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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裴氏看向裴子謖的時候,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了,連她這個席上與裴子謖最為親近之人都懵了,更何況是其他人。

“我不同意!”

姜懷山站在身來就回了一句,剛剛幾人站在一起說話的時候,他心中對於這位裴小將軍的本事倒是十分的佩服,可那僅僅是歸結在對他能力的肯定,忽而聽到他竟然想娶自己的女兒,那就另當別論了。

他們父女二人好不容易才重逢,他原就是想留兩年女兒在身邊多疼疼的,最好也是嫁在西京城裡頭,這樣互相也能有照應。

漢州,與他們相隔千里。

若是順著淮江乘船而下,都要七八日才能到,更別提以車馬走陸路一說了,起碼也是半月之久,如此的遠端他捨不得,此乃其一。

再者,漢州雖然穩固,可也是常年都有戰要打的地方,說句不好聽的,女兒的身體本來就弱,要是嫁個夫君還連長長久久的過日子都未能保證,那他嫁女兒做什麼?

寧肯一直都養在家裡,也好過她後半生為此事傷懷。

因此,無論是從什麼角度,姜懷山都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的,所以他起身就立刻表明了立場,可惜,他為官多年,勾心鬥角的都是文臣墨客,陡然遇見這麼位殺人如砍瓜切菜般順暢的小將軍,竟無用了。

裴子謖並沒有回答。

只淡淡的看了姜懷山一眼,可那裡頭的警告意思已經很明確了,不過因為他是姜時願的父親,所以裴子謖才收斂了不少,若是在漢州,有人敢對他如此開口,只怕此刻腦袋已經搬家了。

感受到對方強硬的壓制後,姜懷山的腿也有些不自覺的抖了,坐在他身旁的姜時紓更是如此,緊張的都想哭出聲來了,覺得這家宴自己來得太不湊巧了,下次這樣的局面還是婉拒的好!

但害怕歸害怕,姜懷山有話還是要直言。

“自古兒女婚姻大事就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可定下的,裴小將軍也別瞪我,我說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阿唸的身子不好,不適宜舟車勞頓,此番她若是真的嫁過去了,那往後我們能再見的機會可就太少太少了,岳母大人,想必您和我心思也一樣吧!”

姜懷山一個人當然扛不住裴子謖的犀利凝視,只好拉了王老夫人入戰局,不管怎麼說,有她老人家坐鎮此處,今兒的這親事定不能成!

王老夫人此刻倒是慎重了不少。

她自然是疼愛外孫女姜時願的,可這麼多年來裴子謖是個什麼樣的孩子,裴家又是什麼樣的地位,她也同樣一清二楚,撇開距離遠不說,這人確實是個頂合適的人選。

只是,一時半刻的要讓她應下這門親事,也是不可能的,於是臉色較剛剛嚴肅了些,沉著的看了面前起身的裴子謖一眼後,便對其他人說道。

“今兒這席面吃得也差不多了,子謖想來是也該醒醒酒去,婚嫁大事可不是如此簡單一句話就能應或者不應的,所以都再想想吧,改日再議!”

說完就起身拉著姜時願要走,裴子謖面色雖無太多的波動,可眼神裡頭的勢在必得眾人看得一清二楚,大家都覺得此事恐怕也沒什麼轉圜的餘地了。

論說起來,他們雖然是侯府,官階上要高裴家一些,可真真切切的論說實力,那就相差甚遠了。

別說是他們文淵侯府,滿西京城裡頭論資排輩的數下來,也未見得能有幾家比得上,因此在場之人也不敢真的就將裴子謖給得罪的狠了,於是王家四子齊上陣,帶著“酒醉”的裴子謖很快就離了場。

這家宴,也就有些不歡而散了。

出了花廳,王老夫人帶著姜時願匆忙回了正院,身後跟著的自然是舅母裴氏和表嫂項氏,其他的如姜時紓此刻可無人有精力再招待她了,所以她只能亦步亦趨的跟在爹爹姜懷山身邊。

文淵侯走上前來就讓妹夫寬寬心,他一貫都是個好脾氣,所以說話的時候自然也溫和相待。

“妹夫別擔心,有老太太在,她絕計不會讓阿念吃虧就是,子謖今日是有些唐突了,但我瞧著他倒是個錚錚男兒,對阿念也確實上心,倘若這門親事若能成,阿念還能痛快打臉了外頭那些流言蜚語,我瞧誰還敢議論紛紛?說她是個病秧子嫁不出的!”

他的話,說得姜懷山即便是有天大的氣惱此刻也有些上不了勁兒了。

若非是二房的侄女替了婚,這些事情壓根就不會發生的!

他雖然也恨自己疼惜多年的侄女是個如此不知禮數和體統的人,可終究為著家裡的和氣還是忍了,但現在,被妻兄這麼一句,他也真是有苦難言的很,最後只能無奈說道。

“哎,再說吧,阿念她……的確是受委屈了,我先送紓兒回去,明日再來與岳母大人商議。”

“行,放心吧,我們都在呢。”

姜懷山鄭重其事的點點頭。

他也知道若是以姜家的實力要去拒了裴子謖的這番請婚,完全無異於以卵擊石,毫無勝算,所以還是得文淵侯府出面會更妥善些,畢竟府裡的當家夫人就是他裴子謖的姑母,再怎麼樣也不至於撕破臉的鬧開來吧。

所以嘆息一聲,只能帶著姜時紓先走了。

來時的時候馬車中還有三人,氣氛也歡快活躍些,可離開時僅姜懷山和姜時紓父女,沉默的好似二人都吃了啞藥一般,一路無言。

快要到家的時候,姜懷山才從沉默中抬了抬頭,對著一直很安靜乖巧的姜時紓吩咐說道。

“今日的事情,紓兒務必要爛在肚子裡,不可外傳,否則此事無論成與不成,最後壞的都會是你大姐姐的名聲,她前遭才退的親,現下這事要是鬧出來了,還不知道外人要怎麼說呢!明白嗎?”

“爹爹放心,女兒不會胡言亂語的,就是對著姨娘也不會多吐露半個字!”

她說的情真意切,姜懷山凝重的面色上才多了些安慰。

待二人下了馬車後,他便回了院子,進了書房,至於是忙些什麼,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姜時紓也是滿腹心思的回了她的雲紓院,本以為姨娘會過來打聽打聽呢,卻沒想到她身邊的丫鬟紅玉過來了一趟說是姨娘有些累了,明日再請她過去母女二人說話。

姜時紓不疑有他,也是怕心中藏著事叫姨娘看出來了,所以便點頭應下來了。

這一日,人人心裡頭都有些秘密生了根,發了芽。

文淵侯府。

王老夫人所在的玉華院,此刻站滿了人。

除去了王家最小的四子王安還在陪著表哥裴子謖外,其他的人都到了,有的興高采烈的想要促成這門親事,有的則憂心忡忡看著姜時願不知該如何開口。

最後,打破這僵局的還得是舅母裴氏。

兩邊都是她心疼的人,一個是她親自養大的侄女,一個是她心中無比滿意的外甥,他們二人若是成了,這也算是一段佳話,便搶先開了口。

“子謖這孩子是什麼樣的人,咱們心中都有數,能文能武,年紀輕輕的就憑本事得此高位,能力自是不用說的。且日後整個裴氏一族也都是會傳到他手裡去的,所以嫁過去,確實是件好事,我雖在的遠些,可他這人身邊從未有過什麼通房妾室之說,從前我當他是年紀小不開竅呢,今日倒是大膽了一回,敢當著我們那麼多人的面子就向阿念請婚,這性子倒確實是我裴家人的脾氣了。”

一旁的三表哥王宏跟在裴子謖身邊的日子多,聽了母親的話立刻就佐證說道。

“確實如此,子謖表哥在漢州大部分的時間都住在軍營裡頭,即便是回了裴家,身邊伺候也就有幾個隨行小廝罷了,連丫頭都見不到,別說什麼通房妾室,著實沒有過!”

這一點上,聽得王老夫人還算滿意。

她嫁給老侯爺這麼多年,他身邊也同樣沒什麼妾室,幾十年前有過一個通房,待二人成婚後就給了足量的銀錢送出府了,包括兒子兒媳,孫子孫媳房中也沒有這些人。

可裴家不一樣,裴將軍身邊是有位深得寵眷的姨娘在的,且還生了孩子,因此王老夫人也在想,裴家的人會不會受此影響也覺得齊人之福好享,若真是那般,她倒是不樂意!

想法剛冒出來,那文淵侯就插話了。

“夫人說的這般天花亂墜也無用,你看妹夫的態度如此強硬,只怕這事難成啊!”

舅母裴氏見此就有些著急的解釋了起來。

“妹夫說的那些,無非就是覺得怕阿念身體撐不住,遠嫁其他地方,我肯定也是要反對的,可若是嫁去漢州,我倒是覺得甚好!”

“什麼意思?”

“侯爺忘了嗎?當初阿念病得厲害,若不是嫂嫂從漢州帶人來給她開了那凝香丸的藥方,只怕她還長不到今日這般好呢,若是真嫁去了漢州,日日都能得那隱醫精心照顧著,或許還有直接病癒的可能,不是嗎?”

舅母裴氏的這番話,讓王老夫人的心思一下子就動搖了大半。

她這輩子也算過得舒心了,現下最大的遺憾和擔憂就是怕外孫女的身體撐不住,雖說她現而今跟正常女子沒什麼兩樣,可說到底還是吃著藥的。

且那隱醫的性子實在是古怪。

他們都去信過好多次,且兒子兒媳也是上門去請過的,都未曾見她肯再出山來幫著看看,話裡話外的就是決計不會離開漢州,那如果姜時願嫁過去了,說不定還真有機會能得那隱醫再治一治呢!

舅母裴氏見到了自家婆母臉上的變化,乘勝追擊的就說道。

“且有一事,你們不是好奇子謖為何會那般問我嗎?其實阿念服用的凝香丸這些年一直都是從漢州送來了,十年期間從未斷過一次,我想這裡頭除了那愣小子怕是也沒人會這般上心了吧。”

舅母裴氏把這話說透的時候,文淵侯府內人人的臉色或吃驚,或鎮定,唯獨姜時願有種恍然大悟之感。

竟然是他!

自己吃了那麼多年的凝香丸,就是讓漢州送來的。

忽而想起上一世自己在裴子謖意外身亡後就斷了藥,後面雖然續了過來,可味道卻與從前的不太相同,當時的她以為自己或許是病入膏肓了所以嘗錯了味道,但現在看到,那凝香丸的藥裡頭一定還有方子上她所不知道的東西!

否則她不會在裴子謖亡故後短短一年的時間,也跟著心悸而死。

想到自己這些年能延命至今,都是裴子謖的功勞時,一時間就有些複雜的情緒湧了上來,是感動,是訝然,還是其他的,她也有些說不清楚了。

“看不出來裴家這位表弟還真是個執著的人啊!”

“行軍打仗者,不執著些也不行。”

長兄王宿開了句口,話不多,但言語間聽得出來是對裴子謖多有維護。

表嫂項氏起初也是站在不願意姜時願遠嫁這一方陣營裡頭的,所以才會在席上阻攔說道,卻沒想到這裡頭還有這麼多的故事。

女子生而不易。

能得一個這麼多年默默付出卻從未開口求過回報之人如此傾心,說實在的表嫂項氏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反對了,只是,她還有另一重的擔憂,看著眾人一時不知該講不該講,夫君王宿瞧見了,便知她有話說。

“夫人,今日都是家裡人,若有什麼話就直言吧,事關阿唸的終身,咱們不能馬虎。”

“夫君既如此開口了,那我也就不得不說了。”

表嫂項氏的眼中透著的都是對姜時願的關心,於是便開口直言道。

“裴家一族世代昌榮,自然是不缺香火的,但子謖表弟乃是長房嫡子,婆母也說了日後裴氏一族也都是要交到他手上的,如此他身邊站著的人也定是要撐得住的大婦才可,阿念聰慧機敏,想來處理那些事情不在話下,可有一樣,那便是她的身體是否合適孕育子嗣?裴家定然是要給子謖留下血脈的,但倘若是這樣的結果要阿念拼了命才能誕下一兒半女的,這樣的親事,咱們真的還能同意嗎?”

她的話一出,果然,在場之人都沉默了。

包括剛剛還在積極促成這門親事的舅母裴氏,因為她知道,這是必然的,子嗣問題在他們那樣的氏族之中確實不能忽略,所以看向姜時願的時候,眼中的那份篤定也就搖擺了起來。

裴家有那隱醫在,保胎甚至是養大孩子或許都不成問題,問題就在於姜時願的身體能否承受得住這樣的辛苦和折騰?

若是意外發生,那他們又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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