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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繼而“碧洛居”外響起了叩門聲。

秦懷玉和長孫娉婷沒有什麼反應,李治的眉頭卻不禁皺了起來。

倒不是因為冰天雪地的,又是天近黃昏,少有行人的洛水旁會有遊人到訪,而是因為對方已經站在“碧洛居”外了,李治居然絲毫沒能察覺到?

這是非常不應該的事情,要知道如今的李治那已是“金丹期”的修為,如果把神識放出去,周圍數里之內的風吹草動都難逃他的掌控。

可如今?……

詫異歸詫異,人都已經到門口了,總不能自己還在屋裡裝做聽不見吧?

“不知何方前輩至此?菜餚草備、薄酒已溫、佳客臨門,李治歡迎之至,還請移步入堂一敘——”

說著李治伸手向院門處一指,“碧洛居”的大門“吱呀呀”應聲開啟了。

與此同時,李治出現在了天井之中,秦懷玉和長孫娉婷自然也起身相隨。

“碧洛居”大門洞開,門口赫然站立一人。

方才聽到對方自稱“老朽”,此時看來,似乎年齡並不算很大,只是這副尊榮卻著實不敢恭維。

也就是李治他們三人在此,天還沒有完全黑透,這要是大半夜在路上突然碰到,膽小的都可能被嚇一溜跟頭。

只見此人,中等偏上的身材,身穿一領黃褐色的布袍,這麼大的風雪,愣是沒戴著帽子,手持一把盤龍扁拐。

往臉上看,面色黃白,眉毛長得卻特別好看,眼睛賊大,鼻子有兩根鼻骨,耳朵各有三個耳孔,左右共計六個。

額頭上有十五道皺紋,一邊是太陽形狀,一邊則是月亮形狀。

至於年齡,李治卻看不出來,說三四十也行,說八九十似乎也可以?

“哈哈,老朽冒昧來此,晉王殿下多多海涵啊——”

李治光明正大地報了自己的名字,對方也不矯情,上來也直接叫出了他的身份。

“來者皆是客,前輩裡邊請——”

見到此人如此樣貌,李治自然知道此乃非常人也,是敵是友暫時還無法判斷。

“哈哈,那老朽就不客氣了,有多久沒能吃頓飽飯了?今日定要好好吃晉王殿下一頓東道。”

李治以禮相讓,來人卻毫不客氣,大步流星走進堂內,徑直往主位上一坐,抄起一隻烤的焦黃的野兔,張嘴就吃了起來。

李治見他如此,反而笑呵呵地坐在來人對面,拿過一隻乾淨的杯子,替他滿上一杯燒酒。

李治都這樣坐了,秦懷玉和長孫娉婷就只能垂手站在李治的身後,用眼睛不斷地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

“嗯,不錯、不錯,要是鹽巴再少放一點兒,這烤兔的味道就更絕美了,老朽再試試這盆燉雞如何——”

三下五除二,來人竟然將一整隻野兔吃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吧嗒兩下嘴,又開始向那盆燉雞發起進攻。

期間還不忘記將他面前的酒杯喝乾,甚至,還擺擺手示意李治繼續給他滿上。

秦懷玉在後邊看得有些來氣,剛想過去,卻被身邊的長孫娉婷一把給拉住了。

“嗯,挺好、挺好,都說山珍海味,這山雞和野兔吃了,水裡的滋味卻不曾嚐到,可惜啊可惜……”

來人一兔一雞下肚,一邊小口抿著燒酒,一邊還在那裡惋惜地嘮叨。

“這有何難,前輩在此稍待,雉奴去去就來——”

說完,李治示意長孫娉婷在此招呼來人,他卻帶著秦懷玉轉身出了“碧洛居”。

“殿下,您怎麼能這樣卑躬屈膝?此人來歷不明,進來就大吃二喝的,您現在難道還要去給他釣魚不成?”

看到李治出了“碧洛居”,轉身直奔洛水,秦懷玉就猜到他想做什麼了,在身後大聲抱怨道。

“哈哈,懷玉兄,左右就是一頓飯菜而已,這天寒地凍的,能夠找到這裡來,那也是一種緣分。”

“客人有了要求,我這個做主人的自然應該盡力滿足他才是。更何況,這位定非常人,孝敬一下前輩也是應該的。”

說話的功夫,二人就來到了洛水旁。

隆冬時節,洛水早已不比夏日的壯闊,但是水面依然能延伸出裡許。

只是如今天寒地凍的,洛水上結了厚厚的冰,又是大雪漫天的,哪裡有垂釣的漁翁?

李治停身站住,運足“破妄金瞳”,透過厚厚的冰層很快就發現了洛水內的藏魚。

一條條慵懶的鯉魚,在那裡無憂無慮地遊著,絲毫沒有半點大禍臨頭的覺悟。

李治目光鎖定其中兩條肥碩的胖鯉,目測每條至少都在十斤以上,暗運“滄溟訣”,真氣灌於雙目,兩道金光直射冰底的藏魚。

冰面迅速龜裂,李治一抬手,兩條被鎖定的鯉魚已經被攝入手中。

“哈哈,懷玉兄,回去還要看你一展身手了,這一條直接烤了,另一條就清燉吧。”

隨手將兩條鯉魚扔給一旁的秦懷玉,李治轉身就回去了,獨留下秦懷玉的一陣手忙腳亂。

......

“哎呀呀,晉王殿下你這也太客套了吧?整的老朽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吃吃吃,別客氣,諸位都動筷子吧——”

嘴上說著不好意思,卻一點兒也不耽誤手上的動作。

筷子下的飛快,三下兩下,整條烤魚的一面,已經被他劃拉的見了魚骨。

“來,搭把手,把這魚給翻過來——”

嘴裡的魚肉還沒咽完,來人就又開始指揮起李治來。

李治依然沒有惱怒,笑呵呵地應承著來人的吩咐,甚至站了起來,伺候著來人將整條烤魚都吃完。

“前輩,要不要再試試鍋裡的燉魚,特意放了一斤豆腐進去,燉出來的鯉魚也別樣的鮮美。”

再次將來人面前的空杯滿上之後,李治主動問道。

“嗝——”

來人長長地打了個飽嗝,還誇張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飽了,吃不下去了,這烤魚鹹淡適中,孺子可教也!”

來人先是誇獎了一臉怨氣的秦懷玉,然後才對著李治說道。

“晉王殿下,老朽這人還有一個毛病,一旦吃飽了就要找地方睡覺,您看這裡方便給老朽找個床鋪嗎?”

嘴上在詢問,人卻已經站了起來,順手拿起倚放在一旁的盤龍扁拐。

“是雉奴考慮不周了,如果前輩不介意的話,就睡在下的房間吧?平日裡也沒怎麼過來住,被褥都還算是乾淨。”

李治先一步走到門前,推開虛掩的房門,一股冷氣透了進來。

“不介意、不介意,哈——好睏——”

來人拉著盤龍扁拐,緊跟著李治就出去了。

“娉婷姐,你怎麼也不說句話啊?此人如此無禮,殿下也真能受這個窩囊氣?”

李治帶著來人去臥房休息,看著半桌子兔骨頭、雞骨頭和魚刺,秦懷玉再也忍不住了。

“你這個二愣子,平日裡那股子機靈勁兒都跑哪去了?你覺得殿下不如你聰明,會無緣無故就對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畢恭畢敬嗎?”

“你我都是先天以上的境界,你可能看出此人的深淺?雖然我也看不透此人,但是我覺得他的境界應該遠在孫真人之上。”

長孫娉婷說著,兩眼恨不得冒出兩道金光。

過去這短短一年多的經歷,比她在師門苦修那麼多年都要精彩。

自己不僅突破了先天境界,更是達到了半步通神,如今有了晉王殿下相贈的“五禽戲”,突破到通神境甚至更高,都是有很大希望的。

從“龍涎香”,到“五禽戲”,從孫思邈到眼前這位樣貌迥異的怪人,長孫娉婷覺得,只要跟在晉王殿下身邊,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奇遇。

因此,李治就算是有再過分的舉止,在她眼裡都是合理的,如果碰到不能理解的,那一定是自己暫時還沒能想明白。

一夜無話,次日天明。

漫天的大雪,竟然奇蹟般地停了,李治等人已經早起多時,昨日來的那名怪人居然還在寢房高臥。

利用這個空檔,李治命人到洛陽城最好的酒樓,要了一桌上等的酒席,快馬送到了“碧洛居”。

“嗯,好香啊!——晉王殿下你這麼客套,老朽都不捨得離去了,哈哈哈——”

酒席剛剛擺下,昨日那怪人立馬就出現在了眼前。

“諸位,都坐、都坐,晉王殿下,你這裡的規矩也未免太大了,這兩個小娃娃都不敢坐下來啊?”

也許是昨晚吃的還沒消化完,怪人居然沒急著開吃,反而對站在一旁的秦懷玉和長孫娉婷挑理了。

“呵呵,前輩說的是,我等萍水相逢,就無需客套了,前輩也不用一口一個‘晉王殿下’叫著,稱呼我一聲‘雉奴’就行。”

“懷玉兄,娉婷姑娘,既然前輩有命,你們也一併坐下來,陪著前輩喝兩杯吧。”

原本秦懷玉和長孫娉婷,在李治這裡就沒什麼“立規矩”可言,只是這怪人一來就坐了主位,李治都打橫坐著了,他們兩人自然不好再入座。

現在,怪人還是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主位,李治卻悄然地坐了上垂手位置,秦懷玉和長孫娉婷才依次而坐。

這頓飯吃的倒是平平靜靜的,幾人不斷地推杯換盞,李治自是在一旁殷勤地為那人添酒佈菜。

“哈哈,老朽從別處而來,一進河南道,處處都能聽到晉王殿下的善舉,於是乎一時好奇心起,就繞道洛陽來看個究竟。”

“見到晉王殿下之後,老朽才真正有些後怕啊——”

怪人一連喝了三杯酒,彷彿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因為內心的“恐慌”而喝酒壓壓驚。

“哦,前輩此話怎講?莫非雉奴有什麼做的不到的地方?如果是雉奴之錯,前輩但講無妨,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聽到怪人如此說,李治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正襟危坐道。

“非也,非是晉王殿下之錯,實在是命運使然,哎,我等誰又能左右得了命運啊?”

突然,怪人整個神情變得有些落寞,似乎想起了什麼傷心之事。

“晉王殿下可知道自己的命運?”

良久,怪人轉頭盯著李治,彷彿一眼就能將李治看穿一般。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人生於天地之間,只要走得正、行得端,俯仰無愧天地,褒貶自有春秋。”

原來的“歷史”中,李治是什麼樣的命運他自然清楚得很,如今雖然不再是他熟悉的大唐,卻又莫名其妙地獲得了一身不俗的能耐,試問他還有什麼好怕的?

“‘俯仰無愧天地,褒貶自有春秋’?沒想到晉王殿下還信奉孟軻那小子的道道,當年那小子就曾說過,‘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倒是跟今日晉王殿下所言如出一轍啊。”

“也罷,既然讓老朽碰上了,又白吃了殿下兩頓飯,怎麼的也得拿點誠意出來,就霸佔你們三人七日時間吧,以後的事情只能以後再說了。”

李治三人聽得一頭霧水,正在揣測怪人是何用意的時候。

只見那怪人袍袖一抖,殘席、桌椅都已蹤跡不見,連飯堂的屋頂和四壁都沒有了。

周圍籠罩在一團祥瑞之中,似乎與外界隔絕,又或者早已離開了洛水之畔?

緊接著,就見那怪人憑空向後平移三尺,略高於三人,盤坐於一水火蒲團之上,微閉雙目,口中傳出道道聲響。

祥雲縈繞,紫氣瀰漫,隱隱之中,彷彿有來自遠古的吟唱。

“有緣無緣,遇見是緣,前塵往事,過眼雲煙。帝王走卒,天地微塵,自在無為,無為何在?”

“老朽將在此講道七日,至於爾等能夠領悟多少,全在自己的造化了。”

那人說完,不再開口,李治三人的耳邊卻不斷傳來吟唱聲。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故常無慾,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

虛而不屈,動而愈出。

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

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

天之道,利而不害。

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

洋洋灑灑五千言,盡蓋三玄三要之妙義。

那人一開講,李治就知道這是什麼了,畢竟後世那個資訊大爆炸的年代,多多少少都會接觸一些。

就是因為他知道了這是什麼,原本有些猜測的心境,此時卻變得詫異起來。

好在他還知道這是難得的機緣,至於為什麼會降臨到他的頭上,似乎不是現在應該考慮的問題。

李治急忙收斂心神,用心去領略那人所講的微言大義,而體內沉寂了許久的詭異小槍,此刻也甦醒了過來。

聽著李治耳邊傳來的聲音,這柄詭異小槍似乎也陷入了沉思?

這聲音傳來的內容,怎麼會如此熟悉?

我是誰?

我來自哪裡?

而丹田中那顆黃豆大小的“陰陽丹”,也高速地運轉了起來,越轉越快,越轉變得越大。

開始如黃豆大小,一會兒竟然狀如雞子大小,繼而如一個蘋果,繼而如一個西瓜……

李治的丹田已經快被膨脹的“陰陽丹”給佔滿了,那柄詭異的小槍,似乎無奈地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離開了丹田,進入了識海之中。

而“陰陽丹”似乎還不滿足,緊跟著詭異小槍,也闖進了識海。

李治的識海也在不斷擴大,原來如同一間屋子大小,現在已經擴大到十丈見方,足以容納詭異的小槍和不斷膨脹的“陰陽丹”。

隨著那人不斷地吟唱,詭異的事情再次發生,李治的頭頂居然同時出現了太陽和月亮?

一黃一白,一熱一涼,兩道光線直射向李治的識海,準確地說,直接照射在識海中的“陰陽丹”上。

“陰陽丹”轉動的更快了,快得讓李治內視都有些眼暈。

突然,“陰陽丹”一分為二,左側純黑、右側純白。

而且已不再是丹狀,也許、彷彿、似乎更像是兩個閉著眼睛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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