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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竹智發現自己坐在一座密閉的小屋裡。

他雙手雙腳都被繩子綁了起來,背靠牆壁。

漆黑的小屋中央有一團篝火,是這裡唯一光源。

竹智順著火光,確認了屋裡的六個人。

這些都是來秘術國旅行的堯族人。

原本竹智帶隊下,他們此行將先到兄弟會莊園,在那裡吃當地的糖炒麥子,還能在河裡玩木盆漂流遊戲,然後趕赴樹屋鄉。

樹屋鄉是綠森林的領地,旅客們可以觀摩當地少女對鹽夫人的祭祀儀式。她們會不停地跳舞和唱歌,與舞臺上的綠森林舞團不同,這裡是另一種更狂野奔放的舞姿,像蛇,像鳥,像歡悅的鹿。

按照竹智的個人經驗,大多旅客都喜歡這裡。森林少女們總是充滿活力,讓人喜歡,甚至運氣好還能和她們交朋友。

離開樹屋鄉,就將趕赴最後的目的地,龍旗島。

旅客們能在龍旗島的四海廟裡參拜堯神與龍祖,住在海邊小屋裡看海聽潮,吃當地的海鮮,尤其是當地特產的魚膠、乾貝、黑珍珠與幹紫菜,都遠比商店裡便宜而且品相更好。

不少堯族人過來,就是為了買這些特產回去。

竹智是此次旅途中的隨行嚮導,他做這行已經五年了。

“這什麼地方?是怎麼回事?”

坐在對面的魚人問。

他一開口,其他人都向竹智投來目光。

“魚琉先生,我想,我們是受到了襲擊,應該是用法術或者魔藥,將我們迷暈瞭然後抓到了這裡。”

竹智冷靜地說:“不過我想不用太擔心,他們多半是求財,否則用不著這麼費勁將我們抓起來。”

“打劫?求財!”

魚人魚琉咬牙切齒:“你不是說這條路絕對安全嗎!”

“的確是這樣,您應該也打聽過,我們走的是大路,的確是最安全的路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竹智苦笑。

眼前這位魚琉住在薩尼羅城,經營著一個魚塘。這次外出遠行,他是為了尋花問柳。

這位魚塘主私下問過竹智。

“那邊的女人怎麼樣?”

“漂亮。”

“好不好勾搭?”

“如果是兄弟會農莊那邊,姑娘們都很熱情開放,只要看對眼甚至都會願意私奔,這是有先例的。”

竹智給他介紹著:“綠森林的姑娘們信奉神明鹽女士,她們個性天真簡單,只是因為信仰原因,如果外來者和她們陷入愛河就會被她們留下來。但她們通常也是最美麗和狂野的姑娘。”

“最後是龍旗島,海邊的男女面對大海,都是比較灑脫。龍裔姑娘們大多身材極好,敢愛敢恨,不少都有自己的產業和船,非常富裕。”

魚人頓悟:“也就是說,最好選農莊和龍旗島,不要招惹綠森林?”

“也可以這麼理解。”

“去了!多少錢?”

……

現在的魚琉卻一臉苦悶:“我好不容易養魚攢一點錢,我容易嗎我?老婆還沒找到,錢這回是少不了出了。媽的,秘術國這鬼地方真是太落後野蠻了!”

“媽媽的!退錢!退錢!”

竹智安慰了他兩句。

旁邊又有一人說:“還是先想辦法解開繩子,騰出手腳,我們才有脫困的機會。”

“對。”

說話的是一對年輕夫婦。

男的叫商勝,女的名鹽樂。

竹智打聽和確認過,商勝家裡在南方大陸開有鐵礦,鹽樂則是麥酒劇院的樂師,會彈奏羯角木琴箱、竹笛和小鼓。兩人才新婚不久,這次來是享受婚後旅行。

幹這行必須擦亮眼珠子,接觸的客戶不能是危險角色,這很重要。

竹智也同意:“那大家互相幫忙一下。”

商勝與鹽樂用牙咬開了彼此手上的繩結,率先解脫出來。在他們的幫助下,眾人也都從繩索裡恢復了自由。

然後他們又在四面牆壁和地面到處摸索,然而這個房子完全被石頭封住,還有法術的加固,聲音都穿不出去。

大家圍攏在篝火邊,彼此都沉默下來。

還是竹智主動開口:“看看身上少了東西沒有?”

隨著這一提醒,六人都開始摸索身上衣兜。

“我的魔藥都不見了。”魚琉眼神鬱悶。

商勝也說:“我身上的機械懷錶也被收走了,還有裝海貝和城市債券的皮夾也沒了。”

鹽樂有些緊張地抓著丈夫的手臂,臉色憂愁。

“我這裡少了首飾和隨身的一些錢,看來是遇到綁架。”

說話的是一位年長女性。

她穿著淡藍色棉質長袖衫,外面裹上白色長袍,眉眼間有一些淺淺皺紋,看起來大概三十幾歲。她握著身邊小男孩的手,輕聲安慰著他,展現出了成熟女性的鎮定與母親的堅強。

“我看也是這樣。”竹智點頭。

這位母親叫花婉容,是一名花卉生意的商人,她常年在東大陸與神之谷那邊接洽,尤其專注於玫瑰領域。她旁邊那個五六歲的呆呆小孩是她兒子,叫花徵。

東大陸有很多人認識花婉容,據說她丈夫是一名飛舟駕駛員,在一次環道飛行時發生意外去世了,然後她就獨自帶著孩子。

竹智將目光從這一對母子身上移開,投向這裡最後一人。

那是一位穿黑袍的老人,他身材幹癟,光著頭,看起來有些昏昏欲睡,老是打瞌睡。他身體縮著,像是有些冷,靠火堆很近。

最初竹智是不想接待老年客戶的。

老人家問題多,記性也差,不少都有大小疾病,而且許多都摳摳搜搜。要是中途忽然身體不適,或者是出點什麼意外那就麻煩了。

不過誰叫這老頭給的多呢,他有某種執念,一定要去秘術國這邊遊覽一圈。

竹智託人打探過,這位叫沙裡帕的老人是一名高階僧侶,他如今定居鹽城,在白堡工作。

沙裡帕為人口碑倒是不錯,都說他是一個不給人添麻煩的小老頭,而且為人慷慨,就是身體不太好。僧侶嘛,過去苦修慣了,身體熬壞了。

所以竹智這才破例帶上了他。

“沙裡帕老先生?您沒事吧?”竹智禮貌問他。

“沒事,沒事。”沙裡帕笑呵呵說。

然後他咳出了一大口血。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沙裡帕用手帕擦了擦嘴,咧嘴露出牙齦和牙齒上的血絲:“有點咳嗽,可能最近感冒了。”

“……”

竹智感覺腳下有些晃。

就不該貪這個老頭那點小費!

這還叫沒事?

竹智深吸一口氣,在老人身邊坐下:“您這到底是怎麼了?”

“就是有點咳嗽。”

老人嘟囔:“睡一覺就好了。”

“說實話。”

竹智拳頭都捏緊了。

“……我病了。”老沙裡帕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過放心,不會死。我還要回四方國,到伽藍護法像下繼續修行。十天內,我們應該能回去吧?竹智先生?”

十天?

竹智臉色難看。

老人這吐血量,都不知道能不能撐過一天。

我求財,不求死人啊!

任何生意,死人都是受忌諱的麻煩事。

竹智只想從這些旅客身上榨點油水出來,搜刮他們身上的所有財物,然後再設法讓他們寫信回家拿贖金。不管能不能拿到,人都會放,走個恐嚇流程。

綁架搶劫,那是小事。畢竟秘術國這邊本就混亂,各種組織魚龍混雜,新舊幫派橫行,還有各種舊神的力量潛藏暗中。

出點事很正常。

可如果死了人……那就會引出背後的【調查局】。

由使徒胡尼領銜的這一機構,就會像是聞到血的豺狼,一路找過來。哪怕是在秘術國,誰也不想面對這種連神明和使徒都能抓去坐牢的機構。

求求了,別死啊,老頭子你給我撐住……

竹智心裡默默祈禱。

他做的是兩份生意。一份是明面上的旅途隨行嚮導,另一份則是與【紅白會】的合作。

紅白會成立於堯族世界,最早由一群外來世界的移民抱團組成。

這個名字裡,紅指的是果園裡的酸樹莓,白指的是地裡長出來的棉花。

外來移民來到堯國,能做的就是到果園裡摘樹莓,製作果醬,要麼就是去地裡種棉花和摘棉花。

倒也不是禁止移民從事其他工作,而是那些崗位有很高的要求。

要麼需要有數學、工程學、考古學、生物學、神學、貿易等方面的知識,要麼就得有在冶煉、航海、挖礦、養殖、種植、紡織、烹飪等領域的一兩年經驗,而且這些都會進行查證。

移民要和本地人競爭那可是太難了,堯族人基本上都接受過三到五年的基礎學校教育,起步就高出一大截。而且由於生活環境因素,他們通常至少會兩種到三種語言。

在高門檻高競爭的環境下,移民只能做苦活累活。

所以他們就抱團起來,互通有無,避免受欺負。

隨著不斷發展,紅白會的方向漸漸出現偏移。

因為有個情況無法避免:比起和硬實力太強的堯族本地人競爭,還不如搞野路子,來錢可快得多。那些成功突圍的移民已經進入當地圈子,也不需要停留在紅白會了。

於是,紅白會實際轉型成為了一個地下幫會,從事偷摸拐騙的活兒。但他們很快就遭到了治安所嚴打,領頭的幾個都被抓去坐牢,而紅白會殘部也轉移到了秘術國,在這個幫會林立的世界重整旗鼓。

竹智老家是竹蘆國環山城外的一片山,他很早就去了沙城闖蕩,然後輾轉進入堯族世界,後來和紅白會接上了頭。

他不是紅白會的成員,只是與紅白會有合作關係。

竹智對自己看得很清楚。

他沒有其他竹人那麼勤勞吃苦,又沒有聰明頭腦,偏偏又想搞錢,怎麼辦?那就走個野路子。

不過竹智也有自己的原則。

搞錢,儘量不傷人,也絕不殺人。

這樣哪怕被抓,也還有出來的一天。

就像這次計劃,竹智精心篩選了綁架的人選:一定要有點錢,然後又不能太有錢,避免影響力過大,而且這些人要願意拿錢消災,不要是那些身份敏感的人物,還不能是強大的超凡者。

這麼一篩選,才有了這六名旅客。

可以說,竹智一年辛苦帶著旅客們安全暢行,就為了這一票大的橫財鋪路。

為了足夠真實,他要求紅白會對自己和其他旅客一同待遇,不能搞特殊化。這也是為了更好隱藏自己,讓自己充當內線,觀察和引導這些肉票給錢。

目前來看,一切都在計劃中。

除了他旁邊那個又在咳血的老頭沙裡帕。

“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煙味?”魚人忽然說。

眾人紛紛左右張望。

竹智也發現,小屋裡開始出現了一縷縷的煙,這些煙霧變得越來越濃,持續不斷湧入封閉的屋內。

“他們要燒死我們!”

“完了完了!得跑出去!”

眾人驚慌地到處拍打和撞擊,試圖找到出路。

竹智卻一臉懵逼。

不對啊這。

和說好的不一樣。

難道是先來一個下馬威,然後再逐個讓他們寫信拿贖金?

很快,竹智就知道,肯定不是這麼回事。

因為整個屋子溫度越來越高,外面的炙烤還在加劇。

竹智出離憤怒了。

這世道,還有規矩嗎?還有信任嗎?

紅白會在幹嘛?

一群神經病!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古怪的吟唱和歌聲。

老沙裡帕忽然精神了誒起來:“Kali,Kali……迦梨,迦梨……這是舊神祭祀儀式。”

“他們供奉的是【滅絕化身】。我聽人說起過這一種祈禱詞,向那位古老而強大的破壞神獻上活祭,重複祂的名字和咒語,展開整個儀式,就能獲得祂的恩賜……”

竹智打斷他:“說重點!”

“哦。就是他們構建了這個黑色祭壇,透過舉行獻祭儀式讓黑暗中的怪物甦醒,然後讓它們吃掉我們,再將這些怪物給予神明宣洩正義的憤怒。”

竹智心裡一涼。

這他媽不是胡鬧嗎?為了正義,必須搞出受害者?

“有沒有辦法?”

“有,出去就行。”

“……”

就在竹智恨不得給老僧侶砰砰兩拳時,對方又說:“其實不用擔心,這種煙霧是一種香料,我們在這裡不會死。黑暗中的怪物徹底甦醒,它們也不是立即就會攻擊我們,它們被打擾和喚醒也很煩躁……所以大家先不要著急,休息一下。”

魚人魚琉抓耳撓腮:“怎麼不急怎麼不急?你告訴我怎麼出去?!”

“等。”

沙裡帕輕聲說:“等那些怪物甦醒後,我和它們談談。據說它們喜歡讓人掙扎和求饒,從而獲得完美的殺戮體驗,我會去試著放緩它們的進攻。”

眾人都面露疑色。

竹智這時候也終於冷靜下來:“就按沙裡帕老爺子的話,大家先休息,我們自己不能亂了陣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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