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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其實主要還是王柄權在聊,可能是身邊好久沒個可以說活的人了,今天的王柄權表現得格外灑脫,一會侃大山吹牛逼,一會講個葷段子,再不就說說宮中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秘事件,一旁的潘子騫聽得冷汗都冒出來了,不時左右打量四周,生怕隔牆有耳,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自己絕對會第一個被滅口。
在熬過了痛苦而漫長的兩個時辰後,這位八殿下終於消停了,因為飯做好了。
王柄權再次熟絡地帶著潘世子前往會客廳吃飯。他這麼做也是有目的的,這位潘世子從爺爺那輩就不是省油的燈,要說他找來自己只是為了拜會一下,那純屬是糊弄鬼,防人之心不可無,若對方只是簡單的想結交,他倒不介意交一個闊綽的朋友,但要是對方是來試探自己的,那也就別怪自己不當人了。
王柄權一上去就給潘世子倒了滿滿一碗酒,嘴上還唸叨著“今晚不醉不歸。”
潘子騫則連忙擺手說潘王爺不讓他喝酒,王柄權哪管這些,直接放話:“你要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世子無奈只能抿了一口,王柄權反倒不幹了,一瞪眼:
“你擱這養魚呢,老弟先給你打個樣!”
說著仰頭咕咚就是一碗。
世子也是有些尷尬,只能有樣學樣硬著頭皮幹了一碗。
一碗酒下肚,潘世子那原本白皙的臉馬上變紅了,王柄權心想看樣子還真的酒量不行,既然這樣他也就不打算強人所難了,於是開口道:
“那個,潘兄喝不了就多吃點菜吧。”
豈料喝了酒的潘子騫就像換了個人,完全沒了之前的儒雅隨和,反而腳踩板凳一拍桌子指著王柄權。
“丫瞧不起誰呢,我今天把你喝桌底下信不?”
前後對比簡直天差地別。
王柄權以前經常出去喝酒,見過各種各樣的人,眼前這位應該就屬於平日矜持酒後豪放的主,他也不禁被點燃了,也一拍桌子。
“放屁,今天誰先喝不動誰就是孫子!”
然後二人碗都不用,直接扛起酒罈喝了起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王柄權也喝高了,他今晚特意壓制了修為,讓自己可以像正常人那樣喝醉,畢竟千杯不倒時間長了,反而變得無趣。
“潘兄,還能喝嗎?”
兩人喝的早就勾肩搭背了。
“早著呢。”
“潘兄海量啊!這麼大的量,怎麼一開始讓你喝你還不喝呢?”
“去年我爺爺六十大壽,喝得太盡興,結果當著賓客的面調戲了一個丫鬟,然後被我爹吊起來揍了一個時辰,並警告我以後不許沾酒。”
“潘兄牛逼啊!”王柄權不禁豎起大拇指。
“嗨,小意思。”
二人酒後越聊越投機,王柄權漸漸聊起了自己如何被暗殺,皇宮之內如何的暗無天日。
不料潘子騫卻撇撇嘴道:“皇子奪嫡是可怕,但我們潘家的爭鬥絲毫不輸你們。”
“怎麼說?”
“你們奪權輸了起碼還能混個王爺,而我們要是輸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我那幾個哥哥可不會浪費糧食養閒人,失敗的人絕對會被掃地出門,連下人都不如。”
“你爹不管管?”王柄權有些訝然,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王府水還這麼深。
“管個屁!他自己的爵位都是爭來的,我那兩個叔伯最後死在外面,都沒撈著入祖宗祠堂,所以他樂意看著我們爭。”
“那你爹夠狠的。”
“可不是,我本來不想爭,可架不住其他幾位兄弟都在那爭,一個投了大皇子門下,一個做了二殿下的客卿,到了我這什麼也不剩了。”
“所以你就來找我了?”
潘子騫點了點頭。王柄權則有些哭笑不得,合著自己是挑剩下的,成了那種無奈的選擇。
“也不全是。”世子一句話又給王柄權帶來了些許期待。
“至少你比那個只會逛窯子的四皇子強。”
王柄權聽了恨不得和眼前這位世子同歸於盡。
世子瞅了一眼王柄權,表情突然認真了起來,“我有個問題,你能不能實話告訴我?”
“什麼問題?”王柄權心生警覺。
“那場轟動京城的拍賣會是不是你辦的?”
王柄權心裡咯噔一下,這小子怎麼知道的?但他表面上還是波瀾不驚。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不想輸得太慘,我還想掙扎一下。”
潘子騫盯著王柄權的眼睛,王柄權則啞然一笑。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得說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你是承認了?”
“當然,除了老子誰還能有這麼大能耐!”
王柄權看到了對方眼神中的真誠以及堅定,所以才決定承認,是啊,誰都不想輸,包括他自己,也不想成為刀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潘子騫表情一下子放鬆了。
“哈哈哈,現在看來我還是有希望的。”
二人同時放聲大笑,共同舉杯,這一次他們喝酒比之前真誠了許多,王柄權心中暗歎,看樣子自己還是需要有個朋友的。
房屋內觥籌交錯,不時傳來調侃聲說笑聲,透過談話王柄權才知道,果然如皇帝所言,琉璃廠一事他做得太過粗糙,有心者稍微一查,便可查到他身上。
一直喝到到三更時分,兩人都醉了,一個倒在了桌子底下,一個則躺到了床上。
次日上午,日上三竿,床上那位才悠悠轉醒,睜開迷迷糊糊地眼看了看周圍,怎麼看怎麼不熟悉,只記得昨日一碗酒下肚後便什麼都不記得了,此時再看屋內,桌子上已是杯盤狼藉,地上散落著十幾個酒罈。
“哎……”
世子嘆了口氣,看樣子自己又是喝斷片了,只記得昨日與八殿下喝了不少,還聊天了來著,具體聊得什麼記不清了。但願這次不要跟以前一樣酒後失德了,否則得罪了八殿下可就不僅僅是被吊打一個時辰了。
正想著,門“吱呀”一聲被開啟了,王柄權從外面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抬頭便看見了已醒來的潘子騫。
“潘兄醒了?可還記得昨夜發生了什麼?”
王柄權似笑非笑地看著潘子騫。
潘子騫被看得有些發毛,努力回想卻想不起任何事。王柄權盯著他的表情,心裡猜測對方八成是忘了。
於是把水盆丟在架子上,濺起一片水花。
“死鬼,虧的你昨日說得好聽,說會好好待人家,人家這才把這身子交予你!”
“啊?”
潘子騫此時心中千萬只羊駝奔湧而過。我是誰?我在哪?我幹了什麼?
再看王柄權的表情,分明是憤怒中帶著羞澀,潘子騫是越看越心涼。
“我把潘兄當知己,卻沒想到潘兄有龍陽之好!”
此時再看潘子騫,額頭冷汗都下來了,按說自己是正兒八經的老爺們,喜歡的是身嬌體柔的女子,但自己之前喝醉時確實做出過驚世駭俗之事,但調戲的也還是丫環,昨晚莫不是自己真的……他不敢往下想了。
可就在他抬起頭想進一步詢問事情原委之時,卻發現這位八殿下正一副奸笑嘴臉,他立馬認識到自己被耍了。
“哼!”
一甩衣袖,潘子騫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潘兄見諒,玩笑而已。”
世子依舊不搭理他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就這樣二人一個滿臉怒氣地在前面走,另一個人則像哈巴狗一樣不住地道歉。
王柄權眼見對方不搭理自己,也不自討沒趣。直到潘子騫走到門口時,王柄權才遙遙喊了一句話。
“客官有空常來玩呀!”
潘子騫一個踉蹌,差點摔死在那齊膝高的門檻上。
目送著潘世子離開,王柄權臉上的笑容逐漸斂去,雖然對方昨晚言語真誠,二人也相談甚歡,但王柄權卻不會輕易聽信他的一面之詞,也不會因此而放鬆戒備,潘子騫所說一切他都會去一一驗證,若是對方沒有騙自己,那這個朋友交之無妨,但若是心存不軌,那……想到此時,王柄權不一定的眯起雙眼,眼中閃過一抹陰霾。
獲取情報說起來容易,做起了卻難,尤其是這種豪門閥貴的內幕,更是不會輕易向外人透露。所以王柄權打算選擇最直接的方式——詢問當事人,而這個當事人,自然就是他的父皇了。
是夜,王柄權進了宮,與以往不同,王柄權這次特意拿了個食盒,在宮門恰好遇到當值的鄒順,所以毫不費力就進去了。
躡手捏腳老道御書房門口,王柄權輕聲敲響了大門,屋內傳出皇帝的聲音:
“誰?”
“父皇,是我。”
……皇帝顯然沒料到,一是因為太晚了,二則是敲門方式不對,王柄權哪次來不是跟土匪進村一樣,這次這麼小心,必然有詐,皇帝不由地警覺起來。
“這麼晚了,什麼事?”
“給您送吃的來了。”
“……”
屋內沉默許久,最後傳出長長一聲嘆息,“進來吧。”
這“進來吧”三個字看似簡單,實則是經歷了複雜的心理博弈才得出的結果。
畢竟每次王柄權來準沒好事,之前華妃的事已經查清楚了,確實如同王柄權所說。
自那以後,皇帝乾脆就不召見王柄權了,就算他主動求見,也是能躲則躲,做皇帝做到這個份上,可以說是相當窩囊了。現在同意他進來,也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王柄權進門之後,老老實實地關好房門,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這麼晚了,父皇還忙著呢,保重龍體啊!”
“什麼事?”皇帝臉色嚴肅,顯然做好了覺悟。
“父皇英明,兒臣想打聽點事。”
“嗯,坐吧。”
御書房作為皇帝平時批閱奏章的地方,除了幾大櫃子的書以及一張書案外,還設有一張龍榻,也就是坐床,用於休息。
王柄權將食盒放於龍榻之上的茶几上,然後從裡面拿出一盤盤精緻的飯菜,頓時整個屋子香味四溢,皇帝本來還沒覺得餓,聞到這味道肚子也不禁叫了起來。
“父皇,請!”
王柄權鋪好兩個蒲團,對著起身走來的皇帝做了個“請”的姿勢。
皇帝則是狐疑地打量著他,心想這小子怎麼轉性了,不會是在蒲團裡塞了根針吧?小心翼翼地坐下,發現並沒有什麼事發生,他這才安心地拿起碗筷,吃了起來。
“味道咋樣?”
王柄權在一旁問道,眼神中滿是希冀。
“嗯,不錯,你做的?”
皇帝整日吃御廚做的菜,吃了幾十年了都,就算再好吃也想換個口味不是,如今吃著王柄權帶來的飯菜,確實別有一番風味。
“沒有,府上廚子做的,我就是想炫耀一下,我特意在飄香樓挖的大師傅!”
“哦……嗯?”
皇帝起先沒反應過來,仔細一琢磨才發現不對勁,飄香樓可不是什麼酒樓,而是妓院。
“怎麼了父皇,有什麼不對勁嗎?”王柄權好像發現了新大陸,連忙詢問。
“沒事。”皇帝冷漠地答道,他可不想讓這傢伙抓到把柄。
“哦……”王柄權顯然有些失落。
“要說廚子還得是醉杏樓的,那裡的飯菜簡直……”王柄權說到此處,還不禁砸吧砸吧嘴,不用說,這也是個青樓。
再看皇帝就跟沒聽到一樣,繼續低頭乾飯,王柄權見對方不進套,只得轉移話題,開始說起正事。
“對了父皇,兒臣此次前來是想要打聽關於安北王府的事情。”
皇帝此時也吃完了,擦了擦嘴問道:“潘王府有人找你了?”
“父皇果真英明,您就是……”
“差不多行了!”
見王柄權又要放彩虹連環屁,皇帝趕忙出言制止,繼續問道:“是誰?”
“潘子騫。”
皇帝聞言點點頭,“潘家每一代都或多或少和皇位爭奪有關,潘元正和朕的關係想必你也知道了,潘老將軍的事父皇當年沒和我多說,但料想情況也差不多,現如今的潘家小輩我不是很瞭解,但潘元正的事情我還是可以和你講一下的,至於其他的,你可以自行判斷。”
王柄權聞言點點頭,聽皇帝講述著之前的過往。
一個時辰過後,皇帝端起涼掉的茶水喝了一口,示意他講完了,王柄權則略有所思。
“好了,你回去吧,朕今晚也乏了。”
“是,父王。”
正當王柄權要離開時,皇帝卻叫住了他,開口道:“高門大院向來兄弟不和,手足相殘亦有之,自從潘元正擔任家主後,有意無意間為其子女灌輸這種思想,做人不可以太較真,不用管那潘家世子是真心結交還是形勢所迫,只要他能一心一意輔佐你,於你並非一件壞事。”
“兒臣受教!”王柄權難得地朝皇帝施了一禮,隨即轉身離開。
出了御書房大門,王柄權也豁然開朗起來。來時他還是有些擔心的,擔心他身邊沒有一個人是真心的,擔心接觸他的人都是心懷城府的。現在看來,這些都不重要,反而是庸人自擾了。既然生於皇家,又怎能奢望情真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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