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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雪閣眾人聞言,皆是歡喜。
除了,寧婉音。
她與宋美人的處境不一樣。
宋父是皇帝的重臣,既有拉攏的價值,又有魚死網破的顧慮。
薛太后對付宋美人,是留了分寸的敲打。
但寧婉音沒有靠山。
殺了她,皇帝不會管,寧家不敢管。
在兩位出身高貴的婕妤眼中,她區區一個伯爵之女,竟然排在了她們前頭侍寢,必定覺得十分羞辱。
對付她,會比對付宋美人狠十倍。
皇帝這是在挑她侍寢嗎?
不,是挑中了她送死。
在這種生死關頭,寧婉音自小養成的謹慎性子,讓她依舊滴水不漏地假裝十分驚喜,興高采烈給大太監打賞了銀子,按照侍寢的規矩沐浴更衣。
頗有一種即便明天就死,也死的有條不紊的端莊感。
熱霧嫋嫋。
寧婉音端坐在浴桶裡,思路格外清晰,尋找自救之法。
假裝癸水來了?
癸水來了本該及時撤名,她沒及時上報就是失責,必定受罰。而且一旦被查明造假,欺君之罪更是難逃一死。
不妥。
假裝太過歡喜激動的一時不慎摔斷腿?
些許皮肉之苦她可以忍,但如果陛下繼續留下來呢?難逃一死。
不妥。
排除了十幾條難逃一死的自救方案以後,寧婉音確定了上中下三策。
上策:投靠皇帝。
“蓮蕊,把我帶入宮的那幅《寒梅圖》掛上,掛在最醒目的地方。再把我的玲瓏棋擺出來。”寧婉音吩咐道。
蓮蕊領命,去箱籠裡找東西。
寧婉音又望著丹荔道,“挑你最擅長的髮髻,用上我最好的首飾,我要盛裝接駕。”
“是!”丹荔自不敢怠慢。
……
夜色深深。
汪德貴看在漏刻上的時辰,又看向低頭批閱奏摺的君主,猶豫又猶豫。
半個時辰前,他已經提醒過一次。
但陛下沒搭理他,繼續批閱奏摺。
眼見夜色已深,汪德貴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磕頭道:
“陛下,時辰不早了——”
赫連祁冷冽地掃了他一眼,看的汪德貴立即噤聲。
赫連祁的心情很煩躁……
今日朝堂上多了許多彈劾右都御史宋固的摺子。
看似冠冕堂皇,不過是因為他先臨幸了宋美人,讓薛、岑兩家排在了後面,折了兩大公府的顏面。
先祖留下的弊端,到了他這一輩,已是積重難返,不破不立。
赫連祁起身。
汪德貴趕緊弓著腰跟上,衝著門外大喊道:“擺駕,永和宮!”
……
月已偏西。
赫連祁到了永和宮,大殿前烏泱泱跪著一群宮人,領頭的是兩位麗人。
他沒興趣看,徑直往裡走。
待聖駕進了泠雪閣。
汪德貴望著寧婉音,提醒道,“貴人還不快進去伺候陛下!”
“是。”寧婉音起身。
等寧婉音帶著伺候的宮人進了右側殿。
唐妙菱才起身,帶著自己人的回了左側殿。她與寧婉音同住一宮,皇帝駕臨,永和宮裡所有人都得迎駕。
正是有這樣的好機會,前世她才想著截寵……
但這輩子她只想躲躲躲!
皇帝?退退退!
……
赫連祁進入泠雪閣,第一眼便見到八個大水缸。
任誰第一眼看見八個大缸,都會被它吸引注意。一字擺開八個,黑褐色的缸,靠著屋簷擺了一排,又大又醜。
此時蓮還沒種下,水缸光禿禿的,更顯得礙眼。
赫連祁面無表情穿過花圃,就要踏入門檻一瞬間,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誰擺的水缸?”
什麼品味。
醜成這樣。
“嬪妾讓人擺的水缸,準備種蓮花。”寧婉音小聲答道:
“花房裡說蓮種正在溫養,還未送來。等陛下夏日來的時候,就能看到滿缸荷花了。”
赫連祁聞言瞥了她一眼,瞬間,眼前一亮。
女子穿著一襲淡粉色的束腰長裙,妝容豔麗,透著幾分妖妖嬈嬈的風情。梳了一個繁複的髮髻,佩一套紅石榴頭面,顯得格外華麗。
眸若星輝,豔若桃李。
只是輕輕掃了一眼,便能看出這女子為了見他,是精心準備的。
雖說他早已經習慣,但用心的,總歸是比不用心的瞧著順眼一些。
殿選的時候他並沒有太注意看。
今日才發現,是個美人。
“你喜歡蓮花?”赫連祁隨口問道。
寧婉音低垂下眼眸,“嬪妾喜好蓮蓬。蓮子香甜可口,味道極好。多子多福,寓意也極好!”
赫連祁踏入門檻的腳,差點踏空……
轉頭再看寧婉音的神色,有幾分古怪。
旁的妃嬪都會說,蓮性高潔。
這倒好。
蓮子好吃,還多子多福?
你可真是挺實在的。
寧婉音低垂著眉眼,安安靜靜讓他瞧著,看起來十分乖巧。
赫連祁視線在她臉上略略停頓,這才繼續進屋。
進入大堂,映入眼簾的是牆壁上掛著的一幅畫。
寒梅凌霜,傲立大雪。格外熟悉。
這能不熟悉嗎?
這就是他的《寒梅圖》的仿作。
赫連祁在做皇子的時候,沒有在朝廷任職,醉心詩詞文學,尤擅丹青、對弈,在京城裡是出了名的才子王爺。
他的一幅《寒梅圖》曾被收錄到朝廷刊印的《大炎畫集》裡,仿作者不計其數。
但醜成這樣還敢堂而皇之掛在屋裡的,他倒是第一次見。
“你喜好畫?”赫連祁劍眉微皺。
寧婉音溫聲答道,“是,嬪妾在家曾努力學習。”
“那你學的挺差。”赫連祁言語一貫刻薄。
寧婉音不氣不惱,深以為然點點頭,“母親也說我沒有學畫的天賦,但這是陛下喜歡的,嬪妾便希望能略懂一點。若陛下不喜,嬪妾以後便不學了。”
赫連祁一怔。
后妃討好他是應該的,這番回答他也不覺得有什麼意外。
視線隨意一掃,看見茶几上擺著一盤黑白玲瓏棋。
“你還喜歡棋?朕喜歡什麼,你就喜歡什麼?”赫連祁劍眉微挑。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但這女子表現的如此露骨,屬實是有些過於淺薄了。
“陛下恕罪!”寧婉音福身一拜,微微低垂著眼眸,眼眶含著盈盈淚光,楚楚可憐,說出她三年前便已經準備好的說辭:
“嬪妾心悅陛下。自知六宮百花爭豔,嬪妾鄙薄之身,蒲柳之姿,不值一提。唯藉助外物,斗膽以微末之技,博陛下多看嬪妾一眼。”
滿屋寂靜。
汪德貴都聽懵了。滿宮裡也聽了不少妃嬪們的情話,唯寧貴人您這話說的,只為陛下多看您一眼,真真是惹人生憐啊。
謙卑到塵埃裡的愛意,聽者生憐。
寧婉音卻沒有把生的希望,寄託在帝王的憐惜上。
曉之以情,只是第一步。她靠“憐惜”,拉近與皇帝之間的距離,接下來才是關鍵。
“嬪妾愚笨,唯有一顆真心,願為陛下赴湯蹈火。陛下喜歡什麼,嬪妾就去做什麼。從前如此,以後也如此。”寧婉音慢慢說完後半句,抬眸望向赫連祁,真摯而懇切。
她願為陛下手中劍,掌心棋。
讓皇帝知道,她活著,比死了更有用。
赫連祁如一汪平湖的眼瞳,泛起一絲波瀾。他第一次認真打量眼前的小女子……
向他表忠心?
嘖,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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