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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隻仙子翅膀,一品脫龍血,三盎司龍肝,兩罐鰻魚眼睛,五根雙角獸的角,一瓶甲蟲眼睛,一瓶莫特拉鼠觸角汁……”斯內普慢吞吞地說,向下瞥了一眼自己的清單,“啊,還有一桶長角蟾蜍。”

“只是提醒你,我把那桶蟾蜍一隻只撿了回去。”安東尼諷刺地說。

斯內普點了點頭:“一點不錯,然後我花了大約三倍的時間清理那個桶,因為沾了莫特拉鼠觸角汁的長角蟾蜍具有非常強烈的毒性和腐蝕性,而且失去了它的所有其他魔藥效用。”

“啊,好吧。”安東尼說,挑起嘴角衝鄧布利多笑了一下。鄧布利多也向他笑了笑。

幾分鐘前,斯內普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校長室,後面跟著有些猶豫的安東尼。鄧布利多正在寫一封信,聽到門的響動抬起頭。他剛朝兩人露出微笑,斯內普就將一張羊皮紙放到辦公桌上,朝他推了推。

“就是這個,校長。”斯內普簡潔地說,“這是安東尼教授造成的損壞清單。”

然後斯內普忽略了鄧布利多召喚出來的椅子,站著宣讀那張十九英寸的羊皮紙。在那些名稱之間,他穿插著講解魔藥材料價格知識,並時不時針對某些材料有多麼稀有、難以用金錢衡量發表一番看法。

與此同時,安東尼坐在椅子上,手上來回捏著鄧布利多遞給他的檸檬雪寶,有時搖搖頭出聲反駁,但多數時間只是聽著斯內普的魔藥科普。

校長室的銀質儀器在他們身旁嗡嗡作響,福克斯站在櫃子頂上,爪子裡抓著分院帽,歪頭打量著這頂破破爛爛的帽子,羽毛似乎比安東尼上次見它時紅得更深沉一些。安東尼多看了它幾眼,它便不滿地背過身去,專心致志地啄著分院帽頂。

“對不起,請允許我打斷一下。”鄧布利多說,“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我已經聽過你的版本了,西弗勒斯。我希望有機會知道亨利的看法。”

斯內普面色陰沉,禮貌地說:“當然,既然我的證詞不足以讓您信任。”他甚至嘲弄地微微鞠了個躬。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說,半是嘆氣半是警告。

“嗯……我猜不管斯內普教授和您說了什麼,它肯定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安東尼承認道,“所以,是的,結果就是我砸了他的沙漏,還毀了這些材料。”

斯內普勝利地說:“哈,你聽到了,校長。”

“我很驚訝,亨利。”鄧布利多溫和地說,“但是另一部分,比如,你是否脾氣暴躁,狂妄自大,對西弗勒斯的研究指手畫腳,一言不合便浪費了他的魔藥……”

安東尼搖了搖頭。

“……還有故意大規模毀壞魔藥材料,並且拒絕道歉。”

“啊,關於這個。”安東尼坦然道,“這是真的,先生。”

鄧布利多饒有興味地望著他,修長的手指指尖碰在一起。斯內普拖動椅子,坐了下來。

“而你有什麼為自己辯護的理由呢?”鄧布利多問,端詳著安東尼。

“唔……您可能也明白,斯內普教授不是特別善於和人友好相處,同時非常擅長激怒別人。”安東尼說,故意沒有分給斯內普任何一點眼神,“他說了一些話,導致我很生氣。”他強調道,“非常生氣。”

鄧布利多看了一眼斯內普,沒有插話。

安東尼繼續說:“在他為自己說的話道歉之前,我不會為這件事道歉。我同意這是不小的一筆損失和浪費,但是考慮到我這次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斯內普發出了一聲嗤笑,“差不多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我還覺得自己有了一些進步呢。”

“你說了什麼,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問,臉上的神情嚴肅了起來。

斯內普頓了一下。鄧布利多從半月形的眼鏡中望著他,然後斯內普乾巴巴地說:“我問他為什麼沒有想過復活自己的祖父。”

“是這樣嗎,亨利?”鄧布利多沉聲確認道。

“一部分吧。”安東尼說,深深吸了口氣,“我來說吧。我們閒談中提到了我的祖父,然後——然後斯內普指責我對祖父的懷念不過是偽裝的姿態,論據是我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我要求他不要再說了,因為那時我已經有一些……但他沒有意識到那是個警告……”

鄧布利多打斷了他:“可以了,亨利,足夠了。是這樣嗎,西弗勒斯?”

斯內普大概是點了點頭,因為鄧布利多的臉上流露出不贊成的神色。

“西弗勒斯,我想你應該先道歉。”

“哦,是嗎,因為我問了個問題?”斯內普冷冰冰地說,“天啊,霍格沃茨中來了一個亡靈巫師,他的夥伴是貓、老鼠和雞。沒有人類。我真奇怪怎麼會沒有人稍微花時間疑惑一下。我甚至沒有問‘告訴我你的祖父是不是你殺死的’或者‘你有沒有把全家的骷髏藏在辦公室的櫃子裡’……”

“你問了個問題?”安東尼語氣古怪地重複道。斯內普突然就安靜下來。

“如果你稱那為詢問,斯內普,那我真的替所有被你‘詢問’過的人感覺到難過。你是怎麼說的?”安東尼聽到自己清清楚楚地重複道,“‘不過是惺惺作態’,‘親愛的祖父,我很抱歉,你的骨頭已經被野狗吃了’——”

他停住了,又一次深呼吸,突然覺得非常疲憊。或許他今天就不該來霍格沃茨。或許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來霍格沃茨。

他能感到鄧布利多的目光從辦公桌對面落到他身上。安東尼沒有和他對視,而是開始盯著銀質儀器噴吐的一股股白色煙霧。

校長室的窗戶緊緊關著,煙霧盤旋在房間內,一路輕悠悠地飄著。安東尼奇怪自己怎麼會這麼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有一瞬間甚至蓋過了鄧布利多和斯內普的。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嚴肅地說,“我……很失望。”

斯內普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面色蒼白。

鄧布利多又轉向安東尼:“我很抱歉,亨利,我真的非常抱歉。”

安東尼搖搖頭:“與您無關,先生。”

“我想和西弗勒斯單獨聊一聊,可以嗎?”鄧布利多問,同時將一大把什錦糖果放到安東尼腿上。

安東尼輕聲道謝,然後毫不客氣地將它們掃到自己的口袋裡,推開椅子站起來。

鄧布利多在他的身後說:“如果你想回家,亨利,我完全理解。而假設你還願意和我喝一杯下午茶——”

“我願意的。”安東尼向鄧布利多保證道,“我會在黑湖旁喂巨烏賊。”

“不勝感激。”

……

安東尼在黑湖旁邊坐下,看著水面,突然覺得有些荒唐。他忘記帶麵包了。

但是他不想再起身了。現在仍舊是假期,只有幾個教授還留在霍格沃茨,而按照他的經驗,這時他們應該都在城堡裡面,不會有人到湖邊來。

他的骷髏貓此時應該又在試圖咬開酒瓶瓶塞,而如果這是第二瓶,怨靈雞會飛過來啄它的腦殼。它們會打架,直到把怨靈老鼠的蘋果撞落。

波浪輕輕拍打在岸邊的石頭上。安東尼扔了一顆石子下去,想起自己中學時老師講到引力。

她說潮汐就是這麼來的,不是因為鯨魚翻身,而是因為月亮,因為太陽,因為萬有引力。

他又扔了一顆石子,看著它劃出一條拋物線,落到水中。巨烏賊似乎被這兒奇怪的動靜吸引了,懶洋洋地浮了出來,試探地在水面上探出一根觸手。

“我正擔心找不到你呢,亨利。”

安東尼把附近最圓潤的石頭塞進巨烏賊的觸手中——又溼又涼——然後趕快站了起來。

“鄧布利多教授……”

鄧布利多用目光制止了他的寒暄:“我必須向你道歉,亨利。我是故意讓西弗勒斯參與這個課題的,但我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影響。”

安東尼含混地從鼻子裡嗯了一聲,心裡疑惑著“這樣的影響”指的是什麼。

即使他確實愧疚,他也不覺得鄧布利多會認為那一千七百加隆是個特別大的問題。除非鄧布利多下一刻就要告訴他霍格沃茨瀕臨破產,然後他會建議校長不要給斯內普撥那麼多研究經費,並主動辭職。

“不經過你同意,他絕不會再打擾你的研究。”鄧布利多嚴肅地說,“而如果你還願意再信任我一次,亨利,我將和你探討整個流程,不論是儀式細節還是所用詛咒。

“你不用再費功夫去他的辦公室裡,我們可以找一個對你來說方便一點的地方……因為我還算擅長幻影顯形。”

隨著鄧布利多一條條列出,安東尼越來越困惑。

他本來期望著鄧布利多能讓斯內普道歉,而他願意承擔一半左右的損失。

考慮到他並非與斯內普互扔玻璃瓶,這些魔藥材料完完全全毀於他手,他甚至有點擔心與斯內普均攤是否會少了些。

但是現在,鄧布利多表現得就彷彿剛才是斯內普衝著他大喊大叫,並且試圖用非洲樹蛇皮勒死他。

“不過,我恐怕我們依舊需要他來模擬獨角獸血液——我不是魔藥大師,亨利,我猜你也不是。”

太好了,斯內普一定是已經勒死他了。

……

“我……我不明白。”安東尼說,思考著斯內普是如何勒死一個不需要呼吸的人。

鄧布利多露出一絲笑容,彷彿看透了他心裡轉的念頭。他緩步和安東尼走回城堡。

“對了,廚房還是其他地方?”鄧布利多問。

“抱歉,什麼?”

“廚房還是其他地方。”鄧布利多耐心地重複道,“現在是下午茶時間,亨利。”

“您願意去我的辦公室嗎?”安東尼回憶了一下,“我那兒應該至少還有四箱椰子冰糕。”

鄧布利多微笑起來,說道:“再好不過了。”

……

安東尼將茶杯推到鄧布利多面前。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在自己辦公室見到鄧布利多會有多麼奇怪,而鄧布利多居然坐在客人的位置只能讓這種感覺有增無減。

“您要承擔所有的魔藥材料損失費用?可是——”

“因為是我把你和西弗勒斯放進一個辦公室的。”鄧布利多微笑道,“這當然是我的責任。我早就應該想到的。”

“對不起,先生,但是我確實不明白為什麼結果是這樣的。”安東尼說,抿了一口茶。

這是斯普勞特教授送他的草藥茶,已經放了有一陣子,不如學期中他們在教工休息室泡得好喝。斯內普似乎是唯一一個無法欣賞草藥茶的人,只能擰著眉端著他什麼都不加的紅茶,聽其他人誇讚斯普勞特教授。

鄧布利多心平氣和地說:“因為我認識西弗勒斯。”彷彿這就解釋了一切。

安東尼又想起斯內普的質問。如果拋開那些惡毒的猜測和暗示,他或許也會承認斯內普的問話有一些道理。

“我想過的。”安東尼突然沒頭沒腦地說,“在我……還不是亡靈巫師的時候,我想過如果他們能復活會有多美好。他們是好人,他們值得活更久一些。”

“就像所有麻瓜一樣,我也會想:如果時間倒流,人可以回到小時候;如果我撿到神燈,可以許下三個願望;如果我得到了魔法,可以再一次和故去的親人說話……”

鄧布利多的茶杯輕輕磕在茶托上。他有些驚訝地低頭看了看,將茶杯放回桌面。

“您知道通靈板嗎?”安東尼問,“我試過……有天我走到商店裡,和老闆說我要買一塊這個玩玩。它的規則是不能一個人使用,但是我想,管他呢,除了我,祖父祖母還會想見到誰呢?”

“然後呢?”

“乩板紋絲不動。”安東尼說,“可能另一邊正在開派對,他們走不開或者什麼的。可能他們耳朵不太好,沒聽到我喊他們。可能我就是買了個花紋奇怪的碗碟托盤,它自稱可以溝通鬼魂。”

鄧布利多沉默著。

“然後我把乩板撥到‘再見’……感覺就像剛剛掛了一通無人接聽的電話。”安東尼聳聳肩,“我後來又試了幾次,都是一樣的。可能我的手不應該這麼穩定。我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會拜訪另一邊,到時候我就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但是你復活了。”鄧布利多輕聲說。

“是的,因為死亡愛我,或者因為它恨我。”安東尼疲憊地說,“我就差一點……”他捏起手指,比劃了一個很小的距離,“一點,我就可以真正死掉了。但是那天死亡突然決定打高爾夫,然後他一杆子把我抽回來了。”

“高爾夫……”鄧布利多若有所思地說。

“不,那是個比喻。忘了它吧。我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我回來了,不是幽靈,不是陰屍。”安東尼嘆了口氣,“回到那個問題上:在我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樣的時候,我想過。因為我自私,我覺得有他們在我身邊,我會安心很多。是我需要他們,不是他們需要我。”

他出了一小會兒神。鄧布利多耐心地等著。

“但是現在我不再這麼想了。”安東尼以總結的語氣說,舉起茶杯。他的茶已經變冷了。

他看著鄧布利多微微挑起的眉毛,笑起來:“我不會和你過多談論摘下面紗的死亡是什麼樣子的,先生。記得嗎?不要在生日到來前吹蠟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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