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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江師傅的話,張陽的腳步稍稍停下,笑道:“您老放心,驪山技術不會就此停下的。”

他老人家的目光依舊放在圖紙上,點著頭也不言語。

驪山技術院建設的第三個月,已經初具雛形,開始招攬各行各業能人工匠做老師。

今天一個訊息送到了驪山,王珪老先生要回長安了。

這位老先生因先前在終南山隱居卻得了一場重病,他們的家人帶他來長安尋醫。

張陽正與李泰坐在村口等著老先生的到來,商量著驪山技術院的安排。

李泰拿著一本小冊子記錄著,念道:“廚子,土木泥瓦匠,紡織,數術,鐵匠,農學……姐夫呀。”

“嗯?”

“這個馬伕也要招攬嗎?”

張陽笑道:“魏王殿下招攬到軍中有經驗的馬伕嗎?”

李泰思量片刻,又道:“倒是可以。”

“我們的馬伕和尋常的馬伕不同,軍中需要有養馬的馬伕,而且可以管上千匹馬匹的好馬伕。”

李泰撓了撓頭,“此等馬伕需到河西走廊的養馬場找。”

說著話時,一架馬車緩緩而來,張陽這才站起身迎接。

馬車到了近前,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下馬車,老先生拄著柺杖,下了馬車腳步緩慢走來。

張陽拱手道:“老先生許久不見了。”

王珪上下打量張陽,又看向李泰點頭道:“五年了吧,是許久不見了。”

李泰連忙上前攙扶,又道:“老先生近來身體如何?”

王珪咳了咳嗓子又道:“腿腳不便了。”

上一次見老先生還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現在再見卻老得這般快。

王珪又道:“老夫說了就老死在終南山,家裡人不願老夫死在那荒山野嶺,還想著老頭子多活倆年。”

張陽帶著老先生走向醫館又道:“您老的家人沒有一起來嗎?”

遠處傳來一聲炸響,這又是一次開炮,程咬金他們發現如果火藥不夠了,那就往桶中放入一包裹的石子和刀片,將其壓實這樣炸出去也能傷人。

見老先生好奇地望向村口,尋聲張望著。

張陽解釋道:“驪山造出了火器,陛下就派了兵馬來試用。”

王珪撫須道:“難道不是陛下要攻打驪山?”

“老先生說笑了,陛下不會攻打驪山的。”

看他依舊是一臉的狐疑,張陽帶著他繼續往醫館走去,“您老不用擔心驪山。”

“嗯,張公瑾還沒死嗎?”

“老師還養著病呢。”

王珪忽然停下腳步,不住地搖頭,“老夫都要老死了,他怎還活著?”

李泰跟在一旁講著,“老先生,驪山是個養人好地方。”

給王珪老先生養病的信心,讓他覺得在驪山養病就能讓身體好起來。

孫神醫的藥經依舊沒有編寫好,他給王珪正脈片刻,診斷道:“年紀大了就不要風餐露宿,身體已經不如年輕人了,住在山林中寒氣太重,靜養半月老朽再看看。”

給了一個很模糊的診斷,孫神醫不能當即確認老先生的病症。

需要在驪山靜養一段時間,慢慢觀察病情。

李泰給老先生安排住處。

張陽也聽著老先生說著近日來世家發生的事情。

那李政藻已經家道中落,趙郡李氏幫他付清了債之後,也是元氣大傷。

而他這個人也被趙郡李氏趕了出來,現在只能住在潼關。

太原一帶時常有士子鬧事,說起來是裴宣機的工作又有了新的進展,如今反世家的人越來越多。

王珪又道:“是世家內部自顧不暇,才會讓陛下這一次西征如此順利,如若不然這等窮兵黷武之事哪有這般順利。”

張陽問道:“多謝老先生告知在下這些。”

王珪拄著柺杖又道:“無妨,就算是老夫不說,這些事情你也早晚會知曉的。”

走到老師家門口,張公瑾正在和歐陽詢說著話。

像是見到了多年未見的老友,張公瑾很客氣地將家裡的另外一把輪椅送給了王珪。

這樣一來村子裡又多了一個坐輪椅的人。

坐在輪椅上總比臥床不起來的好。

張陽回到了山上,要繼續為底火裝置忙碌,車間外放著三大車的圓盤子與零件。

小清清光是看著就覺得頭皮發麻,她低聲道:“爹爹,這麼多的東西能做完嗎?”

張陽帶好布手套,穿好圍裙,將這些零件倒角,攻絲,組裝,又對女兒道:“做得完。”

李玥將一碗麵條放在車間外的桌案上,囑咐道:“趁熱先吃了。”

張陽點著頭雙手依舊忙著手頭上的事情,有些零件尺寸過大過小的要挑揀出來,還有些組裝不上的要拿回去返工。

挑揀一個打磨一個,很是仔細

小清清牽著孃親的手問道:“有這麼多,爹爹做不完的。”

李玥對她道:“你知道,你爹爹最厲害的本領是什麼嗎?”

“嗯?是什麼?”

“我們這個家就是你爹爹一磚一瓦搭起來的,用了三年的時間把我們這個家建起來了,哪裡的磚塊不結實,哪裡的瓦片滲水,你爹爹一清二楚,這世上有些事對別人來說望而卻步,只能放棄。”

李玥抱起她低聲道:“別人做不完的事你爹爹能夠做完,他總是能一步一步堅持下去。”

“是嗎?”

“嗯。”李玥給女兒整理著頭髮又道:“你爹爹總是有這樣的耐心,他從不心焦氣躁,再難再累的事他都能一點點地完成。”

等傍晚時分,小清清再去車間外看,門前碗中的麵條已經吃完了。

爹爹用一天的時間,竟然做完了兩車的零件,還剩下一車零件明天也能完成。

“爹爹,好厲害!”小清清眨巴眼道。

張陽見狀笑道:“爹爹怎麼厲害了?”

她的神情俏皮又有些驕傲,“若是換作別人,早就放棄了,這是娘說的。”

“這有什麼厲害的。”

“就是很厲害。”

張陽再將車間收拾乾淨,關上門,一天的忙碌就此結束了,他笑道:“耐心也是一種本領吧。”

她嬉笑著,好似又學到了什麼,“爹爹建設新家都用了三年時間,那三年肯定比現在辛苦多了。”

“不過是三年而已,這世上有些事情要堅持數十年,乃至一輩子,你爹爹這些事算不得什麼的。”

貞觀十二年的六月,王珪從終南山遷居到了驪山,他的病情陛下也很牽掛,特意派了太醫署的盧照鄰前來詢問。

盧照鄰對驪山這個很討厭,太醫署人手欠缺,有驪山的“功勞”

就是因為驪山一直都在廣招大夫,有經驗的有本領的大夫,能去驪山的都去了,更何況有孫神醫坐鎮,更是讓天下醫者趨之若鶩。

驪山的醫館很大,能夠容納數百個病人,並且還給調養。

去驪山看病的人也越來越多。

李泰看著盧照鄰黑著臉來,給王珪老先生問診後又黑著臉要離開,便問道:“盧醫正似對驪山有怨氣。”

盧照鄰聞言望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那張陽現在就在山上。”

“姐夫自從接王老先生來驪山之後,很久沒有下山了。”

“王珪老先生的病下官看過了,要及時調養,風寒入侵,心肺已經受損,腿腳不便就是因為寒氣入體導致,藥石已經無用,如鄒國公那般,只能調養了。”

李泰點頭,“孫神醫已經說過了。”

盧照鄰又看了一眼醫館,那醫館就坐落在驪山村外,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李泰感慨著,“自從姐夫建設了這個醫館以來,每年都在虧錢,最好的時候也是進出持平,這兩年又是接連虧損,即便如此姐夫還堅持要將這個醫館辦下去。”

盧照鄰對這些事情沒有興趣,又道:“魏王殿下,下官還要將老先生的病情告知陛下,就先告辭了。”

“慢著,慢著!”李泰跟上腳步拿出一份小冊子遞給他,“還請盧醫正過目。”

盧照鄰皺眉道:“這是什麼?”

李泰解釋道:“這是我們驪山招師的條件,月錢一千錢到一百錢,具體看能力判別,您要是有興趣也可以來驪山教人醫術。”

“又是想要招人?你們驪山到底要如何才能滿足。”。

李泰頷首道:“您不要誤會,其實您可以繼續任職朝中的醫正,也可以兼領驪山的老師,我們驪山不會打擾您在朝中的官職,月錢可以照拿。”

“你們還招收泥瓦匠?還要廚子?”

李泰笑道:“我們驪山技術院包容永珍,教人生存之技能,為後世傳承,或許您不屑與廚子或泥瓦匠為伍,雖說我們驪山技術院還未建設好,但我們一直秉持著所有職業技能都平等對待。”

盧照鄰多看了一眼,又道:“魏王殿下盛情下官心領了,只是宮中的事放不下。”

“無妨,您可以先考慮考慮,我們也可以等。”

盧照鄰就這麼走了,李泰站在村前目送。

“就這麼讓他離開了?”

身後傳來程處默的話語聲,李泰點頭道:“就這樣足夠了。”

“人就這麼走了,招攬不到。”程處默又強調道:“到現在為止,這技術院一個夫子都沒有。”

李泰神色從容,淡然自若,“處默,人之所學總會教給自己認可的人,或者是弟子和孩子。”

程處默點頭道:“那是自然,誰會將自己的本領教給一群素未謀面的人。”

李泰嘆道:“這就是為什麼自秦以來這麼多的本領與技術失傳的原因。”

他拿出一塊銅鏡,低聲道:“至今為止姐夫與我還未破解這面銅鏡,它是如何將背面的圖樣照映出來的,本王尋遍了典籍也未找出它的鑄造之法。”

程處默又強調道:“驪山技術院到現在還沒一個正式的夫子。”

李泰頷首道:“會有的,自父皇將衛府改制折衝府後,年滿二十歲的男子才能從軍,可現在十三歲到十十五六的年輕人又在做什麼,難道他們要一直不學無術嗎?”

程處默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沒有明白其中意思。

李泰又道:“正是因為有這麼多人需要學本領,只要有足夠的需要,技術院就一定可以興盛起來,讓那些孩子不成為地痞閒漢,不成為街巷裡的盜賊,讓他們可以學得謀生本領,這不僅僅是驪山技術院的目標,它也會成為很多人的目標。”

“處默,你覺得本王說得對嗎?”

程咬金不住搖頭,撓著下巴的鬍子,越發苦惱了。

渭水的河畔邊種著一排樹苗,這些樹苗從驪山開始向著東西兩面而去。

上官儀一臉憂心地路過,就被程處默叫住了,“上官兄,過來飲酒!”

“也好,也好。”

上官儀點頭沒有拒絕。

大家都是從長安城一起來到驪山的,現在上官儀依舊是紅燒肉幫的軍師擔當。

酒肆內很熱鬧,程處默招攬了幾個小廝之後,他的妻子也可以安心等著孩子出生。

酒水倒入碗中,程處默講著:“要不是懷著孩子,家裡的婆娘還不願意某家多找幾個小廝來做事。”

現在的酒肆比之前又擴大了一畝地。

程處默又道:“驪山西面官道上,還有一間酒肆,某家本想將那家店也盤下來,張陽那小子怎麼都不答應。”

李泰瞭然點頭道:“處默是說當初那家最早的酒肆?”

程處默重重點頭,又給上官儀倒上酒水。

李泰解釋道:“那家酒肆是姐夫起家的地方,他與當年的一位故人有承諾,至今空置著是等著故人歸來。”

“哪位故人?”

李泰笑道:“處默兄有所不知,姐夫當初也不容易,過去的事情就不說了,我們喝酒。”

三人的酒碗一碰,齊齊灌下酒水,意猶未盡。

這種喝酒方式是從張陽那邊學來的,一旦適應之後就會發現這種碰酒碗的方式很有意思,也能感覺到人情往來,大家都已經熟門熟路了。

只是偏偏張陽不在這裡飲酒,這讓三人覺得酒水少了一些滋味。

這段時間,張陽就像是閉關了,不過問山下的事情,如無必要也不下山了。

程處默皺眉道:“就是那位姓何的?”

李泰點頭道:“說是去了嶺南,到現在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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