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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大日還未升,東邊隱見白線而已。
蛇魚鎮裡的這座無名山,在黑夜未晞之前,被籠罩上了一層灰霧。
一株模樣奇怪,在林風晨霧當中搖曳的碧綠色植物。
有區別於其他的雜草,有晶瑩之色,帶著一滴露珠,微微搖曳著……
呼!
一把鋤頭毫無徵兆的從空氣中揮了下來,瞬間將這株一尺來高的‘草’,連根挖起。
卻沒有傷到一點點根系,顯然是十分有經驗了。
抖開許多腥黑泥土,握著這株草藥的是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青年人。
“二兩重的蛇骨草,值二百文銅錢左右,浮動不會太大,這次跟著隊伍進山,總算有了最大收穫。”
陳苦把這株名為蛇骨草的草藥舉起額頭,在面前打量著。
草藥根系一節接著一節,神似蛇骨,再次確認自己沒有認錯。
這才鄭重的將之放回了背後的竹簍當中。
竹簍當中,也靜靜躺著其他一些常見的草藥,但都沒有這株蛇骨草值錢。
“二百文,換算到地球上的購買力,大抵相當於兩百塊了,在這個世界可以買二十斤大米,七八斤豬肉,以及一百斤左右的薪柴……”
“我這藥簍裡的所有草藥加蛇骨草算起來,估計能賣四百文左右,刨除進山要交的五十文買路錢,散戶要交的半稅……也就是收入所得一半,剩下的一百來文,才是我這一天的收入!真窮啊!”
陳苦心中無奈。
沒想到一覺醒來,就成了這紀國153年裡邊陲之地寶蛟縣蛇魚鎮的採藥人。
這裡,每一座山都是有主的,是大地主的。
就如上一世去人家地裡摘草莓,魚塘釣魚一樣,得交錢!
不僅進山採藥需要買路錢,砍柴亦是。
那句“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真的不是毫無道理。
敢私自偷偷進山採藥砍柴,被地主抓住了,當場讓家奴活活打死都不用報官的。
何況他還是被除籍的散戶。
更是隻能咬著牙攢出一筆錢,交了這買路錢,才有資格進來。
沒有戶籍,即為散戶,是被除籍的人。
朝廷不承認這一類人的子民身份。
朝堂上有句話,某皇子犯罪,開除宗籍,貶做庶人。
散戶比庶人還慘,連戶籍都被除去,化作流民一般。
為了懲罰這些人,所以要向他們收更高的稅,如娼妓收稅更多。
陳苦之所以會變成散戶,還是因為這個身軀的兄長。
也是採藥人。
卻在採藥的過程中,偷渡去了紀國之外的元國,從那邊走私草藥回來販運,從中牟利。
結果只是第二次,就事發了,被堵在了那條山路上,最後逼得跳崖,落入了元國的大江,想必是死了。
兄長當場被認出來後,罪及全家,不僅抄沒家產,甚至連累著家人也被除去籍貫,貶做散人。
而散戶,是需要被驅逐出鎮,化為流民的。
為了不使得當更慘的流民,只能將全家四口人的身份寄掛在村裡關係還算好的趙大哥家,老母幫忙哄孩子,嫂子漿洗衣服,才能繼續住在原來的家裡。
若非已嫁出去的姐姐,偶爾會捎人從縣裡帶些米糧回來幫襯。
再加之,陳苦自己也需要時常進山採藥,這一家人的生計,真的難以維持。
“一天一百來塊錢,卻要養活自己和這一家人……”
他也不是沒想過主動脫離這個家。
但正如之前所說,流民比散戶還要悽慘,那是隨時會死在路上的,跟上輩子住橋洞,睡公園長椅的人沒兩樣。
而這個世界,更是沒有好心的人去給他免費的麵包和礦泉水……
總的來說。
雖然現在壓力很大,但至少回家還有個老孃做的熱乎飯菜,比沿街乞討,化作路邊屍無人問好一點。
陳苦慣會安慰自己,苦中作樂道:
“不就是貧窮嗎,這也算是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美德了,好好幹,好日子在後頭呢。”
這話既是自嘲,其實也隱隱蘊含著希望。
他的希望就來自於穿越這件事本身。
回想穿越之前,的確是有一個大疑點,那就是他當天剛從青城山灌江口出差回來,期間自不可避免的去祭拜了灌江口二郎真君。
“難道與此有關嗎?”
進山已經一天一夜了,乾糧吃完了,要回去了,陳苦在心裡喃喃道:
“真君爺爺,倒是顯個靈……就算我沒啥本事,您收我在身邊,給真君爺爺端茶送水也好啊……”
心裡嘟囔著,已經走出了這座山。
到了山下,發現跟自己一塊進山的同村幾個人,都已經在那等著了。
老李把頭算是陳家哥倆採藥的領路人,愛抽旱菸,旁邊的是他孫子李季陽,身材微壯,眼睛卻小,透著股機靈精明勁兒。
看著陳苦揹著揹簍從小道上走來,老李把頭在鞋底敲敲菸袋鍋子,也沒起身,但關心問道:“苦孩兒,沒遇到蛇吧。”
蛇魚鎮,山裡蛇多,水裡魚多。
陳苦實話實說:“沒有,但採到了一株二兩蛇骨草,所以回來晚了。”
老李放心了,然後輕聲道:“二兩蛇骨草,你這次進山值了。”
陳苦看向了李季陽,詢問收穫。
卻見他微微得意,道:“我運氣也不差,採到了一株雞血蘭,也值個二三百文呢,我爺爺更厲害,這次遇到了一株快要成‘寶草’的野山參。”
“寶草。”
陳苦聽著心動,那可是價值大幾十兩銀子,好幾萬塊的東西。
更是武者練武需要的東西。
他看向老把頭。
李老把頭眼神裡卻透著可惜:“火候不對,遇著太早了,不然憑這株野山參,送給藥王堂,季陽就能在那當個雜役了。”
李季陽也耷拉了眼皮。
陳苦呼了一口氣。
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古代世界有時候比現代世界更秩序分明。
藥行、柴行、魚行、其實就是藥幫,柴幫,魚幫……
是行業,也是幫派。
幾乎壟斷著某個行業,巨無霸的地位,讓人豔羨的收入和身份。
而他卻清楚,老李把頭之所以想把李季陽送到藥王堂,不僅是因為藥王堂可以練武,學到在這亂世裡真正可以立命的手藝。
最關鍵的是,藥王堂背後據說還有龐大勢力,背靠大山。
入了藥王堂,老李家的戶籍也更是有望從“編戶”改為“縣戶”。
有望一改祖祖輩輩山裡吃土的命運,下一代就說不定可以條件更好的讀書,習武,改變家族命運。
祖父在村裡混出名堂了,才能有機會把父親送去縣裡,父親在縣裡混出名堂,才能有機會把你送入城裡……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想改變一個家庭的命運,至少需要三代人的辛苦努力。
古代的社會上升渠道,比現代更難,更苦。
陳苦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別說縣戶,自己現在要先拿到的是編戶,心思沉悶,心頭更重。
前途光明,看不見。
道路曲折,走不完。
苦也。
簡單聊了幾句,這幾個人不再閒談,懷著各自的心思踏上了回家的路。
“苦孩,明天跟老夫去趟鎮裡,一併把藥材賣了,順便置辦些家用。”
“嗯。”
應了一聲。
回到村子,各回各家。
他穿過小路,走到了底,很快一戶四面圍著籬笆的三房小院,映入眼底,旁邊還有幾間不遠的屋子,樣子都差不多,是鄰居。
冒炊煙的是陳苦家,灶臺那裡有個模糊的人影在忙活。
院子裡有個小孩流著鼻涕戳螞蟻窩。
屋子裡時不時傳來老婦人的咳嗽聲。
“娘,嫂子,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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