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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幽靜的庭院,一棵蒼年的老松。
老松之下,有一石案,案上放著一壺清茶,兩個古樸的白瓷茶杯。
李長卿和一位身材瘦削,容顏清矍的老者相對而坐。
“鄭家主,今日長卿冒昧來訪,望鄭家主不要見怪。”
李長卿抱歉地對那位清矍老者說道。
清矍老者撫須大笑道:
“李仙子今天能來我鄭家,老夫只覺蓬蓽生輝,乃是我鄭家的榮幸,何來見怪之說。”
他端起茶壺,幫李長卿到了一杯茶。
院子之內,頓時茶香四溢。
李長卿看著茶杯中那碧翠如玉,在滾燙的沸水中翻轉,宛如一條條有自己生命般的小魚的茶葉,揚了揚眉,頗為驚訝地問道:
“這莫非是靈茶?”
“李仙子好眼光,這些靈茶乃是老夫五十年前,在閩洲深山之處尋獲,只有三兩左右,今日若非李仙子前來,老夫自己是捨不得拿出來享用的,哈哈,卻是託了李仙子的福,老夫才能喝到如此好茶。”
李長卿頓時對這鄭家家主鄭崑崙多了許多好感,因為從言談中,可以聽出這鄭崑崙,乃是個頗為坦率風趣之人。
“不知李仙子今日前來,有何見教?”
然後鄭崑崙開門見山地問道。
“上次聽鄭家主提起百年前的圍剿血煞門之戰,長卿頗感興趣,還請鄭家主能詳說一番。”
“血煞門如今已經徹底覆滅,李仙子為何還對那些陳年舊事如此關切?”
鄭崑崙不免很是詫異地說了一句。
“長卿只是有些好奇,在當年那等情況之下,那個血煞門主是何以能逃出生天的。”
鄭崑崙頓時神情一動,眼中露出了回憶之色,嘆了口氣道:
“……說起來,這件事情當年也是讓老夫疑惑了許久。”
“當年那一戰,血煞門的普通弟子基本全部伏誅,只剩下血煞門門主血滿山,還有幾名實力頗強的長老依然四處逃竄,負隅頑抗。”
“最後是老夫將血滿山堵在了一處僻巷之中。”
“老夫的實力和當年的血滿山,應該只在伯仲之間,不過當時血滿山已然身負重傷,老夫要將他殺死,還是沒有問題的。”
“對於血滿山的道術修為,當時我們都已比較瞭解,在那等情況下,他已經無法脫身,因為血滿山若有脫身之術,自然早就可以逃遁,不會讓自己陷身那等必死之境中。”
“所以當時老夫自信必能斬殺此獠。”
“然而沒想到的是,就在老夫準備下殺手之時,那血滿山的實力突然暴漲了許多,原本早已燈盡油枯的靈力竟似恢復了過來一般,然後他連續施展了幾門道術……”
說到這裡的時候,鄭崑崙頓了頓,他的眼神變得有些疑惑,在猶疑了那麼兩三秒之後,方才繼續說道:
“……那幾門道術很厲害,但是原先他卻一直都沒有施展過,這麼厲害的道術,他為什麼不早點施展?而非要等到快要被人殺死時才用出來?這是後來老夫一直很想不通的事情。”
“而且那幾門道術,跟血滿山的道途也似完全不同,血滿山原先的道術,都是充滿邪氣的以自身鮮血之力引到的術法,但是他後來施展出來的那幾門道術,卻給人一種堂堂正正之感,那種感覺很奇特,總感覺那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道術一般……”
然後,鄭崑崙又是頓了一段,他看著李長卿,緩緩說道:
“最讓老夫難忘的是,是當時血滿山的眼神……那種眼神,他似乎比老夫還要驚訝,就像一個人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況下,突然得到了什麼東西一般。”
“而當血滿山施展出那幾門道術之後,老夫猝不及防之下,卻是受了些傷,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脫身而去。”
“這件事情,一直讓老夫疑惑於心,也愧疚於心,當年費了貴盟還有整個申城修行界偌大之力的那場圍剿之戰,最後卻在老夫的手中功虧一簣。”
鄭崑崙講完了。
在鄭崑崙講述的時候,李長卿一直低著頭,凝視著茶杯中那些翻滾的翠綠的茶葉。
當鄭崑崙講完之後,茶杯中的茶葉恰好都平靜了下來,慢慢地沉在了雪白的杯底。
然後李李長卿抬起頭來,她的眼神中有無比凝重之色。
“那是賜法之術!”
她說了這麼一句話。
“何為賜法之術?”
鄭崑崙不解地問道。
“所謂賜法之術,就是將自己的道法,暫時賜予在他人之身,讓那人也擁有施展那種道術的能力。”
李長卿神情肅穆地解釋道:
“這是一種極為神妙的上古秘術,如今天地間會這種秘術的人,已經非常非常少了,這種秘術必須要在所賜道術的的道途上,有著極為高深的領悟,另外也必須是真正的仙境之上,才能夠施展。”
李長卿之所以知道地這麼清楚,因為她自己曾經也體會過這賜法之術。
在七仙盟的七仙之中,那位神秘至極的天隱門主,就會這種賜法之術。
而有一次天隱門主來給他們這些仙種授道之時,就施展過這賜道之術,讓他們直接先體會某些道術的施展之法,這樣再修行起來,自然事半功倍。
她們這些仙種的修行條件,確實是絕大多數的修行者,都無法企及的。
“所以在那一天,必然有一個仙人隱於暗處,出手幫了血煞門主,助他逃出了生天。”
這是李長卿對百年之前,血煞門主自重重圍困之中,不可思議的脫身之謎做出的最終判斷。
而當她說出這句話之後,這個幽靜的庭院中,驀然變得更安靜了一些。
“……一個仙人……李仙子,你不會弄錯吧!”
良久之後,鄭崑崙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種奇怪的神色,然後似乎在確認什麼一般地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李長卿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而是拿起面前的茶杯,淺淺喝了一口,接著道:
“鄭家主,還請您再說一下,那血煞門主當年最後施展的,都是什麼樣的道術。”
……
當李長卿離開鄭家的時候,已經是東方天際微曦時分。
然後她沒有再去其他地方,而是直接回到了七仙盟在申城的駐地。
只是她還沒走進駐地大門,卻看見懷月僧人,奚楚,姆赤桑還有幾名七仙盟的精英弟子,外加一個葉凡,一行人神情匆匆地從大門裡面出來。
“發生什麼事了?”
李長卿微微一怔問道。
“那個‘燕子’,又出手了。”
懷月僧人神情肅然地說了一句。
不久之後,一行人出現在了法嵐國租界的一棟別墅之內。
床上的鮮血已經凝固,腦袋的碎肉散落在床上,地上,早已分不清死者原本的樣貌,只能從睡袍下裸露出來的肌膚處,大致判斷這是一箇中年男子。
而那隻讓他們都無比熟悉的紙燕,就靜靜地落在床頭。
“這次死的是什麼人?”
李長卿視線在這個房間中轉了一下,從房間中的那些佈置上,就看得出來這棟房屋的主人是一個很有錢的人。
然後她轉首問了葉凡一句道。
葉凡此時臉上的神情很古怪,他盯著床上的屍體,緊緊皺著眉頭,似乎在思索一個件讓他很困惑的事情。
“這人的名字叫楊存國,是一名南洋華僑,也是申城的榮譽議員。”
聽到李長卿發問,葉凡連忙說道。
“這個人是不是平常為富不仁,做過很多惡事!以至於一個凡人,居然都惹怒了那個‘燕子’。”
這時奚楚也這麼笑著說了一句。
這也是此時所有七仙盟弟子一致認為的事情。
因為那個‘燕子’的前幾次出手,殺的都是該殺之人,在這些七仙盟弟子的內心深處,都認為那個‘燕子’殺得好。
然後葉凡臉上的怪異之色越發濃郁了起來。
“……這楊存國應該算一個好人吧,而且還是一個胸有大義之人。”
葉凡這麼說道:
“他是南洋的僑商領袖,這幾年一直在申城投資辦廠,不過他投得都不是紡紗,麵粉,印刷這些輕工業,而是軍工產業。”
“楊存國專門從西大陸買來裝置,請來技術人員,在申城辦了一家槍械工廠,一家彈藥工廠。”
“而生產出來的槍支彈藥,以極低的價格賣給大華的軍隊,可以說他的這兩個工廠,根本就不賺錢,甚至是虧錢的,全靠他自己在南洋的生意支撐著。”
“特別是幾個月前的那場戰爭,楊存國更是無償捐贈了大批的槍支彈藥給守城軍隊,並且組織籌集了一筆金額巨大的軍餉用於傷亡將士的撫卹獎勵。”
“至於這個楊存國的私德,聽說也是非常好的,他的妻兒都在南洋,但是在申城卻不像其他人那樣養著外室,也不去煙花柳巷,不抽大煙,不賭博,幾乎可以說是一個完美的人了,當然,這些都只是我聽說而已。”
“但我實在不明白,‘燕子’為什麼要殺這麼一個人。”
最後,葉凡如此苦笑了一下道。
房間內的七仙盟弟子面面相覷。
確實,葉凡剛才所說的關於這個死者的事情,實在是大出他們所料。
這樣一個人,根本沒有取死之道,而且可以說是以凡人之軀卻能讓他們頗為敬佩的人物,為什麼那個‘燕子’要殺死這樣一個人呢?
這跟他以往的行事風格完全不同。
“會不會這楊存國其實是個偽君子,暗中做了一些惡事,被那個‘燕子’知道了,所以他下手殺了此人。”
此時姆赤桑皺眉如此說了一句。
“也有這種可能!”
葉凡點了點頭道:
“不過有一點很奇怪,那就是前幾次那‘燕子’殺人之後,都會留下一些線索,告訴別人他殺人的原因,那麼這一次,他為什麼什麼都沒有留下呢?”
“……確實很奇怪……”
奚楚喃喃說了一句。
李長卿則是走到了床前,皺眉拿起了床上的那隻紙燕。
很普通的一隻紙折的燕子,看去外形和前幾次的紙燕沒什麼區別。
“他已經魂飛魄散了。”
懷月僧人雙掌合什,喧了聲佛號。
眾人沒有意外,被那個“燕子”殺死的人,都是連同魂魄一起被斬殺的。
也無法用任何卦道之術占卜其人。
李長卿手中握著那隻染血的紙鶴,沉默了良久,然後轉過身對眾人說道:
“我們先全力查一下,這個楊存國到底有沒有暗中做過虧心之事。”
那個“燕子”不可查。
但楊存國這樣一個普通人,就算魂魄已散,要查出他過往一生,以他們修行者的手段,總不是太難的事情。
……
束觀緩緩睜開了眼睛,雙瞳之中,有神光灼灼,數十秒後方才消散。
體力的靈力依然澎湃起伏,除了原先自己修煉出來的靈力之外,還有那顆大師兄給的蟠桃轉換的靈力,還沒有被他徹底吸納。
今天,他完成了第五條經脈竅穴的淬鍊。
束觀覺得再有一個半月的時間,自己就能到達初識境真正的巔峰了。
他是五個月前進入初識境的,再加上未來的一個半月的話,也就是說他在初識境停留了六七個月左右的時間。
這種修行速度,大致和普通意義上的天才相當了。
當然束觀的修行速度能這麼快,不是他的天賦有多高,而是他的後臺足夠硬。
澹臺玉身後站的是澹臺世家。
七仙盟那些仙種身後站的是七仙盟。
束觀身後站的是大師兄。
大師兄一個人,就足可壓過整個七仙盟了。
在床上活動了一下筋骨,然後從床上起身洗漱,接著出房下了到一樓,和往常一樣,先去門外報箱處取了今天的報紙。
不過他今天心情不錯,所以特意去廚房準備給自己做頓美味的早餐。
進廚房前還特意朝二樓喊了一聲,問韓彪想不想吃。
沒想到韓彪居然也說想吃。
於是束觀進廚房下了一鍋青菜雞蛋肉絲麵條,煮好之後,先幫韓彪盛了一碗,接著再給自己盛了一碗。
“韓叔,好下來吃了。”
端著一個大海碗走出廚房,束觀朝二樓喊了一聲,然後自顧端著麵條來到了長桌前,拿起桌上的報紙,開始一邊吃麵條,一邊看報紙。
雖然如今下廚的頻率已經越來越低,但是他的手藝並沒有退步,今天簡簡單單地煮的一碗麵條,依然是那般的美味。
束觀狼吞虎嚥地吃著。
只是他並沒有吃幾口,卻突然停下了筷子,怔怔地看著手中報紙上的某一則新聞。
韓彪從二樓下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景象。
束觀像是被天雷劈中一般僵坐在那裡,手中拿著報紙,長大著嘴巴,嘴角出猶自掛著一根麵條一動不動。
“怎麼了,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韓彪隨口問了這麼一句,也沒有在意,直接進了廚房,端起案臺上的麵條,坐到餐桌上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他沒有任何觸覺,也不知道這碗麵條到底好不好吃,只是今天有些懷念吃早餐的感覺而已。
廚房外面靜悄悄地,束觀並沒有回答他剛才的問題。
不過韓彪此時的注意力,全部在面前的麵條之上。
直到他吃完這碗看去很好吃的雞蛋肉絲青菜麵條,走出廚房時,發現束觀依然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嘴角的那根麵條依然在晃盪著,韓彪才察覺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
於是他走了過去,來到束觀的身後,看了一眼束手中的報紙。
只見那份報紙的頭版之上,赫然寫著一個加黑加濃的新聞標題:
神秘“燕子”再現!此人到底是一位主持正義的俠者,還是一個惡魔!
下面是新聞的具體內容:
“前日深夜,在法嵐國租界內,發生了一起殘忍的命案,死者是愛國僑領楊存國先生,而在案發現場,被人留下了一隻紙折的燕子……”
韓彪匆匆掃了一眼,接著回憶了一下,前天晚上束觀好像確實是快到凌晨時分才回來的。
於是韓彪問了一句道:
“前天晚上你又出手了?”
他自然知道束觀“燕子”的身份,如今整個申城,知道束觀“燕子”身份的有兩個人,一個是他,另一個是白紙翁。
“這個人做了什麼惡事?”
接著韓彪有些好奇地又問了一句。
呆坐了半晌的束觀終於動了,他有些艱難地抬起頭來,跟韓彪說了一句話,說話之時,那跟在他嘴角掛了半天的麵條,終於啪嗒一聲掉在了桌子上。
“我不知道……不是我乾的。”
他神情凝重無比的對韓彪說道,聲音中有著無盡的疑惑。
是的,前天晚上他做了很多事情,先是去了榮府,接著去了賭場把榮威帶回家,再吃了晚飯聊了天,離開榮家之後,他確實去了法嵐國租界,不過他是去找盧小祥的,在對盧小祥施展了入夢術之後,又去歐陽海家中找了歐陽海,直到天明時分方才回到走馬館。
前天晚上他真的很忙,但是他絕對沒有去殺過人。
在今天之前,他也根本不知道這個楊存國是什麼人,又怎麼可能去殺他?
那麼,現在報紙上這則新聞又是怎麼回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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