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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矇矇亮,紫禁城便已經熱鬧了起來。

一千多名文武百官按時來到奉天門廣場,只是不再前往西邊的西角門,而是來到了氣勢如虹的奉天門前。

奉天門居於漢白石基座之上,這是一座“闊九進五”的重簷歇山頂門樓,左右兩邊各設一尊高大的銅獅。

站在這裡的官員感受到更強烈的皇威,卻不論他們有多大的野心,確實很難抹掉對皇權的那份敬畏。

身穿常服的朱祐樘從乾清宮乘坐龍輦過來,隨著他從後面繞過矮屏風坐在寶座上,下面便響起山呼海嘯的聲音。

只是每日的早朝已經不再新鮮,總是固定的一套儀式,連同各個衙門奏事的順序都沒有一點更改。

朱祐樘看到宗人府又是請自己給宗人敲定名字,而禮部又文縐縐念上足足一炷香的時間,亦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他終於知道為何嘉靖和萬曆要罷朝,連同自己的老爹對早朝亦是十分敷衍,這個早朝確實是形式大於實效。

這些衙門奏事的奏疏在昨天便已經以副本的形式送到內閣,經過內閣票擬後,自己亦是做了最後的批示,只需要將自己的批示發回各個衙門即可。

偏偏地,今天還得一大朝召集這麼多官員過來,由上疏的官員神神叨叨地念上一遍,而自己這邊又得派人再念一遍。

至於一千多名官員說是地“千官聽政”,但後排的官員必定是聽不到這裡說什麼,而前排的官員都是一副沒有睡醒的模樣。

朱祐樘看到此情此景,亦是不由得感慨一句:朝堂一坐,亦何益?

輪到刑部奏事,宛如平靜的湖面落下了一顆小石子。

刑部尚書杜銘在常規奏事完畢後,突然提出請求道:“陛下,老臣請求再加一奏,還請恩准!”

此話一出,大家若有所思地望向杜銘,但這似乎不算太過出格的請求,故而又是紛紛扭頭望向朱祐樘。

今日梁芳不在,相隨太監是郭鏞,此時亦是不好給朱祐樘拿主意。

朱祐樘隱隱感到杜銘是來者不善,但還是選擇不動聲色地迎戰道:“允奏!”

“陛下,王越作侍怨望事實俱在,其詩句皆記錄在刑部的案冊之中!王越當以國法論罪,陛下對此罪人可赦,但不可再行重用!我朝能臣輩出,未有重用罪臣之理,還請陛下收回成命!”刑部尚書杜銘跪奏道。

這……

在場的官員聽到這個請求,不由得面面相覷起來。

重新起用王越是出自陛下的金口,只是這個刑部尚書似乎是犯了老糊塗,竟然還是要揪著王越“作詩怨望”的罪名。

朱祐樘知道杜銘是萬安的同黨,不由得扭頭望了一眼萬安。

萬安的老臉露出一個凝重的表情,顯得十分不解地望向跪在下方的杜銘,自己明明制定的基調是隔岸觀火。

徐溥看到杜銘跳出來阻止陛下復起王越,臉上浮現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朱祐樘從萬安臉上捕抓不到有用的東西,便對跪在下方的杜銘道:“杜尚書,作詩怨望可在大明律典之中?”

“大明律典雖未見,然臣子心有反意,明君自是處之!王越怨望甚重,老臣今日縱是萬死,亦懇求陛下收回成命!”杜銘演技上身,當即飆淚地道。

朱祐樘心想不是要逼我玩明朝版文字獄嗎?只是不想跟此人多費嘴舌,便淡淡地道:“朕今日方知臨時加奏易亂君心,不利每日早朝章程,故自今日起不得加奏,有事明日再論,退下吧!”

這……

在場的官員不由得面面相覷,這分明像是耍無賴了。

“大家都看走眼了,這位新君當真不得了啊!”萬安看到朱佑樘如此應付杜銘,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慨地道。

此次朱祐樘突然被杜銘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現在採用這種看似無賴的方式,既化解了杜銘的攻勢,而且還能趁機堵死加奏的非常規通道。

如此的智慧和權術,哪裡是傳聞中傻白甜的仁厚太子,分明就是比先帝青出於藍勝於藍的腹黑帝王。

“臣遵旨!”杜銘已經做好跟這位新君如何據理力爭,不想被如此化解,卻是隻好行禮退了下去。

今天仍舊是一個陰天,隨著東邊的風不斷吹來,站在奉天門廣場的一千多名文武百官冷得瑟瑟發抖。

終於是輪到了最後的吏部,讓大家看到下朝的曙光。

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學士徐溥代表吏部出列,上前跪奏道:“臣有本奉!”

“徐愛卿,請奏!”朱祐樘對徐溥談不上有多大的好感,便是淡淡地道。

徐溥當即露出殺機道:“臣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學士徐溥謹奏:廣東提舉市舶市太監韋眷縱賈人通番,又誣奏布政使陳選致被捕並死於押解途中,請陛下降旨將其押京侯審!”

站在廣場中聽政的一千多名文武百官對此已經是習以為常,現在新帝登基,他們自然是要清理那些在成化朝受到重用的死太監。

若不是現在情況有變,陛下竟然意圖整理鹽政,他們恐怕還得清理媚黨了。

朱祐樘知道市舶司關係到大明的開海大計,而廣東商人下南洋於國有利,對旁邊的司禮監太監郭鏞輕輕地點了點頭。

郭鏞已經早作準備,當即便宣讀道:“諭答:廣東市舶司提舉太監韋眷縱賈人通番當查以實證,上呈人證與物證,不可道聽途說!布政使陳選致被捕乃先帝下旨,押解途中病故乃事故,所請不允,欽此!”

“陛下,如此處置實乃有失公……”徐溥沒有想到朱祐樘竟然是要包庇廣東市舶司提舉太監韋眷,當即發生質疑地道。

郭鏞面對著這位清流領袖,卻是捍衛皇權地道:“徐侍郎,今奏事完畢,請回列班!”

徐溥氣得咬牙切齒,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郭鏞,而後望向龍座上陌生的學生,最後忍著怒火退了回去。

到了這一刻,他發現這個學生是越來越陌生,卻是千算萬算沒有想到成化帝會給朱祐樘留下《治國策》。

在場的官員看到吏部奏事完畢,終於不需要在這裡挨凍,便紛紛抬頭望向龍座上的朱祐樘。

朱祐樘知道自己不想一直被這幫群臣牽著鼻子走,當即便淡淡地道:“戶部全體出列!”

“臣在!”戶部尚書李敏帶著二位郎中和十三司官員出列,來到下方跪禮道。

朱祐樘拿起寶案上的試卷,顯得有所不滿地道:“昨日十三司官員考試成績已經出來,諸位想必已經十分清楚!”

十三司的官員不由得暗暗嚥了嚥唾沫,昨天或許還能保持從容淡定,但經過一夜的胡思亂想後,此時已經是汗如雨下。

由於不知道其他人的考試情況,加上他們都答錯京城鹽價那道題目,以致很多官員誤以為自己是成績最後一位。

正是如此,很多官員都懷疑自己要丟官了,此時自然是十分的害怕,只希望陛下對他們法外開恩。

“朕昨晚於東暖閣挑燈,親自御覽汝等試卷,甚是失望!”朱祐樘知道拿捏的好處,便是上眼藥地道。

十三司官員心裡一陣緊張,當即進行表態道:“臣惶恐,臣願聽憑陛下處置!”

“此次末位淘汰二人,廣西司郎中宋朝偉免職,福建司員外郎李彬免職!”朱祐樘不再繞圈子,當即進行公佈道。

廣西司郎中宋朝偉和福建司員外郎李彬聽到這話,頓時是面如死灰。

呼……

十三司的官員聽到這個答案,當即便是暗吐一口濁氣。

這個結果是意料之外,但亦是情理之中,雖然廣西司郎中宋朝偉和福建司員外郎李彬都是有後臺的官員,但確確實實是大草包。

“帶走!”

由於朱祐樘已經親口要免兩個人的官,錦衣衛頭領牟斌當即下去收走這兩個官員的牙牌和戴了烏紗帽,當場便將這兩人拖出午門。

“吏部聽令!”朱祐樘扭頭望向吏部的隊伍,當即便沉聲地道。

吏部尚書李裕暗暗嚥了嚥唾沫,當即出列道:“臣等聽旨!”

“廣西司員外郎劉忠晉升廣西司郎中,廣西司主事海文亮晉升廣西司主事,補缺一廣西司主事……”朱祐樘對此次的人事權並沒有含糊,當即進行人事任命道。

在場十三司的官員聽到這個調令,眼睛紛紛閃過一抹亮光。

從此次的調職來看,陛下並不是僅僅說說而已,而是真的重用他們戶部的官員,剛剛出缺的官職都是從戶部底層官員提拔上去的。

李裕面對這個調令,亦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遵旨!”

“戶科都給事中陳壽出列!”朱祐樘的目光落到科道的隊伍中,當即便沉聲命令道。

此話一出,萬安和劉吉默默地交換了一個眼色,這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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