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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句喜怒難辨的反問,讓全場的氛圍都凝固住。

沈晗黛更是緊張的心跳加快,她想既然要把孟行之當做長輩一樣尊敬,叫聲uncle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沈從適時出來接話,笑著說:“那天說起來也算是機緣巧合,晚輩衝撞長輩的確該問責,但黛黛打從心底尊敬孟先生,這幾天一直為這件事茶飯不思。”

她面色仍然有幾分蒼白,看上去還真像是茶飯不思後的模樣。

“黛黛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所以我也斗膽想借這個機會,讓黛黛拜孟先生做契爺,只要孟先生往後有需要黛黛這孩子做的,她一定會盡心盡力……”

沈晗黛本想配合著點頭,但她爹地說的話,在此情此景讓她忽然覺得就像是他們這對父女,在投機取巧的把孟行之架到長輩的位置上,讓對方不得不原諒她這個晚輩的過失。

名為賠禮道歉,但實則失了真誠。

她把到嘴邊的那聲“契爺”嚥了回去,隨後聽見孟行之不鹹不淡的回答道:“我不收契女。”

“沈先生,請回。”

他轉身離開,一群高管們簇擁在其後跟隨。

沈晗黛看著男人走進湖邊洋樓的背影,心又提了上來,“孟先生這是拒絕我的道歉嗎?”

沈從沉思片刻,“他要是真的想怪罪,不會這麼輕易讓我們離開。”

“可是他也沒有明確說把這件事翻篇啊……”

孟行之的態度令人捉摸不透,如果他不把話說明說透,沈晗黛還是放不下心。

面對女兒的惶恐不安,沈從不為所動的接了個電話,結束通話後臉上又恢復了平常的厲色,和剛才的慈父模樣大相徑庭。

“聽說他最近在蘇富比拍賣會上拍了一件硯臺,應該是鐘意這些東西,明天我讓人把家裡的收藏的物件,送一件給他當做賠禮。”

賠禮是該送,可是這位孟先生根本不差錢,就怕他們沈家的那些藏品,人家根本看不上。

沈晗黛還有再說幾句,沈從先出聲打斷:“爹地今天為了陪你來找孟先生道歉,連公司的事都還沒來得及處理。孟先生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爹地也要回公司了。”

這番話聽上去好像沈晗黛才是那個無理取鬧惹了禍的任性女兒,而他沈從則是百忙之中抽出空來替她處理事的盡責父親。

可事實上如果沒有沈哲的肆意妄為,沈晗黛根本不會碰上這件事。

而沈從會親自前來賠禮道歉,也不過是害怕開罪孟先生連累到沈家,根本不是為了她這個小女兒。

“公司和我回家不順路,爹地有公事要處理,就先走吧。”

沈從自覺圓滿的解決了此事,聞言點了點頭,離開馬場。

沈晗黛沒離開,事關她自己,沈從不在乎,但她自己不能不在乎。

她在心裡給自己打了打氣,這才往湖畔的洋樓走去。

等到了地方,發現洋樓大門緊閉,落地窗的簾子拉的嚴絲合縫,根本看不見裡面是任何狀況。

有侍者拿著空盤從門裡走出來,沈晗黛連忙上去問,“你好,我想再見一下孟生,可以幫我傳達一聲嗎?”

“小姐,孟先生現在正在開會,可能不太方便。”

“那我就在外面等。”沈晗黛笑著說:“如果孟先生的會議結束了,還請你幫我傳達一下。”

“好的。”

湖畔邊的洋樓安靜,沈晗黛站在湖邊沉默的等待。

一開始還好,時間一長,她的腿就有些受不住,遇上湖面時不時有風吹來,讓大病初癒的她感覺到絲絲冷意。

而洋樓內的這場會議足足開了三個小時。

侍者重新回來,看見沈晗黛還站在原地等,連姿勢都幾乎沒怎麼變過,走過來對她說:“小姐,你怎麼不找個地方坐一坐啊?”

沈晗黛撫了撫被風吹亂的髮絲,“我怕錯過孟生出來。”

“裡面現在已經開完會了,你稍等我幾分鐘,我現在幫你進去傳達。”

沈晗黛眼睛亮起來,“麻煩了。”

年關將近,華臻集團分佈在全國各地的公司陸續開始向總公司上交年終彙報。

而孟行之這段時間剛好停留在港城,駐港的一眾高管便有幸見到這位集團CEO,當面向他彙報工作。

三個小時的不間斷會議,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卻仍舊保持著最初的姿勢,脊背筆直,不動如山,連神態也和一開始時毫無兩樣。

這樣的氣場,讓下面的人一個個都繃緊了弦,不敢出半點差錯,直到會議結束,在座眾人才如釋重負般長舒一口氣,

孟行之起身走到落地窗邊,外面的侍者剛好進來,連忙去為對方拉開窗簾。

湖畔之景隨即映入眼簾。

是碧水藍天,芳草萋萋。

女孩站在湖邊,雪膚烏髮,穿淺紫羅蘭色掐腰連衣裙,裙襬下露一雙纖細小腿。五官昳麗明豔,臉色卻透出與之相反的蒼白顏色,抹掉幾分她長相帶出的攻擊性,襯的楚楚可憐。

配著湖邊光景,遠遠地看過去,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驚豔的直擊人心。

華臻影視的負責人從旁看見這幅景象,眼神變得有些放空,似乎藉著這一幕想起了從前的記憶。

“體育部上個月的電子刊是因為什麼突然銷量上漲?”

他正看的出神,冷不丁被頂頭上司問及工作,連忙正色回應:“上個月港大和港中大進行了一場足球友誼賽,我們進行了報道。”

孟行之一眼洞悉,“我要聽的是根本原因。”

男大學生的一場友誼賽,怎麼可能就讓一期電子刊的銷量翻了數倍。

他思考了幾秒,將自己一旁的ipad拿過來,點開那期電子刊亮到孟行之面前,“當時我們的記者在港中大的啦啦隊裡,拍到了——”

他頓了頓,眼神往窗外瞥了一眼,“拍到了外面的那位沈小姐。”

孟行之餘光掃過螢幕,沈晗黛的高畫質特寫佔了一個版面。

【本港最靚足球寶貝,與昔日港姐冠軍媽咪藍芳菲相比,毫唔遜色】

上面的她穿著港中大男足隊的淺藍色隊服,下搭一條純白的短款百褶裙,頭髮紮成雙馬尾配了藍白雙色的絲帶做頭飾,淡妝濃顏,表情生動的在笑,渾身上下都充滿著青春的活力氣息,靚麗的抓人眼球。

與此刻湖畔邊愁眉不展,一副病懨懨的柔弱少女模樣相比,就像是兩個人。

“她是藍芳菲的女兒。”負責人年近四十,咳嗽了一聲,“孟先生尚且年輕,大概不瞭解藍芳菲這三個字對於我們這代長大的人來說,那就是夢中情人的代名詞。”

絕代風華的藍芳菲小姐,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可謂是風靡全港,即便這位佳人已經故去多年,她的名字仍舊被萬千粉絲們記掛於心。

所以這期電子刊銷量暴漲的原因,離不開藍芳菲三個字。

而照片上的沈小姐,雖然眉眼間還帶著幾絲少女的稚氣,但眼波流轉之間已可看出幾年後的驚豔模樣。

侍者端著托盤上面依次擺放著孟行之的私人用煙物件,負責人知道接下來是他的私人時間,“孟先生,沒事的話我就先退出去了。”

孟行之頷首。

侍者雙手向他遞來點燃菸絲的菸斗,“先生,外面的那位小姐從您開會一直等到現在。”

他伸手接過侍者點燃菸絲的菸斗,兩指掐著放到唇邊抽了一口又吐出,“出去吧。”

沈晗黛還在外面等著,見華臻高管們陸陸續續的走出洋樓離開,但那位孟先生卻遲遲沒有出來。

侍者出來後,遠遠地對她搖了搖頭。

這是不想見她呢。

不想見,就還是怪罪?

那沈晗黛今天更得要一個明確的答案了,不然她今晚回去一定睡不著覺。

沈晗黛硬著頭皮,徑直走到了落地窗外。

這位孟先生氣場太強,當面說她怕自己又被震懾住打退堂鼓,現在這樣隔著一扇窗正好。

她眼含真誠,“對不起。”

落地窗隔音,她的聲音半個字也沒傳進男人的耳裡。

但那張臉上唯一有血色的小巧紅唇啟合的嘴型形狀,不難猜到她剛才說的是什麼。

沈晗黛看見男人眉頭輕輕動了一下,她反應過來,踮起腳尖,讓自己的身高盡力和他的眼睛高度持平,然後鼓起臉頰對著玻璃吹了一口熱氣。

熱霧模糊了孟行之眼前的視線,他拿菸斗的手指動了動,隨即便看見沈晗黛伸出細白指尖,在那片霧裡極快的寫出一串花體英文。

【sorryuncle.】

霧氣很快帶著這兩個單詞一起消散,而那位孟先生不過在窗前停留了兩三秒,便轉身離開。

沈晗黛愣愣的站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麼仍然會被拒絕,身後便傳來一道渾厚的低沉男聲。

“沈小姐。”

沈晗黛立刻回頭,看見孟行之立在洋樓門口,身形高大,自帶一股生人勿進的氣場。

她緊張的往後退了一步,又想到自己的目的,手指蜷成拳主動地走向對方。

孟行之淡掃她一眼,重新進入洋樓。

沈晗黛緊跟著孟行之,見他走上旋轉樓梯,長腿三兩步就要拉遠和自己的距離。

她連忙加快腳步,在湖邊站了幾個小時的後遺症突然發作,小腿突然沒力,眼看就要摔在臺階上,一隻有力的手臂伸到她跟前,她雙手用力抱住。

那夜女孩在車上緊抓著男人胳膊不放的畫面,毫無徵兆的和這一刻吻合。

孟行之微微俯低著身體,仍是居高臨下,餘光似有若無的瞥到她微顫的小腿,“站穩了?”

沈晗黛點頭,道謝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孟行之便抽回了手臂,繼續往上。

兩人到了二樓的一間會客廳。

面對面坐著,距離不算近,但視線卻很難不撞在一起。

沈晗黛低下頭,直奔主題:“那天晚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沒經過你的同意就上了你的車,給你帶來困擾我感到非常抱歉……”

孟行之聲線無波無瀾,“只是上車?”

沈晗黛心裡一緊,聲音又小了幾分:“還有學貓叫騙你。”

“沒了?”

“還有的……”

那晚是燒糊塗了才幹了蠢事,現在當著本人的面,講述自己抱著對方不肯撒手這種事,沈晗黛真的有些說不出口。

孟行之見她窘迫的將右臉頰的髮絲勾到耳後,露出小巧的耳朵,玉白色的耳垂染滿了羞赧的玫紅,她本人卻毫無自知。

孟行之再度開口:“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沈晗黛愣了愣,反應過來他這句話是在指自己當時說那天晚上的事情都不記得了,“記得的……我就是不好意思說。”

她有心想跳過這件事,又把話題放回到道歉上,“uncle,那天上你的車真的是個意外,沈哲在追我,我沒有辦法了才這樣的。”

“沈哲是我哥哥,那天晚上uncle你應該也見到他了?我和他關係不好,他想逼我去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

孟行之沒說話,沈晗黛看見搭在椅子上的手指動了動,一副似乎是想聽聽到底是什麼事能讓她不願意到上他的車躲藏。

可沈晗黛哪兒敢說實話啊,要是讓孟行之知道沈哲存了要利用她攀上他這節高枝的事,沈晗黛都覺得自己今天走不出這個馬場。

說不了實話,她也沒有膽子大到當著他的面撒謊。

孟先生這雙溫情脈脈的含情眼,給她一種能洞悉所有事情的感覺。

沈晗黛突然靈機一動,“這樣吧uncle,那晚我見到的牧師我保證守口如瓶,一定不會再有別人知道。”

孟行之看著女孩濃睫下的那雙狐狸眼,裡面有狡黠的光一閃而過。

他緩聲點破:“沈小姐這是在要挾我?”

“我沒有!”沈晗黛立刻否認,“我只是想讓uncle相信我!”

她只是單純覺得那件事多半是見不得光的,她將其擺到明面上,表明自己站在他這一方的立場,希望他能信任自己幾分。

孟行之唇角勾出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口吻卻帶著寒意,“拿別人的短處來換取信任,在我看來和要挾沒有區別。”

沈晗黛是今天第一次見他笑,配上那雙玻璃海似的含情眼,合該是副溫情脈脈的樣子,可沈晗黛現在只覺得孟先生讓她害怕。

“我,我不是來要挾你的。”她被嚇住了,眼睛裡瞬間起了熱霧,“我就是覺得應該當面跟uncle你……正式的道個歉,我沒有想要挾uncle……孟生。”

這件事要算起來,怎麼都是他們沈家人的錯,孟先生只是無辜被牽扯其中的。

所以她留下來既是為自己心安,也是想正式的獲取原諒,而不是用她爹地的方式,用輩分強迫孟先生對她高抬貴手。

孟行之掀起眼簾,看向被嚇的只敢恭敬叫他“孟生”的沈晗黛,昳麗的臉頰上梨花帶雨,瞳孔裡全是害怕和無措。

小女孩一個,即便有幾分討巧賣乖的聰明勁,也根本不經嚇。

侍者這時候端來下午茶,沈晗黛連忙將臉轉過去,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的狼狽樣。

侍者熟稔的倒好兩杯紅茶退了出去,大吉嶺紅茶的香氣很快在空氣中飄散。

沈晗黛有些相信爹地形容孟行之的那句話了,這位孟先生真的不是她能招惹的人。

可她今天自覺把能做的都做了,要是孟行之還不肯放過她,那她以後該怎麼辦啊?

她越想越無助,眼淚竟有些止不住。

孟行之餘光瞥見她淚珠滴落到裙子上,淺紫的顏色被染出一小塊深色印跡。

他拿起奶壺倒入面前的紅茶杯中,“幾塊方糖?”

沈晗黛迅速調整好情緒,重新正對孟行之,帶著小心翼翼,“……孟生是在問我嗎?”

孟行之放下奶壺,“這裡除了你還有別人?”

沈晗黛立刻搖頭,“我不吃糖……”

孟行之用左手拿起小匙慢條斯理的攪動茶湯,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在茶湯和牛□□融後升起的熱霧之中若隱若現,左手大拇指上黑金屬色戒指的圖騰被掩在其後。

在這安靜的氛圍之中,透出一絲霧裡探花般的闇昧寧和。

他將剛調好的奶茶推到沈晗黛面前,“沒有下次。”

仍舊是淡漠到讓人聽不出情緒的語氣,以至於沈晗黛過了幾秒鐘後,才意識到他這句話的言下之意。

沒有下次,這次既往不咎。

她猛地仰起頭看向孟行之,她搞不懂他為什麼態度一下子變得這麼快,可神情卻難以抑制住喜悅。

孟行之見她泛著淚光的眼睛裡瞬間亮若辰星,既不再掉淚,眼角眉梢也有了笑,由陰轉晴。

他從椅子上起身,“喝完就走。”

沈晗黛立刻拿起杯柄嚐了一口他調的奶茶,溫暖的氣息,把她體內的寒意驅散了多半。

孟行之轉身離開會客廳,走到三樓的休息室,守在門口的助理孟坤立刻為他推開門,兩人一前一後進入。

孟坤在孟行之背後,壓低聲音說:“先生,全都調查過了,這次的事情大機率和沈家沒有關係。沈晗黛小姐那天晚上會出現,只是為了去參加何家的葬禮。”

裡屋的桌面上,依次擺放著十幾頁有關港城沈家的背調。

孟行之一早就看過,聞言只說:“知道了。”

房門突然被敲響,孟坤走過去開門,“什麼事?”

“會客廳的那位小姐剛才走了,留了一張紙條讓我轉交給孟先生。”

孟坤從侍者手裡接過來,走到窗邊轉交給孟行之。

孟行之沒接,只用餘光輕瞥上面娟秀的字型,看清內容後,眉骨微動。

【謝謝uncle的奶茶】

這位沈小姐,是個慣會裝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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