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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汐撐到回套房前一秒,身體彷彿還在逞強,直到變得朦朧的纖瘦背影晃進門內,房卡從她輕微顫抖的手指掉了下去,也顧不得去開燈,徑直朝行李箱走去。
她分不清哪兒感到不適,想抽菸,翻著衣物找半個月前剩餘下來的薄荷味香菸,卻怎麼都找不到。
到最後,路汐感覺到呼吸困難,扶著膝,站起來,走到沙發側身躺下。
像是經歷了一場夢,她額頭抵在柔軟的抱枕裡,睫毛難掩放空而遊離的眼神,閉下,再次睜開,然而置身於宜林島的一切都那麼真實。
更真實的是,她不經意發現抱枕角落繡有容伽禮的名字暗紋。
也清楚地意味著,這間頂級規格的海景房上一任房客,是他。
路汐原本亂作一團的腦子瞬間迴歸理智這條線上,心知不該放任自己繼續待在處處都是他私人物品的地方,沒猶豫便起身,拿起座機,給酒店客服打電話,要求換回先前的商務套房。
“您稍等,我這邊給您確認一下房間還在不在。”前臺客服說完,電話聲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路汐垂著眼,盯著地板,過了半分鐘左右。
似換了個,禮貌溫和的男聲告知她:“抱歉路小姐,已經沒房了。”
“普通的也行。”路汐不在意入住環境,只是想著,從屬於容伽禮的套房裡退出來。
而對方卻抱歉道:“普通房也沒有了。”
結束通話後,路汐握著座機的手鬆開,又在原地靜靜站了會兒,才藉著落地窗外的月光,微彎下腰將抱枕擺回原位,連帶躺過的寬敞沙發也整理妥當得不帶一絲褶痕。
門鈴倏地一響。
她冷不防的以為是幻聽,畢竟回來前早就跟慈善主辦方蒲慕明打過招呼,也定然不會是助理前來打擾,可緊接著又響了起來,在極安靜的空間裡,彷彿震耳欲聾地提醒著她什麼。
會是誰在按?
路汐臉蛋茫然,心底甚至無端滋生了一絲緊張和遲疑情緒,牽扯著她的僵硬四肢,就在響了五六聲時,才慢吞吞地走向了黑暗的玄關。
開門的那瞬間。
走廊的燈光刺激得她顫了下睫尖,卻清晰看到門外的酒店服務生。
“路小姐,這是您遺落在包廂的手機。”
路汐手指發白蜷著,保持著握著門把的姿勢沒動,出聲問:“是誰……讓你給我的?”
“一個姓黎的秘書發現的,說應該是您遺失的物品。”
酒店服務生口中的黎秘書是何人,路汐在驚慌離開偆山包廂那場大佬晚宴時,也未曾見過。但轉瞬間,先前還在忐忑著開啟這扇門的她,現在整個人又驟然鬆懈了下來。
是了。
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是那人。
路汐垂著頭笑了下,輕淺得稍縱即逝,最後垂下的手接過了冰冷的手機:
“謝謝。”
-
室內始終一片黑暗,彷彿被落地窗外濃厚的夜色吞噬著。
路汐沒有在主臥裡的那張極寬大床睡下,甚至是儘可能地不去動這裡的任何物品。
以至於第二日,安荷掐著時間進來時,因為沒找到她而差點兒報警。
好在堪比地毯式尋覓了套房各個角落一圈,在浴缸裡看到了用毯子裹成一團的熟睡身影,她鬆了口氣,把聲音維持在恰好的分貝上,喚了聲:“汐汐?”
路汐動了一下,隨即掀開嚴嚴實實的毯子:“嗯?”
“你怎麼睡在這兒啊?”
安荷起先以為她是昨晚醉酒了,盯著路汐剛醒來的樣子,除了披著一頭烏濃的長髮凌亂垂到腳踝上,臉蛋雪白卻不顯憔悴,到底是天生美人胚子的底子擺在那兒,哪怕就這麼靜坐在浴缸裡,她的美貌也能輕易顛覆普通人的認知。
不過此時的她,猶如藝術館內隔著四方玻璃靜置的瓷雕美人,外表精美,眼神空洞,彷彿抬指隨意地敲幾下,都能聽到易碎的迴音。
默了漫長的十幾秒,她從浴缸出來,心知自家助理對她生活起居一向是盡心盡責地認真,而她自然不會說實話,便索性也問:“這家酒店早餐有什麼?”
安荷果然沒繼續追問:“餓了是不是?套房管家早就備好中式口味的早餐了,就擱在餐廳……還有蒲總跟你約了半小時後談慈善代言的事。”
“好。”
路汐沉澱一夜的思緒已經徹底平靜,她簡單洗了個澡,才坐到了餐桌前慢吞吞地喝海鮮粥,身後是深藍色的海和整座海島的風景。
而安荷則是待在客廳,掏出手機遠端跟陳風意彙報著這次行程的細枝末節。
直到門鈴聲響起。
安荷跑去開門,沒兩秒聲音傳來:“是蒲總來了。”
蒲慕明和路汐原是不相熟的,早年他在基金會發起了‘山海計劃’的公益專案,而連續四年來都有一個匿名賬戶往裡捐慈善款,直到他去年底舉辦慈善晚會,靠人脈廣,邀請了娛樂圈內的各路明星大腕,無意間發現了路汐的捐款私人賬戶與之相同。
恰好,又得知她出生於宜林島——
因此他對路汐,也就格外關照幾分。
一進門,蒲慕明先看到這頂樓的海景套房奢華格局,驚歎了句,“從這裡看海景倒是一絕。”隨即,在路汐抬眼望來時,又直接提起正事:“對了,關於你給山海專案代言的事,我的幕後老闆點名要見你一面。”
乍然聽到他第一句話,路汐攥著瓷勺的指節在璀璨日光裡白的晃眼,指尖微頓下了,隨即若無其事地抬眸,略有疑惑:“見我?”
“這是基金會創立以來第一次啟動明星形象代言,可能是驚動了上面。”蒲慕明此刻也不用顧慮透露幕後老闆的神秘行蹤,言辭隱晦地說了句:“剛好那位……又在這島上。”
先前這個慈善基金會豪擲數億來改造這座海島的生態環境時,就有人私下猜測過背後的主人是誰?
後來往深了打聽。
只傳聞出一些捕風捉影的事蹟,據說是泗城權貴圈內的,身份很神秘,甚至背景比一些權勢煊赫的家族更難招惹……
路汐聽懂了。
即便她純粹是為了宜林島,也要看能不能入了基金會幕後主人的眼緣。
而路汐沒想到的是,會這麼快再次見到容伽禮。
這家酒店的高檔餐廳中午人不多,佈置得有格調,路汐循著服務生的引領,走向了臨窗靠海的位置,直至走近,她才清晰看到了容伽禮的身影。
比起昨晚,他今日只穿著低調的深灰色西裝,卻被日光襯得氣度冷冽又高貴。
容伽禮就這樣沉靜坐在扶手椅上,四下的餐桌位都被全部清空了,也使得路汐慢慢走過去間,無一處能讓她避開他望過來的眼神。
不該再重蹈昨晚包廂裡那般視線交觸到,就輕易地亂了方寸。
路汐很慶幸一旁有服務生態度禮貌地提醒她入座,於是在對面椅子坐下,微微笑著,指尖壓著餐廳選單的精緻花紋,垂眼片刻,再抬頭時,發現容伽禮依舊沉靜地凝視著她。
餐廳的光線太好,照得一切都乾淨明亮,包括彼此的面目。
容伽禮目光輕掠過路汐臉頰,看似沒有變,依舊是那副極具有欺騙性,輕易就能騙個寬恕的漂亮皮囊,又好像變的比以前更瘦了很多,偏她還喜歡穿一身白,裙及單薄腳踝,襯得面板白得幾乎沒血色,特別在他面前,乍看纖細的背顯得有點薄如蟬翼的意思了。
服務生端了幾道菜上來,容伽禮先開口,語氣和神情都很隨意:“為什麼不說話?”
與之前在包廂內居高臨下的模樣判若兩人。
路汐靜了靜,心底醞釀的開場白在此刻都全然無用,捲翹的睫毛低垂在眼下,去避著他視線,半晌才溢位了兩個字音:“容總……”
“容總?”再也普通不過的稱呼,容伽禮卻像是聽得很有意思,低聲重複了她口中說出的這兩個字後,冷淡的聲音裡,笑意不明顯:“路小姐果然貴人多忘事,早已經將我忘之腦後。”
路汐極力想撇清乾淨關係也未能如願,從包廂內到現在,分分鐘被他輕描淡寫地就給打得像是在唱獨角戲,不想多做解釋。
他既如此,也沒必要佯裝不認識:“抱歉。”
而後仿若無事發生地轉變話題,“只是沒想到你是宜林慈善基金會的幕後老闆,這些年——”她下意識地想感激容伽禮拯救了這座島的生態環境,話到唇邊又止住。
提多了,看似敷衍客道的閒談,實則一字一字都在揭彼此避之不談的陳年舊事。
反而容伽禮並未打算輕易放過她,閒談般問:“這些年有回來過嗎?”
路汐輕輕搖頭:“七年沒回來了。”
準確無誤點,應該是2669天,兩千多個日夜,兩億三千零六十二萬秒。
她從未踏足這片島嶼——
也沒有再見過容伽禮,就好像這茫茫紅塵中,他的蹤跡沒有存在過一樣,哪兒都尋不到。
就在路汐終於肯抬頭,雪白的臉蛋襯得眼珠烏黑,不經意間般看向面前無比真實的俊美男人時,也同時瞥見他看了眼修長腕骨上的腕錶,貌似時間有限,忽然語調慢條斯理地又問:“這次不去逛逛?”
路汐用一直很輕的語氣說:“沒什麼……好逛的。”
“也是。”容伽禮又笑了,低緩的嗓音卻似乎比剛剛沉了幾個調:“這座島沒什麼值得特意來逛。”
各自無聲。
路汐半響,生硬地轉移話題:“代言的事——”
“蒲慕明會跟你全程對接。”
容伽禮點她前來,彷彿只是敘舊,沒有要過問的意思。或許對於他如今位高權重的身份而言,區區一個明星代言的瑣事,不值得記掛在心上。
路汐清楚地意識到兩人身份之間天差地別的懸殊,是遠比七年前更甚……說不出其他的話。
好在這股重逢的尷尬氛圍未維持太久,有位年輕的秘書從餐廳外緩步走了過來,對容伽禮畢恭畢敬地提醒著即將離島的行程安排。
還剩餘五分鐘。
容伽禮未答,隔著一張桌子的不近不遠距離,望著她。
-
容伽禮走後。
清晰地腳步聲,是三分鐘後從左側傳來,路汐仍端坐著,抬頭看到服務生面帶微笑的走過來,禮貌詢問她:“您好,剛才看到您一直未動筷,是否是午餐的菜餚不合胃口?”
路汐:“沒有。”
服務生:“或者需要為您準備開胃的餐前甜品嗎?”
過了半響,路汐側臉望著玻璃落地窗外一望無際的海域,仿若是將那片最乾淨的藍色映在了眸底,輕聲問:“有薄荷苦艾酒嗎?”
服務生愕然提醒:“有是有,不過這酒口感非常的烈,不開胃。”
路汐:“請給我來三杯,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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