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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四廂一愣,旋即連忙回道:“能吃三四個月的樣子。”本想說緊細些,畢竟她剛帶著一家子回來的時候,本著都是吃妹妹的,所以就節約些,飯菜也做得很淡。
可妹妹同她說,這鹽不單只是為了吃個味道,少吃了會得病,說那些粗脖子病死的,都是因為鹽巴吃得少。
她素來膽子小,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而且妹妹也沒有騙自己的道理。
於是便將想節約點吃的話吞回去了。
顧小碗一聽,瘦巴巴的小臉上,兩條毛茸茸的眉頭皺成一團,“那就先顧著這三四個月,明年再想辦法。”
又見還剩下大半個魔芋,便讓她姐姐拿去粗石板上磨成漿來做魔芋豆腐。
她則洗了個澡,然後也不敢休息,與何穗穗姐弟倆吃了些軟食,聽到何荊元他們回來了,才安心睡下。
可也不知是不是可以確定接下來安心了,她那一直緊綁著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還是因為洗了澡的緣故,顧小碗第二天就病倒了。
顧四廂跟何荊元是半點法子都沒有,又不認得什麼藥,更不知道上哪裡去找,急急忙忙要去找空相和尚幫忙,是顧小碗掙扎著爬起來喚住他倆:“後院子牆根下面,我種了姜,給挖一塊來稱二錢。”
她琢磨著自己這症狀,感染風寒是個問題,這些天勞累過度飲食不足也有,還有就是那些屍體,到底還是成了心裡揮之不去的陰影。
但現在病了,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去,這裡風寒會要命。
可別說是沒錢,就是有錢也出不去村子了,只能自己弄一副低配版的小青龍湯。
頭身皆疼痛,惡寒發熱,但是沒有汗,且喉嚨總感覺有痰,還有乾嘔之相。
別人她不敢亂用這些藥方子,怕吃出問題來,但自己就無所謂了。
“好好,我立馬去找。”顧四廂連忙應著。
這是大冬天,那生薑的葉子早就乾枯了,不過好歹還留著些殘枝敗葉供她尋找。
不過顧四廂又被顧小碗喊住了:“我掛在灶房上頭晾的麻黃和半夏各兩錢,剩下的細辛甘草在我櫃子裡,你拿來我自己取。”
她這小青龍湯裡沒有好幾味藥,但也沒法了。
而且姜也是生的。
顧四廂和何穗穗忙前忙後,總算是給她湊齊了來,下三碗水熬,顧小碗如今也沒有什麼胃口,等得這藥一口灌下去後,就再也沒了精神。
夢裡頭,她好像又被那兩個逃兵追,明明還在跑,忽然又從哪烏漆嘛黑的林子裡到了河邊。
清水河裡紅彤彤的,走近一看,全是村裡人的鮮血,腐爛的屍體就這樣橫七八豎的堆在退了水的河床上。
她剛要喊阿拾,怎麼會漏埋了這些屍體時,場景忽然一變,又到了她前世的病房裡。
濃烈的消毒水味道讓她有些不適應,只是渾身疼痛的身體又時時刻刻提醒著她。
但更讓她難過的是,媽媽在一旁捂臉啜泣,說對不起她,沒有給她一具健康的身體。
爸爸也在一旁埋怨,怪自己沒有本事,不能送她到更好更大的醫院治療,不然一定會有希望的。
她忽然覺得胸口好難過,一會兒像是被千金石頭壓著喘不過氣,一會兒又好像被人拿刀子戳,她想告訴爸爸媽媽,自己從來沒有埋怨過他們,甚至感激他們從未放棄過對自己的治療。
更覺得是自己對不起他們,害得他們因為自己揹負那麼多,也錯過了本該屬於他們的好人生。
尤其是爸爸,四十歲的人,彷彿花甲的乾瘦老頭此刻哭著說願意拿命來還自己這個不孝女的健康。
他們多隻要自己好好地活著,可是顧小碗覺得好痛好痛,連睜開眼張口喊他們的力氣都沒有。
忽然,一陣急促的聲音將給喊醒,“小碗?”好像又有人喊小姨。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滿臉溼漉漉的,眼眶裡的淚水止不住地向外流,灰暗的燈火旁邊,她四姐一家五口正心急如焚地呼喚著自己,臉上全然是焦灼害怕。
見她睜開眼,顧四廂大喜,顧不得擦臉上的眼淚就雙手合十,“菩薩保佑,爹孃保佑,小碗醒來了。”
顧小碗看到前世爸媽為自己病重的事情傷心難過,明明這已經過了三年多,可是自己為何卻彷彿覺得在昨日一般。
只不過也因為看到他們,顧小碗這求生想要好起來的心就更堅定了,剛張口問:“我睡了多久?”就感覺到喉嚨裡彷彿大火燒灼過一樣,疼得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小姨您睡了一天一夜,把我們都嚇死了。”何麥香哭著說,一面拽著她的手不肯放。
“睡了這麼久呀。”顧小碗也很意外,因為這對於她來說,好似一瞬一般。又見何望祖和姐夫何荊元都紅著眼,顯然是自己真的嚇著了他們。
何穗穗這時候將熱水給遞上,“小姨您先喝口水,粥馬上就熱來了。”
等顧小碗喝完熱水,顧四廂已經端著粥過來,雖然現在渾身還虛軟著,可顧小碗聞到了香氣,她就曉得自己應該是能好起來的了。
土黃色的陶碗裡,細膩的白粥與之成了鮮明對比,只是顧小碗清楚地知道家裡有什麼糧食,“哪裡來的白米?”
“是阿拾送來的,我見你不好,就去庵裡找空相師父來看看,他們便將打淨壇的米抓了些出來。”顧四廂說著,一面催促著她:“快些趁熱吃了,菩薩跟前的糧食,能保佑你,吃了就好。”
顧小碗心中感激。
也不知多久沒吃到這樣的白米粥了,哪怕喉嚨疼得厲害,可是這白粥順著喉嚨滑進胃裡的時候,她竟然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
果然,在餓飯之前,病痛好像又不算什麼了。
她也不客氣,現在好起來最重要,很快一碗香噴噴的白粥就進了肚子。
糧食進了肚子裡,那精神氣好似能感受到身體得到了生機的資源,顧小碗甚至有一種瞬間就精神了的感覺。
歇息了一會兒,喝了藥,便又歇下。
然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再度醒來,卻是被屋子裡的光線給晃醒的。
這白瑩瑩的光,並不單單是天亮的光芒,而是雪。
她太熟悉了,在馬蹄鎮外面的雪地裡挖白菜那天晚上回去,自己的眼睛疼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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