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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惜兒拽過一旁的巾帕擦了擦眼淚,剛才還是溫熱的稀粥,這會兒已經涼了個透。
但她哭得口渴,端起涼掉的湯水喝了一半。
還沒放下碗,院子裡就響起了嘈雜聲。
一個哀求氣弱的聲音較小,她聽出來是她的婆婆。一個大嗓門的粗獷男聲,嘴裡罵罵咧咧,不乾不淨。
“再不還錢,老子一把火點了這裡,讓你們一家都去見閻王。”
“老子記得魏家還有一個女兒,若是再拿不出錢,今兒老子就把她帶走,賣到窯子裡還能撈回來一點。”
聲音洪亮,粗聲粗氣,響的整個院子都能聽到,屋裡坐著的葉惜兒皺著眉揉了揉耳朵。
嫌棄地用手帕扇了扇,像是在趕什麼髒東西,這聲音真難聽!
她是顏控聲控手控,什麼都控。
最受不得辣眼睛辣耳朵的東西,天生追求漂亮的事物,上到喝水的杯子,下到套腳上的襪子,都得是漂亮精緻的。
她那討人厭的毒舌弟弟不止一次地嘲諷過她的臭毛病。
葉惜兒捂住口鼻,彷彿聞到了這聲音裡隱含的惡臭味。
然而外面的聲音還在叫囂:“把你那閨女交出來,不然老子就把你這半老徐娘帶走,大不了少買些銀子,多少也是個進項。”
楊氏聽著這些汙言穢語,氣得胸脯起伏不定,咳得臉色通紅,像是要把肺給咳出來。
“馬哥,這人莫不是得了什麼病?怕是不好賣。”一旁的猴柴摸著下巴,盯著搖搖欲墜的楊氏說道。
“怕什麼,這婦人雖說老是老了點,但好歹曾是富家太太,保養極好,身形豐腴,樓裡有些恩客可就好這一口。”另一邊的劉三笑嘻嘻接話道。
屋子裡坐立難安的魏香巧聽著這些話攥著手帕的手指都掐進了肉裡,哪怕心裡恐懼的抖如篩糠,還是忍不住衝了出去,大喊了一句:“你們別欺人太甚。”
“喲,這就是魏家的小姐?富貴人家的小姐果然水嫩。”猴柴眼睛一亮。
魏香巧死死咬著顫抖的牙,上前扶住楊氏的胳膊,順著她的背拍了拍。
“巧兒,快進屋裡去。”楊氏說話都沒了力氣,卻還是把女兒往身後推。
馬鐵彷彿失去了耐心,揮揮手道:“趕緊把銀子拿出來,拿了我們就走,別再耍花樣說沒銀子,你們家有錢娶媳婦,沒錢還債?當老子好糊弄啊?”
魏香巧被那凶神惡煞的語氣嚇得不輕,強裝鎮定回道:“我們說過了有錢會還的,你們再上門糾纏,我哥回來了,他可不會對你們客氣。”
三個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魏子騫?那個廢物?你還當他是那個在錦寧縣沒人敢惹的紈絝啊?還當你們是這地界兒的富貴人?”
楊氏緩過氣來,好言好語相求道:“你們今日且放過我們,再寬限我們幾日,下次,下次我們一定把銀子湊齊奉上。”
“少廢話......”
“哪來的野狗跑到別人家裡汪汪直叫。”
馬鐵的話還未說完,眾人就聽見一道清亮的女子聲音從西邊的屋子裡傳來,打斷了馬鐵那粗魯的聲音。
緊接著西廂房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
出來一個花顏月貌,嫋嫋婷婷的年輕姑娘。
只是這姑娘雙手抱臂,昂著白皙的脖頸,宛如一隻高傲的白天鵝,蔥白指尖輕輕捏著手帕捂著口鼻,柳眉倒豎,臉色難看。
蹙著的眉間渾然天成寫著不好惹三個字。
特別是瞥向馬鐵三人的眼神,波光流轉間像是看到了髒東西,又很快移開了目光。
院子裡的人都被這突然出現的女子打斷了爭執,猴柴和劉三眼睛發直,魏香巧心裡焦急,楊氏則是呵斥她進屋。
葉惜兒對眾人的反應視若無睹,往前走了走,又在離人五步遠站定。
“青天白日的,野狗就要有野狗的自覺,跑出來擾民算怎麼回事?”葉惜兒眼皮都懶得抬,說出來的話卻毫不留情。
只有這時候她才覺得自己跟她老弟是名副其實的親姐弟,某種層面上都一樣毒舌。
葉惜兒原本不想出來,奈何這些人遲遲不肯走,像蒼蠅一般,嗡嗡嗡,實在惹人厭煩。
況且她今日心裡正不舒爽,正找不到地兒發洩呢。
馬鐵方方正正的臉頓時變了,眼神兇狠:“你就是魏家的新媳婦?長得還挺水靈,我看倒是能賣個好價錢,正好抵了魏家的債。”
猴柴笑的一臉猥瑣,眼神黏糊糊地盯著葉惜兒身上來回掃視。
“惜兒,進去,這沒你的事!”楊氏回頭警告。
“嫂子...”魏香巧眼裡包著眼淚,唇色泛白。
“魏家欠你們多少銀子?”葉惜兒不禁好奇,到底多少銀子啊?值得這些人在這裡吵鬧不休。
劉三搶話道:“加上利息,一共二百兩。趕緊拿出來,我們哥幾個這就走。”
葉惜兒摸了摸袖中的五兩銀子,這點銀子還不夠零頭的,而且她也不捨得。
面不改色地開啟介面,找到面部掃描,對著中間那人一掃,人物資訊就搜尋了出來。
用意識點開生辰八字那一欄,就出現了詳細的命格資訊,葉惜兒一目十行的看完。
三人見葉惜兒不說話,顯然也是還不上銀子的主,彼此使了個眼色,都不想再耽誤時間,猴柴躍躍欲試,率先動了,伸手就要去抓楊氏身後的魏香巧。
這次總歸得帶點東西回去交差。
楊氏竭力阻攔猴柴,魏香巧嚇得尖叫出聲,眼淚直掉。
就在場面混亂,三人拉扯之時。
“馬鐵,年二十二,錦寧人士,家裡有個瞎眼的老母,一個瘸腿的弟弟,生於慶安年五年臘月十二丑時。”
葉惜兒的聲音慵懶嬌脆,語調平鋪直敘,響在小院裡卻像是滴水入油鍋,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魏香巧趁機想拉回自己被抓住的手臂,卻發現對方抓的死緊,怎麼也動彈不了。
“還不放開?”葉惜兒淡淡掃一眼怔愣的四方臉馬鐵。
馬鐵露出這種神情並不意外,古代人迷信,生辰八字就是最為隱秘的東西,看得比什麼都重。
她把八字說的這麼詳細,想讓對方不震驚都難。
馬鐵瞪著眼睛,嘴唇顫抖地吩咐猴柴:“放開她們,回來。”眼睛卻死死盯著拿著手帕裝模作樣在鼻尖前扇個不停地女子。
“你這是何意?”
“何意?你惹不起的意思。”葉惜兒撇撇嘴,對這張方形臉不忍直視。
“你從哪兒知道的這些?”馬鐵上前兩步,想要上手抓葉惜兒。
葉惜兒芊芊素手一指,眉毛一挑,語氣囂張:“你最好站那兒,你何時生的不要緊,難道不想知道你何時閉眼?”
馬鐵像是被一句話定住了般,僵住不動了。
生死,永遠是人們關心的話題。死期是一種神秘而玄之又玄的東西。
院子裡所有人看葉惜兒的眼神都有了變化,尤其是馬鐵,既畏懼又緊張,這女子能一字不落地說出他的生辰八字,是不是還知道點其他的?
現在在眾人眼裡,葉惜兒大概就是一個知曉天命的神婆。
“這位姑娘,恕我們粗魯了,上門擾了清靜,下次再也不敢了,還請姑娘仔細說說你的話是何意?”馬鐵抱拳一禮,後面的猴柴和劉三也跟著抱拳,做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禮。
“哼,你本該在出身之時被凍死,老天讓你多活了這麼久,還不知感恩。平日裡最好是多積德,不然報應到自己身上!不然你以為你母親怎麼瞎眼的,你弟弟怎麼斷腿的?還在作死的幹這種勾當,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你這種禍害?還是嫌命太長?”
馬鐵回想起娘說過他出生時情景的話,瞳孔震顫,頭上滲出冷汗,抖著唇道:“那姑娘的意思是,我...”
“你什麼你,以後別再來魏家,欠的銀子我們會還,再來催債,別怪我不客氣,滾吧。”葉惜兒揮揮手,轉身回了屋,留下一個不耐煩的背影,瀟灑離去。
沒過一會兒,小院裡終於恢復平靜。
葉惜兒出去吃晚飯時,假裝沒看到飯桌上兩人頻頻看向她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神情。
強行嚥下幾根青菜和一碗清湯湯的粥,放下筷子就出了堂屋。
打水洗漱後,早早就躺上了床,這離譜的生活,只有睡覺能稍稍忘記身處古代的事實。
傍晚,魏子騫回來後,破天荒地被母親叫進了屋子裡。
楊氏神色複雜地說了今日白天所發生的事,望著站在眼前身量頎長,面無表情的兒子,心裡發苦。
終究是變了,那個眼角眉梢總是飛揚著愛說愛笑的兒子,如今變成了麻木的木偶人。
楊氏看一次,心就痛一次。
“你明日跟趙管事請假,陪惜兒回門。”說著摸出一把銅板,遞出去:“買些回門禮。”
“行了,出去吧。”楊氏閉上眼,似不欲再多說。
魏子騫握著一把冰涼的銅板出了正堂,向西廂房的方向看了看,房間裡依然沒有點燈。
魏子騫靜默地站了一會兒,黑漆漆的眼珠都沒動一下,不知在想什麼。
當他洗漱好了進屋,脫了衣服上床躺下時,卻不能像昨日那般很快入睡了。
他一半的感知力都放在背後那團隆起的被子上。
被子裡是他剛過門的新婚妻子,卻不是他想娶的,這門婚事是母親自作主張執意要答應的。
進門兩日了,兩人一句話也不曾說過。
或許,這女子也是不願的。
既是兩廂不情願,倒不如一張和離書,放她歸家。
他魏子騫從小混賬,卻不屑於強迫女子,從前的魏子騫不是,現在的魏子騫雖落魄了,也不會強娶強賣。
打定了主意,意識漸漸沉入黑暗。
第二日一早,天光大亮,日光從窗戶紙上傾灑進來,葉惜兒又睡到自然醒。坐起來穿衣時終於發現了來這裡的第一個好處,那就是可以天天睡懶覺。
古代是一個沒有早八課的世界,不用起床背單詞,不用被語法折磨,葉惜兒還真有點竊喜。
正頂著雞窩頭髮呆時,房間門突然‘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
她倏地瞪大眼睛驚悚轉頭,一個身量修長的年輕男子映入眼簾。
那男子站在門口處,擋住了大半天光。
葉惜兒猝不及防間不知作何反應,她沒想到穿來兩日都未碰過面的便宜相公今日這個時辰會突然出現在家。
同床共枕兩日,這個時候才看清楚了便宜相公的長相。
男人長著一張看似風流的臉,膚色極白,嘴唇嫣紅,黑玉般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高挺的鼻樑,面部線條幹淨利落。大冬天的還穿著一件單薄的秋衫,料子像是綢緞,卻已經被洗得並不光滑細膩了。
難怪,錦寧縣頂頂出名的紈絝之首魏子騫的名號都傳到下面的百花鎮去了。
葉惜兒當即瞭然,單這張臉就足夠妖孽紈絝。
不過,這身嬌肉貴的紈絝公子哥兒現下貌似在碼頭扛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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