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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山縣,由漢初雲杜縣而來,於隋大業三年始稱“京山”,因城東京源山而得此名。
京山城雖然是壘土城牆,但高一丈有餘,城中青石磚道貫穿四門,主街道的商鋪頗為興盛,而城南更是熱鬧非凡。
“都別擠,一個個好好排隊!”
“大家別急,咱家的鹽還多著呢?”
“放心好了,只要咱家的店門還開著,絕不胡亂漲價!”
……
一間位於城南的鹽行門前聚滿前來買鹽的百姓,兩個長相機靈的店小二正在售鹽,同時對迫切的人群吆喝著道。
這裡的百姓大多都是衣衫破舊,雖然顯得心急但亦是規規矩矩地排隊,正眼巴巴地瞧著店裡面堆著的白鹽。
此時的白鹽落在他們的眼裡,簡直就像是散著金光的黃金。
食鹽,這是他們很多人所面臨的窘迫局面,而今秋收換得錢銀後,便都想要買上鹽好過上安穩的日子。
一個老漢買到鹽後,顯得十分激動地道:“安陸州城一斤鹽都要奔五百文錢去了,今京山縣的鹽價一斤才二百五十文錢,簡直就是活菩薩啊!”
“這個自然,我們家掌櫃心善,哪怕賺得少,亦要讓大夥吃上低價鹽!”正在幹活的小二望著排隊的百姓,便替自己的掌櫃邀名道。
躺在竹椅悠哉悠哉喝著茶的趙掌櫃不由得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八字鬍,整個人顯得十分得意的模樣。
兩個店小二幹活很是利落,在將鹽裝進布袋後,還特意綁了一個好看的繩結,這樣便能讓顧客不容易出現撒鹽的情況。
時下的鹽,可謂是堪比黃金。
雖然京山縣位於湖廣的偏遠處,只是因為這裡的鹽價比周邊要低,從而吸引不少外縣之人前來購鹽,亦是幫著整個京山城增加了不少的人氣。
李四看到眼前一個氣度不凡的布衣老頭子前來買鹽,顯得十分熱情地招呼道:“這位爺,你是要多少斤鹽呢?”
“你可還記得此人,他可曾到你們這裡買鹽?”布衣老頭身材高大而俊朗,從懷裡掏出一張畫像進行詢問道。
李四看著畫像中人,不由得嘖嘖稱奇地道:“奇了怪,雖然你用墨很少,但你比官府的畫師畫得還要傳神!小人記得這個老頭,他是前些天來咱家店裡買的鹽,當時拿著二百四十文錢想要買一斤來著!”
“你賣給他了嗎?”布衣老頭不動聲色地收回畫像,顯得一本正經地詢問道。
李四顯得心虛地扭頭望了一眼掌櫃,然後鄭重地點了點頭道:“咳,掌櫃心善,讓我賣給他了!”
“這位爺,你是不是來買鹽的,不買便請離開,別攔著後面的人!”正在喝茶的掌櫃注意到這邊,當即便沉著臉道。
現在他賣的鹽價低,別說整個京山縣,哪怕整個安陸州都沒有對手,所以手裡的鹽壓根不用擔心賣不掉,故而對這個布衣老頭亦不需要好臉色。
“買!”布衣老頭掏出銀子,當即便痛快地道。
李四本以為遇上了闊客,但看到遞過來僅是二百五十文錢,不由得露出一陣苦笑,便收起銀錢開始稱鹽。
時間已經降臨十月,雖然頭頂是一輪烈日,但氣溫仍舊很低。
“爺爺,我們現在要不要前去面見京山知縣?”王煜看到自己的爺爺拿著鹽走過來,便從茶館迎上前道。
胡軍亦是在這裡,整個人顯得憂心忡忡的模樣。
王越將剛剛買到的鹽交給同來的胡軍保管,抬頭望向前面的縣衙道:“咱們先不要驚動肖知縣,到大牢探望胡大牛吧!”
一行人來到京山縣衙,王煜給衙役塞了幾枚銅錢,便很順利地進到縣獄見到被關在牢房裡面的胡大牛。
胡大牛此時已經不再是十里八鄉的割稻第一能手,額頭處的傷口還沒有癒合,整個人顯得病懨懨的模樣,這些時日顯得吃了不少苦頭。
“爺爺!”胡軍看到胡大牛的模樣,頓時便十分心疼地淚流滿面地道。
胡大牛看到胡軍亦是老淚縱橫,只是看到前來的王越,頓時羞愧萬分地道:“老漢何德何能竟勞煩王公至此,只是王公無須為老漢費心,老漢此次乃咎由自取!”
一個在安陸州老實本分的村民按說是不會跑到京山縣來的,只是這件事情還得從鹽價說起。
在安陸州的鹽價仍舊居高不下的時候,京山縣的鹽價僅僅只需要二百五十文錢,少了足足一百五十文錢。
胡大牛和村民都是吃過苦的人,在收了稻子換了一些銀錢後,幾個人便結伴風餐露宿前來京山縣城買鹽。
雖然路途只能吃乾糧充飢,渴了只能喝路邊不乾淨的水,甚至還得睡在野外,但一行人經過兩日的跋涉終於順利來到了京山縣城。
胡大牛在買到鹽後,便到旁邊的茶館討了一碗粗茶,準備喝完茶便踏上回程。
只是就在喝茶的工夫,他剛剛放在桌面上的那包鹽竟然不翼而飛,周圍只見一個拿著鹽袋準備離開的讀書人。
胡大牛坐在牢房中,顯得滿臉後悔地道:“老漢當時亦是豬肉蒙了心,只認為是那個讀書人拿了老漢的鹽,竟是不聽對方的解釋,氣得當場打傷了人!如果當時再冷靜一點,便是知曉是個誤會,這讀書人怎麼會偷老漢的鹽呢?”
王煜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發現這個事情很棘手的樣子,不由得扭頭望向自己這個十分聰明的爺爺。
王越並沒有多說,從縣獄出來後,便見了京山知縣。
京山知縣叫肖璋,成化二十年的進士,初任便是京山知縣,而今已經年近五旬,仕途其實已經沒有多大的指望了。
“年叔,此案我剛剛已經查實,那個讀書人叫劉家謨,乃本縣的童生。他那日到鹽行買了鹽,然後到旁邊的茶館喝茶,此事皆有人證。當日正要離開茶館之時,結果被胡大牛公然搶鹽,更遭到胡大牛的拳毆。本縣沒有想到這個外鄉人竟如此的目無王法,明日升堂自當嚴懲!”肖知縣見到王越的時候,便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出來道。
官場的關係網遠超想象,動不動便能“沾親帶故”。
王越是景泰五年的進士,而肖知縣是成化二十年的進士,看似兩個人毫無交集,但主持成化二十年會試的主考官彭華是景泰五年的會試第一。
即便彭華跟其他朝廷高官同樣存在千絲萬縷的關係,其族兄彭時是正統十三年的狀元郎,故而彭時跟萬安、劉吉是同年好友。
文官集團內部不管鬥得再怎麼死去活來,但有著“師生、同鄉和同年”這些血脈交匯線,始終是一個割捨不掉的整體。
王越喝了一口茶,顯得快言快語地詢問道:“老夫有一事不解,因何這裡的鹽要比安陸州便宜這麼多?”
“年叔,你可知安陸知州是誰的人嗎?”肖知縣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十分認真地反問道。
王越雖然不屑於同流合汙,但亦是知道官場的派系林立,而萬安得勢亦是安排著大量的黨羽主政地方。
面對這個問題,他亦是若有所悟地點頭道:“萬知州是當朝首輔萬安族中子侄,他自然是萬安的人了。”
“萬安只懂溜鬚拍馬、逢迎上意,身居高位而不謀其事,對下更是貪婪無度,每年透過底下的人不知撈了多少民脂民膏。萬知州到任,收取鹽商的好處,故而任由鹽商坐地起價。非我京山鹽賤,實為安陸州鹽貴,本縣今只是儘自己本分矣!”肖知縣痛批萬知州道。
王越知道萬知州的風評確實不好,便端著茶盞開門見山地道:“不瞞肖知縣!胡大牛跟老夫有點交情,今斷其搶鹽傷人言之過早,你又如何斷定此事並非劉家謨誣妄不實呢?”
“王公,別來無恙!”
正是這時,一個華服老者從外面走進來,對著王越主動打招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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