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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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黃毛已經傻了。

慌亂和狂怒在他的胸口像兩隻野獸一樣狂衝亂撞，讓他雙眼通紅，半晌發不出聲音。

這就是為什麼他惹不起上層區的人的原因了，誰知道隨便一個從第二區搬過來的小丫頭竟然也有這麼齊全的裝置！

不，她肯定是在虛張聲勢！

她肯定是在騙他，這個狡猾的、虛偽的、裝作一副無辜天真樣子的臭女人，她肯定是在編故事！

……可是，萬一呢？

是的，超級套餐、柏塔、安保公司——這些都是他從來沒有接觸過、也沒資格接觸的東西。

這些都屬於那個他沒有資格染指的令人憧憬的階層，是上層區人專屬的東西。

但這不代表他就從來沒有在網路、電視和宣傳螢幕上看到過相關的廣告。

他知道這個女孩不是在胡編亂造，確實有這個手環產品，也確實長這樣。

……所以，要賭嗎？

賭這個女孩在撒謊，用他畢生的積蓄和這支能讓他勉強在第六區有些自保能力和賺錢能力的義體作賭注？

這要是出事兒了，他絕對吃不了兜著走，兜不了邊吃邊走！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從一個脹滿了的河豚變成一灘泥，小黃毛只用了兩秒。

他認慫了。

這條胳膊花掉了他不少錢，再強制更換一條，他是真的負擔不起。既然如此，也只能聽聽這個女孩到底要開出什麼條件。

“先警告你，要是太過分，我拼著手不要了也要弄死你！”小黃毛還是覺得丟臉，便色厲內荏怒吼道。

夏年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放心，不過分。”

……

五分鐘後。

【很好。】夏年邁著歡快的小步伐走在路上，【五百塊入賬，今晚有地方住了！】

在臨星城，現金早就成了過去式。一般情況下，市民會用他們在中央銀行繫結的個人賬戶支付，掃虹膜就行。當然，為了一些不那麼能見光的交易，也有不記名銀行卡。

【……你怎麼敢的？】系統目瞪口呆。

【敢什麼？】夏年說道。

【超級套餐？柏塔旗下的安保公司？那玩意兒年費套餐要一百多萬！】系統說道，【還有那個手環，那根本就是你自己DIY出來的吧！】

【那就是個裝飾品啊。】夏年說道，她有些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你不是看著我把它造出來的嗎？】

那可是她來到第六區之前就做好的準備工作，那會兒她家的診所還沒被強制關閉，工作臺依然能用，材料和裝置也齊全，DIY一個仿製的手環外殼和一個等離子燈而已，對夏年來說並不難。

【你知道那是假的，但你依然能演得那麼理直氣壯。】系統說道，【那你這不就是騙了五百塊錢嗎？】

夏年晃了晃手指。

【這不叫騙。】她微笑著說道，【這叫博弈，這是我贏來的。】

她足夠出色的演技能夠唬住別人，同時這裡的人對安保公司的服務不夠了解，她很清楚這些街頭的小混混絕對不敢公共場合冒險，再加上五百塊也不是什麼會讓人破防的大數字。

雙方籌碼不對等，所以這幾乎是一場必贏的遊戲。

要知道，她都快要吃不起飯了，這種時候講什麼善良守序就有點迂腐了。

系統無言以對。

【所以你根本不是上了他們的當。】系統說道，【你完全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你在釣魚。】

夏年道：【別這麼說，人家只是想保護好自己。】

系統□□沉默了。它突然覺得，這位潛在的宿主或許根本不需要建立密教，就能活得有聲有色。

【無論如何，】夏年說道，【五百塊，夠我續上一星期的命了，希望我能在這周內找到工作吧。不然……】

【不然你就繫結我？】

【……不然我就只能再找個混混碰瓷了。別看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其實我的良心也在隱隱作痛呢。】

系統：……

夏年一邊說著，一邊愉快地順著滿是鏽跡的街道漫步。

臨星城的氣候向來潮溼，總是烏雲密佈，公共裝置又疏於維護，在多雨的季節，鮮紅的鏽水總是流得到處都是，怎麼都弄不乾淨。

第六區區政府也曾經下過大力氣整治街道環境，但他們很快就意識到，把錢花在這種面子工程上，不如多給街頭的窮人發點營養膏，或者是含酒精飲料——這樣好歹能讓紙面上的犯罪率稍微好看點。

不然，就算他們把鏽水清理乾淨了，也照樣會有同樣顏色的血水到處亂淌。

夏年的目光從街頭的店鋪招牌上一一掠過。

【酒吧……女招待？不行，我不夠漂亮。】她很快否認了第一位選手，【哦，又是酒吧，還是個Gay吧，下一個。通用元器件店鋪？這倒是可以考慮……醫美、家用機器人、擬感光碟店、晶片模組店、咖啡廳、租房中介……你覺得如何？嘿，人呢，別裝死，給點意見呀。】

一直不說話的系統悶悶開口了：【你不是有義體醫生的職業資格證書嗎？】

夏年：【嗯哼？】

【你為什麼不去找個義體診所打工，義體醫生不是挺稀缺的嗎？】

夏年失笑：【我可是一個揹著黑歷史的人，我叔叔拿著洗白過的感染義體賣給病人，感謝無孔不入的網路，這缺德事兒上至第二區下至第六區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你覺得哪個義體診所敢要我？】

【可那是你叔叔，不是你。】

【這個嘛……】夏年攤了攤手，【感謝你的理解。但，畢竟你不需要治療義體，不必擔心你的醫生是不是個利慾薰心的黑心腸庸醫。】

系統無言以對。

它突然說道：【等等，那邊的長椅上……】

夏年順著它所說的方向看了過去。

鐵質的長椅被放置在廣告燈牌下面，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男性坐在長椅上休息。他的下半張臉被替換成了義體，看起來像是環氧複合材料，表面光滑反光，被廣告燈牌照得一會兒綠一會兒紅的，像個紅綠燈。

他仍屬於人類肢體的另外半張臉上，眉頭緊鎖，眼角不自覺地抽搐著。

他的手指在膝蓋上不停敲擊著，發出叮叮叮的輕微聲響，目光則遊離地看著正前方，冷汗從他的額角不斷滲出，腦袋上下晃動著，神色愈發驚恐。

就彷彿他目光所及之處，有什麼常人看不見的可怖之物，正如幻覺般漂浮著，時隱時現。

【他怎麼了？】夏年好奇道。

這種模樣有點像是喝高了，或者是嗑嗨了。

【他的感染指數突破臨界值了，】系統說道，【預計三分鐘後就會感染爆發，進入到淺層失控狀態。】

夏年詫異道：【這你都能看得出來？】

系統聽了夏年的感嘆，頓時心生驕傲。

【我可是密教系統。】它頗有些得意地說道，【任何當代科學解釋不了的事情，我都相當精通。】

所以，“感染”是當代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

夏年皺了皺眉。

說實話，她在這個遊戲世界輪迴了十多個周目，政商學界無所不包，人脈貫通上下，基本是吃透了世界觀，堪稱是行走的遊戲攻略。

但這個“攻略”卻未至完美，如果要問這個遊戲世界有什麼謎題依然困擾她至深，那毫無疑問就是這個“感染”了。

——毫無徵兆，毫無緣由，也基本沒有治癒的辦法，它就這麼發生在經歷了義體改造的人的身上，因此又被稱為“義體病”，發病機率比舊時代的癌症略低，嚴重程度遠遠高於癌症，且與年齡無關，隨機降臨在任何安裝了義體的人身上。

甚至，這種感染還會出現在一些非生命的機械與血肉的結合體上。

伴隨著感染的，還有患者的精神失常和身體組織上的畸變，他們會變得極具攻擊性和不穩定性，身體組織上的畸變甚至會給他們帶來超越常人的力量，這使得他們更加危險。

在當今時代，哪怕是癌症都可以靠著替換髮病部位做到百分百治癒，同樣的原理也可以運用在各類病症上，哪裡病了換哪裡。

但一旦感染了義體病，就無計可施了，哪怕把義體全卸掉都沒用。

她曾經花過一週目的時間來專門研究這個“感染”，不能說是收穫頗豐，只能說是一無所獲，甚至差點因為複雜到可怕、幾乎顛覆了現有生物科學體系的發病機制，把自己給逼瘋。

夏年盯著那個即將發病的人足足半分鐘。

【你確定？】夏年說道。

【當然。】系統說道，它顯然很不滿夏年的質疑，【絕不會錯，我甚至能精準到秒——他的認知系統和免疫系統顯然已經壓不住感染了，最多還有兩分半鐘時間，就會徹底失控。】

夏年說道：【……那可是失控體。】

【你應該知道，他如果在這裡失控，哪怕是淺層失控——都會造成相當大的損失吧。】系統試探著說道，【這裡可是商業區，還是有不少人的。】

【……我現在真打不過失控體。】

系統不說話了。

夏年也不說話了。

半晌後，她終於嘆了口氣。

【我的五百塊錢啊！】她無奈又惱火地說道，【很好，如果治安管理局今晚不給我提供住處，記得在我的墓誌銘上寫下“高尚者”這仨字！】

說完，她便直接進了路邊的那家通用元器件的店鋪。

“老闆？”她徑直來到了櫃檯前。

此刻，店內沒有顧客。售貨員鬼鬼祟祟地掏出了擬感光碟，正準備偷偷摸魚，結果夏年就這麼衝進來，把他嚇了一跳，光碟險些摔了。

“幹、幹什麼？”售貨員差點就舉起雙手，向疑似搶劫犯的女孩投降。

夏年不說話，直接在櫃檯上扯過平板和電容筆，刷刷刷地開始列單子。

半分鐘後，她就將單子拍在了老闆面前。

“速度快。”她說道，言簡意賅，“我只有一分鐘。”

售貨員：“……你，你是來買東西的？”

夏年微笑著將手伸進了口袋：“如果你再磨蹭，我就零元購了。”

售貨員嚇得一個激靈，連忙搶過了平板，仔細閱讀起來。

“五塊電阻，三個快速恢復高壓整流器，呃，你要做二極體？銅線，電感線圈，‘超快’的帶狀線電容，‘超快’是指放電電流峰值？還真是專業的說法……等離子驅動器一整套，火花隙，純鎢電極……聚碳酸酯板，唔，還有一把黃銅螺絲，好吧，用料量倒是不大。”售貨員的一隻義體眼珠的鏡頭轉了轉，迅速將所有的需求都拍攝記錄下來，“但聚碳酸酯沒貨了。”

“那就換玻璃纖維和樹脂複合材料，就是玻璃鋼——要能替代聚碳酸酯板的規格。順便，一分鐘已經過去一半了。”

“行行行，半分鐘足夠了。”好脾氣的售貨員說道，在機械臂的協助下，他動作很快，夏年需求的產品很快就一件件列在了櫃檯上。

“工作臺借用一下。”夏年一把卷起了材料，衝到工作臺前，在一陣火花四濺的焊接中迅速製作了一個簡易的發生器。

隨後她順手拿起店裡的絕緣膠帶，將全部連線完成的裝置和電容牢牢粘在了一起，只留下了半截纏繞成螺旋的線圈在外面。

售貨員目瞪口呆地看著夏年乾淨利落到只剩下殘影的動作，他想開口問些什麼，但卻又生怕打斷了她的動作。

——天知道這女孩兒是從哪個學院的電子工程系出來的，這嫻熟而老練的工藝根本不像是她這個年紀能有的，何況她甚至沒有裝義體，完全是靠著自己的手在做精密操作！

而且她到底在做什麼東西？說實話，女孩要的那些東西都算得上常見，都不是什麼新鮮貨，售貨員自問也是個老電工了，竟然一時半會兒壓根沒看出來她究竟是在拼什麼。

“一起三百三十塊。”好半晌，售貨員才反應過來，在她身後喊著，“工作臺就算免費了。”

“直接個人賬戶扣費。”夏年將她製作出來的巴掌大的裝置握在手裡，確認支付後便衝出店門，“謝謝你的工作臺！”

【那是什麼東西？】系統好奇問道。

夏年用手指輕輕彈了彈裝置外面的線圈，神神秘秘地一笑。

【好東西。你等會兒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