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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李玥委屈地低著頭,不敢直面夫君。

茶水還升騰著熱氣,張陽一手提著茶杯緩緩將蓋子蓋上,“你想要招攬更多的茶農,種植茶樹,這個想法是對的。”

“嗯。”

她應得很小聲。

張陽繼續道:“你將利益分給鄉民也是對的,發展茶葉種植,讓鄉民多了一份營生也是對的。”

話罷,李玥稍稍抬起頭,搬來了椅子也坐下來,如此說來她倒不覺得哪裡錯了,便也理直氣壯了不少。

張陽犯愁道:“只是現在奏章送到了你父皇面前,經過了這麼多人的手,肯定會有更多人議論這件事。”

“那便讓他們議論,我們驪山沒有做錯事!”

她很爽氣地說出了這番話。

這驪山的女主人倒是多了幾分霸氣,言語間有一種睥睨的架勢。

張陽頷首道:“以我們驪山的財力要解決這個問題不難,無非就是都給那些江南望族銀錢便好。”

聞言,李玥神色凝重道:“不能給。”

“對,不能給。”

在這一點上,夫妻倆達成了共識,一旦給了他們銀錢以後的驪山那什麼立威立足。

驪山絕不是好欺負的,敢和皇帝叫板的驪山更不可能向江南望族妥協。

媳婦和江南那些望族過不去了,雖說江南望族不比七宗五姓的世家那般盤根錯節勢力龐大。

可他們手段依舊很老練,這些人透過用土地買賣這一手來裹挾驪山,這種風口下試圖逼迫驪山退讓。

世事就是這樣,只要是財富就會被私有化,當皇帝將田地賞賜給有功之臣,而在物質匱乏的當下,生產力不足的情況中,糧食與田地就相當於財富。

只要是可以交易的事物,就都是財富。

而財富就一定會被集中和兼併。

就比如說到了災年不一定所有人都在叫苦,叫好的人也有不少。

夫妻倆達成這樣的共識,事情就好辦了。

生活就是這樣,要保持坐下來溝通的必要。

李玥低聲道:“驪山與江南望族的這筆賬遲早要算,還望夫君莫要再插手此事。”

張陽嘆息一聲,又是搖頭,“可是咱們驪山沒權沒勢,除了有錢一無是處。”

說來聽牆根是不好的行為,此刻弟弟妹妹包括小武小慧一起貼著門聽著屋內的動靜。

原本以為屋內會傳來爭吵,不想卻這般平靜。

小武皺眉聽到了隻言片語,“驪山沒權沒勢?”

按說驪山有太上皇照拂,還有河間郡王與魏王在,怎麼會沒權沒勢的。

屋內的談話還在繼續,李玥的俏臉如蒙上了一層冷霜,“如今驪山勢力淡薄,假以時日定要他們數倍奉還。”

很少見媳婦有這般果決的神情,其實她的內心一直都很堅強。

每每想到土地兼併這種事情,現在大唐的土地兼併還未病入膏肓,大唐國力也才剛起步,那些人也不敢太過招搖。

張陽的目光再次看向桌案上的彈劾奏章,“秋後算賬不著急,可眼下還要擺平這份奏章的影響,他們的意思是我們驪山大肆買賣茶山,以此牟利,並且操控鄉民鬧事,引得當地混亂。”

“不是她們說的那樣,我與小慧從未說起這件事。”

夫妻倆有了辦事的方向,張陽負責擺平這份奏章帶來的影響,而李玥則要準備如何對付江南望族。

驪山最大的茶葉來源除了狄知遜的幷州,就是小慧在淮南的母家吳興郡。

只不過在徐慧與李玥在擴張茶山版圖的途中,遇到了一些障礙。

倒也對現在的驪山無傷大雅,也傷不及原本的茶葉種植。

當下就是咽不下這一口氣。

張陽起身開啟屋門就見到了一張張胖臉抬頭看著自己。

場面沉默片刻,這群孩子意識到尷尬便一鬨而散。

一直到用晚飯之時,李玥總是眉頭緊鎖地考慮著事情。

夜裡,等孩子們吃了晚飯,張陽坐在書房內,準備寫回復的奏章以應對這次的彈劾。

“其實你完全可以去藏書閣寫方略的。”

“在書房更合適一些,也安靜。”李玥平靜地回覆著。

張陽瞧著桌案上夠自己書寫的也只有這麼一點空間,媳婦還要霸佔一半,便神色糾結道:“我們大可不必這樣。”

“坐在這裡能夠讓心情更平靜一些。”

“是嗎?”

“而且還沒有弟弟妹妹來打擾。”李玥神色凝重地又補充了一句。

張陽拿起奏章和毛筆走出書房,坐在自家的正堂中書寫回復奏章。

正堂的桌子也不小,一樣很安靜,只有女兒正在喂著弟弟吃飯。

坐定下來,張陽執筆開始書寫,這般就舒服了不少。

片刻之後,媳婦從書房中走出來,她也將油燈帶了出來放在桌案上,很自然地又霸佔了半張桌子。

張陽欲言又止,又不知從何說起。

正了正神情,李玥低聲道:“果然,在夫君身邊寫方略才能更加順利,思緒也更清晰了,與書房無關。”

苦惱地扶著額頭,張陽正要起身,卻發現自己的手腕被她抓著。

“這是做甚?”

李玥頷首道:“等寫完。”

就這麼把她拉著手,另一隻手在紙張不住書寫著,張陽喝著茶水目光落在她的紙張上。

她在寫一種土地分利方略,這種方法看起來還挺實用的,只不過並不算是上策。

讓鄉民種植茶樹,驪山直接與山民分利,給予他們一定的分紅,賣得越好鄉民們得利也就越多,至於賬目如何完全可以讓小慧的母親去安排。

不得不說她對現在驪山領先的經商概念玩轉得很好,這種直接參與分紅的模式,掌握了眾多茶農。

江南望族想要的是土地,而驪山直接拿人,他們得到了土地卻得不到人,種茶樹最重要的環節離不開當地鄉民的幫助,這招釜底抽薪的確了得。

女兒已經給弟弟喂好了飯食,她便自己拿著筆去臨摹字帖一筆一劃地學寫字。

寧靜的夜裡,還有清冷的山風吹入窗中。

自己的手臂就被媳婦如此抓著,成了一個讓她平靜的工具人。

等她寫完之後,心滿意足地離開,發現張陽的雙腿已經發麻了。

起來活動活動,自己的雙腿,她倒是寫完心滿意足地洗漱準備休息了。

自己的回覆奏章還只寫了一兩句。

等李玥換上了新睡衣從臥房中一閃而過,張陽想要再寫也沒了心思。

兒子在搖籃中睡著了,女兒也很懂事地自己洗漱完去房間休息了。

又是靜坐片刻,仰頭長嘆一口氣,腦海中已經思緒全無了。

張陽站起身跳入華清池好好洗了一番,便走入屋中。

也顧不上溼漉漉,關上了房門。

李玥回頭道:“咦?夫君莫要著涼了,快快換上乾淨的衣衫。”

“我們家要加一條家規,以後不得私自用驪山的印信,包括太府寺的。”

“嗯。”

她整理著衣服笑著點頭,見夫君的身影站在面前,又抬頭道:“怎麼了?”

意識到氣氛不對勁,李玥連忙躲閃道:“孫神醫交代過,夫君要養神,不得太過分。”

“顧不上了。”

……

深夜,臥房內終於安靜了下來,油燈的光忽明忽暗,張陽抓著媳婦白嫩的小腿糾結道:“你父皇多半會罰我俸祿吧。”

李玥幾次想要把自己的腿收回來,卻發現疲憊得提不上力氣,“父皇對有功之臣一直都有寬容,何況是我們驪山。”

“是呀,只有我們夫妻二人為這大唐社稷著想了。”

“我想起了那些儒生對時鐘的指責。”張陽坐在榻上將她的雙腿放在膝蓋上,又道:“在人治為核心的社稷之下,工業發展的冰冷有違人心,對他們來說以人為本的當下,工業是最沒人性的。”

聞言,李玥皺眉不語,眼神中多幾分凌厲之色。

張陽接著道:“以前我聽一個人說過,沒什麼社稷問題是科技無法解決的,但我真正地走入過朝堂之後,瞭解朝中的權力結構,明白朝中的運作,我才發現只是用自己的眼光去判斷一樣事在當下的好壞,這種判斷是不對的。”

“很多在發展道路上,我覺得一些想當然的事情,到了這個全靠人與權力來控制的現狀下,卻這般地無力,我找不到論證的條件,哪怕是是非非都如此明確了,可……”

話語頓了頓,張陽眼神中多了幾分無奈,便不想再說下去了。

夫妻間應該多說話,這是李玥自成婚以來夫君定下的家規,正是因為這些莫名其妙的規矩,李玥覺得自己能夠活得很知足。

“有些話夫君不用藏在心裡,與我說就是。”

張陽終於放開了她的雙腳,點頭道:“有些路我一旦邁出去就停不下了,就像是我們驪山的基礎,想要得到更多資源,想要改變當下,就要竭盡全力往前走,哪怕是被千夫所指。”

這一次李玥的神色上終於有了笑容。

驪山就是這麼一個驪山,她笑道:“當初說過就算是眼前是刀山火海,我們也要一起走下去。”

“嗯,一百年難道真的很短嗎?”

從今年開春以來,驪山就開始接收各方送來的訊息,狄知遜在河西走廊種出了一片胡楊林,用來抵禦風沙,這片胡楊林並不大,事在人為,他依舊堅持著。

有人問他,他在堅持什麼,他說他也不知道,他只是覺得這麼做應該是對的。

張陽一早起來,寫好了應付朝中的奏章,江南望族的彈劾無憑無據,驪山是否有買賣茶山田畝,可以讓朝中派去御史查問,驪山願自證清白。

大清早,來到了皇帝的住處,李世民自從來驪山休沐度假,每天都是睡到天完全亮堂才醒。

張陽坐在行宮的院子裡等候著,就見到陛下睡眼惺忪地出來了,連忙將奏章遞上。

李世民像是還有起床氣,一臉不悅的奏章,“平日裡朕在休沐這些事情都交給中書省辦。”

張陽頷首道:“既然陛下將彈劾的奏章送來,臣也不能不理會。”

開啟奏章看了一眼內容,李世民好奇道:“你當真要這麼寫?”

說罷,他又合上奏章,“你都已經寫好了,朕會安排人去淮南那片查問。”

張陽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站在原地手裡拿著奏章,李世民氣不打一處來,他是不是忘記行禮了?

小清清早朝去聽師公講課完,她就騎著小車車在村子裡逛著,她總覺得自己長大了,可以一個人去聽老師們講課,跟著歐陽詢老先生學書法,跟著紅拂嬸嬸學身手。

踩著踏板,她一路來到了鐵匠坊門口,這裡是最吵鬧的地方,身邊跟著的熊大,很是嫌棄這小腳踏車,因為它覺得這輛車搶了小主人。

她忽地招手道。“魏王舅舅。”

李泰笑道:“你怎麼來了。”

小清清的目光看了看鐵匠坊內,好奇道:“這裡面是在造好東西嗎?”

李泰對這個侄女很是寵溺,點頭道:“嗯,當然是好東西。”

“那造出來之後,我能拿去玩嗎?”

“這件事本王可以做主。”

“那好,我等著魏王舅舅的訊息。”

說罷,她又騎上了小車車,雙手抓著車把手,哼唱著爹爹教過的歌。

李孝恭遲疑道:“她哼唱什麼呢?”

“驪山的歌,聽起來還是不錯的,這小侄女很喜歡唱歌。”

“張陽養出來的孩子都這樣,稚奴他們也這般,聽聞今年除夕夜稚奴她們在太極殿唱歌,唱完之後就有文官勸諫,說皇子公主該學規矩與禮制,不該學這些樂妓之事。”

李泰感慨著:“那些老迂腐都迂腐貫了,他們容不得一切與禮制無關的事。”

李孝恭嘆息道:“你說這葡萄什麼時候可以種出來,那小子到底是什麼變的,種葡萄非要等夏季。”

“姐夫也都是根據天時與水土才選擇種葡萄苗的時節,有些作物就算是驪山上那改天時與地利的溫室也不能種出一串葡萄。”

李孝恭沒讀過什麼書,他覺得張陽能夠在冬季種出蔬菜,就能種出葡萄。

李泰拍了拍他的肩膀,“皇叔若得閒去上官儀那兒看看太府寺的卷宗,便會明白很多……對了!今年太府寺的招攬了幾個老農,還給了他們很高的工錢,比朝中的俸祿要高出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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