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此處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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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我是妖。
因為我的母親是一隻九尾妖狐,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大妖。
它們說我是人。
因為我的父親是一個人,是人人唾棄的凡夫俗子。
可我...我到底是什麼?
衛清歌站在雨中,望著烏雲密佈的天空,耀眼的陽光被濃郁的黑雲遮住,只在縫隙間透露出些許光亮。
雨水滴落在她臉上,順著凝脂般的肌膚,從臉頰滑落,沿著脖頸一路往下。
一股寒意沁入心扉...
她垂下頭,緊了緊身後的藥筐,走在田埂上,任由潮溼的泥濘沾染淺色的裙襬。
很久以前,她就已經不是那個會擔心弄髒衣服的小女孩了。
世事的殘酷教會了她如何生存。
很久以前,她也曾有過一段無憂無慮的生活,那時候,那個被她稱作父親的男人,會在田裡勞作,尚還年幼的她,會在田埂上玩耍,而她的母親,會在家裡做好飯,等他們回去。
那時,她還有著一個能被稱為家的去處。
直到一夥修士上門為止。
每當想起這事,她都會不由得咬牙切齒。
嘗試回憶了一遍又一遍,也沒能找到,母親或者是自己,有任何做錯的地方,她們只是在那個平靜的小村子裡,過著平靜的生活。
可那些修士,卻說著什麼妖族嗜血,本性邪惡的話,毫不講理地發起了攻擊。
她的父親,那個什麼也不懂的莊稼漢,就只會跪在地上一個勁地哀求那些修士,說是什麼搞錯了之類的話。
而當她的母親顯露出真身的那一刻,這個莊稼漢就再也沒了聲音,驚恐地看著自己曾說過要一生一世的妻子,好似在看著一頭嗜血的兇獸,屁滾尿流地躲到了修士的身後。
衛清歌永遠也不會忘記,當時,那個被她稱作父親的男人,看向她的眼神,是那麼的恐懼與驚駭。
彷彿她是一個扭曲的怪物,而非是他的女兒。
那一天,也在下雨。
母親帶著她逃了很久很久,直到跌倒在地,再也跑不動為止。
她就一旁,癱坐在泥濘的地上,用力地拉扯著母親,試圖繼續逃亡。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
早就重傷的母親,在強行帶著她逃遁了那麼久之後,已是燈枯油盡,而她只能捂住地按住母親不斷流血的傷口,除此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臨死前,母親輕撫著她的臉龐,輕聲說:“對不起,孩子,逃吧,不要回頭。”
那時的她,還不明白,母親的這一句對不起,是為什麼。
直到後來,才逐漸領會。
這句對不起,有太多太多的遺憾。
那一晚,她在雨裡跑了好久好久,也是在那一晚,她就再也沒了歸處。
她就這麼在人群中游蕩,每當一個地方發覺她的可疑時,她就會迅速換個地方居住。
隨著年紀的增長,她的力量也在不斷增長,開始長出狐狸的尾巴,耳朵,甚至是犬牙,沒有人教她該如何隱藏自身,她只能獨自摸索,時不時就會露出破綻。
也是因為如此,她才不得不經常更換地方居住。
衛清歌倒也不是沒嘗試過與其他人接觸,交朋友之類的事。
可一旦發現她的異樣,那些方才還會跟她自稱朋友的人,就會驚呼著逃開,甚至是拔劍相向。
她曾在酒樓裡當過幫廚,因為手腳勤快,大廚很是滿意,甚至樂意教她一些廚藝,而且還有一個同樣是幫廚的姑娘,跟她成了要好的朋友。
所以,她留在了那家酒樓。
直到有一天,在後廚洗碗的時候,她沒控制住妖力,將自己的狐尾暴露了出來。
當時的後廚裡,只有那個跟她是朋友的姑娘,她以為,在她的百般懇求與辯解下,那個作為她朋友的姑娘,一定會替她隱瞞。
然而,第二天,鎮魔司便上門了。
還是在她朋友的親自領路下...
那一天,她逃得甚是狼狽,差點就死掉了。
雖然遭遇瞭如此背叛,她也沒有就此放棄,在人群中長大的她,也發現,人和人有很多的不一樣,好人也有千百種,壞人更是如此,所以她相信,總有一天,自己會遇到那個能夠接納自己的朋友。
然而,幸運從不眷顧她。
回想起往事的衛清歌,神情愈發的陰鬱,那姣好的臉龐彷彿蒙上了一層灰暗的色彩,看起來死氣沉沉,彷彿是在雨中無聲地哭泣。
如今,她在村子裡當大夫的手藝,也是過去從一個老大夫那兒學到的。
只不過,當她與那位和藹的老大夫坦白,自己其實是一個狐妖的時候,那位老人愣了許久,隨後顫顫巍巍地起身,丟下一句話就離開了。
“走吧,孩子,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那句話,刺痛了她好久。
但也啟發了她,既然人們都不樂意見到她,那她乾脆去找妖,不也一樣麼?
當時的她,對此充滿了期待,以為自己終於能夠找到一個容身之處。
然而現實卻是那麼的殘酷。
“你為什麼會有人的氣息?”
“呵,原來是個雜種。”
“滾出去!孽種,這裡不歡迎你!”
“你不是妖,不應該待在這裡。”
...
類似的話,她聽得太多太多,那些妖族要麼輕蔑,要麼鄙夷,更有甚者,還會追殺,彷彿她就是不該存在。
天地之大,竟無一容身之處...
想想都覺得可悲。
衛清歌自嘲地笑了一下。
自己這個異類,也許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被生下來吧?畢竟,她的父母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從妖族那兒離開後,她偷偷回去找了一下自己的父親。
然而,那個男人早就已經死了。
聽說是在修士來斬妖后,沒過幾天就上吊自殺了。
村裡的人都說,這個可憐的男人是被妖迷惑了神智,最終才落得這麼一個下場。
她本應該痛恨這個懦弱的男人。
然而,當她跪在那個據說埋著那個男人的亂葬崗前,卻悲傷地發現,她恨的從來不是那個男人,而是那份無力與懦弱。
衛清歌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那個村子,茫然地走了好久。
最終來到這個村子,遇到有人生病,就正好用自己從老大夫那兒學到的手藝,給村民治病,倒也就暫時留了下來。
這裡的人很是好客,聽說也都是從其他地方流落而來。
而這個村子原本的村民,據說是被一夥邪修屠村了。
這種事情,在如今這個亂世,並不少見。
她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畢竟,就連她自己,也會在某天,被一個不知名的修士找上門,以一個所謂妖族本性邪惡的理由,隨手殺掉。
衛清歌這麼想著,默默地走回了村子,但很快就在路上停下了腳步。
因為在她的小屋門前,站著一個身穿道袍的男人,手提一把長劍,正默默地盯著她擺放在屋外的一個水缸。
雨水從這個男人的肩頭滑落,卻沒有打溼他的衣裳。
這是一個修士。
她第一眼就確認了。
至於那個水缸?
那不過是她在打掃這個不知在村裡被廢棄了多久,房頂還破了一個大洞的小屋時,從裡邊提溜出來的米缸,如今用來盛水。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這個道士轉過身來,微笑著向她抬手作揖。
“在下忘塵,前來斬妖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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