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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夜幕降臨,忙碌了一整天的戰地醫院也陷入了安靜,手裡拎著五個水壺的衛燃從幾輛卡車之間旳陰影裡走出來,溜溜達達的回到了早已在等著他的帳篷。

“啤酒弄來了”

衛燃等蘭迪將帳篷門繫緊並且掛上罐頭盒之後,這才將五個沉甸甸的水壺放在了充當桌子的彈藥箱上。

不知道是不是安撫昨天晚上被偷襲造成的恐慌情緒,今天晚上的晚餐也豐盛了不少,不但有昨天只來得及吃了幾口的牛排,而且還多了一些美式燉菜和義大利麵,甚至因為物資供應越來越充裕,馬歇爾還憑藉著他在工兵營裡的關係,弄回來滿滿一箱子的可樂。

“在開始之前,我們不如先用第一杯酒敬肖恩隊長。”

牧師湯姆端著倒滿了啤酒的金屬杯子說道,“他是個值得尊敬的軍人,他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

“敬肖恩!”

包括威爾在內的眾人紛紛舉起了剛剛倒滿啤酒的杯子碰在了一起,絲毫沒有人覺得這頂帳篷裡多了個黑人有什麼不多,倒是威爾自己顯得有些拘謹。

抿了一大口啤酒,馬歇爾用叉子戳起牛排咬了一口,帶著些許回憶說道,“肖恩是個混蛋,他以前在我們當地,還是個小幫派的老大,你們知道的,就是學校裡的那種幫派。我們一起搶低年級的錢,一起偷車子開出去找樂子,一起抽大麻,有次抽嗨了,那個混蛋還帶頭點了別人的房子。”

“這些事就不要說了”

似乎知道些內情的湯姆明智的再次端起酒杯,打斷了馬歇爾的回憶說道,“第二杯,讓我們慶祝又多了一位新朋友,他就是威爾,這個混蛋是上帝的虔誠信徒,他還救過維克多和馬歇爾的命,所以第二杯酒,我們敬威爾,我想不會有人有意見吧?”

“敬威爾”衛燃第一個舉起杯子相應。

“敬威爾”擔架兵蘭迪第二個舉起了杯子,說完還打了個酒嗝。

“敬威爾”馬歇爾微笑著舉起了杯子,和衛燃當初剛剛見到他時簡直判若兩人。

“敬...敬大家,我的朋友們。”

威爾舉起杯子,歉意的主動說道,“馬歇爾,抱歉,登陸日那天我搶了你的槍,還...”

“沒什麼”

馬歇爾渾不在意的端著杯子和前者碰了碰,“那天我也用槍威脅過維克多。”

“確實有這回事”衛燃笑著附和道。

“威爾,你來自哪裡?”

蘭迪端起杯子和威爾碰了碰,主動解釋道,“湯姆來自夏威夷,我和馬歇爾都是德州人,當然,馬歇爾後來搬到了...馬歇爾,你搬去了什麼地方來著?密歇根?”

“密西西比”馬歇爾打了個酒嗝,“我當時槍...我當時做了些愚蠢的錯事,所以搬到了密西西比。”

“佐治亞州,我來自佐治亞州。”

黑人威爾端著啤酒自我介紹道,“我是個音樂老師,同時還負責教導我們小鎮上教堂的唱詩班。”

“看來我遇到同行了”湯姆笑著和威爾碰了碰杯子,“威爾,喝啤酒之後,我們或許可以給這三個沒有信仰的混蛋唱幾首聖歌。”

“我也是個虔誠的信徒!”蘭迪不滿的辯解道。

“你只在需要上帝的時候才虔誠”馬歇爾無情了揭穿了蘭迪的真面目。

“我當然沒問題”

威爾仰頭喝光了杯子裡的啤酒,隨後從兜裡掏出了一支白色的口琴,“而且莪可不止會唱聖歌,別忘了我可是個音樂老師。”

說到這裡,威爾已經將口琴湊到嘴邊,流利的吹奏了一小段曲子。

“我也會吹口琴,我知道這個曲子!”

蘭迪第一個搶答了答案,“這是卡薩布蘭卡裡的主題曲對吧?”

“也是我最喜歡的曲子和歌”談及音樂,威爾臉上的拘謹消失不見,甚至還主動唱了一小段。

“把口琴給我!”蘭迪朝威爾伸出手,“我給你伴奏!”

威爾愣了愣,稍作猶豫之後將口琴遞給了一臉躍躍欲試的蘭迪。

很快,溫和的曲子配合著威爾沉穩舒緩的嗓音從滿是彈孔的帳篷裡飄到了外面。幾個正在巡邏的憲兵對視一眼,悄無聲息的湊到了衛燃等人的帳篷外面,解下頭盔放在地上,隨後一屁股坐了上去。

漸漸地,帳篷裡的湯姆和馬歇爾也跟著唱了起來,在一首接著一首的曲子中,眾人渾然不知帳篷外面坐著的人已經越來越多。

“維克多,該你了。”

蘭迪喝光了最後一杯啤酒之後說道,“你總不能一直在這裡聽吧?”

這個...衛燃咧咧嘴,要說別的還行,唱歌可真的是他的軟肋。

“看來我們無意中發現了維克多不擅長的東西。”

心情變好了不少的馬歇爾幸災樂禍的慫恿道,“維克多,唱歌跑調的人唱歌是最有意思的。快說吧,你想唱什麼,我們可是有一位音樂老師在的,威爾肯定都能給你伴奏。”

“馬歇爾這個混蛋說的沒錯”

湯姆跟著起鬨道,“我記得有個傷員帶了吉他來的,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把吉他也借過來。”

“或者我們幫你選?”蘭迪緊追不捨的提出了建議,而威爾更是用口琴吹出了一小段流暢中帶著些許滑稽的調子調侃著衛燃。

眼瞅著逃不過了,衛燃索性把沒喝完的啤酒往中間一放,“唱歌就算了,那真的不是我擅長的,不過我可以讓你們聽一些不一樣的。”

“什麼不一樣的?”湯姆饒有興致的問道。

“稍等我一下,我需要出去做個準備。”

衛燃說著便已經站起身,走向了被繫住了繩子的帳篷門,然而,等他彎腰鑽出帳篷的時候才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帳篷外面已經圍坐了二三十號人,這些人裡有兩個看著眼熟的憲兵,有白天在餐車忙活的廚師以及包括哈里森和布洛克在內的醫生,甚至還有些一些傷勢並不算重的傷員。

更難能可貴的是,或許是因為昨天的共患難,這些黑白膚色的傷員竟然難得的坐在了一起,而且大多手裡都拿著可樂時不時的和身邊的人碰一下。

這些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聽眾不但把衛燃嚇了一跳,就連帳篷裡的其餘人也下意識的想要收起殘存著啤酒味道的水壺。

離著帳篷門最近的一名憲兵敲了敲屁股底下印著白色“mp”字樣的頭盔,笑著暗示道,“湯姆先生,現在是我們的休息時間,希望你們不介意我們在旁邊聽聽歌休息一下。”

聞言,湯姆這才鬆了口氣,扭頭主動提議道,“威爾,指揮大家唱一首聖歌吧,就像你指揮你們當地小鎮教堂裡的唱詩班一樣。”

威爾頗有些緊張的揪了揪領口,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和湯姆一起唱了起來,而蘭迪則配合的吹起了口琴。

至於馬歇爾,縱然他膽大包天也不敢在這種時候表現出對上帝先生的任何不尊重,甚至還裝模作樣的跟著站起來,一起左右輕輕搖晃著身體的同時,翻著白眼比劃著口型。

很快,帳篷外的那些人也跟著唱了起來,而隨著歌聲越來越大,就連周圍那些帳篷裡的傷員也加入了進來。

眼瞅著最初幾個人的自娛自樂有往大型戰地唱詩班的方向轉型的嫌疑,衛燃也加快了腳步躲到了營地邊緣的陰影裡。

原本,他還打算著實在不行就找個藉口把古琴瑤光拿出來,但現如今很明顯,那些已經嗨起來的傷員們已經自己找到了樂子。

暫時沒了回去的打算,衛燃溜溜達達的走向了灘頭的方向,幾天前,這裡還曾經是浴血廝殺的戰場,幾乎每一步都能看到陣亡計程車兵和哀嚎的傷員。

幾天後的今天,當初那些散發著血腥味和恐慌氣氛的屍體以及傷員都已經消失不見。整片海灘也早已被潮起潮落的海水撫平,僅僅只剩下一些沒有清理的坦克或者登陸車的殘骸無聲的訴說著當時的一切。

摘下頭盔放在潮溼的沙灘上,衛燃劃拉著被頭盔捂得臭烘烘的頭髮坐在了頭盔上面,順便也抬起腳,惡作劇一般將一隻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螃蟹踩進了鬆軟的沙子裡。

左右看了看四周,又看看遠處海面上游曳的軍艦,衛燃猶豫片刻後,在皎潔的月光下從金屬本子裡取出了古琴瑤光。

在微涼的海風中,琴絃被輕輕撥動,一曲《酒狂》在海浪聲中時隱時現,紓解著衛燃這些天緊繃的神經。

那些在手術檯上掙扎的傷員,那些被無奈放棄的傷員,還有那些根本來不及救治的傷員,以及那些上一刻才剛剛認識,下一刻卻已經化為一具屍體的陌生人像電影片段一般,跟隨著曲調一一浮現又一一消失。

等到一曲終了,衛燃才注意到不遠處坐著一個手拿可樂瓶子的憲兵。

“晚上好,維克多。”

這名憲兵主動打了聲招呼,緊接著衛燃也認出了對方的身份,這個憲兵恰恰是那個被馬歇爾澆了一頭納豆的倒黴蛋。

“晚上好”衛燃帶著歉意回應道,“抱歉,肖恩隊長的事...”

“不用道歉”

這名憲兵搖搖頭,“肖恩隊長做了他該做的事,你也做了你該做的事情,所以不用道歉。”

衛燃張張嘴,終究沒有再說些什麼,而是輕輕撥動琴絃,彈起了他會的另一首曲子《廣陵散》。

“我弟弟也陣亡了”

那名憲兵自言自語般悔恨的說道,“我本來以為馬歇爾那個混蛋代替他去駕駛噴火坦克能讓他更安全一些,沒想到卻害了他。”

“撲稜”一聲,衛燃不小心彈錯了一根弦,最終索性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安靜的做起了聽眾。

“我甚至都不知道等回去之後該怎麼面對我的媽媽,該怎麼和她說,是我用自己的小聰明成功的害死了我的弟弟。”

這名憲兵帶著哭腔繼續說道,“我甚至都沒辦法把他的屍體完整的拼起來,沒辦法分辨出那些屍塊到底是他的,還是被他用手榴彈炸死的那些日自己人。”

“至少他做了該做的事情,就像肖恩隊長一樣。”

衛燃說完,重新開始彈奏了起了剛剛彈錯的廣陵散,而原本準備再說些什麼的憲兵,最終也躺在了潮溼的沙灘上,淚眼朦朧的看著頭頂的月亮。

許久之後,當一曲廣陵散彈完,那名憲兵也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掙扎著爬起來,湊到衛燃身邊伸出了沾滿沙子的手,“謝謝你維克多,雖然你的樂器和音樂聽起來都很怪,但我的心情已經好多了。”

“能幫到你我也很榮幸”衛燃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對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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