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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意被拒絕。

吳廣不好再去吳衝家勸和。

除了清官難斷家務事外,更因為他的靈魂來自後世,在這個時代除了寥寥幾人外,其他人很難真正進入吳廣的心中。

他剛才之所以想要幫助吳衝,是看在宗族親緣上。

人家當場拒絕,莫非還要熱臉貼冷屁股嗎?

對方畢竟是親父子,自己主動摻和進去,說不定還落個兩頭不是人。

吳廣搖搖頭,往前方的平安里走去。

裡,是秦國最基礎的行政單位,和後世的村類似。

但和開放型的村落不同,秦代的裡四周有牆壁圍起來,只留下里門出入。

吳廣所在的平安里是陽夏縣太康鄉下轄的一個大里,足有九十多戶人家。

名為“閭”的大門十分寬廣,可供車馬出入。

門後還有叫做“宿”的小屋,相當於後世的保安亭。類似門衛的裡監門老頭坐在宿前,眯著眼打量進出里門的行人。

吳廣是本地人,進出自然不會受到盤問,和裡監門打了個招呼,便走入裡中。

他的家在裡三門西入,不過吳廣沒有直接回家,一直走到裡四門附近,準備左拐進去。

這裡是他每日吃飯的地方,也是二哥吳仲的家。

只是吳廣的二哥,在很多年前就被皇帝徵召去了南方打越人蠻子,從此一去不復返,只留下少妻遺孤在家。

那時吳廣尚未成年,父母在秦國滅楚的時候就已經亡故,大哥吳伯家育有兩子,生活稍難,他便一直靠吳仲一家照顧。

吳仲死於越地,對這個家庭來說是個巨大打擊。

在那困難時期,吳仲之妻沒有再嫁,而是一個人撐起這個家,不僅撫養自己的女兒,就連少年時期的吳廣也全靠她養育。

剛開始大哥吳伯還有所接濟,可隨著吳伯被官府徵召去修建馳道時傷了身體,他的長子又因為打匈奴時死了,家境一落千丈,自然顧不上其他人。

故而吳廣與其嫂、侄女相依為命,縱使他是半道穿越,這麼多年相處下來,也是感情深厚,平日裡基本都來這裡吃飯,只有晚間才回自己的屋子睡覺。

他剛走入名為“閎”的巷門,就聽到前方傳來一陣難聽的吟唱聲。

“關關鳩鳩,在河洲洲。窈窕淑女,君子想逑。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我夢求之……”

吳廣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大步往前走去。

此刻站在巷子盡頭,如同公鴨唱詩一般的矮胖男子在磕磕巴巴的唸完了他的求偶詩後,望著眼前緊閉的院門,叫嚷起來。

“文姬,這可是我專門為你學的關鳩啊!我背了好久的,我對你的心意,你可感受到了?快快開啟院門,讓我進去吧!”

重重的拍門聲中,院門裡傳來回應。

“徐君文采,妾已知矣。然男女有別,還請離去,勿要在此攪擾,否則此事為秦吏所知,恐有損徐君顏面。”

女聲清冷,話語不卑不亢,甚至隱含有告官的威脅。

徐無知卻毫不在意,反而嘿嘿笑起來:“有件事正想告訴文姬你知曉,我那季弟被縣尉看中,又透過考核,如今已成了夕陽亭的亭長,這可是名副其實的秦吏啊,日後仕途不可限量,我少不得能沾沾他的光。嘿嘿,我這首關鳩還是向他學來的呢!”

炫耀完後,徐無知又再度表達出自己的“愛意”:“文姬啊,當年我在你文氏府上做僕役,就對你滿心愛慕,只可惜文公將伱嫁給了吳仲那死鬼,真是讓吾恨欲絕。”

“現今文氏舉族遷走,你又死了男人,剩你一個女子撐家,不僅辛苦,還夜夜寂寞,不如讓我來幫你解……”

略顯猥瑣的話語還沒說完,就被炸雷般的怒吼打斷。

“哪裡來的輕薄狂徒,竟敢在此大放粗鄙之語,當我吳氏無男兒乎!”

徐無知被這聲音嚇得一個哆嗦,回頭便見到提著木叉的精壯男子正對他怒目而視,身子立刻矮了一截。

不過他很快就想起自己那個剛做了亭長的弟弟,氣焰又囂張起來:“吳廣,你聲音這麼大作甚。”

“你嫂子死了男人,我又死了女人,正是天作的一對,男女求愛,幹你何事?我也不怕告訴你,吾弟如今做了秦吏,你若惹我,當心拿你去官府治罪!你最好在乃公面前規矩些。”

此時天色不早,已有外出務農的鄉人回來,遠處裡中道路出現了人影。

徐無知見敲不開門,吳廣這個成年男子又回來了,不再久留,扔下兩句狠話,便往外走去。

吳廣沒有阻攔,冷冷的看著對方背影,手中的木叉已是握緊到極致。

秦法嚴禁私鬥,一旦動手,被人告到官府去,是要遭受嚴懲的。

後方傳來門閂取下的聲音,緊閉的院門開啟,一個女子走了出來。

“叔,勿要與此等小人生氣。秦國律法森嚴,他也就逞逞口舌,不敢做什麼的。”

吳廣回頭,人影倒映眸中。

女子扎著雲髻,面容未施粉黛,卻更顯清新自然,眉宇間透著一股清雅之氣,其眉形修長,如同柳葉輕拂,帶著幾分婉約與柔情。

出身大族閨秀,雖半道中落,荊釵布裙打扮,依舊掩不住女子姣好的容貌。

她見到吳廣站在門外,已將登徒之輩趕走,嘴角處勾起一輪新月。

這淡淡的笑容,讓吳廣的怒火漸漸平息。

“嫂嫂說的是。”

吳廣點頭,臉上亦回以微笑。

這就是他的嫂嫂,文姬。

很多年前,真正的少年吳廣染了寒症,在滿臉淚水的文姬懷中閉上眼睛,等到再度睜開時已經換了一個靈魂。

吳廣魂穿兩千年,眨眼間換了個身體,自然是驚駭莫名,慌亂下忍不住“胡言亂語”,說出不少驚世暴論。

好在文姬見本以為死去的吳廣醒來,已是喜悅無比,只當他的言語是病糊塗了,悉心照料,讓吳廣逐漸“康復”過來。

作為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又被文姬照顧成長,吳廣對眼前的女子自是抱有極深的感情。

在文姬寬慰下,吳廣將怒火收斂,不願讓她擔心。

而這時,文姬的身後鑽出一個扎著髮辮的小女孩,頭髮細軟烏黑,眼睛又大又圓,看上去很是可愛。

一見到吳廣,她便撲上來抱著吳廣的腿,叫道:“叔父,剛才那人好可怕,一直在外面叫門,我都嚇得不敢說話。”

“萱兒勿要擔憂,他已經被我趕走了,明天我就去弄條狗養在家裡,誰敢再來,你就讓狗咬他。”

吳廣颳了刮小侄女的鼻子,微笑說著。

徐無知囂張離去的模樣依舊映在他腦海中,但再多的擔憂也不可能在小孩子面前表現出來。

聽到自家叔父這話,小萱兒果真笑開了花,揮著手叫道:“好呀好呀,叔父一定要養只聽我話的大狗,誰敢欺負我,我就讓狗咬他。”

見著吳廣和女兒打趣,文姬的目光落到吳廣的魚簍中,頷首道:“收穫不錯呀,正好我今日採了些野菜,可做一餐魚羹。”

吳廣正放下魚簍給小萱兒看裡面的大魚,聽到這話,抬頭對文姬笑道:“好呀,嫂嫂做的魚羹,我最是愛吃了。”

文姬秀眉微挑,沒有多言,轉身向院子裡走去。

吳廣忙招呼了小萱兒一聲,提著魚簍和木叉跟進去。

院子的四周有土垣環繞,牆高六尺餘,只留院門正對著裡中街巷,屋子則坐落在院中靠北的位置,共一宇二內。

宇是正中的堂屋,前面有廊,用來會客飲食、家庭聚會。

宇的兩側各有一間帶戶門的內室,分大內和小內,供家中大人和小孩居住,不過現在萱兒尚小,和母親共住一屋,小內是空出來的。

吳廣目光從小內掃過,有些悵然。

他沒成年前在那間小屋裡住了許久,只是隨著年歲大了,有些事情需要避嫌,就搬了出去。

這時文姬過來準備拿魚去清洗,見到吳廣站著發呆,上下打量一眼,柔聲道:“低下身子。”

“啊?”

吳廣從思緒中驚醒,雖然不知道什麼情況,還是聽話的將身子低了下來。

纖細的手撫過吳廣的肩膀,就見文姬輕笑道:“你們男子的衣服還真是壞的快,這裡又破了,待會兒吃完飯脫下來,我為你補補。”

吳廣恍然,原來衣服不知道什麼時候破了口子,自己卻沒有察覺。

沒過多久,今日的餐食就已經做好了。

楚地飯稻羹魚,吳廣面前的飯食卻是少量糙米和豆類的混合。

下個月官府就要收繳租賦了,還不知今年要交多少,糧食得省著吃。

鮮美的魚羹在口中化開,滋養著吳廣的味蕾。

看著因守禮而坐在別處進食的嫂嫂,以及旁邊乖巧吃飯的小女孩。

吳廣心中平靜之時,又不免想起一些事情來。

現在已經是秦始皇三十七年,這樣安定的日子不知還能過上幾天。

熟知的歷史事件自腦海中閃過,吳廣眼中多了一絲陰霾。

院門外的巷道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隨之響起的是男人的驚呼。

“吳叔,出事了!出大事了!”

吳廣臉色微變,尋聲望去。

虛掩的院門被人猛地推開,一個乾瘦的年輕人擠進院子。

“吳叔,你那伯兄要去官府謁殺吳衝!”

“他要殺親生兒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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