好歹也是個將領,自然知道眼前這位身披重甲的男子是誰,整個西部疆場也挑不出幾個的正三品武職將軍,原來這小子還真沒吹牛,自己若真這麼跑了,就等著亡命天涯好了。
王柄儒久經沙場,目光如炬,旁邊男子的神色變化自然逃不過他的雙眼,只聽“噌”的一聲,一把制式軍刀便橫在了沙裡楊脖頸之上。
“是你?”
王柄儒面露殺意。
“五哥,先把刀收起來,剛才朝我射箭的傢伙已經被你們射死了。”
王柄權雙指夾住鋼刀,輕輕挪開。
“得罪了。”王柄儒沉聲收刀。
“沒……沒事。”
就這一會,沙裡楊後背已經溼透了。
“哦,忘了介紹了,五哥,這是我媳婦,也就是你弟妹。”
見嚴榮榮走了過來,王柄權連忙介紹道。
王柄儒見到嚴榮榮,立馬眼神一凜,站立筆直,朗聲開口:“嚴老大好!”
嚴榮榮面帶笑意,開口道:“伯兄免禮。”
二人一唱一和,把一旁不明真相的沙裡楊看的一臉懵,心中猜測這女子恐怕是比這位將軍還要恐怖的角色,自己剛才那麼對他們,豈不是……
想到這,沙裡楊的後背又是一層白毛汗。
“對了五哥,你怎麼會來這裡?”
寒暄過後,王柄權問出了心中疑惑,豈料對方聞言竟嘆了口氣。
“是許二孃傳書於我,讓我帶兵救一對男女,不成想竟是你們二人。”
王柄權一挑眉,“哦?這麼說那位許二孃果真是……”
王柄儒點點頭,隨後兄弟二人齊聲重重嘆息道:“造孽啊……”
……
客棧內,許二孃靜坐窗旁,對著桌上的劍鞘愣愣出神。
這時,一聲尖銳啼叫從天邊響起,緊接著一個黑點迅速俯衝而下,直直向視窗飛來。
待其快要到達視窗時,速度驟降,撲稜著翅膀穩穩落在窗沿上,乃是一隻灰黑遊隼。
遊隼翅帶黑點,腹有條紋,腳部還綁有一個細竹節。
本還在發呆的許二孃趕忙上前解下竹節,開啟塞子,取出卷做一團的錦帛,輕輕展開後,其上只寫有一個“好”字。
許二孃見到這筆鋒犀利的字,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轉頭繼續擺弄起桌上的劍鞘,口中唸唸有詞: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那年陽春三月桃花開,少女站在桃樹下,男子對樹吟了一首詩。
懷春年紀的少女怦然心醉,只當那用劍極為瀟灑飄逸的男子也作得一手好詩。
後來才知道只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但即便這樣,少女還是義無反顧地愛上了那個男子。
……
王柄權兄弟倆許久未見,把酒言歡自然是少不了。
如今已到了十月中旬,月色正圓,倒也不需要太多燈火,兄弟二人直接席地而坐,任憑北風拂過。
“古人常言,塞北之風凜冽,北風捲地,百草盡折。
今日來到曲先衛,才發現這西部的風也不遑多讓。”
王柄權有感而發。
王柄儒飲了一口酒,淡淡道:
“西北多苦寒,條件自然比不得京城,但我反而更中意這裡。”
“是更中意這裡,還是更中意這裡的姑娘呢?”王柄權似笑非笑。
王柄儒笑而不語,只是靜靜看著西方。
“怎麼沒看到嫂子,被你氣回西赤了?”王柄權口中的嫂子,自然是西赤公主阿普。
豈料這次王柄儒並未反駁什麼,只是淡淡說到:
“西赤老皇帝病危,兩個皇子正打得不可開交,我見她整日心神不寧,就借了她一萬精兵,讓她回去處理家事了。”
聽著對方以平靜口氣說出的駭人話語,王柄權被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張了張嘴,最終也還是沒說什麼。
王柄儒看出了他的想法,解釋道:
“我知道這事嚴重,若是被京城那邊知道了,怕是我這個將軍也就做不成了。
其實做出決定之前我也很糾結,你應該也看出來了,阿普並非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我也怕這一萬兵馬是肉包子打狗。”
“只是終究難以消受美人恩?”王柄權繼續問到。
王柄儒搖了搖頭。
“我想賭一把,若是阿普真能靠著一萬兵馬翻盤,她來做皇帝,總好過她那兩個哥哥。
之前曲先衛密宗暴亂,便是這兩位皇子在後推波助瀾,若非當時我截住了那十幾車金銀,怕是這兩位野心大過能力的皇子早就反了,絕不會等到老皇帝病危這一天。”
“如此說來,讓這兩個草包其中一個當上皇帝,豈不是更好?”
“長久看來,確實如你所言,只是這二人鼠目寸光,一旦坐上皇位,第一件事肯定是挑起邊疆戰亂,屆時對雙方百姓來說,又將是一場浩劫。”
王柄權聞言點點頭,略顯無奈道:
“現在看來,阿普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若是有可能,他們更希望坐上西赤皇位的,是一個既無能又沒膽子的昏庸之輩,只可惜西赤老皇帝的三個子女,要麼就是膽子夠大卻沒什麼腦子的莽夫,要麼就是比猴還精的女子。總之,都不好對付。
“不提他們了,咱自家的事還不夠煩的呢。”王柄儒嘆了口氣。
“什麼事?”王柄權疑惑道。
“你不知道?”
王柄儒轉頭看向對方,待看到其表情後,心中便有了答案,隨即說到:
“老二意圖造反,被陛下抓了,等刑部調查屬實就該砍頭了。”
“哈?”
王柄權這一路光忙著尋醫問藥了,絲毫沒去打聽京城的事,沒想到短短半個月,竟發生了這種事。
“你覺得老二真的會造反嗎?”王柄儒突然問到。
王柄權眉頭微皺,若有所思道:
“那傢伙一向很陰鬱,我對他沒什麼好感,與其說相信他會造反,不如說我更相信陛下的決斷。
我雖然與陛下相交不深,但也大抵知道他的為人,這種事情上他絕不會冤枉老二,所以這事八成是真的。
而且王柄德這個人,在當皇子那會就勤勉到令人髮指,經常大半夜都不睡覺,我看他這想法從那會就有了。”
“嗯,我的看法和伱一樣。”王柄儒點點頭,“以前我還在宮中的時候,也和那傢伙不對付,總感覺這人城府太深,讓人猜不透。不過他大半夜不睡覺這件事我還真第一次聽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王柄權飲盡杯中酒,隨口道:
“偷窺唄。”
“……”
自小就可堪稱頑劣的王柄儒此時也被整得無語了,他那會最多也就是偷看宮女洗澡,這傢伙可倒好,竟偷窺起皇子了,真不知道該說他口味獨特,還是不知死活。
宮中見不得人的隱秘多了去了,哪怕是皇子,一旦看到了不該看的,保不齊也就活不到成年那天了。
“五哥,想啥呢?”
“想你是怎麼活到今天的。”
“無他,手熟能爾,我偷窺技術在宮中可是一絕。”
王柄權不以為恥,剛說完就又眼珠一轉,神秘兮兮湊到王柄儒身旁,小聲問到:
“五哥,想不想聽宮中密辛?半夜太監屋內為何傳出女子聲音,打入冷宮的嬪妃為何突然身懷六甲,皇帝寵妃為何會誕下無皮怪物……”
王柄儒冷不丁打了個寒戰,看著雙眼冒光的弟弟,哀求道:
“小權,哥求你了,讓哥多活兩天吧。”
……
秋夜涼如水,秋風比水涼。
兄弟二人終於有些遭不住冷風,提起酒壺朝屋內走去。
路過一間屋舍時,王柄儒往裡瞟了一眼,一名身穿羊皮裘的漢子正坐在桌前獨酌。
王柄權看到了兄長眼中的狐疑,直接一腳踹開那扇半掩著的房門,大大咧咧道:
“喲,楊兄弟擱這一人飲酒醉呢?”
屋內男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一哆嗦,目露怒意,卻是敢怒不敢言,憋了半天,只能暗道一句“老子姓沙”。
王柄權也不顧對方是否同意,直接和王柄儒坐在在桌子對面,三個老爺們大眼瞪小眼。
在人家的地盤上,沙裡楊自然不敢說個不字,只能訕笑一下,算是打過招呼。
王柄權有意無意地摸了下臉上被箭矢劃出的傷口,故作哀傷道:
“可惜了我這英俊的臉龐,若是留了疤,我娘子定然會扒了那人的皮。”
王柄儒聞言不解道:
“那人不是已經被射死了嗎?”
“是呀,但榮榮的脾氣你也知道,定然會給他重新刨出來挫骨揚灰不可。”
“那倒是。”
二人一唱一和,將對面男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哦對了,楊兄弟。”
王柄權突然看向沙裡楊,後者臉皮一陣抽搐。
“王兄弟請講。”
沙裡楊預設了這個叫法。
“聽聞你善於排兵佈陣,不知是真是假?”
“略懂,略懂。”
沙裡楊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然後喝了口酒,隨著酒水入腹,只覺得身上更涼了。
王柄權見狀嘴角扯出笑意,轉頭問向王柄儒:
“五哥,你久居沙場多年,可曾聽說過北突有一位叫做沙裡楊的將領?”
王柄儒聞言皺起眉頭,仔細回想起來,過了好一會才一拍大腿道:
“確實有這麼號人物,據說此人品階雖然不高,但善於排兵佈陣,雖不能以一敵十,但以一敵五還是能做到的,不過可惜幾年前就銷聲匿跡了。”
王柄儒說到此處,突然回過味來,看向對面漢子問到:“莫非閣下就是那位沙裡楊?”
沙裡楊也沒藏著掖著,直言不諱道:“在下沙裡楊,見過武英將軍。”
二者雖各事其主,但軍職品級的高低同樣也代表了帶兵作戰能力的高低,因此沙裡楊以在下自居,並不跌份。
王柄儒也非衝動之人,並未因為對方是北突人而直接拔刀相向,再者說來,既然王柄權敢帶著一個北突將領進入軍營,自然有著他的考量。
王柄權此時輕輕敲擊酒杯,略一沉吟,說到:
“五哥,若是我將這位楊兄弟送給你,你敢不敢收?”
王柄儒聞言一愣,隨即笑道:
“有何不敢?軍營之中多少人都不嫌多,更別說一個善於排兵佈陣的將領了。”
一旁的沙裡楊努力剋制住翻白眼的衝動,自己成什麼了,達官顯貴的美俾嗎?你們兩個大老爺們送來送去,有問過我的感受嗎?
王柄權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似笑非笑道:
“有意見?”
說著,還不忘摸摸自己的肩膀,那裡可還有一個傷口呢。
“沒……沒有。”
若是能選,沙裡楊寧願當初是自己被對方射了幾箭,總好過現在提心吊膽受制於人。
“你也別不服氣,我留你一命是因為看中了你這一身本事,回北突的想法我勸你還是儘早放棄,你們大汗再宅心仁厚,能護你多久?
他可就一個兒子,等那位小王子掌權後,保不齊就第一個拿你開刀。”
沙裡楊沉默了,他知道對方說得不錯。自己雖然有些本事,可也沒重要到能左右國家大勢,所以秋後算賬是遲早的事。之所以存了回去的心思,還是因為他不甘心只當一個響馬。
見對方似乎動搖了,王柄權繼續說到:
“以我的淺薄目光看來,你並不在乎什麼國家大義,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實現自己的報復才是你的追求。
如今機會就擺在面前,你想要不會臨陣退縮計程車兵可以給你,你想要高官厚祿也可以給你,你想要打幾場漂亮戰役也可以如你所願。
沙裡楊,這個機會,你要還是不要?”
王柄權說完,目光灼灼看向對方。
在聽完這番話語後,沙裡楊原本猶豫的心情也一點點消失。
他是一個野心極大的人,這種野心並非封王封侯,而是成為一位可以載入史冊的名將,哪怕這個名聲並不怎麼好聽,哪怕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
王柄權的想法也很簡單,他不曉得什麼任人唯賢的道理,他只知道帶兵打仗需要的是才能,只要能打仗,人品敗壞一點又有何妨?
……
對面的沙裡楊顯然不知自己在對方心中已經被劃入了“人品敗壞”的範疇,猶豫片刻後終於開口:
“好,我答應你們,不過兵丁要我自己挑選。”
“沒問題。”王柄權直接拍板道。
面對這種喧賓奪主的行為,作為將軍的王柄儒並不反感,眼前這位在北突僅僅是五品守備的沙裡楊,其實力該是與參將無異,也就是四品的武職。
之所以升遷緩慢,應該是得罪了某位了不得的人物而被打壓,剛才王柄權的話語也恰恰驗證了他這一觀點。
自己這次,八成是撿到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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