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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離申城六十里外的那邊,有一個名叫高橋鎮的小鎮。
小鎮上有一姓陳的大富之家,這一年,因為家主新喪,他的兒子特意花重金,從申申城請來了兩位很有名的風水師,來給死去的父親找一處風水佳地下葬。
那兩位風水師,是一對師徒。
師徒兩人在高橋鎮附近的丘陵河流之間,轉悠了幾天之後,最後找到了一處山清水秀的風水佳地。
那處地方叢山環抱,林木蔥鬱,山外還有一條碧玉般的河流流過。
師父指著下方的山谷,對那陳姓富翁的兒子說道:
「此處山環水抱,山管人丁水管財,再加上林木茂盛,土,木,水三氣充沛,乃是風水地勢中上佳的鯨吞地。」
「鯨吞鯨吞,顧名思義,財如水湧,盡入我口,而且綿綿不絕,子孫享用無窮!」
「令尊如果能葬在這裡,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那陳姓富翁之子,自然是欣喜不已,千恩萬謝之下,請兩位風水師回府,準備好好招待一番。
離開的時候,那個徒弟指著山谷外的一座孤峰,似乎正準備說話,他的師父卻直接給了他一個顏色,於是那徒弟也就住口不言。
而徒弟所指的那處山峰,雖然不高,山勢卻是奇險,山土呈血色般的赤紅,山頂之下倒是還好,但是山頂之上,卻是光禿一片,只有一株雷擊過的松樹,樹幹半焦,已然了無生氣,卻依然矗立。
當日,回到陳府之候,富翁之子設宴款待兩位風水師,賓主盡興,那位師父喝了不少酒,被徒弟攙扶回客房休息。
而在客房中,這對師徒之間有一場對話。
「師父,按徒兒日間所觀,那山谷之外的那座赤色山峰,正對山谷之口,盡得地利,俯視河源,上抑四方,呈仰鬥之勢,山中隱隱有紫氣顯現,風水之勢似乎極位不凡,比起鯨吞地還要更好幾分,師父為什麼不把那處地方指點給這戶人家。」
「你呀,所學終究還是未精,那處地勢,好確實是好,若是有人葬在那處,不僅可以佔了鯨吞地所蓄的財運,而且後代還會有貴命,當可飛黃騰達。」
「只不過,那處地勢的煞氣卻也太重了一些,雖有富貴雙全之勢,但是應運之人卻會克盡身邊之人,而且一生富貴,皆是由他人鮮血染就,乃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之名。」
「另外,那處地方回許是煞氣太重,曾引來天雷轟擊,破壞了不少地勢,應運之人雖然可得前半生顯赫,但是晚景卻會頗為淒涼。」
「而這家陳姓之人,所求不過是財運綿延,將其父葬在那處赤峰之上,卻並一定是好事,我們何必害了人家。」
「原來如此,卻是徒兒愚昧,還要多謝師父的教誨。」
師徒間的這場談話,就此結束。
那徒兒也回到了自己房中去休息。
而這個時候,一名僕婦卻進入到了師父的房間中,幫著那師父洗面寬衣,溫柔侍候。
那師父晚間也是喝了不少酒,卻見那名僕婦三十來許的年紀,面容清秀,身材曼妙,卻是有幾分姿色。
而那師父又是喝多了酒,意亂情迷之下不免有些失態,抓住了那僕婦的手。
沒料到那僕婦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哭著哀求那師父,只言師父若是想要她身子也可以,但求把剛才他們所言的那處風水寶地的具體所在告訴她就行。
原來剛才那場師徒之間的對話,全被這恰好從屋外經過的僕婦,全部聽在了耳中。
師父頓時有些頗為為難,也說了那處風水之地,應運之人會克身邊親人之命。
而僕婦則是哭哭啼啼地言道,她的丈夫剛死數日,還未下葬,只留下一
個四歲的兒子,她不想自己的兒子一輩子都過這種低等人的日子,艱難掙扎求存,只要兒子能飛黃騰達,就算剋死自己也沒有關係。
那風水師父看著燈光下的女子,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動人,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拉著那女子上了……。
事後,那師父倒也沒有食言,或許也是憐憫這女子的一片愛子之心,將其帶到了那處赤色山峰之處。
並告訴她將她丈夫用黑布包裹,頭朝南,腳朝北葬於枯松之下,不可立碑,不可顯名。
如此,此地風水之地的運勢,將在十年之後,應在她兒子的身上,當可保她兒子此後四十年的大運。
……
杜文強的故事,終於講完了。
這個故事並不精彩,反而充滿了一種絕望而悲傷的色調。
此時黑色轎車已經駛出了申城,駛上了一條顛簸的公路,沿著大江之畔朝遠方前行,除了輕微的機械摩擦的聲音,車廂之內很是安靜。
杜文強透過車窗,看著窗外的大江,只是他的眼神悲傷而惘然,並不像是在看風景,而是在看著自己的某段過往的歲月。
束觀靜靜地坐著,也沒有說話。
良久之後,杜文強轉過了頭,看著束觀道:
「那個僕婦,就是我的孃親。」
束觀自然是早就已經猜到了。
他昨日第一眼見到杜文強的時候,就已經發現這人是個奇命之人,身上籠罩著黑紫兩色之氣,屬於天煞仰鬥之命。
因為此人的命格,是因那處風水之地而來。
「我四歲喪父,六歲的時候,孃親也死了,臨死之前,她將那處風水之地的事情,告訴了我……當然,那時候我還小,並不是很明白這些東西,也不是很明白孃親的用心……後來我一個遠房堂叔把我領養了,沒過兩年,遠房堂叔一家都遭了火災死光了,我那天剛好在外面,倒是沒死。」
「不過從那次之後,我開始有些明白孃親臨死前說的話了,此後就一直自己一個人在街頭流浪乞討為生。當然,在我老家那邊,也沒哪個親戚再敢收養我,他們也都知道了我的命太硬。」
「又是這麼過了幾年,我十四歲的時候,離開了高橋鎮,流浪到了申城。」
「從那之後,我的人生就徹底變樣了。」
「來到申城之後,我的運氣變得越來越好,先是拜了青幫的陳其昌老爺子為師,然後又進入了法嵐國租界巡捕局成為了一名包探,此後就是勢不可擋,一飛沖天。」
「只是又有幾人知道,我杜文強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是靠自己的娘跟別人睡覺睡出來的,不,還有靠她的命換來的。」
杜文強喃喃說著,他的臉上充滿了一種自嘲之色。
這種跟父母有關的陰私之事,本來就算是一般人,都絕不會跟外人提起,更何況是杜文強這樣極愛面子的道上梟雄,只是不知為什麼,他此刻卻在車上對束觀說了。
束觀靜默了一會,終究還是說了一句話。
「令堂是位好母親……」
然後車內又是安靜了一會。
「因為小時候的那些事情,所以我這個人很信命,也很相信風水。」
然後杜文強繼續開始說話。
「有人說我太迷信,但如果連我都不信,那我娘不是白被別人睡了?」
「束先生,你能說一下,你們的這些命理,風水,堪輿,都是真的嗎?」
這個問題,讓束觀有些很難回答。
在這個世界,這些東西自然都是真的,如果要說「唯物」,這些才是這個世界的「唯物」。
但是你很難跟一個普通人證明這
些東西是真實存在的,除非你讓他親眼見到超凡力量。
所以束觀在想了想之後,澹澹地說了一句。
「昨天我在卦象上,看到了你所求之事。」
杜文強身軀微微一震,似是明白了什麼,然後他又問了一個問題。
「那麼,束先生,那是不是說人的命,都是由天註定,自己做的再多都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不錯。」
這次束觀倒是直接點了下頭道:
「命,其實也是可以改的,比如你的命格,是由令尊所葬之處的風水決定的,如果改了那裡的風水,自然也就改了你的命!」
「只不過,從另外一方面來說,你的命卻依然是由那裡風水決定。」
「天命或可改,但命終由天定。」
最後的一句話,是當初束觀在那冊一掌經殘篇之上看到的,一掌經的殘篇,只記載斷人事之法,至於風水,氣運兩篇,卻是缺失了,而這句話卻也正是一掌經殘篇上的最後一句話,至此那冊殘篇就戈然而止。
「果然……」
束觀的解釋,卻讓杜文強的眼露出了恍然之色。
「我就知道,有人動了那處風水之地!」
束觀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然後杜文強對他解釋道:
「束先生,你或許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其實一直在走黴運。」
「兩個月之前,我的一批貨,在倉庫裡突然著火被燒了,那是一批最上等的絲綢,是我幫一位梅力堅合眾國的商人訂的,就在準備裝船運往西大陸的前一天,倉庫卻突然莫名其妙的失火,所有的貨物都付之一炬。」
「那批絲綢的價值本來就極為不菲,而且因為延誤了交付的日子,我還必須按照合同,十倍賠付給那個洋人客商。」
「有人縱火?」
束觀揚了揚眉問道。
「我查了好久,倒是沒有發現有人縱火的跡象,就是莫名其妙的失了火。」
杜文強皺眉說道:
「若只是這一件事,損失雖然極大,但我還賠的起,但是自那之後,我碰到的倒黴事就接二連三的來了。」
「比如城南這邊原先的巡捕局長,是我拜把子的兄弟,但是一個月前突然內調走了,新來的那個巡捕局長,跟我很不對付,三天兩頭帶人掃蕩我的煙館賭檔,現在我不得不暫時把名下的所有的煙館賭檔都暫時關門了。」
「還有,我新開的一家百貨公司,開張的當天,手扶電梯上夾死了一個人,真是再沒筆這更晦氣的事情了,以至於到現在那家百貨公司都沒什麼上門的客人。」
「最麻煩的事情,是昨天金陵那邊來了個朋友,他告訴了我一個訊息,就是總統先生的公子好像對我有些不滿,似乎想要出手對付我。」
「這個小赤老,老子幫他們父子的江山拼死拼活,現在江山坐穩了,用不到老子了,就想著過河拆橋。」
杜文強給人的印象,雖然是一個混江湖的大流氓,但是平常的時候看去卻極為斯文。
但是此時此刻,這中年男子卻是咬牙切齒,面目猙獰,雙眼被血絲充得通紅。
「另外還有許多零零碎碎的事情,老子甚至這兩個月甚至還被人刺殺了好幾次,總之像是所有倒黴事情這段時間都來找老子了。」
杜文強喘著粗氣,不過他還是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呼吸漸漸平復了下來,認真地對束觀說道:
「但以前不是這樣子的,我十四歲到申城之後,真的一切都很順,做什麼事就成什麼事,雖然也也碰到過些困難,但是總是很快就能化解。」
「但這一次不同,我
感覺任由這局面發展下去,恐怕我一手打拼出來的家業,真的要敗盡了。」
他的語聲中,隱隱帶著一絲顫抖。
「但是我娘告訴我,那處風水之地,能夠保我四十年的大運,我今年才四十六歲,遠還沒到年限,應該還有十七年的時間,怎麼會現在就開始走黴運!」
「所以我懷疑,是有人在我的風水之地上動了手腳,這兩個月來,我也請了不少有名的風水師,去那處地方看了,可是那些人徒有盛名,卻沒什麼真本事,什麼都看不出來,甚至有的人連那處地方屬於什麼風水地勢都看不出來。」
「束先生,這一次你一定要幫幫我,只要你幫我過了這一難關,我杜文強必有厚謝,而且只要我杜文強在申城一日,就沒人敢找束先生你的麻煩。」
束觀不禁笑了笑。
真能找我麻煩的人,恐怕也不是你能解決的了的。
「先去那處地方看看吧。」
然後束觀隨意地說了這麼一句。
杜文強的情況,聽去確實像是被人暗中影響了命格和運勢。
但是要改變一個人的命格和運勢,並非只有破壞風水一種手段,所以他必須去親眼看過才會知道。
這個時候,車窗外的景色驟然一變,從一座處處白牆青瓦,小橋流水,寧靜而充滿江南風韻的小鎮外駛過。
「那就是我老家,高橋鎮。」
杜文強看著車窗外,喃喃說了這麼一句。
「你後來回來過嗎?」
束觀好奇地問了一句。
「當然,二十年前,我成立三鑫公司,開始大把大把賺錢之後,就專門會高橋鎮修了宗祠,還建了一座莊園,每年的四月份,我都會回來住一段時間,四月的高橋鎮,是一年中最美的時候。」
汽車從小鎮外駛過,那片白牆青瓦的房屋漸漸遠去,而杜文強眼中的感懷之色也慢慢消失,再次恢復道上梟雄的那種冷靜和沉著。
「快要到那處地方了。」
他如此說了一句。
車廂之內恢復了安靜,而汽車也駛上了一條崎區的山道。
這個時代的汽車,底盤都比較高,只要不是太過陡峭的山道,倒是能開上去。
不過往山中行駛了半個小時之後,汽車終究還是停了下來,前面的路又陡又窄,別說是這輛轎車,就算是後面的那輛吉普車也無法往上面開了。
於是所有人都下了車,束觀這時候才發現,他們這輛車開車的,是一名二十五六歲的青年,身型瘦削卻不失矯健,目光銳利如鷹,腰間別著兩把手槍,整個人的氣勢宛如繃緊的弓,似乎隨時都能讓自己成為一支奪命的箭。
束觀於是多看了那青年一眼。
那青年似乎立馬就有所警覺,回頭望了束觀一下。
這個人很強!
雖然只是個普通人,但恐怕和沒有變成屍傀前的韓彪差不多強了,至於後面吉普車上的那些保鏢,加起來都不是這青年的對手。
然後一行人開始上山,杜文強的腿腳有些不便,不過卻也早有準備,那另外幾名保鏢從吉普車上拿下了一架軟兜座椅,讓杜文強坐在軟兜上,幾人輪流抬著往上走去。
這是一座很陡峭的山峰,過了山腰之後,林木就漸漸開始變得稀少,***出了底下紅色的泥土。
而到了接近山峰之頂的地方,更是隻剩下了光禿禿的紅色岩石。
越往上走,束觀心底的訝意越是濃郁了幾分。
原本聽杜文強講述,他以為此處只是一個普通的風水穴地。
是的,對於普通人來說,這種風水穴地似乎很神奇,只要把先人葬在這裡,就
能改變後人的命運。
但是在修行者眼中,這些風水穴地卻是不足為奇,無非是一些變異的天地靈氣的匯聚之地罷了,就算有些凡人得到了此地蘊藏的氣運,他們修行者特別是修習過風水術的修行者,要剝奪或者改變此地的風水之力,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只是此刻,當束觀真正踏足此處時,卻發現這處風水穴地,隱隱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因為當他踏足在那紅色的泥土之上時,每走一步,都會莫名的生起一絲心季之意。
而看看四周,那些普通人卻又是神情如常,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束觀眉頭微皺了一下。
不久之後,他踏上了這座赤色山峰的峰頂。
第一眼入目的,就是一株孤零零聳立在峰頂,足有五六米高,渾身焦黑的松樹。
然後束觀的眉頭再次勐然一皺。
……這裡好像經歷過天雷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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