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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步跑出茶寮之外,溫嫽面色忽而一頓,腳步也跟著一頓。

剛剛行動快過反應,竟下意識就跑出來了……

溫嫽恍然自己的行為或許不太妥當。

是,她與羌申因溫運伐從前的心思,有過幾面之緣。

現在若是他能幫一幫她,肯定比她再找鏢局要靠譜。

可從前兩人連話也未說過一句,這人為何要無故助她?

溫嫽沒能再有剛剛的衝勁。

嘆息一聲,垂眸後退。

也正是這時,身後有人驅馬駕車,慢悠悠中一個大馬頭頂了她背,溫嫽被頂的一個踉蹌,往前撲了幾步,溫嫽錯愕回頭。

頂了她的馬兒悠悠閒閒打一個響鼻,烏黑的睫毛扇一扇,似乎在則怪她阻了這官道上的路。

拽著馬兒脖上韁繩的車伕也探頭,很有市井氣息的喧嚷,“讓讓,讓讓,別阻了去路。”

“我還要趕路呢。”

溫嫽:“……”

訕訕往旁邊走幾步。

目睹著馬車悠悠閒閒重新走動後,不由得苦中作樂的哂了哂,這方大郡的生活氣息,倒是頗為濃厚?連趕路的人都是慢悠悠的。

溫嫽默默又退幾步,遺憾的望著長長的官道。

此時,羌申的車乘早已離開她數丈,她已經只能望見對方標誌性通體烏黑的車身,以及身側護衛的兩位虎賁。

溫嫽不知是什麼心情的駐足看了快有一盞茶。一盞茶後,手掌被凍的有些冷了,她才垂眸轉身,另尋出路。

她未能看到,正是她轉身之時,羌申的那輛烏黑車乘,也正受命掉頭又往回走。

羌申忽然想起這條道上有個從前飲過茶的茶寮,他記得他家的茶很不錯,滋味微苦,提神而不澀嘴,他一直記得這個味道。

方才想完事情一瞥,瞥見倒是正好經過這條官道,便又叫車伕重新拐回來。

溫嫽未能注意到這位大司馬的謀士又回來了,隨後聽到馬蹄與駕車聲機械性的駛近,她也沒有回頭。

羌申同樣的,也沒怎麼看她。他囑咐了身邊的小吏去要壺茶,就摸須靜候。

“啞巴,還落了樣東西,拿去。”

是鏢頭面沉的出來,忽然拔高聲音,快走靠近溫嫽。

羌申捻著須,清瘦的面龐無意扭了看過去,溫嫽被喊的也是駐足。

這聲啞巴除了喊她還能喊誰?

可她有落下東西?

她記得她和鏢頭辭別時,就已經把所有東西都帶在身上。

溫嫽的面色微動,不確定看向鏢頭。

鏢頭沉著面大步踱來,不耐煩道:“拿著。”

遞給溫嫽的是一包乾糧。

溫嫽明白了,她沒有落下任何東西,是這位鏢頭或許瞧她可憐,念在她要走的份上,施捨了她一包乾糧。

溫嫽抬頭,比劃兩下表示不要。

他留著自己吃。

鏢頭直接塞了過來,更不耐煩,“讓你拿你就拿,費什麼話。”

說罷,大步離開。

溫嫽沒追去還,她沉默數十息,在鏢頭走了後,把乾糧退而求其次還給了他手底下剛好從遠處回來的一個人。

再三比劃,示意她真不要,便快步離開。

羌申全程看完這出啞劇。

看了這麼久,他已經認出這個啞巴是溫嫽。他愛看人面相,在看面相上也有他的獨到之處,所以溫嫽此時邋遢的再不修邊幅,到此時,他還是認了出來。

沒想到在溫家見到的那個美人,不過月餘,竟落到如此境地。

還成了口不能言的啞巴。

她遭遇了什麼?

羌申不是愛多管閒事之人,但溫嫽,這個曾經他向謝屹支建議過的人,在態度上他終究要敏感一些。

忖了數息,拿到茶後命車伕跟上去。

跟的不算久,不一會兒便追上她,於溫嫽身邊停下。

“故人可還記得羌某?”羌申從車窗中探出。

忽然聞聲的溫嫽意外,慢動作回頭。

見真是羌申,愣了。

她之前幾番猶豫難以做下決定的人,竟然此時在她往相反方向走時出現在了這……

還向她問話,似乎認出了她。

“啊。”

裝久了啞巴,一時倒是不知道該怎麼答他了。嘴巴張一張,只發出幾聲不明意味的聲音。

羌申理解。

問:“你可有住處?”

沒有。

溫嫽對他搖頭。

羌申對她的處境有了進一步的瞭解。

“此處離羌落榻之處不遠,不如到羌府中一敘?”

他肯邀請她?這一刻,溫嫽考慮了許多。最終,她誠實的點了頭。

她相信羌申的品性。

兩次見謝屹支,雖一次是他連正眼看她也不曾,一次是結局不太愉快,她被他使去做活,可那些既不傷筋也不動骨,他其實沒真的對她怎麼樣。

她也不圖別的,就圖能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羌申是常居謝屹支身邊的謀士,溫嫽相信如此得重用之人,品性是有保證的,她跟著他應該沒問題。

忍不住又露了笑臉。

上了馬車,溫嫽第一時間沙啞的重新開口說話,“謝,謝謝先生。”

羌申的神情很微妙的動了動。

看她半晌,忽而道:“未啞?”

溫嫽望他,他以為她是啞的?他在此之前見過她裝啞?

溫嫽啞然,“……之前情非得已,裝過一陣啞巴。”

羌申明白了。

也還行,只要她實話實說就行。

“那身上的髒汙,可也是掩飾?”

溫嫽:“……嗯。”

羌申忍不住笑了笑。

這位,倒是有些自己的生活經驗。對她有了另一種看法。

主公上回雖未接受他的建議,但羌申覺得,餘地依然是有的。

……

羌申回到下榻之地後,先命身邊的僕從為溫嫽伺候清水洗浴。

到了他這,她不必再裝扮成不修邊幅的模樣。

他也不大習慣一個不修邊幅的人日日待在他身邊。

囑過僕婢伺候溫嫽洗浴,他又叫人去騰出一間房,給溫嫽落腳。

……

溫嫽沐浴出來後,羌申見她恢復了本來樣貌,點了點頭。

還是這副模樣順眼。

他和她各坐矮几一端,問:“此行姑娘是要往何處去?”

“大司馬治下,燕城最為穩定,我此前跟隨鏢局,便是想去燕城。”溫嫽道。

去燕城?巧了,他此時雖落榻在這,事後卻也是要回燕城的。

八月份時,主公命兆何出兵盟江,事後排程兵馬糧草,又在衢通州坐鎮半月有餘,便北上回燕城。

這期間,捷報頻傳。

主公大慰,特地遣一隊人馬前往盟江郡犒賞。也是月前,兆何將黎冶瀕二郡奪了時,主公便接連收到數道南邊來的信件。

信中俱畏主公要奪黎家三郡五地不夠,還欲再往前深入,特此遣信來問主公意思。

甚至還派了各公的使者來。

主公見到他們,四兩撥千斤,言語平和只讓他們放心。

告知他們,他不欲再生兵事。

那幾個自然將信將疑,為此,使者便一直待在燕城到這月月初,直到十一月初二,各方收到訊息知兆何十月二十五後便已駐兵停戰,沒有再生干戈之意,使者才於近日離開燕城。

羌申便是親自送他們離境的,今日,剛好行至此郡。

他所住的院子隔壁,就是那幾家使者。

他送完那些使者便能回燕城。

她正好要去燕城,說實話挺合他的意,她在燕城落腳是最好的。

羌申:“那便與羌一道?再過月餘,羌也將回燕城。”

她一人長途跋涉太過艱難,是不如跟著他的。

溫嫽作揖:“謝先生搭助。”

羌申笑笑點頭。

……

這之後,溫嫽便跟在了羌申送行使者的隊伍中,隨他一起送那幾個人出關。

幾位使者第一次看到溫嫽時,都愣了一下。過後,和羌申交談時,不禁問了句溫嫽是何人。

羌申:“一位友人的故女,恰好順路。”

故女?果真?

三名使者莫名都不大信。

怎麼就如此巧,他那友人的故女美的如此出色呢。

且看他待對方的態度,雖和藹隨和,卻也不像故人之間的熟稔。

他們下意識就覺得,溫嫽絕對來歷不凡。

她是哪家的夫人,又或者純粹是跟隨羌申,準備去謝司馬跟前的美人?

又或者再不濟,也該是謝氏有特地用途的美人,只看謝屹支想要交好的人是誰。

不過不管是誰,這個女人似乎都是能讓對方變成繞指柔的。

多看了溫嫽好幾眼,一人甚至在想,回頭讓自家桓公看看治下可有容貌能與之相比的。

不管她是不是會成為謝屹支的人,但桓公域下若是也有如此出色的,絕對能成為對桓家有用的物件。

他會畫,回房後還特地描下了溫嫽的畫像。

十二月初三。

送行的六輛車乘步入邊境大關。

今晚,羌申會擺宴一場,以禮相待表示謝家對這些人的友好。

明日,便送這幾位出關。

這場送行宴溫嫽是不參與的,在他們推杯換盞之時,溫嫽已經溫暖入睡。

她中途醒了一回時,他們依然在宴上寒暄。溫嫽又睡著時,他們也依然未散,但這些溫嫽是不知的,她所居之處很安靜,那邊的聲音傳不到這來。

從始至終,這夜她都睡得很好。

……

翌日,溫嫽是最早醒的,並目睹了羌申和對方最後的寒暄。

而後,羌申便再上乘輿,送他們出重兵把守的關卡。一直南送他們到出了關外的虎嘯峽,目送他們遠去,羌申才命車伕調轉回城。

送到這,這幾位信使的安全就不再由他負責了。

主公這邊,已經儘夠了地主之誼。

……

送完信使,在城內只停留了一日,十二月初五,羌申一行起程回燕城。

十二月的寒風越發肅冷,一路趕路,到十二月二十八,依然未能回到燕城。

距離燕城至少還有三日或是四日的距離。

看來,是沒法在歲除之日抵達燕城了,最快也要到初二才能再到。如此,羌申想了想,決定歲除當日不再趕路。

反正大節的日子都已經到不了了,不如讓大家歲除日好好歇一歇,過個好節。

他叫身邊的掾屬把訊息告下去,也叫人去告訴一聲溫嫽。

溫嫽剛得知時,恰好聽到外面那些虎賁們的笑聲。

她忙道好,一切但聽安排。

沒有任何異議。

三十這日,羌申記賬撥錢,派掾屬去買好酒好肉,讓所有人都痛痛快快大吃一場。

好酒好肉買回來,就地烹了煮了,香氣四溢。

溫嫽這日幾乎吃撐,不斷有人叫沒吃飽的人去添東西,似乎生怕哪個餓著了一樣。

且他們興起還飲起酒來,肚子好像根本就沒有能飽的時候一樣。溫嫽食量不如他們,趁飲酒時說了聲便退了。

也沒人為難她要她也跟著喝,大家都只顧著招呼跟前的兄弟。

溫嫽在屋中聽到他們一直快吃到天黑了才散。

且天黑後又有其他玩樂,竟是玩的真有了歲除過節的氛圍。

……

初四。

謝屹支才從一間屋子中出來,側眸望向身邊一人,“羌公依舊未歸?”

按理,即使停留一日過歲除,初二那日也該回到燕城了。

掾屬:“主公,羌公來信,前日因頭馬染病,耽誤了功夫,羌公要到今日才能到達。”

如此。

謝屹支往前繼續走。

不過忽然,見他倒是停住,且沉吟數息後,抬手吩咐,“去叫人備了車乘,於牧野外迎一迎。”

“是。”

……

羌申在燕城的牧野外看到排列的車乘時,不自覺的,眼睛裡瞬間大亮。

匆匆下馬去,快步上前。

虎賁們分列排開,讓開一條路。

羌申繼續快步走,最終,走到一輛通體漆黑的四乘馬匹跟前時,拱手作揖,“羌,叩見主公!”

主公竟親自來候他!羌申忍不住笑了。

謝屹支也笑了笑,下了足踏,來扶羌申起來,“羌公不必多禮。”

“此趟遠行,先生勞累了。”

羌申精神奕奕笑了。

他一點不覺得累,不過送那三位使者出關罷了,在這事上他早已輕車熟路。

“羌幸不辱命,平安送三人出關。”

謝屹支已然知道,甚至那些人已經平安到達,他也知道。

輕笑,“善。”

又負手道:“先生且先回府歇整,今日不急於去司馬府。”

羌申迎風笑,作揖感激主公的體恤。

……

兩方話罷,虎賁重新列隊,入燕城城門。

這時,溫嫽尚未為謝屹支所知,隨行一起入了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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