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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鴻艱難地嚥了咽吐沫,此時眼神中亦難掩妒忌。
張遂從一個默默無聞的遼東監察御史,因為將一條肥美的草魚送歸,加上去年的一點軍功,竟然破格升遷為大明的巡撫。
雖然在場這麼多人都有很大的機會做到巡撫之上,但張遂僅僅花費一年的時間達成,更是陛下親自提拔,這一份潛力已經是無人能及了。
只是讓他依舊不解,張遂的草魚為何能夠在一年時間長得這麼大,去年究竟將那條草魚放到哪裡餵養?
張遂發現幸福來得太突然,當即鄭重上前謝恩:“誠蒙陛下器重,臣願為陛下鞠躬盡瘁,為大明興盛赴湯蹈火!”
從一個普普通通的軍戶子弟,而今一舉成為高高在上的巡撫,即便是經歷這一切的自己亦感覺像是做夢一般。
雖然呂宋巡撫實質沒有太大的實權,跟應天巡撫簡直是雲泥之別,但知道這個職位其實責任更重。
根據他的剖析,國家的戰略重心將會轉移到南洋上。雖然他不清楚皇帝是要怎麼樣佈局南洋,但他這位呂宋的巡撫絕對不可能是一個虛設,將會承受很重的戰略作用。
今日的春光明媚,聽潮閣聳立在八百畝的太液池東面。
“朕並不是苛刻寡恩的君王,希望諸位愛卿做好分內之事!在朕這裡,有功當賞、有過當罰,只要你們能夠為大明作出功績,朕絕不會虧待你們!”朱祐樘緩步來到護欄前,沐浴陽光對下面的臣子進行激勵道。
徐鴻等官員亦是已經意識到眼前確實是一位賞罰分明的明君,當即規規矩矩地一起表態:“臣等謹記!”
“退下吧!”
朱祐樘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而後便淡淡地吩咐。
他知道一個帝國想要真正強盛,既要對下面的臣子做到知人善用,亦要不斷培養出人才,畢竟人才是國家興盛的基石。
經過此次的測試,劉存業、錢福和靳貴都是難堪大用的庸才,而精明的靳貴只會演變成一個空談抱負的政客,但這一科亦出現了張遂、徐鴻、於銘和錢森這種實幹型人才。
按說,呂宋巡撫應該從老資歷的官員中選拔,但經過兩年多的治理,他知道那些老資歷守成有餘、開拓不足。
像在交趾任官十九年之久的原交趾布政使兼按察使黃福,不能說黃福不是一個好的父母官,但奈何壓根不曉得自己身上所揹負的國家使命。
朱祐樘知道自己大膽啟用張遂是一個冒險,但以其將呂宋的局面交給黃福之流混好聲名,還不如選擇相信有血性和銳氣的張遂。
呂宋,不僅是大明邁向南洋重要的一步,更是主動出擊海上的重要跳板。
張遂等人有幸見到渾身金光璀璨的帝王,僅僅只敢瞥了一眼,便是規規矩矩地躬身跟隨小黃門離開。
科舉,這是帝國培育人才的最重要方式。
由於恩科和正科相連的關係,雖然去年才剛剛誕生了一位狀元,但今年的狀元亦是已經開始孕育了。
歷史彷彿進行了一個輪迴!
就在張遂等十二個人走向西苑門的時候,迎面走來的竟然是十二名新科貢士,這十二名貢士的臉上顯得忐忑又興奮。
劉存業等人看到這十二個意氣風發的身影,卻是知道這幫後輩是前來參加小傳臚,心裡湧起了不同的反應。
劉存業等失意者恨不得時光可以重來,自己面對小傳臚考題之時,卻不能那般的莽撞。雖然答案或許不能讓皇帝滿意,但起碼保住靠前的名次。
張遂等得意者此時更多是一種感慨,彷彿自己參加小傳臚就在昨日,而他們則僥倖面對小傳臚題目之時能恪守本心。
十二名種子選手不明白為何劉存業等人一起出現在這裡,當即規規矩矩讓道,同時向這幫前輩拱手施禮。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有關去年恩科小傳臚題目並不是什麼秘密。
正當那些出身不凡的新科貢士信心滿滿之時,今年並沒有選用去年的考題,而是在聽潮閣前面排放著十二張桌子,上面放著一份試卷。
這像是後世的招聘現場,而考試的第一道題目是:一個電閃雷鳴的晚上,一個小神童問自己爺爺:這世界上有鬼嗎?爺爺說世界並沒有鬼,為什麼問這個問題?小神童答:剛聽奶孃說的。爺爺頓時臉色大變,讓小神童速速離開,咱們家根本沒有奶孃。小神童跑進房間找到正在做針線活的奶孃問:你到底是誰?爺爺說咱們家根本沒有奶孃。奶孃說:伱爺爺已經去世四年了,你看到你爺爺了?小男孩嚇得發出一聲尖叫。屋外喝酒歸來的鄰居頓時被嚇了一個激靈:“這座宅子鬧鬼了嗎?這座宅子已經兩年沒住人了啊!”。假若這上面有一人是鬼,誰是?
西苑門,常鳳帶領金吾衛在這裡嚴守,即便作為皇親亦是兢兢業業地固守自己的崗位。
劉存業等一行人順利從裡面走出來,只是經歷了剛剛的官場沉浮後,每個人的神色各異。
張遂原本應該走到最前面,但劉存業三人似乎還覺得自己是翰林官,仍舊當仁不讓地走在最前面。
一直憋著氣的錢福終於忍不住了,剛離開西苑門的範圍便抱怨道:“草魚養於澡盆,爾等皆是盡心盡力照料,因何要貶謫我們三人,此乃不公!”
劉存業和靳貴沒有說話,但心裡十分認同錢福的說辭。
他們三人或許做得不夠好,但這個處置並不能讓他們服氣,甚至他們暗暗痛恨那位掌握著他們榮華富貴的暴君。
現如今,他們三人從清貴無比的翰林官到地方的芝麻官,靳貴連芝麻官都不算,這種落差根本不是尋常人所能接受的。
正是如此,他們三人雖然無法改變這個結果,但心裡卻是一萬個不服。
“不公?你們到現在竟然還不服氣,難道還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嗎?”戶部主事錢森聞言,當即鄙夷地道。
張遂等人原本不想騎到錢福等人頭上,但此刻紛紛蹙起眉頭,卻是容不得其他人質疑當今聖上。
劉存業一直憋著一口氣,顯得不憤地替自己辯解道:“我們錯在哪裡了?我們選擇將魚養在身邊是忠,只是草魚因水土不服而死,罪不至貶謫!”
在他看來,他們去年的選擇並沒有錯,只是草魚養不活不能怪責他們,更不應該因為此事而將他們貶謫地方。
“你們可有想過,你們當時或許還有更好的處理方式!”刑部主事張泰已經是四十歲的中年男子,此時十分認真地發表看法道。
這話一出,當即引起大家的關注和困惑。
更好的處理方式?
徐鴻將草魚養在錢宅的池子中,那裡足可以讓草魚愉悅地生存,所以並沒有此類的煩躁,所以困惑地扭頭望向張泰。
錢福看到比自己大上不少的張泰,卻是突然間反應過來:“張泰,我記得你養在洗腳盆裡,你此次怎麼沒事?”
咦?
徐鴻等人突然反應過來,若澡盆都養不活草魚的話,那麼洗腳盆更是沒戲,不由得困惑地望向年紀最長的張泰。
“我猜應該是我跟張泰看到草魚快不行之時,我將草魚直接還回太液池,張泰的魚選擇直接放生,所以陛下才沒有問責我們!”擁有相似情況的青年男子反應過來,當即發表自己的看法道。
戶部主事錢森擅於總結和分析,顯得若有所悟地點頭:“這個分析很合理,陛下之所以貶謫劉狀元三人,恐怕是因為他們眼睜睜看著草魚死在澡盆中了!”
他們遇到相似的情況,由於兩批人的做法不同,所以得到的結果卻不同。
張泰等三人將草魚放掉或還回去沒有獲罪,僅是對這三個任由草魚死掉的翰林官治罪,其中的真相昭然若揭了。
並不是皇帝做法不同,而是劉存業三人咎由自取。
錢福意識到問題的根源可能出在這裡仍舊不甘心地辯解:“一條草魚而已,值得了幾文錢?我看此次分明就是小題大做,故意針對我們三人!”
“僅僅是一條草魚嗎?那可是陛下交給咱們照料的魚!”
“你們養不活可以即刻還回去或放掉,陛下都不會怪罪你們,但你們都做了啥?”
“做錯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們選擇一錯到底,這才是陛下貶謫你們的真正原因!”
……
面對錢福的舉重若輕般的辯解,徐鴻等人的火氣亦是被點燃,卻是不再慣著這位榜眼,便紛紛發現自己的看法道。
若說早前還不太理解陛下的做法,但現在經過一番分析後,他們意識到陛下處理錢福等三人並沒有什麼不妥。
“你們三人可有想過,若這草魚是百姓的話,你們還認為此次被貶謫是不公嗎?”一直沉默的張遂看著這三人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便進行靈魂拷問道。
其他人或許僅僅認為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考題,但出題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明君,而讓他們養草魚本質便是考核他們“照料”百姓的能力。
劉守業三人可怕的並不是能力不濟,而是他們沒有承認錯誤的勇氣,卻是選擇在錯誤的道路一錯到底。
若皇帝對這種人委以重任,最終只會坑害這個天下,成為華夏的又一禍害。
由此可見,皇帝其實做到了知人善用,即便劉存業這三人的文章再好,但確實不是儲相的合格人選。
“咱們入仕為官,不正是皇帝將百姓交給我們嗎?”
“若你們做不到,卻是一錯到底讓底下的百姓死亡,陛下如何能夠重用你們?”
“你們三個還是回去好好反思!陛下將你們三個貶謫,對你們已經算是仁慈了!”
……
徐鴻等人理清朱祐樘貶謫錢福等人的邏輯,面對這三位昔日高高在上的翰林院,顯得不再客氣地說教道。
錢福頓時像是洩氣的皮球,亦是意識到自己確實處理不當,其實當時他有想過放生,但還是鬼使神差地煮掉了“百姓”。
靳貴原本是一個懂得隱忍的政客,這一刻卻是憋不住道:“百姓的生死重要嗎?這分明就是一個藉口,哪朝哪代是以愛民護民為詞臣晉升的指標,只能說咱們遇上了不講理的君王!”
在他的觀念裡,雖然很多重臣口口聲聲為拯救天下蒼生,但他們服務的人僅有皇帝一人。至於他們詞臣,只需要學習如何治理天下即可,根本不該考核他們是否愛民。
而今因為照料不好一條草魚便貶謫他們,特別還將他貶為正九品的倉大使,心裡卻是一百個不服氣。
“如今看來,陛下將你貶為倉大使極為明智,你這種人壓根不配跟我等同朝為官!”工部主事於銘的臉上寫滿了厭惡之色,直接進行怒斥道。
你……
靳貴何曾遭受到如此的羞辱,頓時目光憤恨地望向了於銘。
“靳探花,我不管你是如何看待百姓!若今後膽敢做欺壓百姓之事,即便當地的巡撫不治你的罪,我亦絕不會坐視不管!”徐鴻深知眼前之人是偽君子,亦是發現嚴厲地告誡道。
“靳探花,凡事三思而後行,否則休怪我不念同年之誼了!”錢森等官員意識到眼前的探花郎並非同道之人,亦是發出警告地道。
靳貴面對這幫同年的嚴厲警告,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是前途無量的翰林編修,而是已經被貶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倉大使。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劉狀元,好好做好地方知縣,這是真正能夠愛護百姓的官職!”張遂念及跟劉存業是同鄉,臨離之時進行告誡地道。
拋開官職的重要性不提,其實皇帝對劉存業三人並不算是趕盡殺絕,甚至算是給劉存業和錢福一次機會。
劉存業仍舊接受不了這種落差,顯得無好氣地回應:“張遂,既然知縣這麼好,你怎麼不向陛下請求做一個知縣呢?”
“本官是大明的刀,陛下將我放在遼東是為了歷練,現在更適合出任呂宋巡撫!”張遂朝著聽潮閣的方向鄭重拱手,顯得理所當然地道。
經過此次的重新洗牌,弘治朝的一甲三進士全部隕落,而遼東巡撫張遂成為己酉恩科最耀眼的存在。
在這邊爭論之時,命運的齒輪悄然運轉,正在聽潮閣前作答的新科貢士面臨了最後一道題目:“海外有礦,金百萬計,吾民尋得,歸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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